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 告别

“苏荷。”夏寂淡淡地叫了一声,这一声似乎还不如知了的嗓门大。
安佑宁的爸妈在加拿大的中国餐馆生意如火如荼,他们俩把好脾气遗传给了安佑宁,老两口特喜欢陆丹笛,每次回来都大把大把塞红包,陆丹笛也乐呵呵地照单全收—当然得收,既然嫁定了他,那这钱就是彩礼预付款!假惺惺地推来推去可不是她的个性。这次如果不是要进行主持人培训,她会跟着安佑宁一块儿去加拿大。
夏寂说晚上安佑宁组织大家一起吃夜宵,问他会不会去。夏寂这样问让龙泽很尴尬,因为根本没有人约他,他只好简单地摇头。
“录完了吗?爸爸的秘书开车送我们去吃饭,今儿怎么录这么久?”
他们的热闹几乎把空气都温热了。深夜里,整栋公寓楼就这一间仍然亮着灯火,一群可爱的、互相支持着的好朋友在一起吃火锅,因为太烫而伸出粉红色的舌头,尽管冷气呼呼地吹着,但他们额头上仍流着汗。快乐就是流汗的感觉,快乐就是沸腾的感觉,快乐就是在一起的感觉。
他们在门口道别,苏荷要去陆丹笛家整理行李,看着那两人甜蜜地挽着手离开,陆丹笛问:“看看,恋爱的魔力可真大,能把一长得像门神的男人滋润得跟水蜜桃似的,什么时候也学学他们,你要是嫌他们老土也可以学学我和安佑宁,总之,恋爱总没有错的,爱情可以改变你的命运,让你走上一条意想不到的路。”
此刻,龙泽安静地坐着。安安静静,像一株无人问津的草。
龙泽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小寐,并未睡着。
门铃又响。是夏寂,他还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和饮料,看他满面春风的,似乎前几日苏荷对他所说的话并未造成什么不良影响。他表现得很大度,毫不尴尬,这让苏荷有点惭愧起来,自己太小家子气,总觉得逃避为上上策,其实大错特错了。
他们依然可以笑成一团,像过去一样。
空姐很漂亮,用温柔甜美的声音提醒大家系好安全带。苏荷拿起安全带却发现不够长,悄悄用力,使劲儿扯,还是够不着,怎么回事儿呢!
第一,我一定要完全忘掉龙泽,把过去的任何会让我流眼泪的片段全部从脑海里按删除键,然后确定,于是从今往后再不会嫉妒白羚可以那么亲密地站在他身边,那么肆无忌惮地亲吻他的嘴唇,也不会因为想起他的存在而烦恼了。
阳光泛起旧照片般的黄色。机场人流拥挤。
“说吧,什么事儿呢?”
当然,这仅仅是错觉。
“你……你还好吧,苏荷?”他怯生生地问。
“我先上楼你们慢慢儿聊。”陆丹笛说完后一溜烟消失不见。
苏荷的脸唰地就红了,真够丢人的。
“你不用懂,总之,如果你确定你爱她,就去爱吧,当你决心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全世界都会祝福你,当然,也包括我。”
“我打算去学最新的女子美体的健身课程,我妈说她没把我生得漂亮,所以在美容投资上绝对不敢吝啬,将来嫁不出去没法给她养老可怨不得我。”西西刚说完立刻遭到一干人等的抨击,这简直是意料之中的事。
“干吗现在吻,我手上脏着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无论如何我都得去一次,随心所欲地去疯狂一次,面对大海把心事吐得干干净净,然后轻飘飘地回来,过上真正无忧无虑的好日子。
“我想……我想他应该不会再主动找我了吧,我跟他都说清楚了。”
车往前开,他们去一家茶餐厅吃夜宵,此刻路上可见远处的霓虹闪烁,白羚的头微微靠着,眼睛望着车窗外的恍惚景色。她不是本地人,家庭条件不算好,高中毕业考了C市一所艺术大专学播音主持,她生来就是一个占有欲强的女孩,三年的外地生活让她变得孤独而凌厉,她是怀有野心进入电视台的,也是怀有野心接近龙泽的,并且,成功地在他面前表现了胆怯而纯情的一幕,成功捕获了他的心。可惜,她是凭自己的钻营而获得今天的成绩,龙泽的父亲并未对儿子的女友有过多的关照。无所谓吧,她想,能够获得龙泽的心已经足够了。龙泽值得嫁,便不愁这一日两天。
“怎么了,说出来好受一点儿。”他搂紧她,却被她推开,毕竟是在台里,被人看见了不好。
“我有点儿难受。”她捋了一下挂在耳边的头发。
“很重要吗?”
“我得恭喜你和苏荷今年又拿奖学金了!期末考又是甲级,真怀疑你们俩偷了考卷。”上官边说着边搂住身边的眼镜妞,“这是我女朋友小宋,研究生刚毕业,在教务办工作,认识一下吧,这是我俩学生,陆丹笛和苏荷,传媒学院专门生产她们这种调皮学生,可想而知我的工作有多么艰难吧。”
时间在不停地走,它永远不会回头看人。
“上官老师您说话可不负责了,在师母面前咱就不揭你老底了,今儿我心情好,给苏荷饯行。”陆丹笛站起来准备在旁边的座位坐下,被上官一把按下。
“咱们大学时代的最后一个暑假,大家谈谈都有何打算?”
“保证什么?”
此刻,龙泽坐在录影棚外的沙发上,安静地坐着,手里拿着一本杂志。
“我想去学英语,下个学期得实习了,我还不知道能干吗。”杜薇薇一句话提醒了所有人,大学只有一年就要毕业了,现在可是过一天少一天,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前途做打算了,不管是谁这都是必须面对的一个槛儿。
“那是谁啊?白羚的男朋友?”有个路过的女编导小声问身边的友人。
天气渐热,主持人大赛的热闹过后便是期末考的紧张了。若不是考试的来临,陆丹笛几乎要忘掉自己学生的身份。此刻,她正被苏荷强行拖去自习。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惦念着苏荷,还是爱着白羚,但他现在能够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地等着,因为白羚一定会来。而苏荷,他等了她很久,一直等成了回忆。
陆丹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脸疑惑,转而一想说:“说清楚有什么用,那小子对你用情挺深的,感情的事情如果能说清楚,就没那么多是是非非了。”
永远无法快乐。多么让人心悸的事情。
陆丹笛看见前面的苏荷脸色发白呼吸急促,似乎已经坚持不住,手上滴下的汗水在地上已经形成两个小水滩,突然一阵晕眩苏荷差点倒下,陆丹笛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从背后把她扶正。教官大喝一声:“那个伸手的女生给我站出来!”
