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1 那就表白吧,宝珠!

在外乡的宾馆,我辗转反侧,几乎没有办法合眼睡觉。失意失眠,得志也失眠,估计注定我得一直黑着眼圈。
许品鑫忍住笑,拉着我站了起来,电梯外的围观者眼神烁烁,巴不得立刻上演出缠绵悱恻的爱情神话。
“既然这样,当然要继续表白!”翠丝姐姐的声音超越了时空和距离,亢奋之情从话筒里传了过来,“程宝珠,我告诉你,你该火辣辣地明讲,我教你,你现在就换上睡衣,上去敲他的门,见面就吻,有机会就上,我就不相信了,有什么男人搞不定!”她顿了顿,接着道:“况且,都熟门熟路了,当做旧情重温了。”
被我大声一喝,整个饭店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都盯在了我的身上,我将头转了一圈,颇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
淡淡的薄荷味儿混和着暖暖的体温,从我身后阵阵传来,我不禁恍惚了,忍不住问他:“林凤眠,你对每个助理都这么用心么?”
他大笑,一把将我拉进怀里,扯下我抠耳朵的手,又重复了一遍:“我可以尝试和你谈次恋爱,不要抠了。”
林凤眠的眼睛满是笑意,将卷在手里的资料举了举,轻轻打在了我的头上,笑道:“不错,觉悟有所提高。”
简直是霸权,简直是恶匪!可是他的神情在淡淡的灯光下如此安逸,放松得像个稚龄的孩子,我又实在不忍心推开他。
为了无悔的回忆,为了义无返顾的爱,我决定破釜沉舟。
我愣了愣,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偏转了脸去。
“有什么事,说吧。”
许品鑫也不恼,笑嘻嘻地拍拍我的头,一副宽容至极的模样:“宝珠,中午一起吃饭?林经理也来?”他黑亮闪闪的眼珠转啊转,最后落在了林凤眠的身上。
我重重叹了口气,跟着林凤眠出了饭店。
他见我真的生气了,就靠了过来,就着电梯壁坐下,继续说:“宝珠,我喜欢你坦率的样子,你整天对我客客气气,我看着难受。”
我这么失魂落魄,他也不会回头看我一眼。
我呆立,突然伸手掏耳,食指用完了用小指。幻听了?绝对是幻听!这病可大可小,让中医来说,这是肾亏的先兆。
我搁下勺子,咳了咳,林凤眠从窗口收回了眼睛,看了我一眼,突然怔住,伸出只指头对着我的脸,欲言又止。
他莞尔,拉过我的手,笑道:“我以为你会想到更好的方式。”
我急了,那个保安持续道:“我去叫人啊,你们就在里面就地休息休息,我保证,这个……属于有惊无险,当然了,还有一句话不是这么说吗,如有意外,纯属巧合,哈哈哈哈。”他居然自娱自乐起来,完全体会不了被关的人沮丧的心情。
没有花,哪有花?难道是因为快要接近我的表白,而使你心慌,林凤眠,你在心慌?
“什么?”我猛地回头,看他。
“宝珠,终于等到你了。”霓虹灯下,许品鑫一脸疲倦,看见我和林凤眠手牵着手,笑得有些勉强。
“什么——”我扬声,声音太杂,不高点声儿我听不到他说些什么。
说还是不说?我的心脏像正在浇柏油的光路坯,火辣辣地抽|动,一阵窒息,炙热并抽搐。
“你得给我勇气,让我坦白点儿心声。”他嬉皮笑脸,手直接握住我的手,一把把我拉进电梯。
展会五点半结束,会展旁边是扬州富有盛名的小红桥,配着绿波盈盈的瘦西湖,煞是好看。我眼睛瞟了又瞟,林凤眠见我流连忘返,索性拉了我在小红桥旁边的饭店要了两份扬州炒饭。
我低头看自己,好歹进了门脱了西装,贴身的毛衣给我留了些曲线,否则,被当成同性之爱,群众的眼光估计会更可怖。
我走得极为缓慢,头垂过肩。
夕阳夕下,将走在我身边的林凤眠笼罩在一片柔和而金红的光晕里,越发俊逸。我在心里暗暗地长叹口气,一瞬间,自卑感又重新袭来,将我的心整个包裹起来。于是,再也没有了表白的勇气,我长叹出声,手无意识地挠着自己的猪头,万分沮丧。
好痛,我回头,胳膊被他拉住,他的手很用力,抓得我胳膊生痛。
“程宝珠?”林凤眠斜过脸,似笑非笑地看我,一副你不点头,就有你好瞧的神色。
中午吃饭,地方选在了扬州的共和春,我和林凤眠彼此谦让,和谐有序地各自点了个套餐,等到上餐时,两个人彻底崩溃,一个套餐六只碗,两个套餐十二只碗,汤汤水水,颜色多变……一共上了十二碗形态各异的馄饨。
我还真不知道,当初翠丝姐姐的英勇事迹。
“要。”我突然直起腰,用勺子敲敲碗,“再来五六份套餐!打包!”
