这显然不是破坏活动，而是向新雅图的治安公司提出申请并正式通过之后，进行的合法示威游行。透过新闻直播的摄像头，可以看见人潮行走在新雅图中心区的主干道上，道路两旁站着整排的公司条子，监视着群众。万一游行演变成暴动，他们就会立刻出手镇压，将【臭云术】和【昏迷箭】射向队伍。
“没事。”海登摇摇头，“我的事没那么急。”
“教授，”海登疲惫地说，“我知道这听起来不好，但我要认真地说——他只是个大学三年级的狂妄小鬼，而我今年底就要满三十岁了。你觉得我能和他有什么共同语言？”
海登皱起眉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大公司鸡蛋碰石头。”
“教授给我们的这活，本来应该是不赚钱的。”
“这与价值观无关，而是单纯的事实。”
他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地坚定和严肃，在办公室里大步走来走去，长袍在身后呼呼飘动，
不过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甚至不知道该不该争辩这个。
“都行！”
“我不觉得阿拉斯托真能惹出什么巨大的麻烦。”海登一边思考，一边慢慢说，“即使具备再天才的黑客技术，一小群学生的作为也有限。至于物质界方面的武力，他手底下那帮学生只是乌合之众，根本不能打。他能入侵一台警用【罗刹】无人机确实很可怕。我从来没听说有谁做到过这种事，但终究也不过如此。”
然后海登终于忍不住把这个他疑惑已久的问题给问了出来，
至于黑掉全城的警用无人机这种事，可就不光是黑客技术的问题了。以学生所能得到的设备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毕竟真正的黑客可不像游戏或动画里的黑客那么神奇。
“我怎么知道？”海登有些烦躁地回答，“我只知道大公司杀光五万老百姓不过是弹指间的事。他们不会这么做只是因为这样对做生意有害。主要的资源和力量都在公司那边，只靠一大群底层人民的武力能做什么和图书？布衣之怒，不过以头抢地耳。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可能了。我只知道这样做肯定是自杀，但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海登沉着脸说：“那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亲眼看见。”
但这一次，海登确实有些哑口无言。
反正密特拉集团还不至于弄死他。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对海登说类似的话。
年老的巫师叹了口气：“与阿拉斯托的交流似乎让你很疲惫。我本来还以为你们俩会有许多共同语言。”
安洁拉这时候正好从厨房里走出来，歪着头看了一眼新闻画面。以她的传感器和计算能力，哪怕只是隔着新闻直播的摄像头看一眼，也能够大致判断出画面中的人数。
“我确实早就知道阿拉斯托在做危险的事，但再怎么说我也没料到他能自己组建一个对抗密特拉集团的学生黑客组织。”
海登开始冒冷汗了。
“无法理解死亡就意识不到生命的珍贵！正是你们对死去父母的爱造就了现在的你们！他们的生命在你们的生命中延续，这不仅是指基因遗传，同时也是在你们心中留下了永远的印记！”
“想想你所经历过的一切，你真的没有意识到吗？正是因为你们父母的离世，你才想要治疗所有贫穷的生者，而阿拉斯托想要让所有贫穷的死者得到安息。生与死对你们而言是硬币的两面！”
他们说话期间，直播的画面也在不停变化。很快游行队伍就在这次示威的目的地，也就是密特拉集团新雅图分公司的摩天大厦前停下脚步，在门口排好队形，开始挥舞标语，演奏吵闹的抗争摇滚。
“那么，我就还有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免得阿拉斯托真惹出个巨大的麻烦。”阿尔比恩教授叹了口气，“再次感谢你，海登。我会尽快帮你分析那瓶生命气息的。”
