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楚云舒对楚风萍道:“今天被你躲过了请客的事,算你运气好,我们回去吧。”
“贤侄还有何事?”李旭生扭头看过来。
“我知道。”楚云舒脸上倒是神色淡然,“老爹,有人的时候我叫您堂伯,没人的时候我叫您老爹,老爹又岂会害我……”
“他也就是有个做长老的祖父而已。”
“不敢不敢,不知是哪位贤兄在门外?”楚云舒也是世家弟子出身,不敢失礼,忙站起来问道。
楚云舒温和一笑:“大约是这回李叔父悔婚,他来安慰我吧。”说到这里,楚云舒顿了一顿,“或者,也还有提醒我楚李两家世代交好的意思吧。”
“娘,生死一线相斗,除了实力,也要各凭气运,王昌平的功夫虽然高出我一筹,却也不敢说吃定了我。娘,你不要担心。”楚云舒心中胜券在握,这时候说起话来真是老神在在,只是他不能吐露自己是鬼仙转世的真相,所以在亲人们眼中看来,倒是十分盲目自大了。
“这人既然能被李家叔父带到我老爹府上,显然有些身份,只怕李叔叔下一步要做的文章的文眼就落在此人身上了。”楚云舒心中想道。
“不,我定有十成胜算将他斩于刀下!”楚云舒语气淡然道。他心中想的却是:“莫说你还给了我半个月的时间,就算刚才就做生死斗,我拼了十年阳寿不要,运转金刀小解脱法,也足以送你和你爹团聚去了。”
李彦和大笑:“风萍你既然有这心思,就要大胆些才好,过了这村儿没这店了。”
三人又说了些别的,等吃差不多了,李彦和放下筷子一挥手,一边伺候的小厮退到了竹帘外面。
“你……”楚徵阳猛灌了一口茶水,坐在椅子上“呼呼”大喘气,闷了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来,“你这臭小子!你这倔种!你……你气死我了!好,好!老夫就给一天时间,我看你能绣出什么花来!”说完,楚徵阳站起身来又道,“气死我了,我去找楚长老去!”
楚云舒心思电闪,缓缓开口道:“老爹,明日就是十五月圆行散之夜,若我能在那时将铁布衫突破第一关进军第二关,如您所说,就有三成胜算,足可以和王昌文一拼了;若是不能突破,那我就依您所说,出去暂避风头。如何?”
“哈哈,可惜云舒今日不吃酒,不然愚兄非要和你碰上一杯,知我者云舒也。”李彦和笑道。
王昌文扭过脸去不答话。
楚云舒瞥了他一眼,心中有些无奈地想道:“我楚云舒的哥哥,怎么能以区区一个县城小家族长老的位子作为人生的目标,也罢,我一步步来开导他好了,这时候别先吓着他。不过,李瑶佳退婚的事,怎么把李彦和给扯进来了?不对,看今天李彦和的心绪,只怕这事后头本来就有他作怪,可惜,我这灵觉只能模糊感应人的情绪,具体所思所想并不能感知。也不知道鬼仙的下一步是什么境界,传说中的阳神?千里折花回?算了,这些多想无益,且看今晚子时他李彦和送来什么糖衣炮弹。”
店小二小跑着迎了上来:“风少爷,云少爷,请上二楼,您二位打算吃点什么?”
见王昌文还有些似懂非懂,李旭生的语气更加严肃:“你父亲被楚云舒残忍地杀死了,我知道你很痛心,我和他主仆多年,我也很痛心,所以,我越加希望你明白,你身上有着你父亲和你师傅殷切的期望,杀死楚云舒为你父亲报仇这是必须的,但是你要记住,像楚云舒这样的人,永远也不能成为你生命中太过重要的东西,他值得花费太多的精力,你今天能杀死他,十五天后也能,伯伯给你半个月的时间,你好好冷静一下吧。”
楚徵阳也不以为意,接着问了一句:“广泽兄现在可好?”