“你这小浑蛋,现在跟陆丹笛一样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轻轻放开双手,定定地看着说不出话的夏寂。
“月光下,那他看得见你吗?”苏荷扑哧一笑。
“是吧。”他也没看她,简单地回答,不置可否。
“丹笛啊,我和西西在一块儿呢。”苏荷接她的电话总是特开心。
考完最后一科,时间已近黄昏,苏荷和西西约好去吃冰激凌。所有的女孩子都在减肥,硬撑着虚弱的身体坚决不吃晚饭,文科女生们很善于自欺欺人,她们假装不知道吃冰激凌更容易长胖,没法儿跟她们理论,她们常说—冰激凌是冷的,所以没有热量。
“夏寂……”苏荷眼眶瞬间有些微红,夏寂立刻凑过来。
“送防晒油呗,不然你回来西西可风光了,这世上还有中国人比她还黑啊!”
“我都把你当祖国了还不行啊,你可别太过分啊。”
若干年前的陆丹笛还是一个倔强又淘气的小女生,扎高高的马尾辫,穿桃红色的毛衣,黑色的小皮鞋,总是走在小伙伴的最前面,身边紧紧跟着骄傲的杜薇薇和懦弱的苏荷,站在街口围堵白天在学校骂脏话的小男生,那小男生一见这架势,立刻往回跑,陆丹笛一声令下所有人跟着追赶,抓到那小男生一阵拳打脚踢,然后趾高气扬地离开。
“行……啊。”陆丹笛抬起头,看看苏荷似乎没意见,看看上官一脸真诚,看看眼镜妞脸上挤出的温柔而含蓄的笑,只好这样答应了。
“要不这样,学校宿舍暑假都没人,你一个人住挺孤单的,你搬到安佑宁家来跟我住吧,他暑假会去加拿大他爸妈那儿玩儿,我得去电视台培训,家里上网看碟www.hetushu.com.com都很方便,还有冷气,学校宿舍那温度一个暑假能把你蒸成木乃伊,怎么样,要不你现在和西西去整理整理行李,然后打个车过来吧。”
“我也不知道,其实那小孩儿挺不错的,你呀,就是倔……”
“我想,我需要你的祝福,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是好兄弟。”
“真不够意思,出来玩儿也不告诉我。”那男孩的声音很熟悉。
“你非要等我干吗呢?”她把他往旁边拉了拉,站在一排梧桐的背后。
“怎么?哪儿不舒服告诉我。”他急切地问。
她等待未来的某个夜晚,时钟响彻云霄,她们所有人都长大了。
“趁早放弃吧你,省点儿钱支援希望工程吧,孩子们会记住你的。”杜薇薇说完大笑。
她们坐在车上,机场高速干净又宽阔,打开窗,风把头发吹得飞扬,那种感觉让她们突然想起某一段青春,似乎也有过相同的感觉,具体是哪一段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也是这样放肆地大笑,尽情地吹着风。
“好了好了,不提了,咱们去逛逛?我给你送份礼物怎样?”
“行了行了,薇薇暑假打算干吗呢?”陆丹笛怕再说下去西西狗急跳墙。
“要不,约西西吧?”
西西有句话说得好:人啊,只要还活着,就别把话说死了。
两人沉默几秒钟,各自想象着自己未来的感情。苏荷的电话响了,是陆丹笛。
“你别不爱听,踏踏实实毕业最靠谱,如果你在电视台没混出个名堂,还能出来找份工作。”
“我像爱自己的祖国那样爱你。”他右手指天虔诚地回答。
“继续说啊!”
路边的景物在急速倒退,蓝天白云,世界是很大很大的魔方,我们在其中寻找各种出口,我们的时光在这样的转变中渐渐、渐渐地变旧。
“是不是因为苏荷在那儿。”她眼睛看着前方,电梯下来了,两人走了进去。
“没没……你别误会,我知道那天酒吧那事儿你是开玩笑的,大家不是都喝高了吗,谁还当真啊。”他傻傻地笑着,笑得有一点心酸,“我只是想约你一起自习,没别的意思,我想,那一个多月咱们也算是共患难过了,难道事后做朋友都不行吗?我真没别的意思,还想再约你去我家,还想再去你上班的那家唱片行买CD呢,不过来日方长,咱们还有很多事儿没一起做呢。两个多星期没见面了,我挺担心你的,不敢打你电话,更不敢打陆丹笛电话,只好这样等啊等的,好不容易让我给等到了,你就别拒绝我了,好吗?”
他只希望夏寂能够获得苏荷的爱,只有这样才算一个了断,治疗爱情带来的伤痛,最好的方法就是再谈一次恋爱,但是,若带着这样的想法去恋爱,又太过廉价。他不知道该给夏寂什么祝福,他并不是经验丰富的高手,当初苏荷开口说要分手,他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他甚至恨过苏荷,挥之不去的恨。恨真是一个奇怪而绵长的东西,存在久了,便有了依赖感,他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苏荷和他从未分开过,只是因为海角天涯,两人无法见面而已。
下午夏寂来找过他。夏寂说自己已经喜欢上苏荷,问他该怎么办。
真奇怪,他怎么看自己,真有那么重要吗?
“不准看别的女生。”
“安佑宁,你小子福气了。”杜薇薇像进自己家一样摆出一副王母娘娘的架势慢悠悠坐下,还没坐稳便毫不饶人地开骂了,“‘两女共侍一夫’,你们仨真前卫,你们也照顾照顾咱们西西啊,看她最近印堂发黑,也让她沾沾你们几个的喜气嘛。”
“还真没什么需要,只有一个要求,你先答应。”
陆丹笛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侠义女子,心想站出来就站出来,你有本事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抽我啊,于是挺身而出有点儿视死如归的气魄。教官说你有胆量站出来真够有勇气的,行,你就一直给我站到晚上,太阳不落你就不许走。陆丹笛冷笑一声说站就站,谁怕谁,我要太阳落山之前撤了,你是我亲爹。谁知苏荷竟然倔强地站出来说,要站我陪她一起站,要太阳落山之前我撤了你是我俩的亲爹。教官气急败坏地说行啊就让我看看你们俩的姐妹情深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说完全班解散,所有的同学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宿舍,剩下这对正在烈日下受死的姐妹。
“知道了,妈!”
