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唐竞自然知道,所谓“下面人”包括邵良生、乔士京,还有他,而张公子决定先在他身上实践。
张颂尧却看不懂山色,又对唐竞冷笑:“你也是一样,这些年在爹爹面前处处表现,就连今天这事也要来插一脚?照我说,这婚退了就退了。本来就是我搭上了周子勋,才有这桩婚事。成了是我的功劳,不成也怪不着我。”
张颂尧看见父亲,急忙解释:“爹爹,我已经仔细想过,这事定是颂婷男人作怪。你等我去问过冯云,究竟是谁叫她今日找到这里来的。”
她怔住,眼神忽然迷茫。他只是袖手旁观,脑中是方才她站在大使套间门外的样子——决绝的表情,以及紧抓着口金包的双手,紧到骨节发白。
“女人是你搭上的,祸是你惹下的,反倒都怪在别人头上!”张林海继续骂, “我看这都是你老娘宠出来的毛病,还说你大了懂事了,搞了半天不就是从前的老样子么?你出去留学这么多年,钞票花了多少,文凭等于是买的,我都不计较,只求你安安分分,你如今在我做寿的日子闹出这种事情来?!”
“那你要怎么办?”唐竞反问,这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他安排了许久,连自己的退路都断了,要是她还不满意,那他也无能为力。
昏黄灯光下,她束手就擒,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地看着他,气息轻扫过他胸前,竟像是有了形魄,从他衬衫缝隙之间钻进去。
正说着,休息室的门又被推开,张林海沉着脸走进来。
唐竞只得应下,却眼见着张颂尧脸上僵了一僵。张林海大约也看出来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又望了张颂尧一眼,意味深长。张颂尧似乎领会了父亲的意思,耐下性子不响。张林海这才又回到小厅与宾客们喝酒谈笑,脸上已然收了愠色,仿佛刚才的那一场风波根本没发生过。
张林海来回看着这二人,最后对唐竞道:“你先出去吧,我跟这小子还有几句话要讲。”
“干吗送那里去?!”张颂尧嫌多此一举。
进了大宴会厅,唐竞找到周氏宗族叔伯那一桌,一圈围坐着的都是乡下老宅里出来的人,无论穿着做派,乍一看都像是将时光倒转了至少二十年。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她家里人。他将周子兮交到她的一个远房婶母手中,方才转身离开。
你是在利用我吗?他很想问,这问题已然盘桓许久,但最终说出来的却只是叹息似的一句:“总之你不用这样。”
“我望望他去。”张颂尧一笑,抄起一瓶酒走出去。
唐竞怔住,只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眼睛渐渐习惯黑暗,从窗口照进来的不知是月光还是霓虹。他亦看着她,半晌才又道:“你醉了。”
周子兮坐进车里,身上是一件白裙,手里拿着个白缎子小包,除去素了些,倒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唐竞望着后视镜里那个身影,只觉这沉沉暮色之下,唯那一处才是亮的。
颂尧愣了愣,并不看唐竞,嘴里囫囵一句:“是我胡说八道,你莫介意。”
那一刻,两人脑中竟都是淳园里的一幕——他拥着她,触发一粒子弹,目光追随那一线飞过的轨迹。
果然,张颂尧听他这么说,仍旧胡乱和-图-书揉着身下那头时髦的卷发,不让冯云起来,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话:“你先下去在自己房里候着,等完了事我再叫你过来。”
“什么?”唐竞其实并不感兴趣,只是随口附和。
那些小儿女的手段,张林海显然不当回事,继续道:“还有那个女人,要钱就给一点,最要紧是叫她不要在外面胡说八道。”
唐竞没动地方,不知为什么有种不好的感觉。他从来不觉得张颂尧是个善类,但此刻似乎尤其陌生。
“我做也可以,只要你别拦着我。”她好像早已经料到他会拒绝。
门徒赶紧解释:“她拉了一堆箱笼过来,底下实在没有地方……”
车子驶出花园,周子兮回头望了一眼,看着铁门缓缓合上,忽然开口问:“我可不可以坐到你旁边去?”
