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宁夏

“苏荷,我是龙泽。”熟悉的声音,苏荷听得紧张,也感觉不出他的语气是亲切还是冷漠。为什么他的声音消失那么久,突然又出现了?而,这次的出现是仅仅属于她一个人的。
“苏荷,你开心吗?”夏寂乐呵呵地问。
“你们俩进展也忒快了点吧,难道一块儿去看海有这么显著的效果?看来苏荷这厮也不是什么好鸟,典型的闷骚型,平日里矜持得很,你小子一进攻立马自动沦陷。嘿,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姐姐我落伍了,当年安佑宁追求我时怎么着还动用了强大的糖衣炮弹攻势展开了足足半年的抗战,最后是姐姐我心力交瘁没力气跟他纠缠所以才就范,你竟然不动一兵一卒就顺利把她拿下,真不知道是该夸你还是该损她。”
但是,她都没有说,只是同样平静地说出来。
“妈,你告诉我他的窝在哪儿,我现在去放平他,他想下半辈子过得幸福安宁,我偏偏让他没法儿安宁,让他跟那小狐狸精同生共死!”陆丹笛脸色苍白,继而铁青,她坐在妈妈身边摸着妈妈染黑过几次却渐渐花白的头发。
她也多么希望能够和他永远没有纷扰与争吵,过着宁静而安稳的幸福生活。
陆丹笛刚打开家门顿觉有些不对劲,妈妈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又沉浸在麻将桌上,而是躺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心不在焉地看电视,家里一片狼藉。怎么回事,妈妈明明是爱收拾打扮的女人,此刻却像年迈的老者颓唐地躺着,任凭电视屏幕上是点点雪花也丝毫没有换台的意思,她分明还在抽泣。
也就是那个时候,初三毕业之前有两个月的突击复习,松和我同桌。松有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皮肤。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瓶肥皂水,拿个吸管吹泡泡,他站在三楼对着楼下吹出无数个可爱的泡泡,刺眼的阳光穿过这些透明的精灵转眼折射出七彩的色泽。
他们俩一起下楼取车,陆丹笛走在尚恩伦后面,惊奇地发现这小子三年长高了不少,少说也有一米八,当年又瘦又矮头发乱糟糟不说,还特喜欢经常捉些蚱蜢和青蛙吓女同学,追求陆丹笛未遂之后越发过分,总干些譬如给女同学自行车的轮胎放气之类的坏事,导致那时候女孩子之间骂人就说你活该要跟尚恩伦白头到老。
“你待会儿去哪儿?”他仍旧保持绅士的风度。
还是这座熟悉的城市,她在这里成长,在这里幸福,在这里认识陆丹笛,然后认识龙泽,在这里第一次恋爱。
她也多么希望能够和他牵着手奔向童话般的明天。
“苏荷,你没事吧,快,小心,我帮你先擦干净。”其实不关夏寂的事,但看着她的手被烫得红肿他比自己受伤了还要难受,眼前又浮现出陆丹笛挥舞双手对他使出降龙十八掌,一时间真是百感交集。
尚恩伦停好车,和她一起走到学校的操场。天空中繁星点点,他们都想起当年做课间操时的场景,那时尚恩伦被陆丹笛拒绝,并遭受羞辱,因此总想着找时机报复她,他个子不高按照排队顺序应该站最前面,但他老躲在后面,趁大家不注意朝陆丹笛丢小石块。有一次,陆丹笛正巧回头,额头被砸了个正着,她气得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绕场三圈终于把他逮着赏赐一顿拳打脚踢,打完之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到自己队伍,把自己千年妖孽的地位再一次巩固了。
男孩站住了,坏坏地笑着转身。
夏寂就在一旁看着她兴奋得像小孩子一样地演说,心里也特高兴,虽然他看过无数次海了,但却是第一次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看海,而且记忆中也从来没有哪次看海周围会有一个如此兴奋的朋友,于是他也被感染得快乐起来,突然想起有句名言说“有的人与生俱来的就是有的人要追求一生的”,竟然有些心酸。
“我来过广州好几次呢。”
“是吗?敢情这厮追你追到深圳去了,一片痴心值得表扬,你怎么今儿才告诉我啊。怎么,他欺负你了?”
“哦?是吗?”他放下搁在脑后的双手,认真地听。
谁知道事过境迁,这小子出落得大不一样了,从侧面看还有点像韩国那个最爱跳热舞秀肌肉丹凤眼娃娃脸的歌手Rain(郑智薰),换作以前打死陆丹笛也不会坐他的车,传出去会被姐妹们笑到下辈子。三年未见,偶尔听说尚恩伦的消息也只当耳边风并不在意,没想到无巧不成书,两人竟然在电视台碰面,时光真是一件奇妙的法宝,所有人的命运在时光织就的网里交错,偶尔一个转弯,便有新的邂逅。
“尚恩伦,”她站起来,表情变得温和起来,“你啊,真够傻的。”
陆丹笛一张嘴半天没合拢,原来尚总竟然是她高中同学尚恩伦的爸爸。这尚恩伦,中学的时候还追过成绩优秀又鹤立鸡群的陆丹笛,那时年少气盛可疯狂着呢,因为她多搭理了别的男生几句,他还买来一瓶陈醋仰头猛灌,直灌得气管冒烟头晕目眩一头倒地上送医院去了。陆丹笛当时可恶心这男孩了,穿得像个马戏团的小丑,整日游手好闲就知道给漂亮女生写情书,而且还写得狗屁不通,为了让文字更加优美四处抄袭一些华丽的句子,有一次没头没脑不小心抄了语文教科书上的一首长诗。陆丹笛看后捧腹大笑,站在课桌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朗诵起来,这一招把尚恩伦惹怒了,发誓再也不理陆丹笛。谁知道斗转星移,今时不同往日,他老爸今儿居然变成她的领导,这哥们不会借机报复以解多年来的心头之恨吧。
中学的时候,陆丹笛和杜薇薇骄傲得像公主,是班上最漂亮的两只丹顶鹤,她们似乎与所有的男生为敌—在我们念初中的时候可没现在这么开放,你要和谁谁谁过度亲热了,立马要请家长写检查并且划入坏学生的行列。
“吻我吧。”
陆丹笛这厮放古代肯定是一能立牌坊的烈女,除了安佑宁她绝无二心,要安佑宁知道她面对总监的儿子—还是一个质量甲级的帅哥—的猛烈殷勤攻势毫不动摇,一定会感动得对她大唱赞歌。但是,当然要保密,安佑宁是一个没有忧患意识的男孩子,他死死地相信陆丹笛是上天赐予他一个人的,注定永远不会失去。他需要童话般美好的生活,陆丹笛就是童话的主角,而且是不二人选。
“我挺难受的,想和你聊聊,就聊聊,你有时间吗?”