“听说他是市领导的公子,真的假的?”那女编导继续问。
走到传媒学院门口,夏寂正拿着书在等候,他穿着白色的短衫和简单的牛仔裤,还有一双干净的帆布鞋,清秀的面容很好看,梧桐树叶中蹿出点点斑驳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此刻他就像一个偷逃出宫的王子,从童话书本里自信地走了出来。苏荷一惊,停住脚步不敢向前走。
所以,陆丹笛特别在乎杜薇薇和苏荷,因为亲情的淡漠,她渴望从朋友身上获得无条件的信任与依靠。所以这些年,她一直把她们俩当作最好的姐妹,只要她们有困难,她一定第一个挺身而出。
“万一等不到元朗清怎么办?”
“我不管,我就要听毒誓,如有违反……继续!”
“我老公学识好渊博哦!”陆丹笛故作娇嗔的一句话把大家逗翻了。
有时,一个人要由衷地开心起来,需要的并不多,平平凡凡,简简单单,就可以迅速获得。
“你在干吗?”苏荷并不惊喜,酒吧伤人事件之后她一直在刻意躲着夏寂,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躲避了。之前整整半年,她硬是未和龙泽遇见过一次,两个星期以来,她也是第一次和夏寂见面。她躲避他的原因,似乎有很多,她觉得失礼于人,尽管大家都知道庆功宴是硬生生被白羚搅黄的,但她总觉得事情因自己而起,冲动是魔鬼,让夏寂看到了那么不理智而难堪的样子,她还没想好如何面对他。
“我还不知道,你这厮根本不爱国!你说说你家上上下下,有一样国产的物件儿吗?”说完,两人哈哈大笑。
是夏寂!
“怎么了,苏荷,你没事儿吧,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是不是我提庆功宴的事儿让你不开心了?对不起,我这嘴太欠了。”他又开始不知所措起来,看她都快哭了,赶紧翻书包找出纸巾递给她,“要不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要不咱们不一块儿自习,咱们分开坐,等考完叫上陆丹笛一起吃顿饭,别哭好吗?你如果想避嫌,吃饭咱们也分开坐,但我想看着你。”
“你有多爱我?”她的气还没消。
“我就是您手掌心里的孙悟空,能跑哪儿去啊。”陆丹笛拉着苏荷风风火火地杀来,高跟鞋踩得地板噔噔噔作响,“您就是有种魔力!”
她们一直站到五点,太阳还未落山,上官得知此事连忙赶过来,看着那俩女的一高一矮骄傲地站在那儿。他走过去说你们俩别站了,今天到此为止。谁知道她们压根不领情,丝毫没理会上官的好言相劝继续在那儿站着,估计眼前都开始冒星星月亮了,但她们就是跟俩金刚罗汉似的纹丝不动。
第三,夏寂啊夏寂,一定快快交一个女朋友,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了,以免被我喜欢上啊。被我喜欢又不是什么好事,作为一个女朋友,我恐怕只能打零分了,和一个只能打零分的女朋友谈恋爱,那滋味能好受吗?所以,夏寂你一定不能再喜欢我了,万一我也喜欢上你,那就惨了。多惨?就像我和龙泽现在这样惨。
“所以……你还爱她?”
“我不懂。”
“白天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
妈妈在年轻的时候见过一次海,爸爸也见过,我们家就我一个人没见过海了。妈妈说,在海边你可以大声说话,把心里所有的垃圾都说出来,然后抛到天空的高度,最后全部散落在海水里,潮退的时候,便跟随海水沉入海底了。
热气腾腾的麻辣火锅,鲜红的辣椒在沸腾的汤汁里跳跃,配菜有牛肉、午餐肉、五花肉、菠菜、蘑菇等十几盘,看着就食欲大增,所有人都乖乖地坐在桌前,统统做出一副撒开了血战到底的姿态。
“你着什么急哪,那夏寂对你不是都快走火入魔了吗,看他那热乎劲儿,那天晚上当他伸出手制止白羚的时候,https://www.hetushu.com.com那架势,能为你出生入死,英雄啊!这分明是偶像剧的情节啊,你说说,这么高质量的备胎随时候着,你还挑三拣四,你可别暴殄天物,占着茅坑不拉屎,听说大一大二的小姑娘,好多人都瞄着夏寂随时准备发起进攻,你可得小心点儿。”
“你刚才想说什么,说嘛。”
“有,祝你成功嫁到南非去卖钻石!”
三年前军训的时候,九月的太阳像巨大的燃烧着的火球,可以把人晒死。
“每次见着您,我就觉得自己是个犯罪分子,总想着赶紧躲。”
苏荷站在登机口看着叉着腰的陆丹笛大笑,因为她大幅度说再见的动作不小心一巴掌拍到路过的中年男人脸上,然后很不好意思地点头哈腰,实在太丢人了。这个妖孽身上总有一点让人不愿去责怪的气息吸引着周围的每个人,她的大度与开朗,她的锋芒与桀骜,还有她的血性,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血性一直让苏荷很有安全感地陪在她身边。
“绿豆粥?”
2002年 8月1日 天气:暑气逼人
“安佑宁,你小子手艺操练得不错啊。”夏寂边吃边说,“你们记得这汤别倒掉了,接下来还可以吃好几顿呢,麻辣火锅的汤就跟这感情是一码事儿,熬啊熬啊,越来越香,这就是所谓的老汤。”
他们一起遥想当年,回忆是最好的证明。
“我希望大四晚点来,我的大学这才稍微有些滋味儿,马上又得面临我妈妈的念叨,她要我考MBA然后去她公司上班,天哪,我原本理想的美好人生肯定会就这么毁了,我可不想像我爸那样,一辈子都围绕着我妈,大好的青春就在我妈眼皮底下度过。”夏寂做抱头痛哭状。苏荷明白他指的“有滋味”当然是暗指和她认识,一瞬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坦然又变为愧疚与尴尬。
“你怎么知道没个准信儿。”西西眉角一挑。
“去你的,我早说了,上帝为我关了太多扇门,一定会为我开一扇窗。”
“你不知道这典故吗,说是古时候有一士兵要远征边疆杀敌,临走的时候握着老婆的手说,老婆老婆,你要忍不住偷情我也不怪你,但你每次记得在米缸里放一粒绿豆,他老婆答应了,五年后他回来。夫妻见面可高兴了,丈夫悄悄朝米缸里一看发现只有两粒绿豆,心想老婆还算忠贞,五年只偷情两次,于是问,老婆老婆,米缸居然是空的啊,随后他老婆回话道,对啊对啊,这不是在给你熬绿豆粥吗。”说完自得其乐地笑起来。
“依我看,指不定是白羚养的小白脸,玩玩而已,现在的小男孩虚荣心强着呢!”
