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喧哗

他小声说着,双腿无力地跪在地上。
陆丹笛是笑不出来的,她在那儿站了两个小时,中午也没吃饭,昨晚也没怎么睡。
“总之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您爱信不信!”他猛然站起来,大吼一声。
“我怎样了?龙泽,我请你搞清楚,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白羚从来没有欠你什么,你自己想想,作为我的男朋友,你给过我什么,你让我快乐过吗,让我有过安全感吗,实话告诉你,旁边这位先生追了我很久,我早想跟你分手了,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你跟他没法儿比,他可以给我名分,让我风光地在弟兄们面前被他们叫作嫂子,他还可以给我大把大把的钱,我现在花也花不完,这些你能给吗,既然你都不能给,我凭什么跟着你受窝囊气啊,脑子坏了啊我?”她把香烟头一摔,面目立刻变得狰狞起来,那秃顶也得意扬扬地站在一旁像看喜剧一样笑眯眯。
“妈,我求求您把照片给我!”他痛恨自己懦弱无能。
对于那晚酒吧的纷争,他倒没太在意,简单地理解成一次突如其来的斗殴,这些天仍沉浸在和苏荷的甜蜜当中。
“我爸被撤职了,原来她看中的是我的家底,现在没了靠山,我便没了利用价值,她很果断地就走了。苏荷,我是不是很可笑。”他一如既往地平静,似乎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只是这件事触动了苏荷,龙泽的爸爸一直很疼苏荷,来学校看望儿子时,还会叫上苏荷一起吃饭,还记得有一次苏荷去龙泽家玩儿,他老爸塞了个厚厚的红包过来,苏荷客气地推让着说,叔叔这怎么行呢这怎么行呢。在几番斗争僵持不下的情况下,龙泽还不屑地说,爸您老人家怎么就这么俗哪,一句话说得他老爸不好意思地把红包给收回了。苏荷甜甜地笑着,心里却堵得慌,暗自骂道死龙泽你怎么就知道我苏荷不喜欢这俗气的事儿。想起来就觉得很滑稽。
“你哪有财啊,人家只能劫你的色解解气喽。”陆丹笛说着说着又一脚踩在椅子上跟孙二娘似的,有点醉意的她开始肆无忌惮地抒发起情感来,“不过苏荷,你可得好好珍惜夏寂这小子啊,不容易呢,我上辈子修了几百座庙这辈子才遇见一个安佑宁,你这夏寂就更难得了,你去广东前他天天找我求我告诉他你暑假打算去哪儿,我不肯说,他跟一姑娘家一样—哭啦!我没辙,我说我叫您一声爷您别哭了行不行,他说不行,他说要没了你苏荷他见我一次就哭一次,行,彻底没辙,只好老实交代你的去向,不过看到你们俩现在这么恩爱我也高兴啊……”正欲继续说下去,被西西打断。
老秃顶面无表情,不回答白羚,他根本不屑看陆丹笛的脸,他知道任凭他怎么折腾,女儿的个性强硬得骇人,是绝对不可能跪下的。他瞥眼看看那三个小男孩儿,似乎已经撑不住了。
那秃顶男人身边的少女是白羚,她骄傲地挽着秃顶的手,还调皮地把他嘴里的半截香烟抢过来自己吸两口。那副模样,看得令人生厌。
她们四个女孩子就这么细心地照料着他们,寸步不离。
谢谢你,龙泽。
谢谢你,我会幸福,像快乐的公主那样幸福。
小艾在客厅吓得不敢吱声,像只小老鼠似的蜷缩在沙发的一角,生怕家里这个“皇太后”脾气来了一声令下要她滚回老家。
龙泽就这么真实地站在苏荷面前,街上已是华灯初上,八点多正是拥挤的时候,“罗密欧事务所”六个字闪着晶莹的蓝光。
“妈,我知道了,您别说了,我真的很累。”他确实很疲惫,前两天受了伤,现在还没完全康复,一回家就被母亲吵得耳膜生痛。他说完就倒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根本不想看她的脸色。
“我暑假去了趟广东,巧遇夏寂,从此告别单身生活!”苏荷依偎着夏寂甜蜜地说。
“妈,我……我这两天在学校复习功课呢。”他声音弱弱的,明显底气不足。
果然,“妖孽”们还真不饶人。
苏荷闭上眼轻轻抱住龙泽。
他捏着车钥匙,有种强烈的失落感,原来她真的有男朋友了。他恍恍惚惚地走了,上车,心里百味杂陈。
安佑宁回国,在家倒了时差,便和陆丹笛约上一群好友在C市最好的酒吧“西宫”见面。大伙时间充裕,大四几乎没课了,办点手续就可以自己找实习单位,如果不愿实习,就留校复习准备考研,如果不愿考研,就在家待着呗!
苏荷感到有些眩晕,脑海里闪现而过的是记忆的碎片,像一个精致的水晶花瓶被打碎,碎片纷纷落地,声音刺耳。她忘不了他在篮球场上奔跑的样子,伸手擦汗的姿势很迷人;她忘不了她偷偷躲开陆丹笛,绕道在六号男生宿舍后门等他出来,他酷酷地看着她,嘴角轻轻往上一扬;她还忘不了他喝得酩酊大醉,在“今天”啤酒屋懊恼地说一些伤人的话。如同上了瘾,不然怎么会怎么努力也忘却不了呢?
“夏寂,你站住!”龙泽终于明白一切,拥抱的这个女孩,她已经是夏寂的女友。
“苏荷,你对我,能不那么有敌意吗?”他近乎哀求地说。他此刻需要获得的也许只是昔日恋人的一句问候,但是对于此刻的她来说,那是多么奢侈的要求,他似乎突然明白过来—他们早已分手,是毫无关联的两人,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要求她给予问候,只是他奢望得太多。他垂头丧气地想转身离开,像一个踢了乌龙球的小孩,尴尬难堪地想逃避。
“你……你真让我无话可说!”
“好好的你干吗问这个,你神经病啊!”杜薇薇调皮地说。
“快说!”