她上车,向尚恩伦道歉,让他久等。虽然是老熟人,但今天却好似第一天见面。
尚恩伦头有点晕,但他依然逞强故作坦然地坐在驾驶座。陆丹笛铁青着脸看着他说:“喂,你这样不行啊,醉驾可是大事儿,你还是让我打个车回去吧,本姑娘还想多活几年。”这从小没被奚落过的贵公子尚恩伦哪受得了这番指责,他瞥了一眼陆丹笛问:“坐稳了?”陆丹笛不解其意,点点头。
“我是说真的,那时候我特喜欢你,可自己能力有限不知道可以用什么打动你,结果被你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讥讽,我觉得特懊恼。被自己喜欢的人讥讽那滋味你肯定没尝过吧,从那以后我就变得很孤僻,也不愿意和任何人打交道,就想快点儿毕业,然后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儿念书。那时,每次晚自习之后我都一个人来操场,一个人在这里走圈儿,想起你那次课间操追着我跑了三圈,心里就特甜蜜,那时候人还小,特享受一个人在操场上散步的孤独劲儿,总幻想有一天你可以原谅我。后来高考结束,我老爸怕我出去闯祸硬把我留在C市,在广播学院学导演,这样今后工作也好安排,不过也难怪,因为我那时候是个人人讨厌的坏www.hetushu.com•com小孩,如果不是我爸管着我,我估计早出去跟那群小流氓混日子了。后来大学一年级时我去找过你,我特别想见你一面,当面跟你认个错,这样心里也踏实了,但碰巧你不在家,我还想过去联大找你,但又想了想,你应该有了自己的生活和朋友,我不应该打扰你。谁知道,今天咱们却在电视台见着面了,所以特别想你陪我来一趟学校操场,就随便走走,我也很满足了。”
“啊……苏荷,你千万别这么说,没什么对不起的,你要这么一说我还真不好意思了,都怪我都怪我,怪我不该那么莽撞地喜欢上你,让你为难了。”
我以为夏天都应该是肮脏又燥热的,毒辣的太阳挂在天上,出一趟门得鼓起巨大的勇气。还有夏天的知了和以前黏黏糊糊的柏油马路,就像一部情节复杂看得人心浮躁的电视剧的开场白。
“找我?”她并不觉得惊讶,或许,感觉是相通的,因为她也很想找他。
“为……什么?”他不敢看她。
“开心,很久没这样开心了。”
陆丹笛挂断电话马上打给夏寂。
“我妈呗。”
“就你,行不行啊,我可不想白白葬送大好青春,你该不会是因为当年没追到我,想今儿跟我一块儿殉情吧?”
好一个宁静的夏天。
“一定会的。”
她心情低到谷底,像只疲倦的虫子软趴趴地躺在副驾驶座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的过客,如果这时没有人陪着,她指不定会突然抓狂弄把冲锋枪来对着路人横扫一通。
“那指不定,现在拐卖妇女儿童的可不少。”
可是,她又无法拒绝晚上他送来的热气腾腾的便当,他在她身边单纯的笑脸,甚至他的一言一行,都像小飞侠的魔尘,不小心沾染便会跟随他一同飞翔。
“你家还住西苑吗?小区三栋601,我没记错吧?”
“那,如果我从现在开始追你,有没有机会?”
不过,自己的亲妈也好不到哪儿去。当她知道夏寂暑假放弃英语研习班的学习报团去广东旅游,优雅的夏夫人瞬间变了嘴脸,整整僵持了一天一夜,但夏寂铁了心要去广东,老妈最终败下阵来答应了她,嘴里虽然不停念叨着,不管怎么样最后还是他大获全胜。
“你说什么?你们俩……好上了?”
“我过来找你方便吗?”他说。
但这一瞬间,她居然觉得,牵着他的手是如此自然,他似乎完全忘记了那一天在传媒学院门口她说的那一番话,还是他故意忽略。很奇怪的感受,在C市时,她无比抗拒夏寂的爱,换一座陌生的城市,反而能接受这样的相处,也很享受被宠爱被照顾。所以,他牵着她的手,她并没有恶狠狠地把手甩开。
因为下午要去小梅沙,中午吃饭时苏荷就没歇气,不停地念叨着说海真是人间天堂,这世界上最美的传说全是和海有关的,比如说“海的女儿”“海底总动员”“海王波士顿”“海明威”。夏寂觉得奇怪了,他问那海明威不是一个人吗什么时候变成传说了,苏荷压根就没理他继续对旅游团别的伙伴幻想着下午看见海要怎样怎样,还特别交代万一遇见鲨鱼一定要齐心协力打败它顺便弄点鱼翅尝尝。
下了飞机,夏寂刚打开手机,陆丹笛的电话就来了,他走到一边接听。
车子一路飞奔,最后在C市一中门口停了下来。
“我在。”
“说你傻你还真傻了,当然是朋友啊,其实我也很感谢你今天能够陪我,最近真是糟透了,不过,我现在心情挺好的,真的。”说完,她一笑,一如尚恩伦当年第一眼见到她时的笑脸,有着阳光明媚的温暖笑脸。
这……这究竟是一个好消息,还是一个坏消息呢?
