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破茧为蝶
02

九月,江妈妈的病好了,江淮南和秦小斯一起去了国外。
秦小斯的青春,也曾如这双红色高跟鞋般鲜艳夺目,可是以后再也不会了。
躺了两三个小时,她就拔了点滴,出了医院。
时至如今,原来她什么都没有。
“阿夏,你怎么了?阿夏,阿夏……”
金黄色的桂花开满了这座城市,小小的花蕊藏在青翠的绿叶间,沐浴着初秋的阳光,闪耀着点点碎光。
梦里,莫奈温柔地喊着她的名字,脸上依旧挂着痞痞的笑容,他的手在她眼前使劲儿晃,她嗔怪着要去打他。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的。
胸口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疼痛从轻到重,一层一层地将她整个人包裹。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阿婆,没关系。头发会再长的,剪吧。”
夏婵站在一边,被来来往往的人群撞过来又推过去,不断有人在她耳边喊着“让一让”,她却觉得世界安静得只剩下死亡的声音。
它们尽情展现着生命的美丽,有风吹来,落蕊纷纷扬扬,远远看去,就像下了一场离别的雨。
坠楼,死亡,癌症,截肢。
“阿夏?”江淮南轻声唤着她,语气里有让人揪心的难过,hetushu.com.com“算了吧……”
地上的一摊鲜红刺|激着她的眼睛,刺|激着她敏感脆弱的神经。夕阳落了下去,一轮月亮挂在天空中,冰冷的月光照着惨白的大地。
有些事并不会得到救赎,它只会把你拖进黑暗,缠着你、折磨你,直到挫骨扬灰,直到灰飞烟灭。
夏婵的脑海中一阵轰鸣,秦小斯和艾拉的脸重叠在一起,世界一片死寂。
天台的门一阵巨响,江淮南疯狂地跑了下去。夏婵擦着泪水模糊的双眼,扶着墙壁,也往楼下跑去。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乌黑的短发层次分明,发梢掩过耳垂充满灵动,笔直的刘海斜覆在额头,有些许遮住眼睛,里面的人逐渐体现出清爽利落。阿婆的手艺很好,整个造型干练又不失时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整张脸埋在双手间,语气中俨然有啜泣声。
这些词曾经都离她好远好远,可是这短短的几个月,灾难缠着他们,让她恍惚间以为自己过完了一生。
她现在后悔了,看到秦小斯坠落的那一刻,她怕了,原谅了。
好半天,他才低着头,轻声说道:“手术前医生说,小斯很有可能要截肢……最乐m.hetushu.com.com观的程度,是保住一条腿,另一条没办法……”
“有人晕倒了!”
坠落的那一刻,秦小斯眼神涣散,她那毫无眷恋的眼神,似乎在说着:“对不起……”
再见,我的少年。
头发剪了可以长,有些东西,没了却是永远没了。
“我刚知道艾拉的事……”他没有忍心说下去,看着外面的月光,面色凄然,“秦跃刚刚来过,他看着小斯长大,事情是他派人做的,他会去自首。他说小斯一开始只是要雇人恐吓你们,没想到秦跃找的人下手这么狠,你们……”
她悲凉一笑:“人都走了,还要真相有什么用。”
夏婵静静地听着,开口打断他:“这件事我不想再提。”
她不知道,命运以这种方式报复了秦小斯。
江淮南没有说话,看着窗外的眼神流溢出伤感,他整个人弥漫着浓重的哀伤。
夏婵没有去秦小斯的病房,她想秦小斯应该不想见到她。
她不想伤害自己,不想伤害秦小斯,不想伤害江淮南,不想伤害任何人。伤害并不会让人快乐,它只会让人在雾中迷茫。
围着碎花布的阿婆看着她,举着剪子,眼神中有浓浓的惋惜:“闺女,这么好的头发,剪了多https://www.hetushu.com.com可惜哟。”
她最后还是失去了一条腿,左腿膝盖以下全部截掉了,那空荡荡的裤管,看得人难受。
睁开眼看到了江淮南,他正帮她把被子掖好。看到她醒来,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安心。
出门的时候阳光很大,她伸手去遮挡刺眼的日光,手中依旧空虚一片。
内心满是绝望和惶恐,秦小斯的身体不是砸在地上,是砸在她心上啊!