“你跑什么?”
他歪头对我笑,伸出只手给我:“宝珠,你送我下楼好不好?多陪我一会儿。”
他居然答应我?!
沉闷的气氛一扫而光,他斜睨向我,似笑非笑,哭笑不得地摇头道:“程宝珠,我服了你了。”
“不要乱挠。”林凤眠左跨一步,将我围在了胸前,抓住了我挠得正欢的两只手,无可奈何道,“程宝珠,会感染细菌。”
他微微一愣,看看我,再看看我的勺子,极为迟缓地低下头,红而薄的嘴唇一下子含住馄饨,稍稍用力抿了一口,小梨窝闪了闪,突然,惊讶地抬头,对我极为开心地一笑:“宝珠,这样馄饨果然很好吃。”
“那个,林凤眠……”我喜欢你,我瞪着林凤眠,心里在呐喊,嘴巴却有千斤重。
你说,宝珠……我好像,对你有了点儿感觉。
我转过脸,额上的青筋突突地跳,怎么又是你啊,许品鑫!许总同志,在我咽下二十口口水、忍着心脏冰火两重天的煎熬,正打算表白的时候,你老怎么又出现了?我简直欲哭无泪了。
“你上来就只是说这些?”
脑子简https://m•hetushu.com•com直坏掉了,我索性不说话了。
“程宝珠,享受完夜生活了?”他的嘴角扬起一角,笑得嘲讽而刻薄。
我也大笑,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好,你的演技超一流,不过,许总,这个玩笑过了点儿。”
电梯抖了又抖,突然停住,数字指向1,久久未动,我看看许品鑫,他也在看我。
我翻白眼,聪明如他,怎么看不出我的局促。
展会第一天,人出奇的多。我跟在林凤眠后面,眼花缭乱地转悠,屁颠儿屁颠儿地要了不少免费的手提袋,林凤眠见我像逛超市一样兴奋,不禁大为神伤,叹气不已。
“程宝珠,你不要到处乱跑乱撞,这些赠品,你回公司,我让仓库给你一打。”
手环手的两个老大娘对着我吐了口口水,嗓门大得震破我的耳膜道:“作死哦,好好的男人,居然去隆胸,恶心死了……”
“我好像……”他歪着头,表情无比困惑,他的话给周围的声音盖了大半,我极力地去听却依旧没有办法听得很清楚。
“宝珠,想我吗?”他满脸带笑,眼睛里都是光彩,神采飞扬得可以做超男,“隔了……”他抬起手表,看了下时间,“将近一个半小时后,我感觉我们分开了一个世纪。”
他欲言又止,很快又换上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捏了捏我的脸道:“宝珠,明天见,早点儿休息,今晚谁都不要想了。”
我看着他,慢慢地向后倒退,如此三四步,突然转身,准备拔腿就跑。
我点头,表示赞同。
我眼睛溜过许品鑫,他仍然微笑满面,似乎对我和林凤眠的对话毫无芥蒂,但是,我还是捕捉到了他眼中微微的失落和自嘲。
可是,许品鑫同志,我也很累啊,这种没有商量就行动的行为,我实在是反感。
“程宝珠,你不要急,要不我这六碗也给你,怎么吃得跟小孩子一样?”
“我就穿了个薄外套,那玉米棒就绑我腰那儿,特别明显,我是小跑去他单位的,数九寒天啊,我容易么?”
