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破茧为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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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钟后,他们一起下楼。
他说,自己做的菜,哭着也要吃下去。
他跑过对面的马路,又跳上中间的花坛。
五分钟后,莫奈出来了。
至于莫奈,他没察觉到夏婵心里的风起云涌,他看着她洁白的、裸|露在外的脖子,皱起眉头。
如果我们不打伞,一直走下去,就可以一路到白头。
是啊,他们之间的时间太少了,白头这种东西,太远太远了。他们等不到白头了。她等得了,莫奈等不了。
她疯了一样冲过去,明明只有几米远的距离,她却不停地跌倒,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了他的身侧。
“好。”身后传来略带喜悦的声音。
夏婵顺着他的目光,觉察到他说的是什么,心里酸涩得发疼。
“哦,我可能有点儿瞎……”夏婵端起那盘鱼放到餐桌上,手指烫得发疼,她连忙抓着耳朵在原地蹦了蹦。
她好想就这样一辈子安安静静地走下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救护车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
他吸吸鼻子,双手撑在她肩头,黝黑的眼睛里温柔流转:“等我,我去买点儿东西。”
明天www.hetushu•com•com就是圣诞节,外面张灯结彩,一派温馨。门店橱窗内到处挂着彩灯和灯笼,圣诞树上缀满了星星、袜子、礼盒。街道两旁的树木都被装饰了一遍,琼枝玉叶间的灰色云块层层叠叠,透着远处城市的灯光。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张开的嘴里没发出声音。眼前发生的一切像慢镜头回放,恍惚间,她意识到,刚刚还在奔跑的人,没有来到她身边。
“阿夏!”他站在上面叫她,脸上全是幸福的笑。
油烟味和鱼香味充满整个屋子,莫奈系着一个粉色围兜,在厨房里哀号连连。
半空中谁的身体被高高抛起,然后“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大地似被砸出了一个窟窿。
她想叫他等等,只见车灯强光一闪,耳边响起一阵刺耳尖锐的刹车声,回头之际,响彻天际的碰撞声响起。
那个响声,她听过,那是死亡砸在心上的声音。
她转过背,不动声色地擦了擦眼角,抬起脚往客厅回避,嘴里道:“等会儿我们出去散步。”
他们牵着手,像最普通的情侣,慢慢走和图书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
“哪里的话,真烧了,我们就算殉情了。”莫奈被溅出的热油烫得龇牙咧嘴,几分钟后,他将一盘黑乎乎的东西盛出来,往旁边一放,“尝尝我做的红烧鱼。”
她点点头,看着他欢快地朝街对面跑去。他穿过这边的马路,跳上中间的花坛,越过另一条马路,跑进了对面一家灯火通明的店。
救护人员扑上去喊着什么,旁边的人皱着眉头,叹息着摇头。
莫奈的嘴角不断有鲜血流下,他艰难地睁开疲倦的眼睛,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她眼前一片模糊,凑近他耳边才勉强听清他的话。
她摇头,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它消融于指尖。
心脏死了一般没有任何知觉,周围的一切声音全部消失,她的世界只剩下那刺眼的白和刺眼的红。
那飞扬的雪花,真让人悲伤。
莫奈拉着她的手,看着天空的大雪,忽然扬起笑脸,问:“听没听过一句很俗的话?”
他仿佛一秒化身抒情诗人,指着茫茫夜空,笑嘻嘻地道:“阿夏,下雪了,如果我们不打伞,一直走下去www.hetushu.com.com,就可以一路到白头。 ”
傍晚的事,两个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被夏婵看穿了,莫奈索性不戴帽子了,顶着他的光头,在厨房里忙得鸡飞狗跳。
夏婵看过去,发现那是一家女生喜欢逛的饰品店,毛茸茸的大公仔堆在玻璃橱窗里,笑吟吟地望着她。
他喊着她,快速地想穿过这边的马路。
他等不及想要将刚买到的礼物送给她,风一样地朝她跑来。
他朝她跑过来,起伏的胸膛显示他心里充满喜悦和激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亮起红灯,他躲避着车辆,想要快点儿跑到对面,将礼物送到爱人的手边。
吃完饭,他去厨房洗碗,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哗啦,流过他的橡胶手套,他难得安静下来,低头看着流水,语气有几分沉重:“好想就这样……”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阿夏,谢谢你也喜欢我……可是真遗憾啊……我没时间爱你了……”
他回头,看着她可爱的模样,淡淡地笑了笑。
鸣叫声在耳边停下,抱在手上的人被抬上担架,她连滚带爬地跟上去。
莫奈也好不和图书到哪里去,咸得发苦的一碟子排骨被他干掉了,他坐在对面,抱着水壶猛灌凉水。
她的眼泪又一颗颗滚落出来,撕心裂肺地哭喊:“你不能死,我不答应,不答应……我还没说喜欢你,我还没来得及爱你……你怎么可以死……我们刚刚重逢,我们还要做好多好多事,你怎么能离开……”
油吱吱作响,莫奈还在抖着锅子,卖力地炒着包菜,嘴里唠叨:“我第一次做鱼,难免有点儿失误,这水准已经很高了,你识不识货?”
他来到她的世界时,起了一阵风;他走的这一刻,城市下了一场大雪。
他说,平安夜他要亲手做一顿难忘的晚餐。夏婵心绪复杂地看着他,心想竟然快圣诞了。
他站在街对面朝她笑,手中高高扬着一个蓝色的礼品袋。
她就那样看着他,没有崩溃大哭,没有歇斯底里,酸涩在胸腔中翻滚,她的眼眶已经流不出眼泪。
他的身体在慢慢变冷,他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苍白灰暗的嘴角带着虚弱的笑容:“阿夏,我怕你冷……”
猩红的血一股股在地上蔓延开来,红的是血,白的是雪,在红与https://www.hetushu.com.com白的交织下,一条纯白色的围巾和破碎的纸袋掉落在地上。
气若游丝的声音伴随着他的笑容落下去。
眼泪如决堤的河水肆意流出,滚烫的、豆大的泪珠砸在她的手上、他的脸上。她抱着他的头,冰冷的双手不停地颤抖,声嘶力竭地喊出一个名字:“莫奈!”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喊“叫救护车”。
她也看着他笑,清丽的脸上仿佛开着温柔的白茶花。
围巾染上了温热的鲜血,一头掉在血泊中,一头被地上的少年紧紧攥着。那些红,像大朵大朵绽放的绝望之花,提醒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夏婵端着一杯水,靠在门边,提醒他:“烧了我房子,跟你没完。”
二十分钟后,他们吃了一顿“难忘的晚餐”,辣到变态的食物,让夏婵的无奈只能往肚子里吞。
的确是很烂俗、很过时的一句话,为什么她听着却很想哭?
“确定不是‘黑烧鱼’吗?”夏婵用筷子戳了戳那份黑暗料理,没有勇气品尝他的心意。
脸上和手臂冰凉,鹅毛大雪从空中飘落下来,被大雪粉砌的世界,正酝酿着节日的喜庆。
他说:“没关系,你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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