“你总算来慰问你姐姐我了,我今儿搬来了电视台员工宿舍,条件还挺不错的,就是觉得很孤单,才分开两天我就想死你了。唉,一人在前线奋勇拼搏的滋味可不好受,我还不知道接下来得面对一些什么样的困难呢,不过没关系,我陆丹笛是金子搁哪儿都发光,葵花长哪儿都向阳。”她一接通电话就琐碎地念个不停。
海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她终于亲眼看见了海,在一片巨大的蓝色面前她大声呼喊,然后一把牵起夏寂的手奔跑起来。
挂完陆丹笛的电话,夏寂跑过来说:“走吧。”
“是……的。”
“敢情你比我还熟路呢,要不上我家坐坐?”她客气地问。
陆丹笛警觉地看看他,然后扑哧一下笑了。
“你怎么还记得?”她心里暗自震惊,猛然想起来有段时间她不搭理他,他便在晚自习后站在她家楼下看着灯光灭掉,有天喝醉了还特疯狂,对着601的窗户大声喊陆丹笛我爱你,陆丹笛想也没想抄起一盆肥皂水就泼了下去,淋得他一身透湿。第二天上学,陆丹笛像什么也没发生,尚恩伦却有点感冒鼻塞流鼻涕,每打一声喷嚏陆丹笛就忍不住笑一下,逗得杜薇薇还起了疑心问她,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把他怎么着了?
夏寂毫不顾忌地拉着苏荷的手就朝上下九路奔过去,奇怪的是,苏荷也没有拒绝。她一直是很保守的女孩子,中学时连男孩子的贺卡都不敢收,有暗恋她的小男生中午悄悄塞张卡片放进她的书桌,换了陆丹笛一定拿出来大声朗诵还要责怪送卡人的文笔太差,但她却会紧张地把卡片藏在书桌里,偷偷拆开,然后也不拿出来,轻轻地瞥几眼,接着迅速地关上,双手平稳地放在桌上假装什么事儿也没发生。
“没事儿,真没关系,就是有点疼。”苏荷拿餐巾纸擦着手上的油。
“你还跟当年一样不给我留点脸面,想必这三年又有不少能人志士活生生被你这张嘴给无情地戕害了吧!我命苦啊,年幼无知的时候惹了你这母老虎,被打击得这几年都不敢轻易喜欢谁,当年一瓶醋把我呛得那个苍天啊,这滋味想必你是没法体会的。”
“苏荷……”
妈妈放声痛哭着,她是个好强的女人,这些打击与委屈绝对不会和娘家人说,因为当初爸爸坐牢时舅舅和外公外婆都极力劝说她离婚,但她非但不听,还和娘家人闹僵了,这时候让她回去哭诉,换来的肯定只是冷嘲热讽。
“谁啊,打这么久。”
“是的,可以吗?”
“嘿,还真是你,我还以为活见鬼了……呸呸,我这乌鸦嘴,我正纳闷怎么会在这儿遇见你,真是巧了,我刚听说你也来了潇湘卫视,主持《音乐中心》是吧?”
“不是啊,我的意思是,刚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对你印象很坏,其实,是因为对你有误解。”
他们面对面站着,在热闹拥挤的上下九路。
“你不是挺行的吗,这点胆量都没有?”
“行,先吃饭吧。”
“我还有个事儿交代,你给我单腿跪下,认真听好了。”
“你小子出息了,马上交代,不然姐姐我明儿飞广东拆散你们俩!”
突然想起,安佑宁不在家,苏荷也不在身边,心里有些许落寞,甚至,还因为和尚恩伦的单独约会有了愧疚感,那是一个曾经很爱自己的人,接受他的邀请或许本来就是一种暗示。也许从下午开始,她就应该和他保持距离。对于那些确定不可能给他们爱的追求者,她一贯的方式便是果断地拒绝,若对方并不放弃,她便会采取坚决打击的手段。然而面对这个在中学时曾受过伤害的尚恩伦,她却有些怜悯,或许是因为他今天在操场上说的那番话很动听。原来自己也是个性情中人,千年妖孽也有弱点,更何况她道行还不够深。
“夏寂……”她小声问。
尚恩伦见眼前这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大王花容m.hetushu.com.com失色的模样更是兴奋,毫不理会劝阻,内心有种仿佛得到了陆丹笛认可的错觉。
“是够傻的,不过,傻瓜更容易开心嘛,那……咱们今后是朋友了吗?”