“我挺感谢你爸的。”她也没抬头看他,心里思索着别的事儿,“尚恩伦,你还是先走吧,我过两天就能回电视台了,医院……实在不适合聊天,你说呢?”
“你们可真过分!”就苏荷保护西西,不允许那俩“妖孽”一唱一和地说,三个男生像看相声似的笑得前仰后合,龙泽也完全融入他们中间,全无之前的尴尬。
“其实,是我找了上官老师,强烈要求他允许我和你一起策划主持人大赛的。”
记得要幸福。
“是的,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仍然会离开你,请原谅我的自私与怯懦,但是,也请接受我的道歉,我坚决地说分手给你带来的巨大伤害,其实已经换作了对我的惩罚,以后的每一天,我都过得不开心,是真正的不开心,我用了很大力气才从离开你的困境中走出来,直到现在可以坚强地生活。”她蹲在地上,擦拭着箱子里的旧唱片,已没有客人,街上的人流也渐少,九点半就得关门回宿舍了。前两天刚刚从安佑宁家搬回来,因为他马上要回国和陆丹笛过二人世界,她实在不好意思继续逗留。
“这时候还贫。”苏荷被逗乐了,“对了,我有个礼物送你,这是我妈送我的,一个小玉坠儿,中间刻了个荷字,我妈最疼我了,她说这个玉坠儿只有我最爱的男孩子才能够拥有,在广东时我想咱们俩可能还得过个考验期……不对,应该叫试用期,呵呵,今天我想很认真地对你说,我是真心想做你的女朋友,这个玉坠也一定要你替我保管。”她从脖子上取下玉坠,表情特凝重,像是英勇就义的革命战士临终前向领导交出最后的党费。夏寂小心地收好,好像这坠子一掉,苏荷就会变成陆丹笛。
“你真让我失望!”龙泽一巴掌打过去,被那高大的秃顶男人抓住手。
这时,他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苏荷,请听我认真说,我知道现在我回头来追你,一定会很可笑,但是,我仍然希望可以照顾你,不管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照顾你,哪怕是朋友、兄长、同学,即便只是擦肩而过的一个陌生人,我希望有这个机会。我曾经对你说,我希望开一个小店子,里面全卖你喜欢的东西,但是你得给我足够的时间,让我知道和*图*书你喜欢什么。”他浑厚的嗓音长长久久地响着,像是在某个意境美好的梦里听见过的声音,让她不得不感动,只是,为什么从前的他不懂得说这样的话呢,“苏荷,可你没有给我足够的时间,我承认我并不了解你,并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我不能骗自己,在和白羚相处的每一天,我都没有办法忘记你,在你面前我和她放肆地亲吻是因为苦恼,苦恼你不给我任何理由就离开我,并且说得那么坚决,然后消失半年毫无踪影。我是真的很痛苦,只是,现在,此刻,我只希望你能够答应我,至少,让我可以时常见到你,照顾你,好吗?”
“德行,不跟你们计较,我上洗手间去。”
“叔叔怎么了?现在呢,没事吧?”她并不关心龙泽是否“很可笑”。
“你好,我叫尚恩伦,是陆丹笛的中学同学兼电视台同事,幸会幸会,听说她朋友出了事儿,我特地过来看看以表关心。”尚恩伦伸出手预备握手,但安佑宁平淡地说了声你好,挥挥右手表示不便,然后把手搭在丹笛的肩上,他的腿脚似乎有点不灵便。
陆丹笛她们几个也着急地凑了过来,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佑宁,你别说了。”陆丹笛眼泪像开了闸的水库喷薄而出。杜薇薇她们买便当回来,看见陆丹笛站在走廊上搀扶着安佑宁号啕大哭,面面相觑,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薇薇你暑假干吗啊?”陆丹笛随意地问,语气拿捏得很有分寸,她要得体地嚣张,不然或许会刺伤这位好姐妹,毕竟这把“24K的金钥匙”曾经也有可能被好姐妹获得。
西西说你怎么不走了。龙泽说你看。
“巧遇?夏寂你真不是人,你们果真是巧遇?”陆丹笛酸溜溜地问。
“我才不跟她们这些小孩儿一般见识。”西西像慈禧太后似的端了端腰板儿,非常优雅地说,“什么叫繁华易老白雪易消融啊,女人最重要的是内在,什么世道啊,现在的女人一听到‘心灵美’这词就会笑得天翻地覆,实话跟你们说了,西西我之所以按兵不动是懒得和你们这些庸俗女子争抢市场。我男朋友人在国外,昨天他打电话给我说一年后他就回来,到时候让你们这些庸脂俗粉见识见识。他说,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在国外是相当受欢迎的,我要出国留学,站楼下送玫瑰花的都能凑一支连队!”
陆丹笛“扑通”一声双腿跪下,眼泪直流。
“龙泽……”
但他错了,女孩子的性格再强硬,也会在男友的生命面前柔软。
“是谁生病了啊,严重吗?我就在医院门口小卖部买了个水果篮,也不知合不合适。”
“你同事消息挺灵通的。”安佑宁的手痛得厉害,但咬牙忍住。
“苏荷,别说了。”他打断苏荷,他不太习惯她这么调侃的口吻,即便他知道她仅仅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那么紧张,这是他们分手之后第一次单独见面,不只是苏荷,甚至连龙泽自己也觉得特别扭,尤其是在他与白羚分手之后来找她,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哪根筋出了毛病凭什么来找她,“苏荷,是她提出分手的。”
他走得似乎很洒脱,看不出是刚失恋的人。
“白羚,他是谁?”他挡住这群人的去路,那秃顶有些吃惊,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孩是什么来头,竟然敢如此鲁莽挡他的路。
“没事儿,是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啊,虽然……虽然是给我自己过生日,但是我希望这就像一个伟大的仪式,正式宣布我们的感情从此开始朝着火红的太阳蓬勃成长,还祝愿咱俩的感情就像油锅一样咕噜噜咕噜噜热血沸腾蒸蒸日上!”