“你会祝福我吗?”临走的时候,夏寂突然问。
陆丹笛毫不死心,想制造点儿不依不舍的气氛来欢送苏荷,多约几个姐妹合演一出难舍难分的戏码,至少让她明白她的短暂离开会给姐妹们带来不小的失落。
苏荷低着头,不敢开口。
“这火锅里的菜,怎样就算熟了啊,我都不知道该夹什么!”苏荷拿着筷子犹疑着。
她一直不说话,他们的车一直开往街道的前方。
在旅行社办完复杂的手续,定下去广东的日程,陆丹笛说得庆祝一下。打个电话给杜薇薇,结果那妖孽正在做头发,陆丹笛还没说完,杜薇薇就挂断电话。
“我也想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中学的时候没有心情和精力恋爱,总觉得自己命太苦,以为永远不可能会有爱上别人的机会,大学的时候喜欢上龙泽,发现自己还是可以爱人的,结果离开他后,我觉得是老天爷给我的教训,现在又让我回到中学时的自卑状态,我现在对爱情有了抗体,稍微有了一点点好感,刚刚萌生的时候便被自己扼杀,谈不上恐惧,就觉得爱情不应该属于我。”
“小姐,你弄错了,左边那根安全带是我座位上的。”旁边的先生很礼貌地说。
她们推门进去,没见着龙泽,但看见上官和一戴眼镜长雀斑的女子也坐在里面。她们正想扭头走,被发现了。
“我向毛主席保证。”
那段牢狱之灾的经历让他迫不及待地向命运索取。他很快养了小蜜,一开始还只是偷偷摸摸,面儿上尽量维持家庭幸福的假象,后来干脆在外留宿不回。
她爸爸当年是财政局的领导,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因为贪污而坐牢,她妈妈就这样痴痴地守着等到他被放出来,一家人团圆,本可以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结果却因为她老爸下海而彻底破灭。她爸凭借着自己的人脉关系以及豁出去的气魄,居然挣了不少钱,成为C市一家声名显赫的建筑公司总裁。
“还因为我和她曾经相爱过?”
“我是自愿的,即便没有任何结果,我也不在乎,真的。苏荷,其实我想过追你,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动了这念头,但我没有,我觉得你是一个特别的女孩子,所以我觉得要真穷追猛打你肯定会觉得特俗,能和你一起努力筹备那场比赛我很激动,也特享受,那一个多月是我大学最充实的时光,每天和你一起讨论,一起学习,我甚至觉得我和你之间,如果能够拥有这样的一段共同度过的经历也足够了,也值得用很长很长的生命去慢慢回忆了,这样一想,我便别无所求了,就希望能够看见你,能够有机会照顾你,不让你难过,不让你哭,不让你……我不是一个特能折腾的人,我只希望你开心,真的,虽然……虽然那天你说我是你的男朋友,仅仅是喝高了说醉话,但是我好开心,真的由衷地开心,如果我今天让你难过了你一定要原谅我,因为我不是存心的,我就想让你知道,你什么时候需要我,告诉我,我在。”夏寂一字一顿认真地说,声音仍然那样淡淡的,在这个寂寞又炎热的夏天,知了在大声啼哭,他那淡如清水的声音显得那么不和谐。
“快说来听听。”苏荷放下手中的勺子,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几乎所有女生都热衷于倾听别人的故事。
她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她恨苏荷,恨陆丹笛,也恨杜薇薇。她们越是相亲相爱,她越恨之入骨,毫无来由地恨,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妒忌她们之间的这种血性与友爱,妒忌她们相互相守的力量。只要她们存在,龙泽的心就永远无法安定下来。
她一直没好意思说,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她紧张地坐下,想起陆丹笛交代的条款,要注意的事项,明明熟记在心,却因为太紧张和陌生,反而不知所措起来。
“但我怎么觉得这人看着不像官二代呢,哪有官二代这么闲,甘为女友做牛做马,我不信!”女编导的声音细微但还有点抑扬顿挫的味儿。
扭头。
知了仍在唱歌,它明明什么也不知道,偏要说自己知道。虚伪!
在登机口,安佑宁向陆丹笛挥手,他穿淡蓝的衬衣,活脱脱一个模样俊朗的海军军官。他们全然没有小夫妻分离的痛苦,在任何人眼里他们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即便天崩地裂他们也会好好地守在一起。
“我就把美国给炸了,哼,赔我青春!”
“大家来吃喽!”安佑宁大叫一声,打断了夏寂的问话。
车在机场高速公路上飞驰而过。
“你真决定了啊,那你有钱没?要没钱了千万记得跟我说啊,姐姐我是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陆丹笛听苏荷说她想出去旅游一段时间,心里也很支持,最近发生太多让人想不明白的事,能够出去走走是一件好事,就担心她没钱但又死撑着。
“安佑宁明儿就得走了,我叫杜薇薇他们过来,晚上咱们聚一聚吧,顺便给他饯行呢,还有……哦,那先这样。”
转身离开。
他知道另外有一群人在热闹地吃着火锅,但没有人邀请他,他庆幸于此。他不是不想去,只是怕让大家扫兴,如果他的出现会让所有人尴尬和讨厌,那他宁愿乖乖地在这里等着白羚下班,也许失去了所有的朋友,白羚仍然会在他身边。
“好像是,跟保姆似的,天天接送,风雨无阻,我要有这样的男朋友就别无所求了。”那友人如是回答。
——《苏荷日记》
“我刚才和上官一起吃饭,正好聊到你,想问问你暑假怎么过,唱片行你还去吗?www.hetushu.com.com
C市国际机场。艳阳高照。
“丹笛,”安佑宁笑着看她蓬蓬的头发,噘着嘴,很认真地说,“我爱你。”
“你知道吗,在太阳底下站了四个小时,我把认识的男人都骂了个遍。”陆丹笛毫不客气地大口吃着鸡腿,也不理会眼镜妞一脸狐疑地看她,“那教官可真混,纪律算个屁,苏荷都挺不住了,我只是在紧急关头伸出援助之手,好像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似的,能不气吗?你那时候对谁不是一副吹胡子瞪眼的辅导员嘴脸,我能不把你们当成一伙人吗,所以你想拉我一把,我以为你猫哭耗子假慈悲肯定是另有目的。”
个性再强的女孩子在父亲面前却不得不软弱,尤其是在无法养活自己与母亲的同时,她只能沉默而尴尬地拿着钱,一次又一次地送走父亲,她站在门口,心里很难过,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一声爸了。妈妈是不敢开口说什么的,她要的只是能够简单地生存,和女儿的生活不要那么拮据,那么,承受被冷落被抛弃的痛苦,似乎成为一件极容易的小事了。
“心情好点儿没?”龙泽问,握住她的手,他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如此温柔。是之前苏荷从未享受过的温柔。
他的肩上是她哭过的泪痕,然后,她离开了他,她希望一个人安静而快乐地生活,如果他的爱只是打扰,那么,他还该不该继续打扰她的生活呢。他有点想哭,但好像没有哭的理由。这个女孩啊,就是拒绝别人,也那么美好和温暖。他却更坚定了,得不到就得不到,爱一个人,只需要得到自己的允许就够了,不是吗?