“不可以。”她愣住了,显然是被这个问题惹得有点不愉快。
“你少跟我啰唆,我和安佑宁是铁了心要结婚的,我今儿开口说要嫁人他明儿就能把证儿捧到我手里,你能做到吗,你要不能做到就给我规矩点儿,苏荷可是我妹,比亲妹妹还亲,她可纯洁着呢,纯得跟莲花似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你要碰了她我把你手给剁了。”
看来,他是不知道她与夏寂的事。
这小丫头一路就没消停过,夏寂不说话,看着她心里却兀自幸福着,手里提着买好的榴梿和饮料,他想这小妖孽只怕是在陆丹笛面前憋太厉害了,现在就犹如脱缰的野马,给她几缕阳光就可以灿烂辉煌,给她一双翅膀她能飞过太平洋。
“真的假的?”夏寂瞪大眼睛。
“要不,咱们明天见吧,我今儿得回趟家去看看我妈,明天就正式搬来员工宿舍了。”陆丹笛蜻蜓点水地笑了笑,也不想和他显得太密切,别让他觉得如今有老子撑腰了,陆丹笛就会怕了他,不得已跟他套老同学的近乎,最好少些心猿意马,惹毛了她,玉皇大帝她也敢指着鼻子骂,一个节目总监算个屁。
“您教训得是,您教训得是,我掌嘴,来,我再敬你一杯!”说完,他又朝杯里倒酒。
“那你带我来这儿干吗,敢情你旧情难忘,想借这气氛跟我谈情说爱?我看你今儿是被久别重逢的激动冲昏了头脑,行,我这就走,你一人在这儿感怀吧,咱没这心思跟你瞎浪漫,我还得回家收拾行李呢!”她说完做出要走的样子。
——《苏荷日记》
“妈,您吃饭了没,要不我现在带您出去吃,我一个朋友在外面等着,是电视台节目总监的儿子。”
宁静得寂寞,但是寂寞却有寂寞的快乐。
夏寂本还打算挂电话,一听这话就来气儿了,他吵闹着说什么叫老夫老妻啊,咱们这叫有夫妻之名没夫妻之实,我严格遵守陆丹笛的约定,每天她都跟一女特务似的准点来电话查岗。我谈一次恋爱不容易哪,本来还是个无神论者,现在绝对相信上帝是存在的。陆丹笛就是咱俩的上帝,每天稍有空就睁开眼睛盯着咱俩,一有风吹草动立刻一巴掌拍过来,现在和你牵个手还胆战心惊的,总觉得她老人家在天上看着咱们。
事实上也是如此,我害怕夏天的到来,总是很多很多的故事在夏天展开,尽管这个夏天宁静又澄澈,但还是避免不了。对于我这么一个悲观的女孩子来说,任何时刻,情绪来了,那么,悲伤的事件便发生了。
“妈,我有钱,我不要,您留着自己用。”她推开妈妈的手。
“我在罗密欧事务所,就是以前打工的那个唱片行。”她也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生怕一个不小心,流露出思念的感情,那样是对不起夏寂的。
“夏寂……”
夏寂打来电话说晚上要去妈妈的公司办点事儿,所以不能来送便当,还不厌其烦地交代着千万不能吃路边摊的油炸小吃,因为太不卫生,如果一定要坚持减肥那也得吃俩苹果。
尚恩伦仍然不死心,虽然不明说却经常制造一点刻意的浪漫,比如在她试镜的时候突然把提字器上的文字改成“丹笛加油你能行”。她也会投桃报李地感动一下,但是绝不回应什么。
“所以,你一定要原谅我,之所以要拒绝你,并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我自己还没有准备好,我是一个很懦弱的人,害怕别人对我有期待,我像只蜗牛一样缩在自己的壳里,拒绝任何人对我张开的怀抱,我以为躲起来,就不会被伤害,但是我发现,这样并不快乐。我不应该拒绝你的善良,更不应该拒绝你对我的好。”
“怎么?”
“我代表组织感谢大姐通风报信儿,我一定按照您的指示担任苏荷同学的私人保镖,至于怎么孝敬您,等我回去再说呗,咱一路杀向国贸,您随便挑,悠着点儿别闪着腰。”夏寂边说边看看一旁等着的苏荷。
刚才和尚恩伦吃了历史上最沉默的一顿饭,她甚至连吃了些什么都忘了,自始至终都不吭一声。尚恩伦也知趣地不问,只礼节性地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微笑,然后小口小口地吃着牛排。这种心情刚刚好适合喝酒,难怪有人说C市的夜晚小青年们不是在酒吧就是在酒吧的路上,没在酒吧的肯定因为喝高了所以回了家。
“看我的!”
“我和白羚分手了。”
陆丹笛看着暑假期间学生放假回家而空荡荡的校园,小女人的矫情又涌上心头。她已经几年没回这里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行行行,我答应你还不成吗,苏荷上来找我聊天,先这么着吧,拜拜了。”
“拿着,现在妈就你一个亲人,妈谁也不认了就认你,你好了妈妈也跟着好,妈妈的钱就是你的钱,你好好准备一下,明天开始好好表现。”她果断地把信封塞进陆丹笛的书包里,擦干眼泪勇敢地说,她一贯如此倔强,不让女儿担心自己的处境。
苏荷深深地爱上了海。妈妈说得没错,一个没见过海的人,是不会快乐的。
“她反应如何?”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自从和安佑宁谈恋爱后,陆丹笛几乎就没正眼瞧过别的男的,更何况是单独约会。可是今天她偏偏就坐在了尚恩伦的车上,也没觉得有啥愧疚的,本来嘛,一起吃饭喝酒又没怎么着,只有那种每天怀揣着红杏出墙心思的女人才会时刻觉得自己会干点儿对不起男朋友的事儿,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是有道理的。
很晚了,他送她回到安佑宁的住处。她下车,打算抓紧时间收拾行李,然后睡个好觉。但开车门之前,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是轻轻地抓住,稍微用力便可以挣脱。
“脱口而出,突然发现自己记性还不错,要不我送你回去吧,我爸弄了辆旧车给我开着玩儿,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儿,你要不嫌弃就甭不好意思了。”他说得自然,不像是记仇的模样。
“嘿嘿,哥们儿我同情你,来,干一杯!”陆丹笛举起酒杯,特豪迈地说。
“去哪儿?”
苏荷这小妖孽活得怎样呢?
“你晚上干吗?”她见天色有点晚。华灯初上,潜伏在这座城市的妖孽们都要出来活动了,当然,陆丹笛也是这些妖孽中的一员。
暮霭沉沉,客人渐渐少起来。
“你觉得好就好了,这是最重要的,所以你千万别担心,我没有想太多,真的。”
可怜的成人,等到如今,我虽然已经失去了那种最原始的害羞,但同时也失去了爱一个人的勇气。那么,老天爷,什么时候可以给我一段长久又平稳的爱情,就像今年这个宁夏一样美好呢?
这是他们当年一起念书的学校,尚恩伦喘口气心想今儿勇闯俩红灯外加酒后驾车居然没被交警抓到真是多亏老天心情好,瞬间脑海里还浮现出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仅为博美人一笑,今晚算是为博陆丹笛一笑勉强扮演一回飞车王。他故作轻松,仍用极其绅士的语气说:“到了,算快吧。”
“您的意思是?”