苏荷想起那瓶冰红色的指甲油。
“你在这个家生活了二十多年,为了这张照片,你要走?”她的声音都变了调。
醒来之后,我大笑不止,笑完后,突然开始想念我爸妈了,印象中老爸是个很阔气的人,全然没有梦中那样节省,而老妈对我相当严格,也不至于像梦中那样神经兮兮。
“那你来找我干吗?”
“薇薇……”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是个极不理智的家伙,差点因为一点儿误会就毁了兄弟的感情,毁了和你的爱,如果刚才我真走了恐怕会后悔一辈子,苏荷,什么也别说了,跟我来!”他牵着她的手就冲出店门。
“真巧了,你想干吗,走开。”白羚继续抽着烟,并不正眼看他,酒吧的音乐吵闹得让人心烦。
“我让车给撞了,没跟人打架。妈,我什么都答应您,这事儿您别问了。”
“对不起。”苏荷眼泪汪汪地看着夏寂,路人见状都不敢进门。
有人说恋爱是一个发现惊喜的过程,这话说得太对了,其实苏荷就是一个时刻能够给人惊喜的女孩,他时常会发现苏荷有一些小动作特别迷人。比如说,当她全神贯注地听一件事情时,便会皱着眉头,抓着耳边的一小缕头发放嘴角轻轻咬,这样的神态搭上她纯色的衣着就像一幅色彩简单的蜡笔画,每当这时他就特想拍拍她的脸,但又不敢打破这样的一种宁静。
关门,拦车,两人愉快地钻进去。
“你会找到一个比我好很多的女孩,我相信,所以,你也要自信。”她缓和着气氛,害怕两人的对话太沉重,生命中还是少背负一些沉重比较少,“对于你这样的花|花|公|子啊,多谈几次恋爱不会伤元气的,经验嘛,是越积累越扎实,对吧?”
“老说私人感情,没点儿集体意识。”西西发话了,每次在酒吧她总成为被人遗忘的一位,他们的理由往往是因为酒吧太黑了看不见她,但她看见一旁的龙泽,虽然很温和地喝酒但眉宇间有一丝不快,心想怎么着这也是一刚分了手的人,咱们不能太刺|激他了,所以果断地打断陆丹笛的话,“大伙瞧瞧,我暑假做了足足两个月的美容,每天坚持健身,现在我的身材是不是错落有致,皮肤是不是白里透红。”
“你看来对我西西还不太了解,多少年了啊,无所谓啦,大家这么好的哥们,牺牲牺牲色相供大家一笑呗,她们今儿还算口下留情!”
“我不知道,可能……可能缺钙吧,我天生指甲就这样,治不好,真的。”她抽回手。
“啊!原来你们串通好了骗我!”苏荷恍然大悟,但也毫无上当的愤怒,反而是一副骗就骗啦无所谓的开心样儿。
夏寂先送苏荷去了罗密欧事务所,然后自己回家。
“我……我一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临近晚饭时间,杜薇薇她们几个去买便当,陆丹笛一人坐在走廊里,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一看,是尚恩伦。他捧着一篮水果过来了,热情洋溢地走来,他身上总有种热血沸腾的激|情,仿佛时刻都拧紧了发条。
“请别这样说,也是你教会我成长,让我知道怎样去爱,去对别人好,只是,白羚没有继续给我这个机会。”
“就因为一点小事儿,正要提拔他,却因为一件经济案把他牵扯进来,竞争对手高高兴兴地抓住把柄告发他,就这么简单。我爸说他当官第一天就做了某天落马的打算,只是没想到这么早,还好他心态不错。一家人,其实只要和和睦睦就好了,现在也不敢要求太多。”
“还有个事儿,一直瞒着你。”夏寂嘿嘿笑着说。
“去了你就知道了,保密。”
——《苏荷日记》
那几人也离开了。剩下三个男孩瘫在地上不能动弹,苏荷放声哭着,杜薇薇颤抖着手拨通手机叫救护车,西西也吓得跪在陆丹笛旁边,看见她的眼泪像自来水管爆炸了似的一个劲儿流。西西念叨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头一次看见陆丹笛哭,而且哭得这么伤心。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千里眼顺风耳。”陆丹笛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
“丹https://www.hetushu.com.com笛你可别太损人了,西西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西西的目标是嫁给一外国富商,最近还老打电话给我请教英文,不过,我说西西,你怎么就知道非洲人都说英语啊,哈哈!”杜薇薇说得更简洁利落。
“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咱们几个像一群流氓头子交流心得啊,快说说你在电视台都学到什么了,怎么一副标准的二奶气质?看你这胸,都呼之欲出了!”两个月不见,杜薇薇说话还是不饶人。
“爸,我求您,他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了吗?”
“对不起,我应该更晚一点儿来,或者,不来。”夏寂回答,转身准备离开。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
“行啊。”白羚迫不及待地插话,她毫不惊讶,看来她早知道自己情人的女儿便是陆丹笛,所以才会一直对陆丹笛心怀成见,“不打可以,你在你爸面前跪下,你爸老说他这女儿跟白眼狼一样,你叫他一声爸还不成,得拿出点儿实际行动来,陆老板,你说是吧?”

“西西,等等。”龙泽叫住她。
“夏寂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她缓缓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竟然是夏寂偷藏在抽屉里的与苏荷在海边唯一的合影,也是他们俩唯一的合影,因为两人都忘记带相机,所以拜托导游帮忙照了一张,“这个女孩是谁?妈妈一直不想为难你,所以没有追问,希望你自己能够慢慢处理,但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原来你坚持要去广东旅游是因为这个女孩儿,告诉妈,你背上的伤是不是也是因为她,她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会打架,为什么……”
然后,发现宿舍就我一人。明天开学,姐妹们都还没来学校,陆丹笛更是忙得一塌糊涂。没有人来理会我的心情,我只能再一次顾影自怜了。
“你脑袋挨枪子儿了吧,一个月连只蝌蚪都生不出来,还生孩子呢,别胡思乱想吧,有的等总比没的等好啊,你不是挺乐观的吗?”