第二,要忘掉主持人大赛这件事。其实我知道,每个人都没有错,包括白羚,她争取这个机会是她的自由,能够争取到是她的能力,我有什么理由责怪她呢。既然每个人都没错,我只好自认倒霉了,所以,干脆努力忘掉喽。
“得了吧你,我要是长年累月在边疆征战没法儿回来,你肯定都能熬绿豆粥了。”
我妈妈曾经对我说过:如果一个人从来没有见过大海,那么这个人将永远无法快乐。
“太抑郁了会老得快,我可不想在元朗清回国之前就变成残花败柳,我得活得好好的,虽然我不够漂亮,但上帝为我关了太多扇门,总得为我开一扇窗吧。我经常幻想,等到陆丹笛这群妖孽年华老去,就是我西西大展拳脚艳光四射的时候了,就算老了,我也得做个有腔调的老太太。”她海阔天空地说着,满脸的幻想。在精致的冰激凌店里,她坐在精致的小椅子上拿着精致的小勺子,那模样似乎还有几分美丽—或许是因为女孩幻想的时候都美丽。
“得了吧你,陆丹笛,就凭你这男人婆的模样,还担心我另有目的,也就安佑宁那傻小子上辈子欠了你,这辈子才会对你好。”上官也开始贫了起来,那眼镜妞笑逐颜开倚靠着他的肩膀,仿佛一瞬间得到了认可。眼镜妞觉得上官是说给她听的,潜台词一定是,因为她的女人味,所以选择了她做女友。
“遵命!”
那时候,苏荷已经转来传媒学院和陆丹笛一个班,她们在队伍中一前一后地站着,两小时军姿不是闹着玩儿的,这样的训练男生都很难坚持到底,更何况刚从高考炼狱中释放出来、缺少锻炼的女生。
“熬干了怎么办?”陆丹笛答道,大伙儿又笑成一团。
她没让杜薇薇她们过来送别,更不敢告诉夏寂,仅仅是旅游而已,她不愿意太张扬,任何生活的细节她都小心翼翼地对待,生怕任何一个人是因为她的身世和孤独才来陪伴她,即便别人并不一定知道,她也会拒绝这种关照。
他们将分开近两个月,陆丹笛红了眼眶,安佑宁见了也忍不住眼眶红起来,咬牙狠心转头就走。
真的是夏寂,他面带微笑,穿着一件亚麻质地的背心,戴着白色的运动表,头上还戴了一顶旅游团统一配发的黄色太阳帽,健康又清澈的笑容像一朵洁净的梧桐花分明地绽放在她面前,他居然出现了!
“为什么特别?”
“你就会耍嘴皮子,照我说,咱们俩啊,肯定是你先变心。”他系着围裙,切牛肉,晚上在家吃火锅,好吃又方便。
“你保证!”
“真让人不敢相信,这么痴心不改的男孩子,怎么会让你碰上了,你是不是给他下了降头?我听说有人在家养狐仙,还听说过下蛊之类的,你不会是着了魔道吧?”苏荷越说越害怕,像看外星人似的盯着西西。
“苏荷去哪儿,怎么没跟我商量?”他着急地问。
“两个星期前,他突然给我发了一封邮件,简单地汇报了他最近的情况,然后给我用特优美的文字描述了美国人民的生活状态和风土人情,并且用特坚决的语气向我表了忠心,他说一定会回国,一定会来找我。”陆丹笛不在,西西也变得趾高气扬起来,黑而滑稽的脸沉浸在一塌糊涂的幸福当中,“我一定能等到那一天,等他在月光下为我拉大提琴,我就在旁边翩翩起舞。”
“不知道,要真傍了他就不用愁了,这年头谁还不用找靠山啊?各取所需呗,这也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你说是不?”
“行,那我跳机了。”
这一句有气无力的脏话注定了他们俩将做一辈子冤家,三年来他们可没少争吵,哪天见面了问声好两人都会觉得恶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后来会成为如此亲密的朋友,还能快乐地坐在Tasha吃饭聊天。
夏寂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了,静止五秒后又猛烈地跳动起来,仿佛要钻出胸口才甘心。他的脸唰地红至耳根,双手不知如何摆放,到底……到底能不能、该不该抱住她,抚摸她的肩膀呢?
“我正想问要不要叫龙泽,算了,我脑子抽抽了,当我没说,拜拜。”
“当然去,但是最近一直考试,还没和老板联系呢。”
是的,与其憋闷着不与他见面,不如坦然地做朋友。
“有,家里的积蓄已经够交下半年学费和一年的生活费,唱片行老板对我也很好,虽然这两个月没去上班但他照样给我发工资,我推却好几次,都快打起来了,最后还是把钱塞到我书包里,还说你跟我过不去别跟钱过不去啊,我想,不如暑假出去玩一趟,我挺想去海边的。”苏荷似乎已考虑成熟,“很早就想去看海了,我想一个人去,听说在海边,心会变得特别宽,能装下所有不开心的回忆!而且……旅行必须说走就走,不然唧唧复唧唧,不知哪天才能成行了,更何况,人生难测,万一有个意外,我也不要做个没去过海边的鬼。”她眉飞色舞,仿佛在说一件极值得骄傲与兴奋的事,她的神情总是可以打动陆丹笛。
“保证我只爱陆丹笛一个人,心里只想着陆丹笛一个人,眼睛只看陆丹笛一个人,脑子里只住了陆丹笛一个人,如有违反,天……”
上官没办法,又担心她们出事,只好陪一块儿守着等太阳落山。六点一刻太阳终于懒洋洋地落下去,她们像雷峰塔似的重重地倒下,上官着急地伸手扶她们,陆丹笛把他的手推开,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滚你的,少假惺惺装好人,说完就晕了。
“少来了,告诉你吧—我高兴死了!”