“我今儿真没想到,能在电视台遇见你,什么叫缘分哪,这么着吧,我找我爸打个招呼,让他多担待担待,虽然他一再强调不能走后门儿,但我怎么也是他儿子嘛,以后你在潇湘卫视一定机会多多好运多多!”他一说出口就觉得有点过了头www.hetushu.com.com
但是她好想继续说下去,好想说是的是的就是这个唱片行,你曾经常偷偷来这儿看我,还不发一言拉着我去花店买花却不知道浪漫一点事先买好突然送给我,这大半年我一直在这里打工,维持我的生活,你从未问过我的处境,只是一味宣泄自己的牢骚,与你恋爱的那半年我都在辛苦地默默地承受但是我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一个累字,我现在还在这里,你还记得怎么来吗?
尽管他对我很好,我甚至猜想,他指不定会按照我幻想的那样,捧着我的脸微笑—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微笑,在这个炎热得让人心绪不宁的夏天包围我,从此以后不受到任何伤害。初中毕业后他考上了别的学校念高中,我们再也没有联系,高中在陆丹笛和杜薇薇的吵闹与家事的悲痛中慢慢度过,有好几次,我几乎要忘掉那个在阳光下吹出七彩泡泡的男孩子。
“可我那时候挺想和你们做朋友的,一个人坐在教室后面,没有朋友,老师也不喜欢我,我觉得特难受。”他借着喝了点酒,凉风微微吹,胆儿大了,心境也开阔了。
苏荷问为什么不跟他们一块儿,夏寂义正词严地说:“旅行团都把观光客带到各个珠宝店购物,我再清楚不过了,走,我带你去吃小吃。”
“这不是为了你……哎呀我也不知道,来都来了,问这么多干吗,走啦!”
然而心头却有一个特纠结的槛儿。那就是她的新男友夏寂,他在飞机上的突然出现曾给她带来不小的惊喜,在肆无忌惮的海边毫无约束地奔跑,在小路边轻声地说爱。而回到这座熟悉的城市,这座龙泽也居住着的城市,却无端心生愧疚,她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夏寂,她在深圳时曾认真地承诺会一直爱他,可是现在为什么又退却了呢?
“呸,你糊弄谁啊,你现在没女朋友?老娘怀疑你孙子都有了!”陆丹笛极不屑地嚷嚷,心里却有一丝感动,但这丝感动立马被自己熊熊燃起的气焰给打压下去了。
“骗你干吗,你是不知道,我可惨了,简直是惨绝人寰惨不忍睹,我爸把我管得特别严,在广播学院上学这几年,所有老师都遵照我爸的意思对我严格看管,每天查寝,一发现我不在立即打电话去我家,你说这跟蹲监狱有什么区别。我原本还以为只要高三一结束,人生立马变美好,谁知道我是从一个地狱奔向另一个地狱,所以大四了我才要求来电视台实习,一来开开眼界锻炼锻炼,二来舒展舒展筋骨。”尚恩伦愤愤不平地说,那模样像个被冤枉的小学生。
“没事儿,你呢?”他继续认真地开着车,脸上的表情很淡然,不是苦恼,也不是高兴。
“臭小子,你怎么报答我?”
“夏寂,我真想住在这里,每天都能够像条银枪鱼一样在这儿活蹦乱跳,每天伸手就可以触摸到海水,抬头就可以看见这么铺张的蓝色,实在太美了,就像一缸被打翻的蓝色染料,哗啦啦流得全世界都变蓝了。”她看着海天相接的远处感叹着。
“丹笛啊,我是苏荷。”苏荷在宾馆楼下打IC卡电话。
“哥们儿,我哪值得您老人家这么做啊。”
“等等,我有个好办法。”
“妈,您别怪自己,这都是那个畜生的错,妈,您放心,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陪在您身边。”
“我觉得你真的很好。”她有点忍不住想笑的可爱表情。
他认真地开着他老爸的车—这哪是什么旧车,分明就是一辆崭新的别克—沉默许久突然提到这件往事,让陆丹笛措手不及。
“我还奇怪你怎么会在这儿呢,你还是一副死德行,一点儿也没变。”
“记得啊,你那时候不是因为太调皮了,和同学们性格不合所以老师让你一人儿坐吗,还美其名曰‘特座’,就是因为你那时候太讨厌了,三天两头犯错误,我们原谅你第一次,但绝不愿意原谅你第二次第三次,怎么,又想旧事重提等我这张闲不住的利嘴来把你的罪过一一罗列一遍吗?”
苏荷就在电话这头听着听着特温暖。
“不知道,你呢?”她耸耸肩。
“真的假的?”
清理行李时,她翻出安佑宁一件白色的Esprit背心,柔软的棉质,轻捏在手里。她闻了闻,有他身上的淡淡的乳香味道,还有很明显的体味。她这妖孽竟然红了眼眶,这家伙现在指不定在加拿大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呢,她却独自一人在这里思念,一这样想她立刻变了脸色,把白背心往床头一扔悻悻然地说,哼,等你回来,看我不修理你。
“喳!老佛爷请讲!”
“且慢,你小子少给我来这套,我陆丹笛天不怕地不怕你是知道的,你可别拿你爸来压我,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更何况是你爸!”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别……让我担心。”
“哦……我的意思是,行啊你们俩,背着姐姐我勾搭上了,你怎么回事儿,谈恋爱是好事啊,干吗这么忧郁呢?”
在广州逗留了两天,旅行团一早来到深圳。
2002年 8月15日 天气:有时炙热有时宁静
“高兴坏了。”
“有戏。”
“瞧你说的,几年没见还那么犀利,我可是有证的,现在正是的士交班,你也难打到车。”
还有两天就要开学,马上就大四了,还有很多新的困难与坎坷要面对。
她从会议室出来,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晃了一晃,两人对视几秒。
“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你。”
“我常常想,像你这样有钱人家的小孩,是不是都很霸道。后来慢慢发现,你不是那样的人,我觉得你身上很少有纨绔子弟的习气,并且很开朗也很细心,甚至,一丁点儿怪脾气都没有,我觉得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相处的男孩。”
尚恩伦大吸一口气,紧捏方向盘对着油门一脚踩下去,车像屁股上被扎了一刀的西班牙疯牛似的驰骋起来。陆丹笛这下有些慌张,大声叫嚣着注意安全,你再这样我跳车了!