“林凤眠,我有事情要说。”
妈的,吃死我算了,最好吃酱油中毒。
“我不想听。”他飞快地打断我的话,用手指撩起额际的散发,橘色的灯光下,他的眼睛阴沉得可怖。
“哦。”我的勇气在他的注视下烟消云散。
“宝珠,我送你回去休息吧,你的眼珠都红了。”
拐过一个弯,便是许品鑫公司的摊位,德隆居然也在派发赠品,印满美人头的鼠标垫看得我想流口水,偏偏林凤眠的脸自从看到许品鑫以后就一副高深莫测,使我鼓不起勇气去他们那里排队领赠品。
我摇头,并不接夹在许品鑫指缝中的鼠标垫。
我拍他的肩头,羡慕地看着他说:“你说,你怎么会有我这么好的女朋友?真是好命,所以我羡慕你。”
动作无比自然,仿佛替他吃了千百次的剩食。
其实,我想过翠丝姐姐的提议,见面就吻,有床就扑,不过,事实证明,我太过于渺小。
我松开手,偷偷地喘了口气,眼角瞄过去,正好看到林凤眠也偷偷松了口气。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宝珠,回宾馆吧,我看你是花粉过敏,脸开始肿了。”
天底下最伤人的,莫过于回视你的,是你爱的人那双陌生人般的眸。
这个神情好熟悉。
我长叹口气,接过许品鑫手中的行李,垂头丧气道:“许总,上去坐坐。”其实我的意思是,许总同志,天色已晚了,你回去吧。
我要我们在一起,矫情了点,可是,却是我的心声。
或许我看得太热烈,林凤眠的脸上居然露出了啼笑皆非的神情,送我进了屋子,连坐也未坐便道了晚安,我疲惫不堪,也不留他,今天如此混乱,我需要好好理一理情绪。
“你和凤眠,有什么瓜葛?”
“程宝珠,你说你来过这里?!”林凤眠皱眉,勺子对着一桌子汤水,犹豫不决。
世界成了真空,只剩下我重重的呼吸,心跳得很快,有种欣喜若狂的感觉,原来这便是满足。
他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我也坐下。我想了想,索性一屁股坐下,累了一天,实在考究不了。
她立刻暴跳如雷:“我说程宝珠,前面不得有点儿铺垫么?你耐心点好不好!”
“所以,我下了决心,那天腰里整整捆了一打玉米,足足十二根。”
“许品鑫,许总,你和林凤眠有什么瓜葛,我不想知道,不过,不要玩儿我了好不好?我受不了刺|激。”我破罐子破摔,坦率得很彻底。
我用凉水蘸着毛巾擦了擦肿痒的脸,背着他翻了个白眼,索性当做听不到。
“我进了他公司,见着他经理就掏打火机,我跟他经理说我身上有土炸药,今天小陆如果不娶我,我就跟他们部门一起同归于尽!”
有好几次,我都停下来,呆呆地看着,异乡的夜晚,身边是苦恋着的人,想说又说不出口的爱,使我的心莫名其妙地低落起来。
过道的橘色光诡异地反射在不锈钢的茶壶上,将大片的阴影投在了墙壁之后,我沉默地站在门口。
我呆若木鸡,多好的机会,这么温馨的气氛,居然就这样给溜走了。
“嗯?”他收起手指,眼睛乌亮,向我看来,闪亮的眼神中甚至有着某些期盼的意味。
我和他隔着道门槛,无声地对视,场面尴尬起来。
我和林凤眠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却又都很快地移开,他的睫毛微微抖动,半盖在眼眸上,我看不清他的情绪,但是我明白,许品鑫的话或多或少,都给我和林凤眠之间带来了涟漪,他的心里,绝对也不平静。
“为什么要回公司?现在我就可以给宝珠一打。”许品鑫从身后不知某处挤到了我的身后,伸出手,悬空夹了个赠品,对我微微一笑。
“林凤眠,https://www.hetushu•com.com我有话说。”我的牙齿用力地咬着勺子,勺子柄差点给我咬断。
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不让他有所行动,继续近距离瞪视他的眼眸,神啊,给我点儿勇气,现在表白算了。
“我当初下了狠心,追不到小陆,我就不是柳翠丝!”
他明显不自在,身子微微动了动,准备撤身坐回去。
他保持兴奋,连连点头:“好,宝珠,以后就这么对我,说话、做事,都像刚刚那样。”
“为什么叹气?”林凤眠摁下电梯。
我泄气,想跟他好好讲话,真不是个容易的事。
我稳定了下情绪问道:“那小陆肯定恨死你了。”
林凤眠越走越慢,最终停了下来,叹了口气,微微迟疑,终于伸出只手,牢牢握住了我。
我转过身去,疲倦地说:“许品鑫,你先回去吧,明天我还要起早。”
我不禁哑然,心一沉,犹如数千根牛毛尖细的针此起彼落地插入心脏,失落而刺痛,难道真的仅仅只是因为我的蠢笨?程宝珠啊程宝珠,你又在想些什么,又在自作多情些什么?
冷风一阵,刮过我尚且撑在胸前的手,我欲哭无泪。霓虹灯下,林凤眠笑得两眼弯弯,两只小梨窝深深地现了出来,我从来没有看过笑得如此甜蜜而开心的林凤眠,好像放下了包袱,整个人都轻松无比。
算了,死就死了,表白吧,时间无多!