“不这样,你会帮我吗?”她笑得惨淡,像是终于放弃了尝试。
“爹爹教我要立威,”张颂尧回答,是那样一种贤良又讲道理的表情,简直滑稽,“不要与下面人争风头,而要用着下面人。”
进了大使套间,外头会客室有两个门徒戍守,地毯中央码放着那一堆箱笼。冯云坐在里间卧室的床上,一见张颂尧,便飞也似地扑过来,一头烫过的时髦短发微微打着颤。
张林海大大丢了面子,又听他牵扯进邵良生,愈加动怒,开口便大骂:“你给我住口!我做寿在《申报》上登了几天整版的启示,只要是个识字的都看得见,还需要别人去说?!”
却不曾想,再回来的时候,小厅里已是大乱了。
张颂尧探头往大厅里看了一圈,问戍守的门徒:“那女人呢?”
他轻笑了声,迫着自己抛去杂念,只当这是句小孩子幼稚的玩笑话。但她却好像根本无所谓,试图挣脱他的手继续方才的动作。他只得加了力道,一把握了她的双腕拢在胸前,这才将两人隔开了一点,却又发现她的一双手抖得这样厉害。也是怪了,反倒是这颤抖又叫他心里溃堤般地垮下去一片。
许是这句话说得难得的威严,叫唐竞颇有些刮目相看之感。他自然记着自己的身份,听话跟着张颂尧走。
门徒回答:“楼上大使套间。”
“你做什么?”他抓住她的手,声音有些微的暗哑。
“你是打算就这么走进去,然后拿出手枪把张颂尧打死?”他又问,只消想象一下那场景,便觉得好笑。这事多半成不了,或者成了,但她逃不掉。究竟哪里来的勇气让她想要这样做?他既好奇又冷嘲。
一切看似周详,但周子兮却打断他道:“就算法院真的让我退了婚,他们还是会把我嫁给另一个陌生人。”
这事若是搁在平时,张林海也一定会问一句为什么,只是此刻气急,尽想着痛骂张颂尧:“请帖是乔秘书的事情,你小子是觉得我身边的人都合着伙要你难堪是吧?!”
他于是回身对张颂尧耳语:“老早中学里那个李牧成你还记不记得?”
“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冯云却懂审时度势就地取材,说着说着便跪下来,一边仰头看着张颂尧,一边伸手去解他的裤扣,“我只晓得伺候少爷你,你家里帮你安排的那个小姐,会有我对你这么好?至于小hetushu.com.com孩子,不就是个托辞么?你要是真稀罕,叫那个小姐生去。”
唐竞在旁看着,尽职却不热心。他知道这宴会的每一个节点,到了最后才是宣布张氏大公子的婚讯。此刻酒过三巡,已是酣然,要来的也差不多该来了。
待得平静了些,张林海才又沉声教训:“你再多说一句,就立刻给我滚出去,我兹当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以后也不要想拿家里一分钱!”
进了电梯,一路上行。里面有仆役操作,两人都没讲话。
周子兮正俯身系着脚上玛丽珍皮鞋的搭襻,忽见他拉开车门,倒有一些慌乱。他于是背身过去,耐心等着她系好鞋子下来。
她没有回答,伸手夺枪。他也不躲闪,索性把枪交到她手上。
“就是醉了才说的实话。”周子兮回答,似是发自肺腑。
唐竞点头退出去,关上了门。
他只当她是借酒撒疯,扶她靠墙站好,郑重对她道:“此刻就去你宗族叔伯那里,要他们立刻带你离席,然后以今天的事情为由向租界法院提起诉讼,请求取消你兄长生前与张家定下的婚约。他们本就不赞同这件婚事,一定会照办。离开此地之后,你就跟着他们回乡下老宅去,住在那里直到事情解决为止。”
房内没有开灯,他掰开她的手,压低声音斥问:“不要命了么?”