苏荷,是不是应该更勇敢和快乐一点儿啊。
“我怎么觉得好像到了你家似的,这么熟门熟路?”
“您行行好,当年您多尽心尽力啊,就知道欺负人,干些缺心眼的事儿,别把自己吹得跟梁山伯罗密欧似的,瞧瞧你小子现在人模狗样的,虽说谈不上仗着你老爸的关系去做坏事,但也千万别号称正人君子,咱们都老熟人了,犯得着在我面前装绅士吗?”陆丹笛这“妖孽”,自己心情不好还不忘记发动她那马达一样的利嘴。
“你是……尚恩伦?”她有点儿匪夷所思,怎会在这里遇见中学同学?
“答应我,顺其自然好吗?太轻易发生的爱情,也无法保鲜很久。”
“我最最最尊敬的老佛爷,这还不全靠您提拔,就凭我夏寂这獐头鼠目的模样儿苏荷哪看得上,多亏您从中起到不可缺少的催化作用,来制造我和她共同出游的机会,不然哪会有今天啊。这样,回去后请您吃大餐,我就是您老人家的ATM,您想干吗吱个声,我立马赶到听您差遣。”他的声音懒洋洋的,或者说是得意扬扬。
“那咱们就让这个愿望实现吧!”他笑着说,他的微笑是那样干净透明,仿佛可以透过他的脸,看见背后清澈的蓝天。
“你家发生了什么事儿,见你回家前还好好的,出来就变了个人,如果有我帮得上的,你尽管说,咱当年有多尽心尽力,今儿一样尽心尽力。”
“如果咱们在一起总能这么开心该多好。”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不再对我避而不见,我们就开心地做好朋友,像你说的那样,顺其自然,如果某一刻,你爱上我了,就接受我的拥抱,好https://www•hetushu•com•com吗?”
“你可以让我吻一下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妈,您都说什么哪,普通朋友而已。”
“你……找我有什么事?”她以为会得到龙泽的祝福,也许他已经知道她现在是夏寂的女朋友,不管站在什么立场都应出于礼貌祝福一声吧,即便是恨过她,那也由白羚一一讨回了,她不欠他什么,她虽然懦弱但也坚信这一点,不管是感情还是人格,她都不曾亏欠任何人,“我没想到你会打给我,我……呵呵,我还以为我们再也不会有丝毫联系。”
太阳底下,游客众多,所有人都看到这可爱的一幕,一个短发的小姑娘安静地坐着,一个男孩表情严肃极认真地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为她冰敷,几乎每个人都投以灿烂的一笑。冰块用完了,红肿也消失不见,苏荷揉揉手,似乎已经完全好了,她感激地说了句谢谢。夏寂哈哈傻笑一下也如释重负地坐了下来,说吓死我了,万一因为这碗萝卜炖牛腩而破坏了一个原本美好的旅行,我会恨死自己的。
“妈,您怎么了?”她小声地问。
“我今天答应了他,我觉得他很好,所以,很想珍惜他。我……害怕再错过了,但是又怕重蹈覆辙,龙泽给我带来的影响太大了,所以偷偷下楼和你说说,你意见如何?”
“干吗带我来这儿,你是不是想先来个深情回忆,让我首先对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心生愧疚,然后再伺机报仇,让我血洒C市一中?咱们事先说好,你要报仇可以但不准打脸!”她走上看台,做出一副大义凛然慷慨就义的架势。
“真的,说假话王八蛋!”
“给我听好了,千万别欺负她,如果我接到她的投诉,你就等着过清明节吧,她要有个三长两短,回来后赐你三尺白绫一壶毒酒,你要能活着走出联大,我陆丹笛每天倒着走!”
陆丹笛帮妈妈收拾好客厅,然后便离开了。她更愿意选择逃避这个家,从小便逃避,不去理会没人性的爸爸,也不去理会哭哭啼啼但转背便会兴致盎然地活跃在麻将桌上的妈妈,她只想努力地把自己的情绪摆正,快乐地生活,幸福地生活。
她也多么希望能够和他一起生活在海边。
“丹笛,我现在和夏寂在一起。”她顿了顿,终于说出了口。
“我大一的时候去找过你,但是你家没人,从那一天开始我便真的断了想追你的念头,我觉得,唯一不让你讨厌的办法,就是不再打扰你。”
陆丹笛下午在电视台开完会,台领导要她搬来电视台的员工宿舍,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培训,然后和白羚一起主持《音乐中心》。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她并不担心自己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但主持人是一个很有魅力的职业,也是难能可贵的机会。
“你……我们……”
带团的负责人是夏寂的熟人,软硬兼施之后那负责人终于答应让他们单独行动。
“陆丹笛,你好。”那男孩穿着得体,头发长长,笑起来有两个逗趣的酒窝。
“妈不去了,你不用担心,我待会儿收拾收拾就去朋友家,你那朋友……不是男朋友吧,安佑宁呢?”妈妈关心地问。
“丹笛,你回来了啊。”妈妈应声答道,也坐了起来,面容憔悴头发凌乱,一见陆丹笛马上来了精神,提高嗓门儿哀号道,“我正想打电话给你,你爸爸上周来过了,和我正式办了离婚手续,他说那小狐狸精答应跟他结婚,所以无暇顾及我们母女俩,昨天他又来了,说是听别人说你要去电视台当主持人,所以他再也不会给咱们钱了。今儿更过分,他还把家里的电视机、微波炉和冰箱全搬走,他说那全是他出钱买的,我们得付钱给他,任我哭天喊地他也不肯放手,我不停地告诉他‘老家伙你以后还得靠女儿养老送终的’,可他就是不听。丹笛,我原本还想,不管这个家庭有多么畸形,不管你爸爸多么坏,可他终归和我夫妻一场,也终归是你的亲生父亲,可这一次真的让我太绝望了,我没想到他一点儿也不念骨肉亲情,做得这么绝!”