我一下子愣住,义无返顾的爱情,很有诱惑力的感觉。
他瞪起眼睛表示不解。
我无言地看他,脸上滚烫滚烫,羞得无地自容。
他沉默着,我的手抓得更重。他看着我,眼眸出奇地亮,黑闪闪的,像荡在水中的黑水晶。
说完,也不和许品鑫打招呼,径自进了宾馆的大门。
里面沙沙沙沙,好半天,才听到保安操着扬州式普通话安慰道:“啊,这个电梯经常故障的,放心,每次都困不过三个小时,最多也就困上一天。”
我洗了个澡,仍然焦躁不安,忍不住给翠丝拨了个电话。
我继续喝酱油汤,用勺子舀了个馄饨,吹了吹递了过去:“林凤眠,不错的,吃吃看?”
他摇摇头,恢复了嬉笑的神情,对着我和林凤眠摆摆手,潇洒却又玩世不恭地说:“有空再会!宝珠的行李,我晚上送去酒店,我先去吃饭……”看样子,他是真的饿了,走得飞快,一会便没入人群,不见了。
我一下子愣住,问道:“品鑫,我们以前认识么,我怎么有时觉得你很熟悉?”
“宝珠,我不多说了,你自己想想,人生能有几回搏?我搁电话了,等你的消息。”
翠丝姐姐,我猜到了故事的开头,却始终也料不到故事的结果,以往只是觉得自己的渺小,到你面前一比较,才知道自己渺小到如此程度。
只是轻触,并不加深这个吻。
“好。”他突然向我明媚一笑,梨窝浅动,勾去我三魂七魄。
果然话音未落,电梯里的灯“嘭”地一声,竟然真的熄灭了。
我回头,窃笑,一下子愣住。
电话里一片忙音,我捏着电话,呆坐在床头,遍体鳞伤也不悔?程宝珠,什么时候你开始畏首畏尾了,难道不确定的爱,让你退缩了?
“林凤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为了给你看一看那面镜子,我足足两天没有睡好。”
于是又是一阵哄笑。
林凤眠伸手摸了摸鼻子,掩去了微微上扬的唇角,道:“程宝珠,这里是没有花,可是,这里到处飘的是柳絮。”
真是石破开惊,我差点儿相信了他的话,因为他说这话的时候,非常真诚。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我以为我是迷恋,可是,我现在发现,我居然用了身心去爱了。
“宝珠,你怎么总是对我不冷不热?我会伤心!”他的嘴扁成了一条线,眼睛睁得很大,故意表现得很哀怨。
“程宝珠……”
“你们不是定不到房吗?我刚巧来这里学术交流,索性拉了凤眠一起住,他不习惯和陌生的人住一间屋,尤其是女性。”他微微侧过身,撇撇嘴问道,“这么晚,还要上来讨论业务?”
他高深莫测地看着我,将我刚平静下来的心再一次扰乱,我猜不透他的意思,心脏一点点地在收缩,像个缺少水分的苹果,干巴巴而羞愧。
这个认知让我紧绷着的神经渐渐松驰下来。
他不说还好,给他一提醒,我的脸皮一跳一跳地胀痒,我伸头对着玻璃窗看去,好大一张猪脸!我眼睛肿得都眯成了一条细缝,这种状况,怎么让我心无旁骛地表白?算了,还有两天一夜,再找机会吧。
我被定在了原地。
我仍然陶醉中,并没有反应过来,身边的林凤眠微微瞥眼,满脸不屑一顾。
“程宝珠,我不吃了,我先回会展中心,你吃完了,自己来。”最后,林凤眠索性推开桌子,站了起来说,“到了打我的手机。”
我伸手去摸脸,脸上火辣辣,带着些许痒。
“程宝珠?!”
我一下子转身,用手推推胸,好不容易推出个小土坡,嚣张地大叫:“老子是个女的,看看看,这就是证明。”
算了,牡丹花下耻,变态也甘心!我程宝珠猥琐一次为蓝颜又有何不可?索性,我也扯高嗓门,跟他大笑,扬州的街头,吵杂的声音混合着我和林凤眠的笑声,居然让我也沉醉过去。
“程宝珠?”郑默瞪大眼睛,戒备道,“有什么事?”
我的心脏怦怦地跳,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他那半句话,于我,非常重要。
他站在原处,眼睛里流光溢彩地说:“我说,程宝珠,你上来,就为了说这些没有用的东西么?”
我欲哭无泪,只得做出个请的姿势,领他上了楼。
翠丝沉吟,道:“屁,你主次不分,威胁他有什么用,要威胁他的上司!”