他只是护着她,穿过夜幕下的街头,走进那水晶吊灯照耀,大理石铺就的殿堂。一时间,便是光明大放,人声鼎沸,各种气味充盈了鼻腔,反倒好像什么入不了眼,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闻不到。
“你知道怎么用,我教过你,”他对她道,“你哥哥也教过你。”
若是这时他牵她的手,便会发现她正瑟瑟发抖,比那一次在恩派亚戏院更甚。所幸,他没有。
大约还是那酒的错,唐竞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她笑得这样魅惑,脑中竟是一霎的空白,眼看着她嘴唇贴上来,一双手探下去解他西装的纽扣。
一路没有回头,但他莫名觉得,她一直望着他的背影。
事到此处,唐竞不知再说什么,转身朝门口走去。你顾不得这么许多,他对自己道,只顾着她就好。
周子兮垂下眼,避开他的目光,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又好像是完全不相干的一句话:“书上说如果你不喜欢那个人,第一次会很糟,我不想那样。第一次,我想要跟我喜欢的人。”
张颂尧见他不走,一双眼睛盯着他,咧嘴笑起来:“还是你不放心,想留下看看我到底怎么劝她?”
而她看着他笑起来,黑暗中,只见一双眼睛:“是啊,我不要了,你呢?”
下了两层楼,再推门出去又是一色式样的走廊,宛若错乱了时空。他须得刻意想一想,才记着是要带她去他的房间。短短一程不过片刻,却走得像永久那么久。
“怎么会?姑爷跟你这么好的交情。”唐竞随口和稀泥。
张帅却冷哼一声,看见唐竞,便招手叫他过去,道:“你跟着一起去。”
“我想要你。”她抬头看着他,说得一字一句。
唐竞并不回答,继续说下去:“律师已经安排好了,名字叫陈佐鸣,是吴先生在法政大学时的同窗,人品可靠。他会主动与你m.hetushu.com.com联系……”
张颂尧并不理她,却被她的姿态激起些兴致来,挥手遣走那两个门徒,又回来对着冯云,手指插|进她头发里,按着她的后脑,浑然忘我。倒是趴跪在地上的冯云记着房里还有别人,朝他身后望了一眼。张颂尧这才扭头瞟着唐竞笑道:“你怎么还在?”
“那瘪三也来了?”张颂尧从前就与那人不对,此时又是春风得意,一听这名字果然来劲。
一路却还是无话。天气已是初夏,车窗摇下一半,薄暮的清风拂面吹来,唐竞又闻到隐约熟悉的幽香,有些苦,又有一丝甜。他很想问,那究竟是什么味道,但终于还是没有开口。似乎一转眼,夜幕已全然落下,华懋饭店的金色尖顶映射着霓虹斑斓的光在目力所及的前方出现。他心想,以后大约也不会有机会问了。
直到在大使套间那一层停下,张颂尧走出去,突然又回头道:“你猜爹爹刚才对我说了什么?”
唐竞知道张林海这是笼络他的意思,这一回,自己怕是真的走不了了,当然也不能计较,只得笑答:“颂尧你放心,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是有口无心。”
“张帅说的事,不要忘记了。”唐竞提醒。原本只要许一笔钱,再威吓两句,便可打发这女人离开,只是眼前这位锦枫里太子还在为方才挨的那顿骂不忿,偏要出人意表,给他找些不痛快。
她听见这话,却又笑了,问:“你这是拿自己当我的监护人?还是觉得我在利用你?”