“老爹,我意已决!”楚云舒横刀而立,“明日我若是行散无功,自然听从老爹你的安排!但此之前,请老爹纵容我一回!”
“彦和兄,你这杯可罚得不冤。”楚云舒笑吟吟地,“益阳城里,追求刘素雪小姐的楚、李两家青年才俊,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这句话要是传出去了,只怕会好几天不得安生。其他人可不像我这位风大哥这么好说话啊!”
李旭生看了楚云舒一眼,缓缓道:“云舒英姿飒爽,不减乃父当年,我几乎要后悔了。”语气中说不出的复杂。
楚云舒再退!
“……风贤弟、云贤弟,最近来了一个戏班子,你们可曾听过?”李彦和将杯中的酒喝了一口,挤眉弄眼说道。
“酒就算了,我下午还打算临阵磨枪一番。”楚云舒驱散了脑中的胡思乱想,笑着拦住了楚风萍。
见楚徵阳还要迟疑着说些什么,楚云舒又说道:“那王昌文是衡山派灵应峰门下,好大的名头!可是论功力,也不过高出儿子有限,他也是外家修为,只相当于铁布衫二十一二重的样子,真要生死相斗,他能运气挡住几刀?儿子就是不服,他爹受李旭生指派和-图-书,五个人打上门来强逼我写休书,我难道杀得不该?难道就该我楚云舒被几个家奴摁住画押,然后脸面丢尽?儿子总要试他一试,若是试都不试,我就落荒而逃,我心里实在难安!”
“在下李彦和。”
“徵阳快人快语,小弟就先告辞了。”李旭生笑着站起来。
“他祖父是李家长老,咱们比不上。”楚云舒望着远处街道的尽头,淡淡说道。
“叔父不是没有后悔么?”楚云舒顺口接过,神色轻松,倒好像在说笑话。
楚云舒佯怒:“你这家伙,小时候就分去了我一半的奶水,如今还有脸说。”
“呃……风少爷,云少爷……”楚云舒的脑子里忽然冒出古怪的念头,“难不成是‘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李旭生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这是广泽兄的高足王昌文,他父亲就是李富贵。”
楚云舒笑笑,从袖子中取出整整齐齐叠好的一张纸,道:“方才在后院,我已把休书写好了,请叔叔收好,另请叔叔带话给表姐,就说小弟祝她一路青云直上。”
楚徵阳点点头:“广泽兄毕竟是我楚家的人,此事我会禀告家中长老。这事先且不提,旭生贤弟,我只问你一句,今日之事,你究竟是个什么章程?”
“幻觉?”
“小侄见过叔父,叔母。”楚云舒恍若未曾听见李旭生方才的诅咒发誓,近前行礼道。行礼同时,楚云舒顺便打量了一番李家这回来的三人:李旭生面色如常,额头上写的是“我是老狐狸”五个字;楚婉面色阴沉,额头上写的是“这事和我有关”六个字;剩下的那个不认识的青年,看着自己眼睛里都喷出火来,额头上显然写着“我是死者家属”六个字。
“可以。”楚徵阳点点头,“那该请何人仲裁?”
“够了!”堂上楚徵阳一声冷喝,扬手打出一道乌光,正中少年左腕。
“出水苍猿李长老的孙子?他来做什么?”楚风萍小声嘀咕道。
“昌文,这就是我要拖半个月的原因啊!”李旭生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王昌文不由大哭。楚婉也忍不住陪着掉泪。
李旭生亦回过神来,他喝道:“昌文,你退下!”