“还是说，海登，你真的认为所有爱都需要交换条件和理由？”
但安洁拉却皱起眉头，
教hetushu.com.com授说道，从他的靠椅上站起身，开始在房间里缓缓踱步，
群情激奋，他们一边前进一边声嘶力竭地呐喊。
五十万的临时额外收入，海登当然不会坐吃山空或者乱花。安洁拉做起饭来是很花钱的，况且他还有别的开销。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可以放松一下，可能喝两杯酒，舒服一下，小睡一会，废个三天再看看几个中间人那边有什么委托，不着急。
傻子都看得出来他在转移话题。但教授用蓝色的眼睛盯着海登看了一会，还是没有点破，而是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不过，如果你从公司线人那边得来的消息无误，那么他们应该就没有迫在眉睫的危险。”
“没几个教授会为了学生做到这种地步，更何况他只是流水的大学生，又不是什么你研究团队里的博士生。”
看完海登给他的报告之后，阿尔比恩教授看上去相当严肃。他脸上惯常的微笑消失了。
这话反而让阿尔比恩教授重新微笑了一下：“这恐怕就是当教师让人讨厌的地方之一：他们从来不会完全忘记学生当初的情形。你大学三年级时，和现在的阿拉斯托并没有太大差别。”
这话让安洁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那么，干脆直接使用武力更好吗？”
老实说，这段话与海登原本想说的话题相比有点严肃过头了。他一时间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该怎么缓解这意想不到的冲击力度。
海登大手一挥，把事情全部丢给安洁拉做主，然后趁着她去做饭，自己顺手打开新闻频道。
“虽然主人你经常这么说，但我似乎还没看到过大公司真正的武力表现啊。”
“先别讨论这个了，教授。”所以他选择转移话题，“我们的首要问题是有学生遇上了麻烦。”
“拒绝净土剥削！”
随着口号高响，音乐拖车上的dj又将乐曲带入间奏，群众们的情绪也像是爆炸般沸腾起来。
他不急，安洁拉当然也wwｗ•ｈｅtｕshu•ｃｏm.ｃoｍ不会急着催他去赚钱——倒不如说，除了生命危险的关头，海登从来没看到安洁拉催促他做过什么。所以安洁拉听到他这么说，只是随即愉快地回答：“既然主人今天没有出门工作的打算，那么我就可以把昨天买的鸡拿来慢慢炖汤了。您比较想喝竹笋鸡汤还是香菇鸡汤呢？”
……除非他们的气象系统被黑客侵入了。
“消灭死亡的不平等！”
“这算是一种亡灵节的应景话题吗？”
如果黑魔女艾比盖尔的说法为真，那么【波旬】组织的小打小闹实际上就从来没给密特拉集团造成过什么真正的损失。既然如此，密特拉集团就不会真的花大钱来追捕他们——因为那反而会让财报变得不好看。
新雅图市中心区每天的天气应该都是人工控制的。密特拉集团的气象系统会决定结界今天会产生什么天气，所以更不可能故意把云层弄成这样。
人潮就在条子们的看管下，缓缓前进。
海登愉快地说，
我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和已经死去的人联系在一起？
说来也可笑，海登脑海中立刻闪过家里的发条老婆，顿时无言以对。
城市气象系统，当然也不例外。
海登知道他应该克制一下自己声音里的讽刺意味，可是他实在控制不住。
所以离开大学，回到家里之后，海登一开始还感觉自己心情挺好的。
为什么连教授都开始把“爱”挂在嘴上了？
“拒绝剥削！把净土还给我们！把净土还给我们！！消灭不平等！”
毕竟这事本来是一种人情交换。
某个学生领袖振臂高呼后，口号声便像波浪般扩散开来，
“我活了二百一十九年了。”
最后他只好这么说，竭力不想显得像是在与教授争辩，
“主人，那里汇聚了好多人啊。应该有五万人以上了。”
……所以海登看着直播，皱起眉头，意识到这有点不对劲。