这要求她已有许久不曾提过,乍一听唐竞心中便是一颤。他什么都没说,只将车靠路边停下,等着她坐到前面来。
宴席开始,便是一轮又一轮的敬酒与道贺。张林海处处带着张颂尧,尤其是在那个要紧的小厅里,显然是想让他多认识些人。
果然,张颂尧还没完,继续说下去:“我呢,也仔细想过了,今夜爹爹教训得对,我是不该与你相较。你如今跟着爹爹,以后便是跟着我,我用得着你。”
唐竞一震,什么都没说,立时走出去,带上了房门。今夜的华懋饭店到处都是来赴宴的人,到处都有眼睛。所幸此时走廊里没有其他宾客,他紧抓了周子兮的手腕离开。她被拉了这一下仿佛才刚看见他,整个人松下来,阑珊几步倒在他身上,一双手却还紧紧抓着那只白缎子手袋。酒气混杂着熟悉的香,他这才确定她真的是醉了,推开最近一处通往楼梯间的弹簧门,揽了她进去。门后灯光昏暗,只一井回字形楼梯,他带着她往下走,脚步声在其间回荡,每一声都响得好似昭告天下。
唐竞无语,只是点点头,算是认下了,心想这本来还能算是一条明智的箴言,只可惜有些人为争口舌之快,非要说出来。
“你的功劳?”张帅冷笑,“就凭你?还不如一个妇人……”话说到一半,愈想愈是暴怒,一面骂一面抄起手边一柄折扇打过去。张颂尧满屋子逃窜,唐竞伸手去挡,也挨了几下。
“是,我必定办得妥妥帖帖。”张颂尧保证。
那一记打得不轻,冯云却是忍了,脸上仍旧笑得轻佻谄媚:“还不得靠你给我么?你给我,我不就有了?”说罢便踮着脚,一对红唇和-图-书亲上去。
这句话确是叫她一震,他已经猜到了——从第一天起,她想要做的就不只是逃出去,她筹划许久,从回到上海的第一天开始。
女人转头看见他,却像是见了救命稻草,扑过去道:“颂尧你说,我是你什么人?”
还是唐竞开口解释:“颂尧,今天的寿宴来的都是名流政要,而且连周家那几个宗族叔伯都在,就怕被他们捉了把柄。”
“颂尧,”她抱着他喊,“我有个主意方才来不及讲,我知道你家里人不同意我们,你也是没办法。你去告诉你爹爹姆妈,就说我有小孩子了,他们听见肯定就准我进门了。”
他猝然回神,这才看见休息室的门已经打开,张林海从里面出来,正沉声与跟在后面的张颂尧讲话。
唐竞只是听着,也不接口,看着他困兽犹斗般踱来踱去。
这话正是张帅所想,听见唐竞说出来,却是更加怅然,不住地叹气摇头。
“就你?生出来怕是像了别人。”张颂尧却还是笑,两只手抓着女人的肩头,将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就好像在挣脱一丛妖藤。
待到房门终于在背后合上,掩去外面的灯光与乐声,他总算舒出一口气,可没来得及说话,她已经伸出双臂环了他的脖颈,整个人挂上来。
待张颂尧转身回来,只见张林海已是面孔铁青。碍着周围的客人,张帅不好发作,也不听儿子的分辩,只低声对唐竞道:“你把他带去外面休息室,等我一会儿过去问他。”
他猜不到这父子二人还有什么话要说,也无心去想,一时间心里只有周子兮。有几件要紧的事,他必须得关照她。可走到大厅一看,却发现她已经不在周氏那一桌上,问过旁边那位婶娘,才知是她喝了些酒,觉着胃里不舒服,去了化妆间。
“你……!”张林海愈加气结,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大厅里的客人听见动静,也探头进来看热闹。张颂尧这才知道回来,进得小厅内一看,脸上顿时失了颜色。
可张颂尧浑然不觉有错,还钻在这牛角尖里诡辩:“那您说冯云她怎么进来的?门口可都有人守着看请帖,谁请她了?她怎么就进来了?”