楚云舒乃是鬼仙转劫之身,虽然一身道法都已应劫,不存半点,不过鬼仙灵觉却是更加精纯,方才李彦和进来,他就是灵觉一动,已有感应。鬼仙之境,熔七魄而铸阴神,最善于感应人心中七情六欲,这会儿交谈间他再主动转运心头一点灵觉,渐渐感受到李彦和心中飘忽不定的情绪,只有一片玩弄利用的快意,全无半点面上表露出来的春风和煦。
楚徵阳大有深意地看了王昌文一眼,道:“你是随你父亲的本姓了。广泽兄的高足,怪不得使得好伏虎拳。”
王昌文听了后愣了半晌,忽然跪倒在地,哭泣道:“伯父的良苦用心,小侄已经明白了。家师将我托付给您教导,请您以后时刻像今日这样提点我!”
楚云舒走过去。
忽然楚徵阳神色一动,截断话题,笑道:“竹坡贤弟,我那侄儿已经到了,可以准备入正题了。”
想是这么想,楚云舒还是觉得心中郁气难平:“操,转世的鬼仙不如鸡。前世的道法都不能用了,不然阴他一下,就叫他够呛!”
注2:本书的地理是参照真实地理来的,所以看到益阳城的朋友不必惊讶。当然,细节的话,百度搜不到的话,我就只能现编了。
楚徵阳也是一笑:“旭生贤弟也是好定力,怪不得当年我那广泽兄对你青眼有加,执意做主要将婉儿堂妹许给你,可惜……”说到此处,楚徵阳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十分标准的遗憾神色,叫进来的楚云舒不由暗中叫好。
店小二端了一个食盘,上面放着两碟子牛肉,两双筷子,旋风似的走进来,摆好,鞠了个躬,道声:“客官,您慢用!”又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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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有明珠美玉一般的佳人?小弟原也只是胡乱一猜而已。”
楚风萍立时住嘴,他看着楚云舒往前而行的背影,不由嘀咕了一句:“到底谁是大哥啊!”然后见楚云舒已经走出老远,于是大呼一声:“云舒,等等我啊!”
“老爹你这是打击我,你才和我试了招,岂不知道我的功夫深浅?”楚云舒笑笑。
“云舒,你这是什么话?”楚徵阳大怒,“难道你的性命比不上区区虚名么?”
说完,李彦和大声道,“小二,结账。”然后朝楚家两位一抱拳:“今日和两位贤弟相聚真是痛快,愚兄有事,先走一步了。”
却说李旭生三人出了楚府的大门,走在最后的王昌文忽然叫了一声:“李伯……”
“昌文,你知道你父亲的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李旭生也是泪光闪动,他一把将王昌文拉起来道:“昌文,当年是我将你引荐给广泽兄的,我没有儿子,你就像我的儿子一样,做父亲不提点自己的儿子,和_图_书
提点谁呢?”
“云舒,这是咋回事?”楚风萍出声问道。
“云……云弟,您这会儿还有心思吃牛肉啊……”
“我嫉妒你什么?”楚风萍嘀咕道,“我爹是喜欢你胜过我不错,可是我娘也喜欢我胜过你呢。”
“李叔叔且暂留步,小侄还有一事。”楚云舒忽然上前道。
“小伙子好俊的伏虎拳。”楚徵阳恍若无事,重新坐下,展颜笑道,“旭生贤弟也不介绍一下。”
楚云舒状似不以为意,只是笑笑,不过心中却是惕然:“这家伙功夫很深哪,只怕要把铁布衫神功练过第二关十八重才能在功力上和他相抗……”
“这是幻觉。”
李旭生叹了口气,对楚徵阳道:“徵阳兄好厉害的耳功。”
楚云舒抓起楚徵阳喝过的茶杯把残茶又灌了一气,然后一拍楚风萍的肩:“我郁闷,我要去吃卤牛肉。”
李旭生道:“我今日才落家,水都没喝一口,就遇到了这么一件事,仓促之间也没什么章程可言。就这样吧,李三他们四个人,每人二十两烧买银子;至于李富贵,昌文贤侄要和云舒做生死斗!”