“对,我要紧密地团结在林经理的身https://www•hetushu•com.com边。”我左移一小步,握紧拳头,无比严肃地宣誓道,“以林经理为中心,大力发展业务能力……”
他还好意思把事由都归到了我的身上!
“不!”翠丝的声音高亢,激动异常,“他说,就从那刻他就爱上了我,确切地说,他爱上了我的义无返顾。”
唉,我也跟着叹气,走得缓慢。
我毫不掩饰地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泪水涟涟地看着他,许品鑫,我好累,能不能不要学三等小言,欲言又止。
“不是!”我回得飞快,咬咬牙,勇敢地看他。
我张口结舌,嘴巴嗫嚅半天才问道:“没有没有,我只是上来和林经理确定下明日的行程。”
四零四的门始终虚掩,我手抬了又抬,落下去几次,终于狠下心,用力敲了敲。
“这就是你推荐的套餐?!”林凤眠看我吃得呼拉呼拉,不可思议地问,“馄饨里面放酱油,能好吃么?”
我举起手边的塑料杯,一口饮尽,整个身体的血液都在沸腾。
咳,我被我的口水狠狠呛了一下,不屑地说:“翠丝姐姐,我知道你每次恋爱都全身心投入,不过,台词可不可以换换?”最起码,我知道的,就有七八个,每次翠丝姐姐表心迹时,都要如此诅咒发誓,耳朵都要生出老茧来。
“这里不如我那边,宝珠,要不你搬去我的酒店吧。”刚一坐下,许品鑫便皱起了眉,指着床单上的黄渍又是瘪嘴又是叹气地说,“你们华丰也就这么个水准,定来的宾馆,二星都不到!”
“程宝珠?你说不说?”林凤眠斜过眼,碎碎的刘海滑过额角,让我的心跳失律了好一阵。
黑暗之中,我和许品鑫对视无语,果然是三流的宾馆,四流的硬件。
我的力气彻底从身体里被抽走,对着大厅的服务台,几乎想号啕大哭。
算了,就当那五万单子的回报,我疲惫地靠在电梯上,看着数字飞快地跳动。
“嗯,六岁来过。”我低头呼拉呼拉地喝汤,开始吃馄饨。我喜欢扬州的馄饨,皮薄肉馅多,汤水好过南京的水馄饨,最起码酱油舍得洒。
我释然,吐出口气,骄傲地说:“林凤眠,你要相信我的个人品位,美食这方面,我是无敌的。”我边说边咽下勺子里林凤眠咬了半个的馄饨。
“好,我送你。”不用回头,他已经收起唇边的笑容,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我沉默,算了,翠丝的心你别猜,猜多了就会陷进来。
他的眼睛烁烁,片刻也不离开我的脸。我咽了咽口水,终于憋不住:“林经理,我先下去了。”
我伸手看表,十点四十,我决定去拜访林凤眠。我讨厌悬而未决的感觉,我是个彻底的行动派!
我大怒,扯过他的衣服,用脚胡乱踢了两脚,愤愤地说:“许品鑫,你还好意思说,如果不是你拉着我,我犯得着跟着你被困在电梯里面吗?”
这次我彻底反应过来,一直跟在后面的大娘同志,嘴里念叨的是我!
“什么,盒子计划失败?!”
送他送到电梯口,电梯的门开了合,合了开,他用脚抵住门,表情高深莫测,眸子带光,直视于我,我忍了又忍,终于放肆地打了个哈欠。
我更加局促,手握了又握,手指甲将手心戳得刺痛。
我注意到了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难道还有旁人?
简直是神经病,我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连气也喘不上来,围观群众的情绪终于澎湃起来,掌声出乎意料的响亮。
我站在门口,手足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我没有办法转移开我的视线,我对他无法不抱有幻想,因为,我的手心还残留着他的手汗和温度,我的心还在为是否向他表白而忐忑不安。
她得意地大笑三声,无比娇羞地扭捏道:“当初俺家小陆也是拽得要死要活的……”
他笑了笑,满脸不屑,走进屋内,探过头去,大喊:“凤眠,你的小助理要和你讨论行程问题。”
翠丝的热情持续高涨:“程宝珠,这样吧,我传你个必杀技,姐姐我当初就这么搞定小陆的。”
“当……”
他的眼睛黑亮如水晶,过道的灯光映在他的眸子上,碎成片片跳动的星光,此刻跳动着不安和企盼。
“宝珠,其实我的意思是,爱是义无返顾的,如果喜欢了,就去表白,遍体鳞伤也无所谓,最起码你努力过,不要到老了的时候,会后悔自己当初的矜持。”
他的睫毛抖了抖,怯怯地半掩着黑眸,我咽了咽口水,准备开口表白。
“怎么这么不小心?”林凤眠隔着整个桌子,倾过身来,替我拍背,我咳得山崩地裂,索性扒住他的手臂喘气。
“是什么?”林凤眠缓缓地走了过来,离我仅仅一步,微微弯腰,将眼睛和我平视,问道,“那么,你想说什么?”