她心里在默念着:忘记吧忘记吧忘记吧,丝毫记忆也不可以残存。龙泽也闭上眼屏住呼吸,他们或许都在这简短的时间内清空大脑,最后一次亲密拥抱,感觉却与以往的任何一次相同,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姿势,熟悉的气息,当我们分开时,一切归零。
“苏荷……”
“丹笛?你跟他们一伙?”
她睁开双眼,看见夏寂一脸惊愕。
“那你都没福享受指甲油吧,多可惜啊,看你这脸还以为是张韶涵,一看手,妈呀,就觉得是张三丰了,你瞧瞧我这指甲,还专门做了彩绘,是现在的最新款式,冰红色,有点像冰块上滴下一丁点儿染料,多漂亮啊。”
“苏荷,纸鹤是这些天我在家和小保姆一块儿折的,一共一千只,而且每张折纸鹤的纸上都写了一句‘我爱你’,可是我不想用个大框装着送给你,所以包下了Tasha的二楼,因为这里最适合挂放这一千只纸鹤。今天我特地偷偷从我们家那堆烦人的亲朋好友中逃出来,为的就是和你一块儿过生日,我的每个生日都成了爸妈应酬的工具,但是今天不一样,因为今天,是我最爱的人陪我一同度过的,以后我的每个生日,我们都要这样,好吗?一直一直,一直到八十岁,好吗?”他把双手搭在苏荷肩上,小心谨慎地问。
“妈,有句话说得真好,哀莫大于心死。”
“苏荷,我想死你了,让我捏捏,哈哈,还是那么粉|嫩粉|嫩的,难怪夏寂那小畜生跋涉千山万水去找你,唐僧取经估计也就这勇气。”陆丹笛洪水猛兽似的迎头扑来,吓坏了一干人等,她还是时刻一副剑拔弩张的将军架势,“各位弟兄,给姐姐我汇报汇报,这个暑假都干了些什么缺心眼儿的坏事儿,让我也乐乐。”
“还保密?真好,我就喜欢干一切未知的神秘的事儿!”
只有夏寂最可怜,日理万机的总裁老妈每天还要在繁忙的间隙来教训儿子,大四开学后夏寂的表现让她相当不满意,离考研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可巴望着儿子将来考个MBA,然后子承父母创下的丰功伟业。但最近夏寂三天两头不在家,这两天还没回来,急得她派人来学校找辅导员上官老师调查情况,上官当然帮这帮小孩儿隐瞒事实,永远只有平静的三句话:夏寂很听话,学习很用功,家长不必担心。
苏荷安静地看着他,他也不出声。
开门,他迅速溜进自己房间。
“没……没怎么,您别管了。”他紧张起来,一把捂住脖子。
“她为什么要和你分开?如果你不想提,我们就聊点别的吧。”苏荷的本性仍是善良的,虽然她无心帮助龙泽,但是她也不忍看见自己曾深爱的男孩受伤,这个让自己夜夜想念的男孩,如今忐忑地站在面前等待自己的回答。
然后,陆丹笛傻了眼。
虎毒也不食子啊,难道这个父亲就真这么绝情?
“这是我男朋友安佑宁,他出了车祸,没大碍,谢谢你来看他,你看,我现在得扶他去洗手间,要不……”陆丹笛也没有力气跟他纠缠,不等他回答便搀扶着安佑宁离开,三人中就数他伤得最重,小腿红肿得厉害,左手臂骨折。
“夏寂,你误会了。”她喊住他,赶紧松开手,她是一个明白事理的女孩,即便从未爱过谁,倘若接受了谁的爱她也会付出一生一世来兑现承诺。更何况,她明白自己对夏寂绝不仅仅有感激或欣赏,除了回忆的约束,她甚至渴望与他放肆地相爱。那么,此刻她是真正地伤害了他,这种感觉她曾几何时也品尝过,那是一种锥心的疼痛,任何有爱、有尊严的人都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而且对方还是他最好的兄弟。
但是,她早该明白,上帝很喜欢暗自开心地、悠闲地等着尴尬的出现。
晚上回到宿舍,苏荷收到龙泽的短信。
首先梦见我爸,他还是留着平头精神抖擞的模样,而且还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件蹩脚的西装穿着,我一见着他就放声大笑起来。我爸见我这样就来火了,他说你现在怎么变得跟陆丹笛一样没大没小了,当心到时候和她一块儿嫁不出去守着老爸老妈过一辈子,我一听这话更乐了笑得更大声。陆丹笛也在场,她说好了好了咱们去吃夜宵吧。我爸问吃什么呢,陆丹笛说去一个我们最近常去的地儿吃火锅,可好吃了,打个车一会儿就到,我爸又皱起眉头说现在还早呢干吗打车,陆丹笛撒娇说苏伯伯走路太辛苦了,我今儿穿高跟儿走路脚上会打水泡。我爸伸手暗示她不要说了,然后很严肃地说一切包在我身上。那神情跟一黑社会老大没区别,我正担忧着不知道他要干吗,结果他一挥手,凭空而降三辆自行车,轰隆一声落地,他轻松地拍拍手说,这下全解决了吧。剩下我和陆丹笛一动不动,后脑勺大汗直滴。
“爸,我从小到大没求过您,您叫他们别打了。”
“苏荷,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匆匆应付完一群来我家为我庆生的长辈,赶过来接你,现在看来,你没时间了。”他并没有回头看他们,或者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阐述,太狰狞他怕伤害苏荷,太温和他觉得不够解恨,“我本来以为,我们的爱情从此可以被我们小心地放进温室,耐心看管,不再丢失,我错了,再见。”
他松开手,离开。消失在人群中。
“您要不把照片给我,我就不在这个家待下去了!”他的眼睛红了。
最后,他把地上照片的碎片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捧在手里,正想找个信封装起来,结果妈妈一把将他捧在手心的碎片打落,撒得满地都是。
李谷一唱完一曲《乡恋》之后,突然转向我们这边说我今天还要特别感谢一个歌迷朋友,她支持了我三十年,我们之间除了是歌手与歌迷的关系外,还产生了伟大的友谊。随即她说出了我妈的名字,我妈就像奥运冠军领奖一样含着激动的泪水走上舞台,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我当时想一死了之的心都有。和*图*书
“佑宁,对不起。”
“昨天你说你男朋友打了电话过来,一年后回国?喂,你竟然没把你和那元朗清的进展告诉我,怎么,怕好事儿传开就不会实现了?”苏荷突然想起昨晚在酒吧的对话。
“让我看看。”她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走过去,用力拉开儿子的手,看见脖子后的确是块瘀青,并且还带一点血丝。她翻开他的黑短衫,背后有一堆惊心动魄的瘀青与伤口,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给我说清楚,夏寂,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今儿必须说清楚,不然妈不去公司了!”