“你娘如何能不担心?”楚徵阳看着楚云舒自信满满的样子,哭笑不得,不由开口怒斥道,“为父方才思虑,并不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武功一道,不是朝夕可至的事物,若如市井家言,什么仙丹灵药、高人传功指点、玄功秘籍能使人顷刻间功力大进,可是这都是些没边的事情,就算退一万步说世上真有这些奇珍异宝、超人手段,却又怎么会在十五日内落到你的头上?若说是突然开窍顿悟,那更是无稽之谈,如无厚积,怎得薄发?你今天早晨虽然杀了李富贵,临阵运劲变化固然得当,却也有一大半是他太过轻敌大意,未做好和你生死一搏的准备的缘故;你那手‘遥指天门’确实精妙,可是囿于你功力太浅,还不能尽数展现出其中的厉害之处。你刚才也和他试了两手,他的功夫怎样,莫非你还不清楚?以为父的计算,你的胜算不超过两成!”
楚云舒哈哈一笑:“昌文兄使得一手好伏虎拳,我若不赶紧写了休书,只怕过了下月初一,要连累表姐做寡妇了!”见楚婉闻言脸色一变,又接道,“这不过是说笑话,总之楚李两家世代交好,我和表姐又是自小的青梅竹马,我总不会小气就是了。”
李旭生接过话来,道:“就是这个月初的事。”
不多时,店小二在门外叫一声:“客官,卤牛肉二斤,来了!”
“我们李家这边,我打算请‘出水苍猿’李铭长老;你们楚家再请一位;官府请一位,总共三人如何?”
少年右手揉着左腕,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听李伯的。”
“尊祖父治家之严,真是值得我等仰慕。”楚云舒笑道。
“十年。”尽管不明白李旭生问话的含义,但是王昌文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两人坐着扯了一会儿,茶都续了一回,李家夫人楚婉的神色越发暴躁不安,闲聊的两个大老爷们却更加健谈,话题已经扯到今春城里女眷的流行服饰上去了。
少年闷哼一声,身形一顿;一颗铁莲子落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响,正是方才楚徵阳打出的暗器。
注3:大致设定一两白银等于一千钱(一贯),一个铜钱的购买力相当于人民币两毛五。
三人哭了一阵,倒引来不少路人注目,这时候李富贵五人的尸首都装了棺木从楚云舒家里移了出来,加上这三人当街一哭,更是引发无数谣言。
楚云舒心头一动,脸上一片平静。
“云弟……”楚风萍神色复杂地叫了一声。
注1:本文是江湖和朝廷并存的世界,从合理的角度考虑,所以设定了武力较高的江湖人士同时具有官方的身份,主角世袭的武骑尉是借用唐代勋官十二转的系统,此系统将在本中专用于江湖人士。
楚风萍老脸一红,抓起酒杯喝了一口:“云舒你不要胡说,我哪里追求刘素雪小姐了……”
“彦和兄,那软香玉你试过滋味了?”楚云舒夹起一块牛肉,嚼了几口,忽然轻描淡写地问道。
“你这话不对,人家祖父如何如何关咱们何事?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一个长老又不是什么求之不可得的事物。”楚云舒说这话时微微眯着眼睛,自然有一种不容反驳的气势。
看着老爹拂袖出门,楚云舒放下刀,胸中满是郁闷:“喵的,王昌文,半个月后我不把你……我就不是鬼仙!”瞬息间,这位前鬼仙的脑子里就闪现了不少极其血腥的场面,“算了,这样的小角色,一刀杀了就是,不值得多费功夫去想。”楚云舒又自我宽慰道,“毕竟我是鬼仙,不是鬼怪,弄得那么血腥也不太合适。”
楚云舒眼睛一瞪:“回去再说!”