“当时我真想扇你一巴掌,好心当了驴肝肺,真不识好歹!”上官笑着说。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白羚的情景。在电视台的年会上,老爸作为C市宣传部门的领导出席,顺便带了他一起,那时白羚才做主持人不久,怯生生地坐在他身旁,似乎很紧张的模样,因为太拘谨还不小心打碎一个玻璃杯,吓得只差没哭出声。那神态,像极了当年苏荷与他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短短半年时间,白羚便被世俗磨炼得老道起来,落落大方,优雅得体,外貌出脱得更加赏心悦目,但却有种隐约的江湖气。
“我也是苦中作乐,如果我像陆丹笛杜薇薇那样招蜂引蝶,我还会等吗?人嘛,总得时时刻刻给自己一点儿念想,不然人生多无趣。”
“那怎么办?”苏荷有些怅然,对夏寂的感觉有点说不出,喜欢?不喜欢?自己也不知道,既然连自己都不知道就别害人害己。
“不是不是,太突然了,你怎么阴魂不和图书散啊,我想逃往南方你也跟着过来了,说,你是不是跟踪我,知道我报了团!”苏荷其实挺开心的。
他们畅快地聊着,眼镜妞似乎很爱上官,一直是轻轻托着腮温柔地看着他高谈阔论,虽然她一点儿也不好看,但那一瞬间似乎还散发出某种光辉。看得出,她为了成功成为这位大学老师的夫人,强忍着对他学生的不满,尽力扮演着一位和蔼可亲的师母形象。
“她准备去广东玩儿,怎么着,暑假期间还得找您批准啊?”她随手拿过菜单看起来,苏荷沉默地坐在中间,一声不吭。小宋情商不太高,本来就其貌不扬的脸上顿时堆起不满,她有些不理解男友这让人纳闷的师生关系,这俩丫头,太没大没小了吧。
“别冤枉好人,我陆丹笛放古代不是秦湘莲就是孟姜女,那叫一个忠贞,你要是把我给甩了我立马儿上长城哭去。”她说得摇头晃脑。
吓一跳!
“喂,他要问我怎么办!”
陆丹笛只谈过一次恋爱,就是跟安佑宁。从小到大,追求她的男孩跟接力赛似的,没个空当,但她偏偏不予理睬。她对男孩子就有这极深刻的不信任,这也不能全怪她,就怪她那个飞上枝头自以为是凤凰的老爸。
“你今后少给我胡思乱想,老天爷对人是公平的,关了你太多扇门总会给你打开一扇窗,你说对吧?”陆丹笛最害怕苏荷钻牛角尖,思考是个可怕的事情,思考会让人明白,明白会让人反省,反省会让人痛苦。苏荷不应该受更多痛苦的折磨了。
门铃响。
“走吧,别看了,还有事儿呢。”两人抱着资料离开。
“我来教你。”安佑宁开始做示范,“放进去的时候如果是浮着的,那么当它沉下去时就说明它熟了,反之,如果放进去时沉下去了,当它浮起来就说明它熟了,介绍完毕,谢谢捧场!”
“这不重要,我爱她,或者不爱她,都不应该是你爱她的阻碍。”
“你也别傻等啊,总得有个准信儿吧,陆丹笛说男人的承诺大多数都是即兴的,说的时候挺带劲儿,说完就抛之脑后,更何况元朗清还在美国,见多识广,眼界宽了不想回来了,你还真去炸美国啊?”苏荷并不看好异地恋,但又佩服西西的坚定与乐观。
陆丹笛先端来自制的水果沙拉,安佑宁则仍在忙碌着准备晚上的火锅盛宴。这水果沙拉来得可不容易,她浪费了大量的菠萝、西瓜、香蕉,在家挥舞着水果刀倒腾了一个多小时。看着她手里那把明晃晃的刀,安佑宁的心里不停发麻,陆丹笛拿刀的架势真叫一个“磨刀霍霍向猪羊”。
挂断电话,两人打车直奔Tasha。苏荷有些担心不会又遇见龙泽和白羚吧,陆丹笛说,C市这么大,那么小概率的事情不会被我们撞上的。
“不去了。”他果断地说。
“我也可以假装坦然,然后诚恳地祝福你,这有意义吗?”
“看都不许看!只能打开钱包看我的照片!”
“夏寂……”她突然抱住夏寂放声痛哭起来,她很久没有这样大肆宣泄自己的情绪了,路人都偷偷地笑着朝这边窥视,并故意放慢脚步。
他们俩对视一眼笑了笑,然后分开了。
“嗨!”一个男孩和身旁的那位先生换了座位,刚坐下,礼貌地向苏荷打招呼。
吃饭时还聊到了夏寂,上官说夏寂是个难得的优秀小孩,聪明好学,机灵懂事,看起来挺幼稚其实心智还蛮成熟的。陆丹笛看了看苏荷,没有任何反应。
“跟你说多少回了,千万别跟她走太近,把你染黑了可不好,哈哈哈!”电话那边的声音像爆竹一样响不停。
“龙泽……”她轻轻念了一声他的名字。
“你……你怎么来了!”苏荷指着他惊讶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一边儿去,西西那哪叫印堂发黑啊,她整张脸都发黑。”陆丹笛不假思索地回应。西西立马想去一头撞墙死了算了,她总是成为众人调侃的对象。每当杜薇薇和陆丹笛意识到她们对骂必定两败俱伤后,便会马上把矛头指向西西,一块儿抓着她从头损到脚,每次妙语连珠,连西西自己都被逗得哈哈大笑,简直忘了挨损的是她本人。
“你们俩站住。”上官的语气永远是这样,措辞很严肃,说出来却温柔万分。
“记得到了打电话给我,定期进行思想汇报,你都记得了吗?”她叉着腰边说边有了哭腔。
“什么!那可不行!”