他抬起眼,长长地叹口气,眼睛盯着我足足三分钟,突然一笑,用充满无奈和失落的口气说:“没有什么,我说,程宝珠,中午,不需要拜访客户,一起吃饭。”
“程宝珠,你这个是什么表情?”许品鑫转过我的身子,低下头,眼睛看着我说,“我说过,林凤眠不会喜欢女人,对他不要抱有幻想,难道有我在,你还是脱离不出来么?”
他和我一样焦躁,一样不安。
三十分钟的路程,我们却走了足足一个小时,两个人的手都握出了汗,黏黏的,湿湿的,却又紧紧地握在一起,远远看到宾馆的霓虹灯,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恨不得转身再和林凤眠重新走一次。
“程宝珠,你原来有蛀牙。”他撑着电梯的门,大笑。
“是什么?”
我在他身旁坐直了身子,刚想深问,他突然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道:“时间不早,我得回去了,如果宝珠想我,随时可以打我的手机。”
我叹气:“翠丝,我该不该继续去表hetushu•com.com白?我看得出林凤眠对我有些逃避,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他。”
“程宝珠,我没有想过利用你什么的,你有什么好让我利用?”许品鑫笑得开怀,大掌抚上我的头发,摩挲了两下收敛了笑容低声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忍不住打断她:“翠丝,我知道你思维跳跃得厉害,不过这跟表白有什么联系?”
“我想说,我喜欢你。”我倾身吻在他的嘴唇上,轻浅而短促的触碰,他微微皱眉,却没有立刻推开我。
“凤眠……”我踏出电梯,挤出人群,却已经不见了林凤眠的踪影。
嗯?我无意识地将勺子放到嘴巴里,被林凤眠一刺|激,馄饨整个吞了下去,嚼也没有来得及嚼。
“林凤眠,你说什么?”我只能再问。
“喂,有没有人,电梯故障。”许品鑫按下警报。
我的心里充满了失落和委屈。
“宝珠,我真的喜欢你,无关其他,喜欢了整整十几年。”许品鑫突然一把抱住我,声情并茂,眼睛里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堪比琼瑶阿姨经典男主角。
“翠丝,你的意思是让我也绑十二颗玉米棒去威胁林凤眠?”
林凤眠看着我傻傻地笑,也忍不住好笑,一双桃花眼笑成了双月牙,我很少看到他笑得如此轻松,完全卸下来了包袱状,他说:“程宝珠,我以为你在长途汽车上就会耐不住性子,怎么让我等了这么久?”
“宝珠,要不再来点儿什么?”许品鑫侧过脸,替我将耳边的碎发顺到耳朵后面,眼睛温柔得可以滴水。
我彻底折服。
于是,我不再说话,跟着林凤眠默默地走着。扬州的夜晚,娟秀而灵动,华灯初上,四处都拢在淡淡橘色的光晕之中,空气中洋溢着甜蜜的味道,到处都有年轻的情侣手拉着手逛街,一对对从我们身旁走过。
怎么才能做到心无旁骛,怎么才能去不想?
“程宝珠,你们居然还知道到这里来吃午饭?这里可是扬州的土品牌啊。”
我是个懦夫,明明每次都鼓足了勇气,临阵却又自乱阵脚,或许,我真的做不到义无返顾地去爱。
他的手指修长,有点凉,手心里微微沁出了汗,我用力地回握,立刻开心了起来,忍不住心花怒放地朝他龇牙咧嘴地笑着,他迅速地回头看了我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啼笑皆非。
“凤眠和你住一间屋?”我口干舌燥,心里像堵了团硕大的棉花团,闷闷地透不过气。翠丝姐姐,我开始后悔了,我真该绑上十二个炸弹上来,炸不死眼前的,最起码可以炸死自己。
我的眼神流离在边边上会闪光的鼠标垫上,边眼巴巴地看边点头,垂涎三尺的样子让林凤眠啼笑皆非。
不是这句,绝对不是,我咬着嘴唇,漫天遍野的失落向我铺盖而来,揪得我的心酸酸的,十分委屈,林凤眠,你是个懦夫,你刚刚说的不是这个!
