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筹钱

众人惊讶不已,纷纷看向衣冠简朴的苏誉。
安弘浥本还要摆个架子,结果被金色的小猫瞪了一眼,赶紧伸手扶起苏誉:“无妨无妨,我与他本就相识,我……一天不被他挠就浑身不舒服,嘿嘿哈哈……”
苏记菜谱上记载的前两道菜这就做成了。
安弘澈伸了伸爪勾,鄙视地瞥了苏誉一眼,朕的墨宝岂可用来写菜牌,这蠢奴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安弘浥把胖胖的脸贴在桌子上,瞪眼看着小小的猫:“两月时限快到了,我觉得你还是住到王府来吧。”
月上中天,清灵的月光顺着窗棂蔓延进来。苏誉躺得规规矩矩,心中装着事,睡着了还轻轻皱着眉头。仔细瞧去,倏然发现,在他身侧还躺着一具修长的身体。
待众人散尽,金色的小猫立时从衣襟中跳出来,蹦到了石桌上。
“在下苏誉,乃是王爷的旧友,有信物在此,还请代为通报。”苏誉单手提着酱油负在身后,微微抬着下巴,亮出了手中的青玉牌。
突然想起小猫扒拉出来的那个青玉牌,昭王还真就是个有权有势的人,只不过……凭着三十文钱的交情,昭王能帮他这么大的忙吗?何况那胖子总给人一种居心不良的感觉。
王府的厨房里,材料自然是应有尽有。之前由于太穷,买不起上好的食材,苏誉都快忘了,自己以前是酒楼的主厨而不是夜市摊老板。如今面对着琳琅满目的海鲜,那种久违的工作状态顿时又回来了。
直到回苏家,苏誉走路还有点飘,这种天上掉下个活雷锋的好事,怎么就给他遇上了?暂时想不明白,默默在心里给昭王系上一个鲜艳的红领巾,苏誉揉了揉脸,带着猫去给嫡母请安。
正吃着小鱼饼的安弘浥差点噎住,瞪大了眼睛看向苏誉,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眼尖地发现了他胸口露出的半只毛耳朵,立时挥手让众人退下。
安弘浥摆了摆手:“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先说说,今日找我是为了何事?”昭王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微胖的脸上有两个小梨涡,笑起来憨态可掬,一点也没有亲王的架子,反倒像个邻家小弟,让人生不出敬畏之心来。
昭王当初留下这玉片有些莫名其妙,但苏誉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去拉安弘浥做投资人,不过去之前得先做些准备。
“啊?”和_图_书苏誉愣住了,什么叫就这么着?
安弘浥叫来一个清客,让他负责苏誉酒楼的事宜,昭王府买下那两间铺面,并且负责先期的装潢和采买,连工匠技|师都包圆,总而言之,苏誉只要在家等着,酒楼装好直接去做菜开张就行,至于赚的钱,三七分成。苏誉三,昭王七。
昭王这次学乖了,先吃不太热的虾肉,夹起白色的虾身,去壳,蘸酱,第一口自然要孝敬兄长。
苏誉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他那大伯三叔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这酒楼还挂在他名下,将来一旦苏孝彰得了爵位,铁定会来刮层皮。可是有权有势的人,他一个“外来户”哪里认得,唯一认得的一个……
侍卫看到玉牌,不由得神情一肃,抬手道:“先生请进。”
签字画押,写下契书,安弘浥也没再提出别的要求,只让苏誉留下了那瓶酱油,并把青玉牌又塞给了他。
