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的心遥不可及

对我而言,你的心遥不可及,我为你千疮百孔,撞烂南墙也不回头,这是我选择的路,我必须承受。
——林嘉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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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推开我,从地上爬起来。她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床铺上再也不会起来的庄奶奶。
“好,医院里的事你帮我办好,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做。”她的话让我隐隐不安,但我还是听话地点头。
“他已经走了。”
“那个赌鬼不是爱你吗?他不是爱你吗?那让他带你走啊,你走啊!”庄南极其愤怒,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奶奶,奶奶……”七月如一头受伤的幼兽,呜咽不清地叫道。
听到我的话,七月怔怔地望着我出神。
“你说,我奶奶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就被裹进小小的白布里了呢?”七月破碎的声音像是在呓语,她看着我轻笑,悲凉地喃喃道,“早上她还活生生的。”
我明显看到林嘉轩身体一僵,失望受伤的神色浮在整张脸上。
“你别这样。”我冲过去拉住她的双手,避免她继续伤害自己。
“你看到我时,我已经连续跑了一个小时,摔倒在那个地方,实在没力气跑了。孩子大概是不想跟着我受苦,离开了。”七月迷蒙地看着我,像和-图-书要打消我所有的顾虑,“这几年我很难,林嘉轩帮了我很多。蔚央,你是救我命的贵人,但他不是,我不能与他有任何瓜葛,只能避开。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七月听到我的话,涣散的眼神逐渐凝聚在我的脸上,她愣愣地看着我。
七月像没听到一般,继续从裤兜里摸烟,庄南没好气地推了她一把。
光从扬起的窗帘缝投影到她的脸上,让她的脸更显得苍白如雪,那么悲伤绝望。
“我只想好好过日子,可那群人找上了门。”七月说这句话时,牙缝中含着恨意,“这些臭虫逼死了阿然,还不放过我。”
“七月。”我一下子跪坐到地上,有些不知所措地抱着她,语无伦次地安慰道,“七月,没事的,没事的……”
我看着她轻轻地点头,轻轻地走出门,拿出手机打电话,伏在走廊上点燃一支烟,青色的烟雾围绕着她,她脸上看不出在想什么。
“七月?”我试着喊她。
坐在医院后面的公园长椅上,七月像朵吹蔫了和图书的花,空洞的眼神望着一个地方发呆,我陪着她发呆。
她就那样看着,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忘记了病房里还有我的存在,七月才缓缓转身,对我说:“帮我处理奶奶的后事。”
我在护士站打听到庄奶奶,找到三楼的病房号。病房的门虚掩着,屋子里窗帘拉起来了,晦暗的光线中,我看到角落地板上缩着一个瘦弱的身影,正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好,我帮你。”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她怒红着双眼,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们总是吵架,分了又和,和好又闹。最后一次他来找我时,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七月的眼神看了让人有种莫名的心疼,“我厌倦了躲躲藏藏的生活,也对他死了心,提出了分手。”
“是放高利贷的人害死了奶奶。”我抓着她的双臂肯定地告诉她。
“我出门前还跟她说,晚上等我回来给她过大寿。我买了大蛋糕回来,奶奶怎么不等我了?”七月眼神涣散,脸上是悲痛到极点的惨白,她拉着我的和-图-书手,喃喃道,“奶奶是不是讨厌我了?奶奶是不是讨厌我才走的?”
“走吧。”我点头,提脚走,顺着她的意思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身后传来冷冷的一句话,我转身看到林嘉轩出现在楼梯口。他的脸上密布汗珠,身上带着尘土的味道。
“都是你!你把奶奶害死了!我听说那些浑蛋是肖然的仇人,你和那个男人害我们还不够吗?现在还把奶奶害死了!”庄南额头上青筋暴起,指着七月大声质问着。
我怕七月出事。
她是担心自己对林嘉轩的态度,怕我心生怨怼。哪怕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像个姐姐般设身处地地为我考虑。
七月被他推着一步步后退,没有还一下手。
良久,她想到了什么,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恐怖表情,陌生、凶狠,似乎要把什么生吞活剥。
我只在庄奶奶的墓前见过庄南一次,他对七月还是深怀恨意。我跟家里说了暂时不回去,寸步不离地陪着七月。
庄南看到林嘉轩像见到亲人,他喊了一声“嘉轩哥”,满腔的委hetushu.com.com屈一股脑涌成了眼眶里的泪水。
七月朝他转身,林嘉轩脸上闪过意外和惊喜。他刚准备开口,七月路过他,站在我面前,很自然地问道:“刚才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小南不知道阿然死了。”七月似乎终于找到可以喘息的机会,对我倾吐她的秘密,“遇见你的那天,我正被人追债,肚子里的宝宝还不足月。”
“阿然沉迷赌博,他说想让我过好的生活。”七月像在回忆,更像在自嘲,“他借了很多很多钱,都是高利贷,总想着有天能回本,利息却像滚雪球一样压在他身上。”
接下来的几天,庄奶奶被火化,葬在了一块面朝湖水的墓地里。七月说来年春天这里百花盛开,奶奶应该会喜欢。
是庄南。
我想起了初见七月时的那条脏乱的巷子和那个“疯子”。
林嘉轩见到我也在,从我身边经过时停了一下,然后径直朝七月走去。
“这是庄……”我听见喉间的声音组合不成完整的一句话。
没多久,庄南连滚带爬地赶来了,连书包都来不及放。他冲进房和图书间,趴在庄奶奶身上号啕大哭,悸动的哭声响彻整个医院大楼。
我使出全力按住她,哭着拉回她的理智:“七月,不是你,是别人,是放高利贷的,是他们做的。”
“我明白的。”我让她放心。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七月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啪”的一声让我愣在原地,七月猛然间抬头甩了自己一耳光。接着,她痛苦地哀号起来,疯了一样用脑袋去撞墙。
七月说不定第几次点着打火机时,一只手毫不客气地冲过来抢过她嘴里的烟,狠狠地摔在地上。
风吹起窗帘一角,我透过光线看到旁边的床铺,白布下盖着一个孤零零的人,凄凉肃穆,屋内如此沉寂。
半个小时过去,七月脚下的烟头散了一地,有家属过来劝她不要在医院抽烟,她也听不进去。我抱歉地替她给那些人解释安抚,给他们赔礼道歉。
“是我!是我!我害死了奶奶!”七月疯狂地叫喊着,拼命去扯自己的头发。
七月安静得太可怕了。我有些担心她,走出去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以防她做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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