我索性不讲话了,垂头丧气地耷拉着头,吃着桌上的馄饨。
我突然起身,一瞬间作出了决定,我不要后悔,我很想勇敢一次。
我摇头,惆怅地说:“我说,凤眠,我真羡慕你。”
我咳嗽两声,张开嘴……
他无比哀怨地向我抛了个媚眼,笑嘻嘻道:“认识啊,我们三生之前就定了姻缘。”
我选择更为长久的沉默。我错了,翠丝姐姐,我错在居然用凡人的眼光去打量你惊世骇俗的爱情,我为自己的孤陋寡闻而沉默。
熟悉的感觉,又一次浮上我的心头。
我猛地抬起头。谁来告诉我这是个什么情形?诡异得很,我的脸跟林凤眠的紧紧对在了一起,因为贴近,看得到他的眼眸,黑而幽深,带着一丝迷茫。
“那个,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我心里忐忑,估计眼神一定够狰狞,因为林凤眠的身子仿佛在微微颤抖。
见我问得直接,他微微一愣,不自然地笑了笑说:“自然有瓜葛,他有恨我们的理由,我自然也有恨他的理由。”
我用手揉揉太阳穴,终于知道自己就不该跟翠丝姐姐讨论如此纠结的问题。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好不容易平息下咳嗽,从喉咙里挤出丝丝声音:“林凤眠,你要是不乱说话,我怎么会呛住?”
“林经理,不介意我坐下?”
“嗯?什么事?”我用舌头探探刚舀起的馄饨,好烫。
可是,哪有这么容易逃脱的?
气压一下子低了下来,我和他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许品鑫,你不要告诉我电梯坏了!”我看着灯还在亮啊!
他本来就不会在原地等我解释。
我开始忐忑不安,我想过被拒绝,干脆而明了,好过现在这样尴尬莫名。
“长得一表人才,非要做这个……”
我缩在他怀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事实证明,许品鑫这厮百分之百不会察言观色。
他微微一愣,缓缓松开我的手,有些不自然,对我笑笑,道:“也不是,只不过你是最笨的一个,你难道不知道,世人喜欢包容弱小?”
我无言,表白跟玉米有什么关系?难道小陆是狗熊,给翠丝姐姐食诱上的?
“两个男人手牵手,不要脸啊!”
冷得我心寒,刺得我心痛。
从电梯的缝隙透进来丝淡淡的灯光,折射在他的眼眸里,亮晶晶的。
“程宝珠,你还好么?”林凤眠的眉头高高挑起,眼睛里有着些许戏谑,顺手推过他的塑料杯说道,“我估计你在缺水,你的脸非常红。”
我咬住馄饨,悲壮万分。
“我不去,宝珠也不去,中午,我们还要拜访客户。”林凤眠的语气冷飕飕的,谈不上礼貌,更谈不上心平气和。
他无力地点头,说:“可能一会儿灯就会灭……”这话说得真是经验丰富。
我才不要呢,俗话说得好,千金难买美人笑,现在林凤眠的脸僵得就跟平面图一样了,为了这个破鼠标垫,难道要我对着木美人三天?
四零四的门口,静静https://www.hetushu.com.com地伫立着一抹人影,微侧着脸,我不确定他是看着我还是看着凤眠,眼里似乎有着很沉重的失落漫出来,头发上仍滴着水珠,顺着贴在脸上的头发滑下来,滑过两颊,滑过无表情的脸,恍惚间,让我以为他在流泪……
他突然猛地松开我,轻佻地大笑:“宝珠,你是害羞了?”他转过身,对着周围围观的群众连连招呼,“大家不要鼓掌了,我的女朋友脸皮薄,如果生气了,我又要劝好久。”
许品鑫突然大笑,靠着电梯,身体抖动不已:“程宝珠,你说,跟着你,世界变得多奇妙,连下个电梯,都会如此玄妙。”
我啪一声拍下桌子,跳了起来说:“林凤眠,哪里有花,哪里有花粉过敏,你不要打岔,我有话说。”
他本来也不在乎我的解释。
“咳咳咳……”我用力地拍胸,馄饨滚烫滚烫的,梗在了我的脖子中间,上不来,下不去,呛得我泪水鼻涕一起流。
窗外是婀娜的柳枝,随风柔软地打在湖面上,无比静谧,神奇地将隔壁展会的喧闹隔离开来。我边咬着勺子,边偷看林凤眠,他正入神地看着窗外的柳枝,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满脸沉思状,别有风韵。
林凤眠的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接过鼠标垫道:“宝珠,许总的心意,不能拂。”
林凤眠微微一笑,道:“你不是已经坐下了么?”眼睛里却是冰凉冰凉的,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样子。
这个……我倒没有看出来,等我看到时,每天都已经是两人黏了吧唧地你侬我侬。
我站在门口举步艰难,手举在半空中,不知道该不该动作。门一下子被打开,居然是郑默!全身上下仅在腰间围了条雪白的浴巾,头发上的水珠还不停地往下滴,散落在他精瘦的肩头和背部,暧昧万分。
于是,我决定撤退,回到楼下那个暂时的栖息地,慢慢恢复自己的元气,或许,恢复得好的话,明天我就可以大叫:“林凤眠,昨天的笑话好不好笑?”