安弘澈瞥了一眼没出息的弟弟,真不想承认他俩是一个母后生的。
苏誉没有多做解释,只说借厨房一用。
“酱汁儿,不得无礼!”苏誉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捉却没捉住。
“大选?”苏誉眨了眨眼,那是什么。
“本王说过,概不见客。”穿着宝蓝色常服的昭王坐在凉亭里,不耐烦地挥手。
安弘澈顺着衣袖钻进苏誉的怀里,在衣襟出冒出个脑袋,刚刚把反折的耳朵弄过来,就听到了“大选”二字,一双毛耳朵立时竖了起来。
“你该不会是舍不得那个卖鱼的吧?”安弘浥压低声音,看向端着盘子正往这里走的苏誉。
缠丝白玉贝,在皇家算是普通的菜式,但苏誉做的这个似乎有些不同。蒜蓉的香气在热油中爆开,缓缓溢出,凑近了些,甚至能闻到贝肉的鲜味。
巴掌大的上好扇贝,洗干净撬开,放入粉丝、蒜蓉等一应配料,以及苏誉配制的海鲜酱油,最后在中心点上香油,入锅蒸。然后将鲜虾剁开,虾头蘸打了蛋清的粉芡,入热油爆至焦黄;虾身入白水煮熟,加入黄酒姜片去腥,捞出,去虾线,将金色的虾头和白色的虾肉分开,摆成太极状,两只小碟中分别盛椒盐与酱油,作为太极阴阳鱼的鱼眼。
啰嗦!安弘澈忍无可忍,赏了弟弟一爪子,耳边终于清净了。
苏誉见王爷被挠,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连m.hetushu.com.com忙矮身行礼:“小宠无撞,还望王爷赎罪!”
“安弘濯想跟老匹夫勾手,但是老匹夫不买他的账,”安弘浥又凑近了些,“皇叔让你赶紧回去,朝中传言你命不久矣,你再不回,这些人都要把我的门槛踏碎了。”
“酱汁儿,怎么这么高兴?”苏誉被那副小模样逗乐了,摸出那青玉牌给它挠下巴,心中却是有些惆怅。这一百两银子是嫡母压箱底的钱,轻易他不想动,况且仅仅靠着这点死钱,很难撑过刚开业的那段时间,总要找个合作者的。只是昭王那般人物,未必能看得上这点蝇头小利,须得有什么让他心动的条件才好。
“母亲,这是?”苏誉接过那薄薄的一层纸,上面是彩雕版刻印的字样,盖着几层印章很是规整,中间清晰地写着“纹银一百两”。
苏誉皱了皱眉:“他……”
大安朝已经有酱油了,只是品种单一,没有后世那般五花八门。酱油对于许多海鲜菜肴都是很重要的,特别是那些简单的菜式,酱油就是料理的灵魂所在。
苏誉拉过那小肉垫,在上面亲了一口,罢了,不想了,明天再说吧。
蹲在桌上的小猫已经懒得理会蠢弟弟,径自走到那盘太极阴阳虾处,伸爪去勾白|嫩的虾肉。
正在舔爪子的安弘澈顿了顿,瞥了弟弟一眼,继续舔爪子。
苏誉万没有料到这青玉牌竟这般有用,顶着众人目光中的压力,故作镇定地走了进去。
不耐烦地用后爪掏掏耳朵,安弘澈甩了甩尾巴,示意弟弟闭嘴,什么时候回去他自有分寸。
亭台楼阁,曲水流觞,五步一景,十步一阁,王府中的布置当真精致奢华,足见今上对于这个弟弟有多么宠信。
安弘澈伸出爪子按住苏誉乱动的下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王爷,是拿着玉牌的人。”侍卫低声通报道。
“不行,”苏誉把银票推回去,“钱我会想办法,往后家里不会再分月例,母亲也得留些花用。”他其实已经想好了,就是把铺子先卖出去,再回租过来,这样本钱也有了,铺子也有了,两全其美。
听了苏誉关于酒楼的想法,安弘浥没有立即答应,沉吟片刻道:“京城里的海鲜酒楼多如牛毛,单靠烤柔鱼,怕是难撑场面。”
“哎,实话跟你说,我跟这猫有些情分,给你玉牌也是看在他的份和-图-书上。”安弘浥一边给小猫喂着小鱼饼,一边跟苏誉解释。