“精神出轨行不行?”安佑宁逗她。
“如有违反,天诛地灭,五雷轰顶,够不够?”
“可这是我好不容易计划的一次个人旅行。”苏荷的确有些失落,在一趟陌生的航班上遇见夏寂,是一件高兴的事儿,但却和她之前的期待有所不同。
苏荷赶紧把脸偏向窗口,心脏像小鹿乱撞,脑子里一团糟,眼睛盯着窗外平静的机场,看着飞机慢慢起飞。陆丹笛一定要她坐窗口,第一次坐飞机当然得感受直冲云霄的壮观,陆丹笛考虑得可真周到。刚才旅游团点名时她战战兢兢地答应,也没注意这一趟一块儿外出的都是些什么人,感觉还是年轻人居多,男孩女孩一半一半,还有家庭齐出动的,不知道自己这次的选择对不对,应该会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旅途。上帝保佑!
他没有回答夏寂,两人相对静默。男孩之间的无言有时候就是一种对话,他们两家是世交,从小便认识,龙泽朋友不多,夏寂算最亲密的一个。所谓的亲密,也仅仅是偶尔会安静地坐在一起聊聊不痛不痒的话题,但却又有着深刻的信任,无话可说时也不会觉得别扭,这是一种很美好的陪伴。可能这便是男孩的友情,只要存在,就履行了友情的全部职责。
“嗨。”苏荷的头还没转过来,还尴尬地看着窗外,心里还在想若被陆丹笛知道今天的糗事,一定会用她那超级高音大喇叭每天广播十遍,连楼下买西瓜的大叔都会知道。真可怕真可怕,还好是一个人出来,苏荷想想接下来的行程,内心即刻欢乐起来。
“不看。”
他一直未和妻子离婚,他对于她这些年的等待仍然心存感激,所以每个月会回来一次,见一见女儿,在和陆丹笛争吵完之后会放下一沓人民币。
“我们可跟你们这些小青年不一样,我们两家是世交,从小就认识,典型的青梅竹马,她研究生毕业分配到联大教务办,我们自然而然就在一起喽。”他得意地看着眼镜妞,两人相视而笑。陆丹笛和苏荷见了鸡皮疙瘩落了一地,不同时代的人,谈起恋爱来也风格迥异。陆丹笛表面笑嘻嘻其实心里想着,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啊,今儿算长了见识。
“走吧。”白羚疲惫地走出录影棚,刚卸完妆。
“够!”
如果,他们可以永远这样该多好,火锅永远在沸腾,感情越来越醇厚。
从女生宿舍到传媒学院教学楼有一条干净的校道,两旁长着笔直的梧桐,现在正是茂密的时节,她们喜欢在这条路上慢悠悠地走过去。尤其是陆丹笛,此刻,她恨不得走到天黑还走不到教学楼。
小白脸。呵呵。
“你要去哪儿?”夏寂紧张地问。
“他给你多少钱啊,犯得着这么为他说话嘛,我现在谁也不喜欢。”
“你不是说明儿安佑宁去加拿大吗,不用为他饯行?”
龙泽睁开眼睛,听着这样的对白他毫无感觉,甚至觉得很滑稽。
上官旁边那眼镜妞一愣一愣,心想这上官文峻都教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学生啊,难不成他是在劳改学校教书?
苏荷少有这样的机会,单独离开这座城市,离开陆丹笛。她随团一起飞往广州,稍做停留之后会去深圳的小梅沙,南方城市总有一些写意又美好的气质,她一直很向往,尤其是可以亲眼见到海了。
陆丹笛到底是陆丹笛,到了眼边的泪水硬是没滴下来,回头干脆地对苏荷说:“走吧。”
“吻我!”她开始耍赖。
“知道了,放心吧,你的照片揣兜里,想你了就拿出来亲一亲。”
“去动物园看老虎,有趣吧,可在动物园以外的地方看到了老虎,谁还能笑得出来啊。”陆丹笛说完哈哈大笑。
“嘿嘿,你报名的这家旅行社是我老爸投资的,我姑姑在那儿打理,你又不让我找你,所以我只好也报名出来旅行散散心,谁知竟然看到了你的名字,我就悄悄跟团一起上飞机喽,事先不敢告hetushu.com.com诉你,因为怕你知道以后会改路线,你可不准怪我啊,我没别的想法,真的,反正……反正咱们一块儿旅行,互相照应着,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啊,你要不高兴了,我一定马上消失,去别的地儿,怎么样?”看着夏寂一脸真诚的模样,难道还要拒绝吗?
“你怎么不拦着我啊,电视里都这样演的,男主角发誓的时候,女主角总会凑上前捂住男主角的嘴,制止他发毒誓。”
“别想了,尽力就行了,咱们先去吃饭吧,都十一点了。”
老天爷,你怎么能这样玩忽职守呢?