“你可别爱我,好好爱苏荷吧,祝你们旅途愉快!”
“行,你们玩得开心点儿,回来我请你们吃饭。”
“我在广播学院念大学,昨天来这儿报到实习呢,咱们今后可以多多交流,可能你还不知道,节目总监尚敏就是我爸!”
陆丹笛疲惫地打开房门。
“你站住!”陆丹笛见没有旁人,妖孽本性又爆发出来。
“大姐,知道吗,这就叫挡不住的风情,感觉来了,千斤顶也顶不住啊。”
“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我自己也很久没去了。”
烈日当空,广州的热闹与拥挤有它独特的城市氛围。
说完,他跪在地上,开始拼命地挖,苏荷似乎明白过来,也帮忙挖起来。不一会儿便挖出一个浴缸一样的大坑,夏寂跳进去然后把松软的沙砾往自己身上堆,把自己埋起来只露出一个头。
“我快下班了,你来吧。”
这种感觉很奇妙,背着姐妹和男友和一个熟悉的陌生男孩去喝酒,两人之间还曾经有过比较暧昧的斗争,之后是三年的交往断层,纵然是陆丹笛这样已修炼成仙的千年妖孽也没干过这么英勇的事儿,但一想想让人头疼的爸和让人哭笑不得的妈,他们俩现在一个在跟小狐狸精欲|仙|欲|死,一个在麻将桌呼喊得地动山摇,就想闭上眼睛大醉一场。哼,这歌里不是唱“酒不醉人人自醉”吗,现在还真有点儿头晕。
“丹笛,你可千万别像你妈,这么相信男人,最后却落得这般田地,你一定要好好干,有自己的事业,这样就不怕男人欺负你骗你。”然后,她拿出一个信封,“你明天就要去电视台培训了,这是妈妈攒的一些钱,一定够你花,你要努力,不能像你妈这样一把年纪了还如此落魄,妈一直相信你能够做出好成绩,到时候你扬名立万了妈妈就跟着你沾光了。”她的声音急切而紧张,似乎担心一不留神就会连女儿也失去。
她可幸福着呢。离开学的时间越来越近,她每天都在罗密欧事务所上班,暑假是最忙的时候,放着她喜欢的音乐,对客人介绍最新的唱片,这是她极热爱的事。
“遵命!”
陆丹笛看着他竟然瞬间有些出神,心里感慨着,这当年长得跟一萝卜头似的小脏孩儿如今居然茁壮成长变得秀色可餐,难得难得!
“行,那你等我,但我不知道要多久。”
“还不是年少无知呗,行了,到啦。”他踩刹车。
转眼十五天过了,广东之游正式结束,而陆丹笛的培训班生活也已进行了一段时间,她与白羚低头不见抬头见,偶尔也会打个招呼不痛不痒地说几句,似乎那天在酒吧里什么也没发生,换作以前的陆丹笛恐怕会见她一次挥一次拳头,但一段时间的培训生活把她磨得圆滑,能忍则忍,不能忍也不可随便发飙。
三分钟后,夏寂从麦当劳买来一大杯加冰块的可乐,然后把可乐一口气喝掉,剩下的冰块用来给苏荷冰敷。他蹲在一旁拿着一块冰慢慢地在受伤的部位推摩,等到冰块融化再换另一块。苏荷像个乖巧老实的孩子伸着手一动不动地任由夏寂倒腾。
似乎她已经被这座城市锁得紧紧的,不管多么努力就是走不出来,偶尔的一次出逃—命运的出逃—也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旅游,却让她由衷地相信自己爱的人是夏寂,是不是爱,能爱多久,懂不懂爱,这些都是问题。
“平身!你要没把握娶她千万别碰她,你们俩没拿结婚证儿就不准睡一张床,要让我知道你小子敢偷吃禁果,我把你家列祖列宗从祖坟里挖出来集体跳《天鹅之死》!”
“呸,你太法西斯了吧,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那你和安佑宁怎么解释呢?”
睡不着和_图_书,打开台灯,她突然想打个电话给苏荷,但还是作罢。她看着天花板,祝福自己做一个佛光普照的好梦吧!
电话响了。她没看来电显示便接听。
“那我们……接下来会怎样呢?”
“我不跟你贫了,我从今往后也是一有家有口的少妇了,与电灯泡时代彻底告别。”
夏寂想,真希望这趟航班从此失踪,两个人迫降在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让她忘记所有不开心的过去,从今天开始幸福,然后一直一直幸福下去。不回去也罢,因为拥有了苏荷,其实就拥有了全世界。
“去你的!三年不见还没改掉这恶习,说起话来跟宰牛似的。”
这些话应该是很容易说出口的话,女孩子嘛,其实有时候要求并不太多,就特爱听这种略带急切的甜言蜜语,为什么龙泽之前就不会,而且教都教不会,像个僵硬的木头人。
“没事儿,”他想了想,“多久我都等。”
“我爱死你了!”
天空中有蓝天白云,还有漂亮的气球,他们此刻在另一座城市牵着手坦然地行走,如果时间可以静止,那么就请在这一刻静止。假如今后会失去,至少,还有这一刻永恒铭刻于心。对于简单的小孩,这应该是最大的恩赐了。
夏寂也像一个刚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小王子,穿着鲜艳的格子沙滩裤,让潮水打在自己身上,太阳把他的身体照射得晶晶亮。他们在沙滩上写下愿望,等着潮水把那些歪歪斜斜的字冲掉,就像她之前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海边的年轻人一样,堆好一个城堡,幻想自己就住在里面。海边还有一些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在打排球,所有的人,所有在沙滩边游玩的人,都极其热烈地活着,就像每一计扣球,都是对命运的一次狠狠抵抗,不管那球接得多么糟糕,仍然会站起来,拍掉身上的沙砾微笑着继续奔跑。
“不是,我觉得现在这样真好。”苏荷突然温柔地来这么一句,让他不知所措起来。
“那你还来干吗啊?”