“这倒是个好法子,只是这买主不好找,”赵氏皱了皱眉,旋即想到什么,冷笑道,“这买主须得是个有权有势的才行,否则你那大伯一朝得势,定要去夺你的酒楼。”
比如说,苏记菜谱上的前三道菜,分别是“缠丝白玉贝”“太极阴阳虾”“仙贝豆腐羹”,看着名字很深奥,其实说白了就是“蒜蓉粉丝蒸扇贝”“一虾两吃”“干贝虾仁蒸豆腐”,这些菜对于苏誉来说都是做法极为简单的,凑齐了材料便可。前几道菜,加上他会的几种鱼汤、海鲜粥、海鲜面,再不行凑些烧烤,一张菜谱就差不多了。
王府依旧是那般的奢华恢弘,昭王安弘浥是皇上唯一的一母兄弟,深得皇上信任,每日前来攀关系的人不在少数,只是今日门前的人似乎格外的多。
“王爷说了,概不见客。”侍卫不耐烦地驱逐着门前的人群。
苏誉惊讶地看着昭王把蘸满了酱汁的虾肉递给自家的猫,这时候才相信了王爷确实与这猫很熟。
前世酒楼要扩建的时候,苏誉也跟着老板去拉过投资,当时老板让人准备一份精致的企划案和一桌苏誉亲手做的高级海鲜料理。要让人家投资,总要有些成品,苏誉不会写企划案,写个菜牌倒还凑合。
苏誉嘴角抽了抽,他终于明白皇上为什么这么信任昭王了,就这么不靠谱的样子,肯定不会谋权夺位。
一人一猫吃着,苏誉开始讲解他对于酒楼的规划,先期在京城打响名号,培养学徒,调料由他自己配制,不出三五年就能开分号。装修风格、小二服饰等都要一模一样,只要资金充足,定能开遍大江南北。
蹲坐在苏誉胸口的小猫用后爪挠了挠耳朵,把朕伺候好了,要什么有什么。
昭王捂着被挠的鼻子,好奇地看向苏誉手中的盘子。
今日也不用出摊,苏誉打算去解决他的筹资问题,抱着毛团又赖了会儿床:“哎,什么时候咱俩能睡到日上三竿就好了。”
苏誉:“……”
“阿弥陀佛,祖宗保佑!”赵氏双掌合十,很是激动,念念有词了半晌,从箱笼里拿出了一个小木盒,木盒打开里面有个布包,一层一层地拆解开来,半晌才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正神游间,一只暖暖的毛爪子突然按到了苏誉紧皱的眉www.hetushu.com.com间。
“你是何人?”门前的侍卫上前阻拦。
“张大人,您就别白费心思了,王爷不会见我们的。”另一个胡子花白的官员叹了口气,皇上已经一个多月不曾上朝,朝中人心惶惶,甚至传言皇上命不久矣,他们也是病急乱投医,来这里碰碰运气。
古时候的酱油好处在于都是用天然的材料酿造,味道纯正,没有工业原料的掺杂,缺点在于味道过于纯粹,只有咸和酱的味道,缺少了鲜。而提鲜的关键,便在于糖。
苏誉无奈地把猫头按进去,看着这么多人被拦,他心里也有些没底,在门前反复确定了准备好的说辞,捏紧手中的青玉牌,这才抬脚挤了过去。
“你叫他什么?”昭王耳尖地听到了奇异的名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指了指桌上的猫,“哈哈哈哈……哎呦!”安弘浥笑得脸上的软肉一抖一抖,刚笑了一半,就被赏了一爪子。
苏誉一头雾水地回到自己的屋子,小猫却是兴奋异常,在他身上来回踱步,最后蹲在他胸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得意地晃尾巴。
苏誉擅长做的那些川菜,在还没有找到辣椒之前是派不上用场了。好在还有《苏记菜谱》这传家宝撑场面,前面的几道菜苏誉已经研究透彻了。
“哎哎,别咬……”苏誉前脚离开,昭王就被桌上的猫咬了,委屈地揉着耳朵,“你跟着苏家传人吃香的喝辣的,我都没有尝过一口,让我出钱总得给点好处。”