“好了,你们兄弟俩别斗嘴了。”楚徵阳拍拍扶手,站起来道:“咱们父子仨到后院处合计合计这回生死斗的正
和*图*书事。”
“云舒你的事,愚兄已经听过了,李叔虽然是我的本家,这回行事也未免太过。”李彦和望着楚云舒的双眼,缓缓道,“我今日与云舒、风萍两位贤弟一见如故,愿在此事上稍尽绵薄之力,具体如何,酒楼人多嘴杂,不好细说,今夜子时,小弟将至尊府拜访,此事极密,请两位贤弟只转告楚叔父,勿再入第四人之耳。”
“我,我不知道……”
“我发现如果不是要你付账,我绝不会叫你出来,今天忙了一个上午,这时候就该好好享受一顿饭,而不是事事计较。”楚云舒也吃了一片,笑道。
二楼也是差不多人满为患了,南面临河一线的雅间都已有了客人,只有北面临楼梯口的地方还有几间,楚风萍皱皱眉头,显然是对环境很不满意,楚云舒却不在意,随便挑了一间,于是店小二上前挑开竹帘,二人绕过六扇竹木屏风,步入了雅间之内。
楚云舒自然明白他此时心中的感受,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宽慰的话,“也罢,左右也就是十五天,过了这十五天我就不必做任何解释了。”他这样想着,大笑着拍了拍楚风萍的肩,上楼去了。
“唉!”李旭生忽然脸上满是戚色,“云侄,这回确实是叔父御下不严,叫你受委屈了,可是你也实在下手太狠,李富贵他们几个家里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你杀人时杀得痛快,可曾想过人家家里还有老母倚门而望,还有三尺童子等着他的父亲回家!”李旭生说这话时语调十分沉痛。
俩兄弟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不解。
“徵阳,看你如此忧虑,小云当真胜不过他?”李薇环着急地问道。
“云舒。”楚徵阳脸上露出一丝倦色,“这一仗,为父不能不替你接下来。”
“你说李……”
劝住王昌文,三人上了马车,在许多人暗地里的指指点点中一路远去。
“进来吧。”楚风萍摆摆手道。
李彦和闻言,持酒杯的手一抖,半晌他才说道:“我爷爷说了,少年人气血未定,戒之在色,若我破了童子身,不论女方是谁,何等身份,也定会压着我娶了女方过门,并从此之后自立门户。”
“可恶!你杀了我老爹,还说是李伯派他去送死!看打!”边上少年听了这话,按捺不住心头怒火,一声怒喝,大步上前,左手护胸,右手使爪,自上而下,朝楚云舒当头罩下!
老头子发了话,兄弟俩同时朝对方做了个鬼脸,乖乖跟着老爹往后院去了。
楚徵阳一怔:“广泽兄炼气成了?多久的事?”
“老爹!”楚云舒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一边的桌子旁,桌子上放着楚怀安留下的厚背雁翎刀,楚家人出去迎客时,这刀已经被楚夫人拿到屋子里头了,楚云舒将刀提在手中,轻抚刀身,低头沉声道:“三年前,我父亲战死南疆,我才承袭父荫,得了一个从七品武骑尉的勋号,这是父亲拼尽性命才挣得的家声,这一回我若是不战而走,届时族中宗老势必震怒,我那死去父亲的声名,还有老爹您的一世声望,岂不是都要付之流水?这不是为人子应尽的孝道啊!”