密特拉资讯集团新雅图分公司大厦是一座远高过周围其它大楼，直冲天际的高塔和_图_书。灰色的厚重云层像流动的墨水般在天上卷成漩涡，让这栋摩天大楼看起来就像是魔王的居城，就像这世间邪恶与压迫的象征。
他的表情显得十分苍老，面色已经暗沉下来。
对话在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会。
“唔姆。”
三个月前，一队顶尖的民间佣兵去刺杀公司高管的女儿，结果如何？她甚至都不是战斗型的。
第二天一早。
他安静地说，
“但多亏那个黑魔女艾比盖尔掺和进来，我们现在多了一笔五十万的额外收入。”
海登本来还想换台的，听到安洁拉这么问，只好先简单解释：“因为他们只是乌合之众。”
“我其实很难理解，教授，你到底为什么要掺和这件事？”
【波旬】——不，应该说是阿拉斯托，究竟想要搞什么鬼！？
……
“为什么您认为这么做毫无意义呢？”
所以只对海登来说非常尴尬的沉默又持续了好一会。
“顺便一提，”海登没精打采地说，“我还没查出他的资金到底是哪里来的。从影片的事情来看，希望他至少没把密特拉集团的女员工抓去卖钱。”
老实说，虽然很难反驳，但海登依然不喜欢这个评价。
他好不容易才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正如他刚刚所言，大公司杀光五万老百姓不过是弹指间的事，甚至不需要专门用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他们平时用来推平山脉，将沙漠化作森林的力量，难道就不能用来杀人了？
最终，阿尔比恩教授又盯着他看了一阵，然后缓缓地点了下头，面色也恢复了平和：“无论如何，谢谢你，海登。你为你的后辈所做良多。”
“但你想要发明廉价的高级治疗魔药。”教授正色道，“如果真的成功了，你难道不知道那些大公司会对此如何反应？有些医药公司在这方面甚至比对恐怖组织还要敏感。”
“所以我们可以趁机悠闲一下，再来考虑这笔钱该怎么花！”
“我这辈子没有过婚姻，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研究和教学。总有一天我终究会死
和*图*书，而且我也没有后代。然而我并不后悔。看着我的学生们成长是一种永恒的喜悦。等那个时刻到来的时候，海登，别太为我悲伤。因为你们就是我生命留下的印记。”
说来也巧，新闻频道正在直播今天的街头社会运动。那些群众看起来大都是学生，以及一些较为年长的蓝领劳工，簇拥着一辆不停释放出煽动性摇滚的音乐拖车，列队游行。拿着标语牌的人也不少，牌子上大多写着“净土属于每一个人！”，“拒绝剥削！”，“我们要安息！”之类的口号。
“我不太喜欢这种过度强调生命延续的价值观。”
啊这……确实……很有说服力。
“首先，多谢你能查出这一切，海登。”
这个问题让阿尔比恩教授挑起了一根眉毛。
“我昨天才刚说过——我永远提供帮助给那些需要我帮助的学生。”
阿尔比恩教授依然盯着海登，苍老的眼睛中流露出古怪的神色：“所以我不会收回刚刚的评价——我觉得你们俩应该会有共同语言。你们俩有很多相似之处。”
老实说海登很难相信之前那么多破事才过了一天，但无论如何，总之第二天一早，海登疲惫地拖着步子飞到常青州大学，爬上奥术学院的楼梯，迈进木门，走进摆满了琐碎小玩意的办公室，再次看到了留着银白胡子的阿尔比恩教授。
他伸手指了指直播画面中，沿着马路两侧列队，监视着游行群众的公司警察：“比如说，你看那些公司条子。一旦游行变得过激，他们就会立刻使用镇暴法术。换句话说，这种游行其实只是在公司的许可之下，向公司抱怨几句罢了。你真觉得这样能有什么用？”
但是阿尔比恩教授似乎十分了解海登舌头底下压着的话，
海登耸耸肩：“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老巫师轻声说道，眼神里带着一种悠远的悲伤，
无论教授把这事说得多么有说服力，他都不要再掺和进去了。让多管闲事的教授去想办法，或者让阿拉斯托自己吃一顿社会的毒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