行家只要一闻就能判断菜肴的品级,昭王自然是行家,还不待苏誉介绍,他便已经提起了筷子。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苏誉的衣襟处冒出来,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这群蠢货,这时候来找安弘浥有什么用?这种风口浪尖上,作为有继承权的昭王,自然是要避嫌的。伸爪挠了挠苏誉,催促他赶紧进去,别被这些人染得更蠢。
“早上好,酱汁儿。”苏誉把那长尾巴拽出来,用下巴蹭了蹭抵着他的毛脑袋。
等昭王殿下吃完最后一只扇贝,这才干咳一声道:“行,就这么着。”
太极阴阳虾,因为做法简单,材料易得,普通百姓也是吃得的,但安弘澈知道,这道菜的精华就在于苏誉自己熬的那碟酱油上。
“本官有要事与王爷商议,劳烦给通报一声吧。”一个穿着官服的人愁眉苦脸地跟侍卫交涉。
“唔……”一口下和_图_书去,昭王殿下顿时双目含泪……被烫了。
这样的分成苏誉自然没有异议,其实最开始的目的只是让昭王出一半的钱,顺道扯一下王府的虎皮做个后台,根本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好事。
将一碗河虾放水中熬煮,熬至汤头变色,捞出河虾,加入几大勺酱油和白糖。原本酿制酱油的时候要放红糖,但这种豆酿的古酱油本就色重,再加红糖卖相就会变差,所以苏誉选了白糖。不多时,一瓶海鲜酱油就新鲜出炉了。
只是……挠了挠头,看看吃饱喝足正悠闲舔爪子的小猫,苏誉苦了脸:“酱汁儿,你会不会写毛笔字啊?”
次日,苏誉是被热醒的。睁开眼就看到金色的毛团紧紧窝在他的脖颈间,长长的尾巴又伸到了他的内衫里,不知做了什么美梦,那毛茸茸的尾尖还在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着。
那人长发如墨,借着月光只看得清一截线条优美的下巴,和微微抿起的薄唇。此刻正单手支着额角,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按在他的眉间。蠢奴,皱眉的样子丑死了!
说是这么说,对于劳苦命的苏誉来说,睡到日上三竿就意味着他和猫都要饿肚子。腻歪一会儿,他就自觉地去了厨房,用鲜虾、鱿鱼须和两只小螃蟹煮了一小锅海鲜粥。熬得软糯的米中夹杂着粉白的虾蟹,撒上几点翠绿的香葱,淋上香油,鲜美的味道顿时溢了出来。
“这是我这些年攒的私房,”赵氏笑了笑,将银票塞进苏誉的手中,“你拿去把那铺子翻修一下,好开酒楼。”
“这倒不必为难,他苏孝彰想承爵可没那么简单,”赵氏见苏誉愁眉不展,便出声安慰,“可别忘了,今年眼看着就要大选了。”
一人一猫美美地吃上一顿,这才开始干正事。
慷慨激昂地陈述一番,苏誉回头,就看到一人一猫吃得头也不抬,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
由于没了记忆,一些原本会的东西也忘了,比如写字。勉强写出来的繁体字实在是惨不忍睹,苏誉索性扔了毛笔,出门去打酱油了。作为一个厨子,他还是放弃写字,好好做菜吧。
“那个还远着呢,况且今上已经推了两年,保不齐今年还要推迟,”赵氏看了一眼窗外,对这个话题似乎不愿多谈,“你且安心去开酒楼,若有什么难处记得跟我说。”
最后,赵氏还是把那一百两银票给了苏誉,要他有备无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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