门帘掀开,走进来一位少年贵公子,十七八岁的样子,瘦瘦高高,脸皮白净透着些许桃红,望之若处|子。这人就是城中李家“出水苍猿”李铭长老的嫡孙,人称“小苍猿”的李彦和。后面跟了一名青衣小厮。
楚云舒和楚风萍在近中午的时候踏入了一品香的一楼,这时候照例是人极多,一楼的桌椅几乎都满了。二人的进来,在食客之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毕竟,在一个小县城里发生了五人致死的命案是瞒不过任何人的,而当杀人的“凶手”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如果群众心中没有生出一种名为“围观”的看热闹心理,那就是极不正常了。
“也是。”楚云舒做出若有所思的样子,“你是只嚷嚷,还没有付诸行动。”
“你耍我!”楚风萍咬牙小声道。
楚徵阳父子在前厅见客。李家来了三人,为首的自然是李旭生,后面跟着他的夫人楚婉,满脸郁郁之色。楚、李二家都是城中大族,两族联姻极多,这楚婉论辈分恰是楚徵阳的堂妹;还有一人,是个陌生的青年。楚徵阳看他双眼通红,眉间杀气外露又强自压抑的样子,不由心中一动,不过楚徵阳毕竟是老江湖,心中虽有所思,脸上却是半点痕迹也不露,只是如平常一般和李旭生说些城中的闲事,江湖的典故。
……
楚云舒闻言心中大怒,想道:“这老王八蛋讲这话真是用心险恶!我楚某人又不是杀人狂,若不是你指使家奴上门来强迫我在休书上画押,我至于杀了他们么?我若是被他们几个奴才使强得逞,我还有什么面目在楚家混下去!那李富贵的真实功夫还要胜我一筹,他们总共有五人,我这边除了我,楚富伯已经是年老体衰,这样的局势,就算是我老爹也不敢说能将这五人顺利擒和*图*书下。如今你竟然还说得我是下了狠手一般,真是可恶!”
“对,因为这一顿是你掏荷包,所以你就产生了这种幻觉。”楚云舒一本正经地为同伴解惑答疑。
李旭生见不是事,于是拍拍王昌文的后背,道:“贤侄,有什么事我们还是回去再商量吧。”
楚云舒捡了靠窗的座椅坐定,有些好奇地打量起这古代的酒楼雅间来:墙上挂着村俗的书画点缀风雅,墙角一个小几上立着花瓶,瓶里胡乱插着几枝不浓不淡的花,透过木格的窗户可以下窥城中街道,虽然没有南面临河的敞轩那般视野开阔,倒也别有趣味。
李旭生接过休书,展开后从头至尾细细读了一遍,并无差错,不由勉强笑道:“贤侄倒是达观,倒叫为叔做了小人。”
这话王昌文不能不答,闷声道:“我师傅月前炼气有成,已经入了灵应峰内门。”
楚风萍终究是少年心性,被楚云舒这话一激,血气上脸,也闷声道:“云弟说的是,他王昌文不过是个家人的儿子,怕他个鸟!”
李旭生一怔,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少年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李旭生默然片刻,道:“明日就是十五,那就下月初一吧;至于地点,就定在城南门外的河滩上吧。”
“若你能在剩下的半月里头将铁布衫功夫再上层楼,以你的临场变化,倒有三成胜算。”
楚云舒“哈哈”一笑:“今天上午哪里发生了许多事,只不过我杀了几个人,事主找上门来而已,你我都是江湖子弟,这点事也想不开?王昌文他老爹是我杀的,他要找我报仇,天经地义,十五天后,谁死谁活,那时分过高下再说,莫为此误了如今的春色。”
一品香酒楼矗立于益阳城南,楼高三层,登楼临风把酒,下可窥资水东流,又可眺望南岸会龙山青翠,是益阳城内一等一的快活之处。这酒楼属于城内的刘家,刘、楚、李三家都是益阳城中根深蒂固的大族,城中产业,十有八九为这三家所有,也只有这些大族,拥着雄厚的武力,兼之以枝叶茂盛,坐镇地方,才有资格将一品香这样的产业掌握于手中,而不惧被人掠夺。
等李家三人都走了,楚徵阳才睁开眼睛,他举手示意道:“云舒,你过来。”
楚云舒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嫉妒人家的风度。”
“只我一个。”
李旭生脸色不自然地扭曲了一下,咬牙道:“当年我错选了道路,却绝不会叫瑶佳重蹈覆辙!”