2002年 9月4日 天气:秋高气爽
西西大声叫喊着救命啊救命,龙泽被人打了,夏寂和安佑宁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与他们打作一团。酒吧里顿时乱糟糟的,保安进来嚷嚷着发生什么事儿啦有事好商量别打架。那保安看起来和这秃顶挺熟的,也只是叫嚷但并不插手。
“你怎么这么跟妈妈说话,你这孩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她说着说着竟然流出眼泪来,记不清多久没流过泪了,她太忙太辛苦,没有机会跟任何朋友倒苦水。
“谢谢大姐倾情支持,小没莫齿难忘!”
如果只给一个拥抱就可以忘掉,那么,可否尝试一下呢?
“住手,别闹出人命了。”老秃顶厉声喊了一声,转身就离开。白羚还挽着他,没反应过来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吃屎。
“你说,咱们这帮人,能善终吗?”
“得了吧你,少臭美了。”
“亏我还如此相信你,看招!”说罢,苏荷一个手指头对着陆丹笛的眼睛插过去,速度太慢被她一把抓住。陆丹笛把她的手按在桌上,说:“小样儿,得了便宜还卖乖,虽然说意淫也是一种境界,但你不能老曲高和寡玩儿高境界啊,姐姐是怕你一个人在广东被人劫财劫色。”
“我这个暑假可不得了,英语都快过十五级了,以后傍一美国总统语言沟通上一定没问题,当然,首先他得有空召见我,只要一见着,我告诉你们,他可惨了,人家邓文迪干得了的事儿,我鼻血薇全都干得了!”杜薇薇一番话博得众人的掌声。
想着想着,他对着镜子笑了起来,镜中的这个头发像蒲公英一样绒绒的可爱小男孩,如今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女朋友。
白羚对准龙泽的脸就是一巴掌,秃顶男人都被那强有力的一巴掌震得眨眨眼,估计那一掌跟熊掌没多大区别。龙泽恶狠狠地盯着白羚,定定地站着,突然疯狂地朝白羚身上扑过去,他也曾是受人景仰的贵公子,自尊心自然强得惊人。身后几个强悍的家伙冲上去将龙泽按倒在地,一顿拳打脚踢,秃顶男人轻轻一搂,白羚顺势靠在他肩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龙泽被他们狠揍。
“对,你说得没错,像我这样的女孩子,不乐观点儿还不早气囊爆炸而死了。”
他说:记得要幸福。
“一回来就忙着聚会,我都没和你好好聊聊。”
“我问过你们老师,大四已经没什么课了,从今天开始,你半步不得离开家门,好好给我复习,你是我儿子,我生你出来,养你成人,我绝对不容许你这样堕落下去,也绝对不容许夏家出你这样的废物。以前的事儿既往不咎,只要你认真学习,还是妈妈的好儿子,妈妈的承诺一定会兑现,只要你考上MBA,想要什么妈都可以满足你……”
“巧遇,巧遇!”夏寂一个劲儿点头。
“可以让我抱你吗?我只想感受到你的存在,是真实的存在。”
“我可没觉得现在‘好好的’。”
“复习功课?你不用骗我了,你的MBA复习资料全都放在家里,这两天你也不回家,打电话给你三言两语就挂掉。夏寂,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妈妈每天这么辛苦都是为了什么,我和你爸年纪一天比一天大了,不知道哪天就会突然累垮,现在全家就指望着你能把咱们家的事业扛起来,可是你现在的状态让我非常不满意,妈妈以前觉得你年纪小不懂事,所以随着你的性子,可现在你都大四了,不说为了我,为了你自己的前途你也得多反省反省了啊。”她依然很优雅地双手抱在胸前,说到激动处也不失高贵,但她的高贵显得多么脆弱,仿佛是苦心经营的玻璃宝塔一不小心就会被摔碎,“夏寂,你仔细想想妈妈说的话,一字一句全都是为了你好,妈妈不追究你这几天去哪儿了,只要你从今天开始,每天在家认真看书,争取考上,你要干什么妈都答应你,好吗?”
“别这样说,你一定有你的原因,对吗?”
她收拾抽屉,在记事本上写下:九月二日,夏寂的生日。不小心翻出那瓶冰红色指甲油,像一朵盛开的凤仙花。心里想着龙泽说过的话,然后露出一丝苦笑:其实你很聪明,指甲油就是我最喜欢的东西,而不是纸鹤。只是,当指甲油不能用的时候,纸鹤也是最好的选择。龙泽,其实我给了你足够的时间来了解,只是,我们硬生生地错过了,像两条平行线,走得再辛苦,也无法交叉。
“你上哪儿去了,这两天都不回家。”妈妈突然出现在房间门口。
所有人惊讶地看着陆丹笛,眼前的这老秃顶竟然是她爸?!