她挂了电话坐在唱片架旁,眼睛盯着门外的马路出神,偶尔有客人进来瞧瞧,但是什么也不买就离开,她一样投以灿烂的笑脸,心里却藏着重重心事。
“呵呵,谢谢捧场,头一次被这样夸还真不习惯呢!”
“不对啊,这小子怎么没告诉我。”
“去了就知道了,你还担心我把你卖了不成。”
“我就不进去了,代我向你家人问好,你待会儿去哪儿,如果不介意,咱们一块儿吃饭吧?”
苏荷说娘家人当然护着我啊,你就忍忍吧。夏寂嘟囔着说你真够残忍的。
“你小子,出息了,一副一表人才的范儿,唉,今时不同往日啊。”在友谊商城附近的酒吧,陆丹笛边倒酒边自言自语地损尚恩伦。
“你可得想清楚啊,虽然夏寂这人还不错,但你得思考得成熟点儿,否则等生面粉炸成熟油条,可就由不得你了啊,不过姐姐我觉得,你们俩还挺合适的,这下好了,你就不用再担心自己今后嫁不出去了,我就说嘛,像你这么一朵含苞欲放的鲜花还愁没牛粪可插吗,瞧,这不是插着了吗?有时候其实没必要顾虑太多,像咱们这些敢于冲破封建牢笼的新女性,大可不必婆婆妈妈,爱与不爱不就一句话呗。”
“干吗,休息好了?再逛逛?”
“你小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姐姐我洗耳恭听,但你注意喽,有半点不中听的我立马走人,你可别拿你老爸来压我,人家皇帝选秀女还讲个程序呢!”
“丹笛,你别去了,其实一开始就是妈妈错了,当妈妈知道他已经变心时不应该委曲求全还维系这个家,如果早一点儿和他断得干干净净,现在也不至于受这么大的伤害。丹笛,你现在就算去又有什么用,他的心已经走了,人回来也没有用。这些年,我面对一个毫无感情的男人这样尴尬地生活着全都是为了给你一个看似完整的家,但是我错了,大错特错,我早该干脆地离开他啊。”
“是吗?哈哈,当然!”夏寂得意地戴上墨镜,靠在长椅上,眼睛望着白亮亮的天空。
“我心情不太好,咱们去喝酒吧。”
“怎么做呢?”她不敢太过仔细地看他,怕不小心就跌进他的笑容中去。
“说假话王八蛋。”
他们俩逛着街,吃着双皮奶,然后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休息,夏寂跑开买了两碗萝卜炖牛腩,用长长的竹签插着吃,看起来很香。苏荷手里还拿着一根没吃完的红豆冰,一不小心,没接好,油汤泼在手上,一阵炽热之后开始发红。她大叫起来。
“干!”尚恩伦一口气喝光,他也没想到三年后的今天他能和她这么平静地坐在一起喝酒,有几次还差点有了错觉,仿佛他们是分别许久的小情人,现在又重新聚在一起,有了这错觉他越喝越兴奋,想让这错觉来得更猛烈一些。
“我是说……我们在一起……谈恋爱了。”她终于支支吾吾地说出来。
“我们在一起,从现在开始。”
苏荷回头看着夏寂的脸,这是一张熟悉的面孔,眼前的这个可爱又健康的男孩子总能给她带来快乐,而她却因为胆怯始终不肯接受他的爱,那么,如果因此而错过的话,会不会遗憾呢?如果因此而放弃的话,会不会在某一天开始后悔呢?
“丹笛,你还记得那时我和谁同桌吗?”
海边总有数不尽的乐趣。一直到天黑,他们才和旅行团另几个游客一起离开,坐在附近的肯德基里面,明亮的灯光照射下来,他们似乎还未从刚才梦幻般的快乐中醒来。晚上已经没有公交车,他们一行几人在附近的小道上等中巴,深圳的马路很干净,周围是齐腰的灌木丛,几人都是刚从海边回来的。苏荷突然想起自己的手还紧紧地拽着夏寂的手没放,连忙松开。
“看,这不就住下了吗?”他哈哈大笑,苏荷抱住他的头像拔萝卜似的往外拉扯,嚷嚷道我也要住下你给我出来。
“走,还真能怕了你!”
苏荷也小声说好我都知道,不用太担心我,以前你还没出现的时候我就好好地活着了,难不成你做我男朋友之后我的生命开始变得脆弱,你该忙啥忙啥去吧,不用老惦记着我,都老夫老妻了。
“我有男朋友了,今天一直忘了告诉你,所以,如果你有什么别的念头,最好打消吧。”她拿好背包,准备关上车门走,又突然沉下脸来,“还有,如果你今天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这个,我想我会很生气。”不容他解释,她关上车门上楼。留下尚恩伦睁大眼睛像被点了穴似的坐在车里,半天不动。
“好,我马上就到。”
夏寂说完立马打了个寒战,感觉凭空挥来陆丹笛的巴掌,啪地打在他脸上,火辣辣的生疼。
“丹笛,咱好不容易见上面,我没别的意思。”
“你在哪儿,可以告诉我吗?”终于听清楚,他既不亲切也不冷漠,只是平静。从前,他也很少过度兴奋,也很少痛苦得失声,越是冷静越是让人费解,一定是有事发生。
那男孩扭头就要走。
“还真看不出来,我怎么觉得你那时候挺得意的,要有谁被你弄哭了,你比捡了美钞还开心,你不知道每当你恶作剧得逞时我们有多恨你,真想把你脱|光了抄把大刀一阵狠剁,剁成十八块丢到街上喂狗吃!”
“记清楚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哪!”
“什么?他告诉你?”
“跟我嚷嚷说什么要一个人旅行,我就知道她其实挺怕孤独的,还好我当机立断,派你出马,姐姐能做的就这么多了,你自己好好把握机会吧。”
“你酒量太差,别逞能了。”陆丹笛挡住了他,“这世上能把姐姐我放倒的估计就古时候那叫李逵的哥哥,你还要开车,别喝高了,不然一会儿酒劲儿来了横冲直撞跟好莱坞电影似的,警察叔叔得找你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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