两人一直不说话。下楼,上车。
“我倒不是这意思,你们俩也没跟我说,安佑宁要去加拿大,还知道事先和我知会一声,苏荷你太不够意思了吧。”他也意识到女友的反应,只好克制自己把话题转移,“要不这样,今天咱们一块儿吃,我请客,算作我给苏荷饯行。”
“服了你了,妖孽!”连安佑宁也忍不住骂了一句,随即是一个响亮的吻。
“我真想出去一趟,就这个暑假。”苏荷也跟着大家一块儿唉声叹气。
“你要敢在加拿大出轨我立马去破坏两国关系,我打了电话给你妈拜托她多看着你,虽然你在国内表现好,指不定出了国就给洋妞激活了!”陆丹笛穿着睡衣躺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一顿乱按,安佑宁此刻在厨房忙活着做夜宵,晚上一帮好友要杀来为他饯行,说是说饯行,但那帮没人性的妖孽都是找借口来山吞海喝的。

“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我不敢接受你的好,你越对我好,我越心存愧疚。”她轻轻靠在他的肩上,第一次,她想,也许这也是最后一次,如此亲密地闻着他身上沐浴露和汗水混合的男孩子的味道,是很好闻很好闻的味道,然后很认真地跟他说,“夏寂,你已经知道,我是龙泽以前的女朋友,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我没有好好地爱他,也没有用心珍惜他,我没有想到接下来遇见的是你,而你又是那么善良那么值得人去爱,可我不懂爱,不懂怎样去爱一个人,如果我再伤害了你,这一辈子我都无法原谅自己的。我想,我可能还没有完全忘记龙泽,或者说,还没有彻底从一段失败的回忆里走出来,既然这样,我凭什么拥有你的爱,凭什么自私地接受你的承诺呢?那天晚上,我最后悔的不是给了白羚一耳光,而是当着大家的面说你是我的新男友,我为自己这不负责任的话后悔不已,我这个人永远都是这样,不停地在后悔,从与龙泽在一起时开始后悔,离开龙泽我又后悔,听说他有了新女友我更后悔,让你为我付出我也后悔,请允许我从此一个人生活,不要再与任何人互相伤害了,让我多一点快乐,少一点儿后悔和憎恨吧。我不得不说的是,夏寂,谢谢你,希望有一天我可以改变,能够胸有成竹地去爱一个人,可是,我不希望你等待我的改变,你会有自己的爱情的,你不应该再为我这样的人付出,不值得。再见。”
“可是,关了那么多门,开一扇窗又有什么用呢?”她可怜巴巴地望着陆丹笛,两人一时间也无语了。
“喂!你不激动吗,俗话说得好,千里修得同航班啊,你要不想见我,行,我立马跳机!”夏寂掩饰不住内心的快乐,装作悻悻然的模样。
“夏寂,你别对我这么好,求求你,我不值得。”苏荷强忍着眼泪,背对着他,不敢看夏寂那张清秀而干净的脸,那张极好看的脸,仿佛再多看一眼,就会被融化。
夏寂仍站在原处,高大的梧桐树把他映衬得很小很小,小得像永远长不大的彼得潘那样精致,阳光仍然大把大把地挥洒着热情。
她们都知道,一只蝴蝶的成长是需要忍耐与坚持的,把坚固的茧撕破需要强大的力量,那么,当蝴蝶可以飞了是不是就自由了呢?如果不是,那为什么要背负这么多的委屈和苦难,让这只蝴蝶拼命地扇动着翅膀,也到不了幸福的彼岸,无论怎样努力,即便流着泪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好运总是无法降临,老天爷还是不肯恩赐一些幸福给她。
“不知道,感觉有点儿不对。”
“我真羡慕你,有个人可以等。”
“你不能仗着拿了奖就肆无忌惮了,虽然我知道你的奖金交重修费够够的,但你万一挂科,上官的脸往哪儿搁啊。”
“欢迎欢迎,双手奉上。”苏荷气哼哼地塞进一口冰激凌,塞了太大一勺,冰得合不拢嘴。
“行,不跟你计较,你还没老实交代,身旁这位眼镜……哦师母,您老人家是怎么骗到手的,坦白从宽,不然你们俩大婚时我陆丹笛一定去抢亲。”
电话打过去,那妖孽竟然就在杜薇薇身边,也在做头发。
“就是,我跑什么呀,能在学校以外的地方见到您,感觉还挺特别。”
“送什么?”
“魔力?”上官不知陆丹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夏天的夜晚有时候也很冷。
“其实我有什么资格讥讽你啊。”她用小勺子铲着盘子里的香草冰激凌,很漂亮的淡绿色,“要是谈恋爱像吃冰激凌这么简单就好了,和和气气,甜甜美美,咬一小口在嘴里冰冰凉凉那么快乐,只可惜男孩子都不喜欢吃冰激凌,他们爱吃火锅。”
“黑人就没有爱美的权利吗?”
白羚似乎从主持人大赛上陆丹笛的表现而看到了自己的危机,所以最近录影都相当用心,动不动就重来,编导和化妆师都被折腾得苦不堪言。
她希望任何人,包括陆丹笛和杜薇薇,都把她当一个正常的女孩子,一个有小毛病有小脾气的小女孩来对待,这样,她会更加自信,也会更加快乐。
杜薇薇和西西陪着苏荷一块儿过来了,带着她的行李。苏荷行李不多,就一个箱子和一个挎包,不管怎么样,总算暑假有个住处了。
“西西,你快要被杜薇薇带坏了。”
“我在等你呢,这几天没见着你,我想在这儿等等看,一起自习,好吗?”夏寂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难舍难分的模样。
“行,我答应,你说。”她爽快得很。
“也好,那我晚点儿过去,太好了,代我谢谢大姐夫,来生我愿意做她的小妾以报今生的大恩大德。”
“行,我支持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可千万别憋心里头不说。”陆丹笛再三交代,苏荷总让她担心,尽管从未遇见过无法解决的危险,但她却一直怀有这种担心与惊慌。她们是亲人,苏荷皱个眉头,陆丹笛的心也会触动。
“没事儿,嘴不脏就成,你要是不吻就分手!”
“喂,安佑宁,我在你心目中就这副模样啊,行,你有种这回也隔个三五年再回来,看我忠贞不忠贞。”她赤着脚大步踏入厨房,叉着腰大声叫嚣着。
“千万别告诉夏寂我去哪儿,一个字儿也别泄露,你要说了我跟你没完。”苏荷故作恶狠狠状说出了陆丹笛的口头禅。
这三个小女孩就这么义无反顾地长大了,这么沸腾热烈地长大了,仿佛稍做停顿,再看看,就已经变得老态龙钟—有时候,时间就有如此可怕,可怕得几乎可以感觉到它离开的声音,那是一种极其刺骨的声音,嘶嘶作响,比电流更迅速,比指甲划过黑板更疼痛。但她们却在这种与时间并肩的过程当中,给自己的生活留下更多美好的印痕,像爬山虎枯萎,从墙壁上脱落,留下它们攀附过的痕迹,是那么的细致与心疼,简直是一首镌刻在生命之墙上的诗篇,一段一段,一句一句,记录所有的过往。
我要说的心事不多,就三件。
“我很幼稚地以为,你肯祝福我,才证明你愿放下,我才可以勇敢地去爱。”
苏荷和西西恰恰就是这样的女孩子,尤其是西西,她是个狂热的小道消息爱好者,比如她听说手机有辐射,于是立刻买了一副耳机接听电话时把手机挂在胸前,但陆丹笛恐吓她说“放胸前不怕得乳腺癌吗”,她思考再三觉得对于女人而言得乳腺癌比得脑癌更可怕,于是立刻扔掉耳机,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胸给毁了,还言之凿凿“女人嘛,胸比脑子重要”。总之,西西能够为自己的任何行为找到借口—让自己轻松和坦然的借口,这种性格能够感染苏荷,因为她是个总能为自己的任何行为找到漏洞与错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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