李旭生点点头,似乎若有所思,却不再说话,就这么走了。楚徵阳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并不起来送客。王昌文走到门口处,又回过头来朝楚云舒狠狠瞪了一眼,嘴唇张合,却未出声,看唇形似乎是“你死定了”四个字。
“可惜,靠河的位子没了。”楚风萍取了筷子,伸手夹了一片牛肉,扔进口里,道。他心里还是有些疙瘩。
楚徵阳顿了一顿,盯着楚云舒一字一句地说道,“云舒,你天资聪颖,绝不该死在这必死的生死斗中,为父先前一口答应,也是存了缓兵之计的心思,欲先使他李旭生心安,然后才好助你借机逃走。云舒,你听为父一句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先出去避一避风头吧!”
“你师傅收了几个弟子?”
“来二斤卤牛肉,烫一壶酒。”楚风萍吩咐道。
李旭生这几句话学得惟妙惟肖。
一路上走来,楚徵阳和楚风萍都不作声,楚云舒见气氛沉闷,倒先开口笑了起来:“老爹、风哥,你们俩未必对我太没信心了。”
“好,此事就如此定了。”楚徵阳道。
“云舒猜得正是,这戏班子里有个旦角,名叫‘软香玉’,真是人如其名,看她年纪不过十五六,长相也一般,只是生得一身好香肌如雪,就是古书上说的‘冰肌玉骨’也不过如此。要是肤如凝脂这一条,就是刘家素雪小姐也比不上。”李彦和口中说着,眼神中露出几许回味的色彩来。
楚云舒心中一动:“戏肉终于来了。糖衣炮弹,快来打我啊!向我开炮啊!”
李彦和进来,楚家俩兄弟请他坐上座,李彦和不允,推辞一番,还是坐了。就有店小二进来添加碗筷。李彦和又加了几个菜。三人先是寒暄一阵,待菜肴上齐,宴席间又说些风月之事逗趣。
李旭生摇摇头:“不是我口风紧,是广泽兄不肯张扬,他也是准备好了一切,才在三日前通知我,他说‘我耽搁十年,才炼气有成,实在无颜摆什么排场,何况,内家气功,玄妙无比,比起外家功夫,实在不可同日而语,我不过初入之境,得意什么?’”
“彦和兄,你这话可不对,刘小姐是何等人物,你岂可将她和一个戏子做比?”楚风萍闷声道。
他这话中显露出决心如钢铁般不可动摇的意志,以楚徵阳阅历之多,也不禁动容。
李彦和一愣:“是极是极,愚兄失言了,该罚一杯。”说着取过酒壶,满斟了一杯酒,仰首一口喝光,然后将酒杯倒转,特意给https://m.hetushu.com.com楚风萍看了一下。
楚风萍顿时无语,愣了好半天才苦笑说道:“云弟,你这心态愚兄真是佩服,就今天上午发生了这么多事,你能用一句‘忙了一个上午’轻轻带过,真是……”
李旭生感叹地说道:“从你祖父那时候开始,你们王家就在我们李家做仆人,这一做就是两代,连姓都改了李姓,你父亲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重新使用王姓,广大王家的门楣,而你,就是你父亲的希望所在。再说你师傅,他是我们这一代人中最天赋最高的一位,现在他炼气有成,做了灵应峰内门弟子,前途更是广大,你是他唯一的弟子,是要继承他的衣钵的。”
李旭生回头道:“昌文,何事?”
楚云舒心中感动,同时又苦笑不已:“明明我杀那王昌文是十拿九稳的事,偏生却不能将这张底牌掀出来给你们看,真是憋屈。唉,总要扯个理由说服他们才好。”
“小弟并无意见。”李旭生想了想,应道。
“我倒是略有耳闻,原以为不过是寻常草台班子,看彦和兄这神色,莫非还有蒙尘碧玉隐沦其中。”楚云舒略作惊讶,道。
“屁的个风度。”楚风萍嘀咕道。
“云弟,这些人看我们的神色咋怪怪的?”楚风萍下意识地缩了缩头,对身后的楚云舒说道。
看着王昌文不解地望着他,李旭生一把拉住王昌文的手问道:“你随你师傅学艺有多少年了?”
