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破茧为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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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安慰,她哭得越凶。
他走过去翻了翻,拿出一个云南白药创可贴,回到她身前蹲下。夏婵惊呼一声,脚踝已经被他抓在手里。
大飞没有用娶媳妇的钱盘下夜宵店,他买下了一家花店,取名叫“艾拉”,店不大,朴素精致,宛如庭院,玫瑰、百合、鸢尾……五颜六色的娇艳花朵簇拥着他的深情和悲痛。
在道路的尽头,有一个颀长的身影走过来,隔得太远,看不清楚。风声荡漾在耳畔。那修长的身影穿着黑色的风衣,戴着黑色的针织帽,围着宽厚的黑色围巾,走到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停下。
她站在艾拉的墓碑前,放下一束洁白的百合,起身眺望着满目苍凉的白。
原以为麻木不堪的心又开始疼起来。
夏婵愣在那里,眼眶通红。
死亡的转轮已经开始,永不会停止。
凉飕飕的风刮过来,她沿着山路往回走。
她去浴室里拿出拖把拖地,他走过来将一本书塞在她手里,抢过拖把:“我来,乖,你去玩。”
他牵着她问了一些琐碎的事,她闷闷不乐地回答。
地上全是雪,厚厚hetushu.com.com的、软软的,暖阳照在上面,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天空黑沉得像夜晚,她像一个从黑夜跋涉到黎明的人,一步步在路上走着,留恋这座城市,大抵是因为这里深爱过的人和回不来的青春。
她的心里有暖流流过,嘴巴上却不认输:“谁蹄子了,你才蹄子,猪蹄子……”突然她瞳孔一缩,话卡在喉咙里。
在这安静的风的吟唱里,死亡不受严寒的侵蚀,契合着万物在另一层空间里永恒。
霜降后天气变冷,天空中挂着一堆堆深灰色的密云,树木大都光秃了,突兀地站在风里,显出整座城市的凋敝。
夏婵莫名其妙地盯着他,手指向电视柜后面。
玫瑰从指间滑落,带刺的花枝落在雪地上,花瓣被吹散,飞舞在空中,与风缠绕。
他面容苍白憔悴,深陷下去的眼眶中,漆黑幽亮的眼睛笑着看着她。
他僵了一下,随即绽开一个无所谓的笑:“化疗嘛,难免的,头发而已……”
他的归来只是为离别做准备,没有人说破。远去的路黑漆漆的,和_图_书没有灯盏。
他懒懒地靠在椅子上,若无其事地转着手中的一支笔;他微微倾身嘴唇靠近她耳边软绵绵唤道“阿夏”;他夹杂着温热呼吸的缠绵告白“我喜欢你”;他与她在天台唇齿交缠,迎接一场冰凉的暴雨……
他似乎看得很开,冲着夏婵傻笑:“没事啦,哥光头一样帅过其他人,是吧……哎哎哎,你别哭啊!怎么了,怎么了?多大点儿事啊,我还没哭呢。”他急忙去拿桌上的抽纸堵她的眼泪。
那天对秦小斯说的话是真的。她真的爱上了莫奈那个浑蛋。
她走到沙发边去拿簸箕和扫把,他又冲过来,将她按坐到沙发上:“别添乱啊!”
浑蛋存在过,爱也是真的。
街道上很安静,没有几个行人,暖橘色的玻璃窗内,人们围着火炉在烤火。她缓慢地走在落满红梅的雪地上,远远望见建筑和树枝相互掩映,一片灰,一片白。
世界是那样纯洁,在她脚下的土地里,躺着一具年轻的身体,一个同样纯洁的灵魂。
重逢太短暂,连一分一秒都不想再浪费。那些彼此不愿提及的https://www•hetushu.com.com事,都是心里不能揭开的疮疤。
有时候她有种错觉,那个人好像不曾来过她的世界,可是心里的痛苦和思念却证明这都不是一场梦。
“怎么,我太帅,看呆了?”莫奈抬起头好笑地看着她。
人不能自欺欺人,残忍的真相一直存在,只是你不愿相信。
路过大飞的花店时,他送给夏婵一枝红玫瑰,说:“短发很适合你。”她笑着说:“谢谢。”
夏婵慌慌张张地转头去看他的脑后、脖颈、脖窝,都没头发,先前他站得远又戴着帽子,她没注意,现在隔得近才发觉不对劲。
她感觉心脏被一股沉重的力量压着,有一团火焰烧得她既痛苦又幸福。
“怎么说话的,我活动活动筋骨不行啊!”他猫着腰拖地,看了她一眼,“脚抬抬。”
她狐疑地看着这么殷勤的他,心里迷茫一片。
回到夏婵家,家里落满了灰尘,莫奈脱掉外面的大衣,挽高衬衫衣袖开始打扫起来。
她抬高脚,莫奈本在拖地,眼睛扫到什么,皱了皱眉,放下拖把问她:“医药箱在哪儿?”
眼前水汽氤氲,和图书模糊不清,滚烫的眼泪从眼眶中掉下来,砸在冰冷的手背上。她看着面前的人,眨眨眼好似在做梦。
时间残忍,岁月蹉跎。有些人告别,有些人等待。有些故事结束了,有些故事还在继续。
“你这个浑蛋……”她一拳一拳轻捶着他的胸膛骂着,拼命咬牙不想再掉泪,眼泪却失控了般不断涌出。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想起莫奈。坐在课堂上看着那些对未来充满向往的脸庞,在人影交错的新地方,她总回忆起他。
莫奈将她脚后跟的伤口贴住,语气里有责怪:“我刚看你的鞋柜,全是高跟鞋。穿不好就不要学人家,七扭八歪的,一蹄子的伤口,丑死了。”
她还是想去找林家轩,问问关于那个人的消息。
莫奈恍惚间才意识到什么,他匆忙去掩帽子,但慢了一步。夏婵一把将他的针织帽取下,那没有一根头发、光秃秃的头顶刺痛了她的心。
他慢条斯理地帮她理好鬓角凌乱的发丝,紧紧抱住她,声音如雪落地:“阿夏,我回来了。”
“你脑子坏啦?”夏婵歪着头看他。
“头发剪短了啊……”莫奈嘴角绽放一抹m.hetushu.com.com笑意,伸出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耳垂的发丝,她的头发已经长了不少。
大飞说,开一家花店,曾是艾拉的梦想。艾拉走了,梦想还在,她今生没有福气实现,他替她延续活着的思念。
校园里,蔷薇花开了又落,地上的梧桐叶浓绿并未褪尽,干枯的叶脉上布满苍老的褐色纹路。
林家轩始终不肯告诉夏婵莫奈的具体情况,她去过几次,他闭门不见。
新的生活已经开始,她却只能活在过去。
别人的幸福永远是温暖浪漫的,而她的幸福却充满凄凉苦痛,让人承受不起。
他缓缓走过来,捧住她的脸,温柔地抹掉她的眼泪,语气中含着笑意:“看到我,高兴得直掉眼泪吗?”
“好了好了好了,再打我又躺回去了。”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依偎在他久违的怀抱中,泣不成声。
这年冬天,夏婵回了S市。天空又开始飘雪,雪花悄然无声地落着,不多久地上便有薄薄一层。
两旁的蜡梅树,花瓣随风纷纷扬扬,落在地上,落在相拥的他们的发上、肩头。
她没有去问他为什么回来,他没有说他何时又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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