车开到Tasha门口,他们下车,苏荷心里有点儿小失落。原来是这儿,不是常来吗,今天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尽管如此,她还是充满期待,夏寂总能给人惊喜,浪漫是可以制造出来的,只要恋人用心。
上到二楼,苏荷立刻呆住了。
“你以为我是你啊,哪有色可劫?”苏荷抽回手反驳道。
尚恩伦还没回答,安佑宁扶着墙壁走出来了:“丹笛,扶我上洗手间,这位是……”
“白羚,我不想看到你这样。”龙泽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安佑宁的父母全在国外,而且经常直接打电话给陆丹笛询问儿子的情况。
“妈,我真的很讨厌您这么管着我,从小到大都把我当个应酬的工具,让我跟着您扮演高贵和有家教的模样,整天就想着让我继承您的事业,但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我一天一天成长,也一天一天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拉线木偶,完全不是为自己而活,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有什么价值呢?妈,您也有过青春,有过自己的追求,为什么现在又把您当年承受过的痛苦加倍扔给我呢?”他从来没有这样跟妈妈说过话,妈妈一直是一个万人景仰的成功企业家,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在家里,都享受着被人尊敬与吹捧的虚荣,但今天,曾经百依百顺的儿子居然像个陌生人一样暴跳如雷,她一时间不能接受,她惊愕地看着他,惶惑地看着他。
苏荷听完这话,静静地站立着,不置可否。
刚说完,她就意识到很有可能这番话会自取其辱。
“怎么啦?”西西回头看他也跟上来了,他们的座位离洗手间挺远。
苏荷和西西靠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于是就这样放纵自己大哭了一场。
“不管怎么样,都谢谢你,你如果有事儿就先走吧,我一个人在这儿陪着挺好的。”
“行,妈把你养这么大了,什么都随你。”说完,这个优雅的女人拿起照片,用同样优雅的姿态把照片撕个粉碎。夏寂的泪水夺眶而出,还没来得及说一声不要,碎片已经落地,照片上两人快乐的表情变成一地毫无生气的纸片。
两天后,夏寂提前出院,失踪了两天若再不回去,老妈估计要发动全公司的人挨家挨户地搜城了,他的伤势最轻,遮掩一下还是不会被轻易发现www.hetushu.com.com
“不容易,今儿肯叫我一声爸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陆丹笛劈头盖脸就问。
“不可能,让车给撞了干吗遮遮掩掩?”
“傻孩子,就你信!”西西瞪了她一眼。
在通往洗手间的小道前,是一条去豪华KTV包房的走廊,一群人从里头走出来有说有笑,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红光满面快秃顶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穿着黑色吊带裙戴大把珍珠在胸口的艳丽少女,两人十指紧扣宛如亲密爱侣。他们结账了正准备离开。
“去坐会儿,我看着都累。”杜薇薇走过去,小声问。
“怎么?”
她们俩打从中学起就有这习惯,经常吃完午饭在楼顶一直站到下午上课,也不说什么,朋友之间,也许有时候是不需要沟通的,更多的时候沉默是最好的表达。也就是这样一直待着待着,她们俩成为很难得的姐妹—“难得”是因为,美女之间总是互相嫉妒互相拆台,但她们却没有。
“别往下想了,他终归是你爸,我想清楚了,咱们几个今后谁也别为难谁,就当兄弟几个一时兴起,酒后驾车,不小心撞了墙,伤好了又是一条好汉,别跟他计较了。而且,这点医药费,还不够哥几个的酒钱呢,再说了,你想想,我抢了他如花似玉的女儿,他打我一顿又有什么关系嘛,归根结底还是我更划算嘛,至于龙泽和夏寂,也没受太重的伤,就当是为兄弟两肋插刀,无所谓啦,总之,你可别瞎想了,好好地把电视台的事儿处理好,别影响你的情绪了,万一耽误了下周上镜多不好。咱们都要好好的,明白了吗?”
“皇太后”放声大哭起来。
“那……我陪你站会儿。”
“会!怎么不会,你不是三秒钟前还劝我乐观点吗,要连你都对未来失去信心我可怎么办啊,像你这么讨人喜欢,现在又有个称心如意的男朋友,你说你还求什么。苏荷啊苏荷,你不知我西西这二十多年是怎么过来的,每当发生了什么不如意的事儿,我都双手合十,碎碎念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如果我还觉得抑郁和痛苦,那肯定是因为还没修炼成正果,这样一想,气儿就足了,精神就抖擞了,所以我特别厌恶那些不珍惜生命,不珍惜友谊与爱情的人。”
“等等,我还得关门呢!”苏荷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你这么紧张干吗,你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妈有权利检查你的抽屉。”
“没有,对不起。”
“来都来了,就别管那么多了。”她继续招呼着零星的客人,把这张碟放那儿又把那张碟放这儿,放来放去故意显得挺忙的样子,“我看你们俩不是挺好的吗,我还特吃醋呢,呵呵,怎么一转眼就分手了,莫非你另结新欢,找到一比白羚更妖孽的尤|物?省省吧龙泽,该知足了,其实你什么都有,就是缺点儿好脾气,你家境好,好得普天同庆,然后呢,你很有才华,简直才华横溢呢,再然后,你……”
“龙泽,别过去啊!”西西一把没拉住龙泽,龙泽已经朝他们冲过去了。
她都无力去吵闹,只是很讥讽地笑了笑,拨开人群,走到那个正搂着白羚准备离开的秃顶男人面前,用无奈而悲哀的语气说:“爸,放了他们吧,我求你。”