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看着他,心底一片冰凉。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也看不到江淮南此刻的表情,空气中只回响着那句“要截肢”。
她用一条腿还清了她的债。
江淮南在挨着床的椅子上坐下来,看着外面的巷口,那里幽深昏暗,没有路灯。
她走去天台,弯腰捡起那双鲜艳的红色高跟鞋,用衣角将上面的灰尘擦干净,送回病房门口。
她去理发店剪掉了齐腰的黑色长发。她的头发一直很好,浓厚乌黑,又长又顺,犹如黑色的瀑布悬挂于半空。
江淮南压住她的手,眼睛里充满倦色:“她在手术中,你先躺好。”
阿婆摇摇头,在她头顶比画着动剪。
秦小斯口中说的那本日记,永远成了谜,葬在他复杂破碎的曾经。
江淮南离和*图*书开时,在电话中给他们的年少画了一个句点。他说,阿夏,你的路还很长,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的人,你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我已经不能。
一声一声,“咔嚓,咔嚓”,黑色的秀发一缕缕落在白色的地板上,一刀一刀,斩断那些令人崩溃的过往。
他有没有喜欢过她,有没有试着接受过她,答案只有上天知道。
“秦小斯呢?”夏婵坐起来,掀开被子就想往外面走。
她抬头看着机翼划过天空,划破他们匆忙而逝的过往,带着别人的故事,一去不返。
空中花园的阳台上,江淮南颤抖着双手抱着秦小斯的身体,不断喊着“医生”。
“我不知道……”她嗫嚅着,字难成句,脸上泪水纵横,怎么也擦不干净。
她抬起头,眼眶红红地看着他。
人生有时候只是一场从头到尾的选择,大到生死,小到一双鞋。秦小斯选择了一条路,其他路就没机会再走,也不能回头。
有人在惊慌地叫着,有脚步声在她耳边匆匆而过。她看着那片灰色的夜空,眼前一黑,直直地倒向地面。
穿着白大褂的人越来越多,担架推进来又推出去。医生带走了秦小斯,江淮南红着眼睛,跟着医生一起跑。
够了,真的够了和-图-书,就让那些过往怨恨随风而逝。那些来不及天真就苍老的生命,付出的沉重代价已足够。
她看着月光的白,鲜血的红,路灯的黄,所有颜色都开始变得刺眼,天与地一片灰白。
天空蓝得像面透明的镜子,浩瀚穹顶下的一切,看起来那么渺小。
他说,阿夏,再见。
再见,江淮南。
坐在店里的时候,她仔细地端详着镜子里的人,瓜子脸白皙瘦削,黑亮的眼睛里如有一汪波澜不惊的海,那里面不再有流动的星光,只有像冬天一样冷的雾。
江淮南整夜都守在秦小斯身边,从她做完手术再到脸色苍白地睡在床上。秦小斯一直处在昏迷中,迷糊中喊着爸爸妈妈的名字。
最后一眼,夏婵趴在病房门口看着屋内掩面伤心的少年,还有那躺着的、死气沉沉的、只有胸脯微微起伏证明生命还在继续的少女。
“我只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真相。”他从巷子口收回目光,又看着月色中的一棵树,淡淡地回答。
眼泪聚集在一起,模糊不清,哽咽在话语里蔓延:“好……”
从医院回来后,夏婵扔掉了家里所有的平底鞋,帆布的、运动的、淑女的。她开始穿高跟鞋,全都是红色的。
她的眼泪又掉落下来,砸在鞋面上,一颗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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