他不再说话,疲倦万分地靠了过来,道:“宝珠,给我靠靠,我有点儿累。”说罢,索性将头搁在了我的肩膀。
“许品鑫,你发什么神经?!”
“凤眠,我和许品鑫——”
“刚刚那只馄饨我咬过。”林凤眠头也不抬,语气微带促狭。
我笑,不带羞涩,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凤眠,那是激动造成的。”眼珠转动,门口一扫,笑容立刻僵在嘴边。
我从来也没有这么开心过,就算这一刻死去,也无所谓了。
许品鑫微微一笑,眼睛转向我,我木然以对,哈,上级领导讲话,助理不该插话。
好半天,林凤眠才从屋里踱了出来,满脸疲倦。淡淡的宝蓝衬衫因为松开了两个扣而微微敞开,更显得他的脖子纤细白皙,凌乱的碎发盖住了他大部分眼睛,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来日方长,我和宝珠,终归会有所交集。”许品鑫抱臂,斜倚展台,对我凝目,表情有了一瞬的严肃,“程宝珠,许多事情,有的时候讲究的是水到渠成,为何不会把握属于自己的?”
我也服了自己了!因为,电梯的镜子里映出个邋遢的我,衣服穿反,头发竖直,脸色红肿,我居然就这样跑来表白,我偷偷看向林凤眠,他一脸笑意和温和,丝毫没有因为我的邋遢而皱眉,如此说来,我可以稍稍自恋地认为,林凤眠看重我的内在多于外表,果然我是内外兼修,智慧与美貌并存,想到这里,我再次羡慕地看了林凤眠一眼,这孩子太幸运,何德何能居然找上了我,太让人羡慕了!
“程宝珠,如果不介意,我想先坐下,这个姿势,我腰椎劳损得厉害。”他故作淡定地开口,语气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
旁边的人群闹哄哄的,我侧着耳朵才发现,林凤眠在低低地唤我。
林凤眠轻轻松开我的手,微微一笑,低声对我道:“我在四零四,你的房间是三零四,钥匙服务台拿,明天早晨七点半,服务台等你。”
他的嘴角渐渐扬起,手从我的背后也圈了上来,得寸进尺,我正要发怒,电梯哗一下打开了,门口站着一大批人,手捧酸菜鱼的保安看见我们并排坐在地上,如此暧昧,一下子愣住,好半天,才忍笑道:“我说我们宾馆这个电梯该叫月老梯,十次有九次都能成就情侣。”
“进来。”声音很陌生,我退了回去看门牌,四零四,应该没有错。
不如,现在就说了吧!翠丝给过经验,表白的最好时机,就是在景色迷人人放松时进行。
我越发无言,转过头,想翻个大大的白眼,却定在了门外的某处,透过人群,林凤眠满脸失望,见我看了过去,抿了抿唇,眼神冷得像冰块。
他的呼吸微微紊乱,喷在我的鼻尖上,我稍稍离开他的唇,极近地看他的眼,用更大的声音道:“我爱你,林凤眠,我要我们在一起!”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爱吃糖,当然少不了蛀牙,我翻翻白眼,略不耐烦地说:“许品鑫,你回不回?电梯这样会给你折腾坏的。”
其实,我有听到,只是不敢相信。
“凤眠,我累了,想下去休息。”满满的欣喜一下子凝固在我的胸口,不管怎样,我都隐隐觉得我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好,在几层,我送你上去。”他顺手取回我手里的行李袋,又继续说,“还有,叫我品鑫,或者,亲爱的。”说罢,眼睛眨了又眨,一副骚包样。
我跟着点头,表情狗腿子无比,不能搞僵气氛,我只有三天,总要找个机会跟林凤眠表白,过了这村儿,我怕连勇气都提不上了。
我矫情地选择沉默。
我边抠耳朵边瞅他,估计神情无辜得很。
我抖了抖自己的肩膀,他动也不动,我靠近了看,借了淡淡的灯光,突然发现,他居然已经合上眼睛,老神在在地闭目养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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