张颂尧气急,劈面一个耳光过去。女人挨了打一时蒙了,被几个门徒一拥而上架了出去。
只是一瞬,唐竞已经猜到里面有什么——他放在汽车手套箱里的那把勃朗宁。是她从他车上拿的,就在他下车去替她开门的时候。那次去淳园,她就已经知道他把枪放在哪里。也就是说,她计划了许久,甚至连那一句“我可不可以坐到你旁边去?”都只是这计划中的一部分。
“有用吗?”周子兮还是笑。
也是奇了,这念头竟叫他一阵锐痛。他于是冷了一副心肠,抢在她前面摸出那支手枪。“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看着她问,枪托在掌上,只是虚虚握着,像是掂着分量。
直到气得手抖,打得脱了力,张林海总算停下来,拉过一把圈椅上重重坐下去。张颂尧这才看出父亲是真动了气,站在一旁不敢再辩。
张颂尧却是越想越肯定:“你看他方才那副样子!爹爹对我动气,才有他露脸的机会!”
“杀了他。”她只说了这三个字,而后打开臂弯里挂着的那hetushu.com.com只白缎子口金包,伸手进去。
张帅又道:“还有,你方才对唐竞说的那些,都是什么浑话?!”
张颂尧听见老头子这么说,也是一时语塞,却不想后面还有疾风暴雨等着他。
“小孩子?你哪里来的小孩子?”张颂尧冷笑,一手抓了她双腕,另一只手在她肚子上狠狠捣了一下。
就是这一会儿功夫,一个穿翠绿绸子连衣裙的女人自称是张颂尧的未婚妻,盯着张帅敬酒贺寿。张林海自是大怒,又不好发作。乔士京见状,赶紧叫了两个门徒过来架了她出去。没想到那女人身段娇小,却泼辣得很,整个人赖倒在地上大哭大喊,帽子滚落,头发散乱。门徒碍着这样的场合,也不能下狠手。旁边的宾客都是有身份的人,更加不好说什么,有的当作没看见,有的已经打算起身告辞了。
他心里锐痛,口中却已然是讨价还价的语气:“你总得先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周小姐那里不打紧,”张颂尧插嘴,态度倒是比方才巴结了许多,“小姑娘嘛,她小时候我就见过她,一会儿我去赔罪,请她一同看焰火。”
“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他反问,倒不是存心为难,而是真的不懂其中的逻辑。
唐竞自然应下,囫囵掳了张颂尧出小厅,进了旁边的休息室。张颂尧还不死心,回头朝厅内望了一眼,只见邵良生与张颂婷两夫妇已然主动上位,跟着父亲四处去招呼客人,敬酒寒暄十分热络。
“订婚的事情,今晚且先不提了,”身后有人说话,是熟悉的声音,“当务之急两件事,一个是周小姐那里,务必得安抚好……”
唐竞点头谢过,心里却愈加不安定,转身出了宴会厅,往女士化妆间走过去。
钞票最关心经,张颂尧总算闭了嘴,唯唯应下。
“这是急着进我张家门啊?”张颂尧骂了一句,便朝电梯厅走过去,走了几步又想起唐竞来,回头一招手,道:“你跟着一起来。”
唐竞点头答:“他如今接了父亲的位子入了商会,坐在大厅里呢。”
张颂尧这才着意瞟了他一眼,并未再说什么。
像是上天听到他心里的声音,他拉开大使套间的房门,便看见周子兮就站在门外面。整个人倒不像是醉了,至少一双眼睛还是清醒的,只是眼神冷寂得叫他觉得陌生。
仿佛静了许久,他才开口:“早说过你不该看那些书,你也不用这样。”
“颂尧,你别着急,”唐竞在旁边劝,“仔细想想,这事你都告诉过谁?”
“那又怎么了?”张颂尧忍不住回嘴,“闹就闹了,我一个男人,还怕人家说我玩女人么?”
转眼就到了寿宴的正日子,傍晚时分,唐竞去接周子兮。如以往一样,车子驶进周公馆的花园,绕过喷水池在正宅门前停下,他没有下车,只等着娘姨打开大门,把她送出来。
这寿宴场面太大,饭店门口下客的汽车早早排起长队来。唐竞在后面小路上找了一处停下,下了车又转到另一边来开车门。
张颂尧一听愈加切齿:“还不是那姓邵的!冯云的事只有他知道……”
才刚关上门,张颂尧便气急败坏:“好好在饭店里呆着,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定是有人赶着今天这个日子存心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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