尚恩伦一听出事儿跟听到家里被人一把火烧了似的,一下变得结巴了,问陆丹笛出什么事儿了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吗,如果有你尽管说千万别讲客气,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云云。
“小荷子,你姐用心良苦啊,你就不知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还有一次,苏荷捏了一把夏寂的脸说你小子的皮肤比女孩子的还鲜嫩可口,莫非你是一跌入凡间的天使?夏寂点头称是,苏荷摇摇头无比遗憾地说只可惜该天使头先着地。
“要不我先走了。”尚恩伦声音很小,像说给自己听—其实根本就是说给自己听,人家根本没空搭理。
“没事儿,我不忙,你一个人坐在医院闻着药水味儿多没意思啊,我来陪你解解闷吧,对了,你最近的节目做得怎么样了,顺利吗?我看了几期,挺好的,比那白羚不知道好到哪儿去了,我爸说他特欣赏你,恨不得认你做干女儿。”
“大家都是开玩笑呢,你可别介意。”他一副害羞的神情,心里却有报恩的念头,他知道西西打断陆丹笛的话是为他解围。无论之前白羚多嚣张,但他今天毕竟是单身过来赴会,可见他度量也不小,是个好男人。
昨天做了个有趣的梦。
“你怎么可以这样。”
“你脖子上怎么回事?”她看见儿子后颈有一块隐约的瘀青,出于一个母亲的敏感,她顿时觉得儿子有事隐瞒了自己。
“还不是为了扳回点儿脸面呗,其实最近咱们又断了联系,一个多月前我们还比较频繁地通邮件,让我对他回国娶我稍稍有了点信心,结果他换了校区,搬了宿舍,给我发邮件说新的宿舍上网特不方便所以减少联络,然后就一个月没消息了,都不知道是不是在那边结婚生孩子了,唉,西西真命苦啊。”
“不去,这样挺好。”她回答。
“丹笛真不容易,给咱们长了脸,喝!”杜薇薇举起酒杯,大伙儿都跟着举起来。
“代我问候叔叔,有机会的话,我就去看他。”她微微低着头,轻声说。
“你先告诉我她是谁。”总裁老妈也不是吃素的,她拿出了跟人谈判的架势。
“别这么说,真的,昨天看到你……跪下,我真宁愿自己被他们打死。”
她一个不耐烦把电话挂了,站在病房外的走廊尽头,看着窗外,毒辣的太阳不怀好意地照射着这个世界,心情跟着天气的变化而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龙泽的家人几乎不怎么管他,因为老爸被撤职的事情,深知活得精彩不如活得逍遥,想起当初强迫儿子选择商务英语专业实非明智之举,所以现在任由儿子自由自在地生活。
“不可能,夏寂,你是我生的,我最了解你,你一定有事儿瞒着我,这两天是不是打架受伤不敢回来,你为什么打架,为什么不敢告诉我?”
“妈妈,再见。”他拖着行李箱,转身就走了。
“苏荷,我没打扰你吧。”他应该是太难受了,说话有点儿低声下气。
“是……吗?那你找我干……吗,可不关我的事儿啊,你不是以为我从中作梗吧,我苏荷可不是那种人,我光明磊落,我知书达理,我……我还两袖清风呢我,你不是来质问我什么吧,我可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甩你,如果你今儿真为了这个来找我,就请早点儿回去吧,我忙着呢!”她急了,她一刹那竟然敏感地觉得眼前这个高而瘦的英俊男孩,这个曾经和自己海誓山盟的男孩,分明就是一个陌生人。他明明和自己已无关系,并且一再地和新女友在她面前表演亲热的好戏,现在又来找她干什么。
陆丹笛打了个电话给尚恩伦,手机没电四处找,在大厅找到一公用电话。她拜托他帮忙跟节目组请个假,自己这边出了点棘手的事儿,暂时没法去电视台。
杜薇薇就一直陪着陆丹笛站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西西,我懂了,谢谢你。”她说完用手捋了一下头发。
“他会很高兴看到你的。”
然后我梦见了我妈,梦见我陪她去看王力宏演唱会。我一直纳闷我妈啥时候追星了,于是一直陪她看,但她这个粉丝做得太不专业了,进场开始便打瞌睡,我也懒得叫醒她。但是临近尾声的时候我终于明白过来,因为王力宏演唱会邀请了李谷一压轴,我妈瞬间清醒,变戏法儿似的从背后掏出一巨大无比的牌子,上面写着“李谷一我支持你”,那兴奋劲儿比十八岁的小姑娘还来得猛烈。我一看就吓傻了,没想到这老人家还来这一套。旁边的人指指点点说瞧瞧那儿有一中老年歌迷,我惭愧得都不敢认她做我妈了。m.hetushu.com.com
“西西,我都为你感到心痛。”首先发话的是陆丹笛,“你还别说,以前只注意你与众不同的皮肤了,今儿才发现你的身材更耀眼,简直就是一神舟五号,在你脚底点把火,刺溜一下就蹿上天。嘿,干脆这样,你去嫁一外星人得了,加强加强各大星球间的友谊,为促进宇宙的经济繁荣全自动现代化做出贡献,怎么也是地球第一人哪!”
“这不是怕您见着了担心嘛?”
“你若当我是兄弟就听我把话说完。”龙泽一把抓住夏寂的胳膊,“夏寂,谢谢你能够替我照顾苏荷,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只是兄弟我当初不懂得珍惜,不然哪轮得到你这傻小子,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单独见她,这也是我和她最后一个拥抱。我曾经乞求苏荷能够重新接纳我爱上我,但是她拒绝了我,那是因为她爱的人是你,笨蛋!你小子千万别因为误会而放弃自己的感情,你们俩也真不够意思,居然搞起了地下情还瞒着我,难道我的祝福就这么不值钱吗,夏寂,好好爱护你的苏荷吧,告诉你,你真的很幸福,我今天不该来,对不起,打扰你们了,夏寂,生日快乐,再见。”
“对,我刚才说过了。”他仍然神情木然地清理着行李。
“你真打算离开这个家?”她宁愿相信是儿子在跟她斗气,就好像是小的时候她不给他买全套的变形金刚,他会哭闹着坐在街边不走,磨到最后老妈认输,只好牵着他的手说妈妈怕了你了,走带你去买。
又比如说,苏荷总能在他遇到麻烦事儿时说出一些连珠妙语安慰他,虽然经常牛头不对马嘴却有着意想不到的喜剧效果,他和老妈打麻将结果发现总裁老妈竟然还出老千,打电话给苏荷抱怨,苏荷说那是因为你妈知道你是她儿子即便被发现了也不用剁手,倘若打电话时苏荷正在唱片行忙着,语气有点儿不对。他撒娇道你干吗这么凶啊,苏荷说我哪有凶啊,我真没凶,我骗你不是人我32A你说到底算不算有胸!