那少年冷哼一声,大步跟上,右手顺势回收腰间,左手复疾伸平抓楚云舒胸口。
“啪啪!”门外传来两声掌声,随即有人说道:“云贤弟心境豁达超脱,在下真是佩服不已,不知两位可嫌我这不速之客否?”
“父仇不共戴天,昌文贤侄的要求也很合理。”楚徵阳叹道,“旭生贤弟,你说个时间地点吧。”
“我不喜欢这厮。”楚风萍将嘴巴凑到楚云舒耳边道,“太阴阳怪气了。”说着,楚风萍还捏了个兰花指,“就像这样。”
楚风萍被他气势所摄,脖子一缩,道:“也是,做长老比做长老的孙子要好。”
……
楚云舒“嘻嘻”笑道:“老爹这样说,只怕风哥要嫉妒我了。”
楚云舒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高声道:“原来是李兄,请进请进!”说着往门口迎去。楚风萍随后跟上。
楚云舒心中火发,语调却越发轻柔起来,于是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叔父你确实是御下不严了,我父亲去了已有三年,如今瑶佳表姐又拜在游龙观太妙真人门下,你自可以对我楚云舒御下不严了,你李家的奴仆自然可以肆意闯入我家,挟持我在休书上画押了;今日好叫李叔叔你知道,瑶佳表姐从小与我青梅竹马,她如今雏凤初啼,我楚某绝不会连累于她,不过叔叔你要是使强,我还有我父亲留下的厚背雁翎刀待客。你叫你家奴仆来送死,楚某绝不敢叫他们不死!”
“李伯,半个月对我而言实在是太久了啊……”王昌文说完这句话,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这一手来得异常凶猛,带起一阵恶风,显出少年深厚的功力来。楚云舒直觉不可硬挡,脚下一滑,急退一步。
这时候楚家的后院中,楚徵阳已经将李旭生三人前来所为之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了自己的妻子李薇环听。
“旭生你倒是半点口风也不漏啊!”楚徵阳道。
楚徵阳伸手揉了揉楚云舒的头,道:“若不是你还要给我那怀安老弟承祧,我定要在宗老会上求那些老头子们将你过继到我名下。”
楚风萍口中的“娘”是指楚云舒的生母李薇环。
“这家伙,来者不善,且看你玩什么花招。”楚云舒心中冷笑,看着李彦和面上言笑晏晏的样子,心中越发厌恶,“装,你就使劲装吧,你装得再像也骗不过老子的灵觉,老子可是鬼仙,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想利用老子,老子非把你打来的糖衣炮弹剥掉糖衣吃鸟,顺手把炮弹原物奉还不可!不过老子转运灵觉也是要消耗体力的,你小子不值得我多花工夫,我先收了神通再说。”
“我们楚家我去请‘铁手单刀’楚源长老;至于官府,小儿辈死斗,就请县主簿刘明峰大人如何?”楚徵阳盘算片刻道。
楚云舒站起来,也是一拱手:“李兄留步,小弟不送了。”他和楚风萍两人将李彦和送至楼下,看他和那小厮两人上了马,扬鞭而去。
楚徵阳回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小云,你有信心,老爹很高兴,可是光有信心是不成的,这个王昌文乃是名门大派弟子,他学的是衡山派灵应峰一脉嫡传的伏虎拳,我今日看他的功力虽然还浅,却也相当于铁布衫破了第二关了,小云,我记得你月前铁布衫还停在第一关第九重吧,这一个月来可有精进?”
李旭生一愣,扭头朝门口望去,数息过后,果然有一个样貌清秀的蓝衫少年从门口走进来,正是楚云舒。
……
楚风萍像看妖怪一样地看着楚云舒,看了半天,最后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来:“你,真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