“只要你好好的,我没什么大不了的。”
门摔得一声巨响。他果真离开了,不是赌气。
苏荷开始郁闷起来,她想自己没办法用指甲油,真遗憾。
二楼充溢着温馨的灯光,四处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纸鹤,而且空无一人,中间有一个蛋糕,两个座位,一瓶红酒。
“你干什么?”她以为自己获得胜利,最后却发现自己已彻彻底底地输了。
“是吗?”
“哟——”陆丹笛故作纯情小百合状,又惹来一阵笑声。
说完,西西白眼一翻,站起来往洗手间走去。龙泽也起身说我也去。
“假的呀?”
“妈!您别再问了好不好,我都烦死了,您怎么能够翻我的抽屉呢,把照片还给我!”他伸手去抢,却没抢着。
说完,两人都不再说话,沉寂地看着天。
“谢谢您,我不需要。”说罢,他站起来开始收拾行李,把乱七八糟的衣服塞进大箱子,还有他的手表、唱片和数条围巾,他也没整理,胡乱地塞进去。
“从我离开你的那一天开始,就决定了,于是也不会修改了。”
苏荷陪他去医院办了手续便一起离开,可怜的龙泽还躺在床上,杜薇薇和西西轮流照顾他,医生说他还得护理两天方可出院。看着夏寂和苏荷牵手离开,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怪怪的,却默默在祝福他们,最好的朋友接替自己照顾苏荷,理论上来说是一件好事。
下午两点,家里应该只有小艾。他对着镜子仔细看看脸,似乎看不出什么痕迹,多亏苏荷精心照料外加绝好心情,两天就消肿了。
倒是夏寂左脸被打肿了还安慰大家说,我这小半生,大家的评价是一不偷二不抢,谁知今儿挨几拳,消灾祛病真真好啊真真好。
“天哪,苏荷。”西西一把抓过苏荷的手,“你的指甲怎么这么难看啊,跟一老人家的指甲一样,又黄又枯又硬,难怪你老把手藏着掖着,究竟怎么回事儿啊?”
“怎么?”
“去哪儿?”苏荷问。
“不要让我再看到你,龙泽,我不想因为这个破坏我们的感情。”夏寂厉声说道。
夜空中有流星划过,这时谁也没有心情许愿。
“我查了一下你打给我的号码,知道是人民医院,所以就赶紧办完手头的事儿,立马赶过来,我还以为是你出了事儿呢,现在看到你还好我就放心了,你怎么憔悴了,昨天没休息好吗?你这两天怎么都没跟我联系啊?你这人就是这样,干啥都特神秘,也不事先跟我说一声。”他关心地问。但这时,多说多错,她一个字也没心情听,只希望他放下水果就知趣地离开。
苏荷依然辛勤地在罗密欧事务所上班,夏寂每天躲避老妈的追查与盘问按时给苏荷送便当—他也想过想办法帮苏荷安排一份好工作不要在那儿辛苦地打工了,但那妖女脾气倔,说不管做什么事儿都得负责到底有始有终这跟谈恋爱是一个道理。他们俩已将恋情正式昭告天下,除了上官表示惊讶以外,所有人均只略微鼓掌表示祝贺,统一口径说:这俩小孩,总算是凑一块儿了,看着夏寂追苏荷,累啊!
还好三人是皮外伤,在医院包扎好,医生说还得住院两天观察观察,都不敢告诉家里人,尤其是夏寂。
苏荷嘟囔着,对着阳光看自己的指甲,粗糙,还有细细的沟壑,确实挺难看的。
“姐姐我累啊,每天练习背稿咬文嚼字,枯燥得要命,而且每天早上还得跑五千米锻炼形体,唉,我又不去参加奥运会,犯得着吗?不过,‘阳光雨露育青松,改革时代出英雄’,魔鬼训练终于让我的专业素质突飞猛进,顺利拿到了一把24K的金钥匙,打开了通往主持殿堂的大门儿,挺胸收腹朝着大红大紫的未来大步流星地前进前进前进进!”陆丹笛手舞足蹈的让人插不上话,“那白羚真是只妖孽,表面上装得和和气气,背后总给我小鞋穿,还老仗着自己先进电视台熟门熟路,就知道欺负我,多亏姐姐我机智勇敢才逃过了一劫又一劫。俗话说得好嘛,猎手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狐狸,总之,今儿得庆祝,因为下周我就要正式上节目啦,姐姐我敬酒谁不喝谁是孙子!”她的话里跳过尚恩伦这一段,安佑宁乖乖地坐在旁边,要让他知道这人的存在,对爱情没有免疫力的他一定会不停猜疑的。
“他老问我你现在在哪儿,还说我们小孩儿不懂事,还跟我说如果咱们只是为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吵嘴,就大度一点向你赔礼道歉,我也没对他说什么。说真的,苏荷,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就去一趟我家吧,我家里人,都会很欢迎你去的。”如果没有记错,他从没一次说过这么多话,而且是如此的虔诚,像……像是当年他第一次说“我爱你”一样含蓄而温柔。
“夏寂,对不起,你都没告诉我今天是你的生日,我都没准备……”
“夏寂。”她不知做何解释,自言自语地念出这个名字。
“西西,你觉得我们以后会很好吗?”
“是,我们今后仍然是朋友,只是,龙泽,可不可以不说爱?”
他们在病房休息,她们四个出来透透气儿。谁也不敢询问关于她父亲的半句。反正,至少大家都明白,白羚现在傍的那个大款就是陆丹笛她爸,陆丹笛知道的或许不会比他们多,而且,这时最恼火的人应该就是她,自己的男朋友和俩好朋友被自己老爸打了,不报仇就是不义,报仇就是不孝,真是两难啊两难。
苏荷看着看着心里开始骂了起来,心想这厮真是跟我有杀父之仇还是怎么着,跟白羚那妖孽在一块儿时既体贴又温柔,怎么一见着我便迅速变回过去那副嘴脸了,故作沉默扮聋哑少年,当初不是挺狠心的嘛,今儿分了手又知道来找我了,你今天要敢跟我说半句重归于好的话,我立马雄赳赳气昂昂地告诉你我苏荷这辈子非夏寂不嫁,有本事就说啊说啊说啊,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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