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四章 终身大事完成时

虽然平时日本人下馆子也是常常喝高,但那是平辈之间,真要是碰上会餐之类上下级人全到的场合,保证一个个规规矩矩的。这美国佬一看就还是在国内泡酒吧的习惯,加上在这里算一把手,喝起来无所顾忌。
之所以买的不是三角钢琴,是因为地方不够大,摆不下。即便是一层的大客厅,一架三角钢琴也占了小一半面积。范含既不开Party,也不会每隔几天请人回来显美一番。况且空间有限,即便勉强摆下音响效果也好不了,还不如二层的立式钢琴好听呢。
“o上面有没有一横?”范含问。
“是。”白发财回答,“会社的本地雇员几乎都是华人。”
曾经有一个活儿,什么都好,就是客户对于在整个系统中所占比例极小的那一点点美工和音效总是不满意。一开始还是粗略的指责,到后来居然开始对于某局部的线条和某小节的音符提出具体的修改意见了。范含实在忍不住,就跟他直说:“这些都是作品,不是产品。您可以表达您的意愿,比如‘色调太暗了’、‘节奏太奔放了’之类的,或者干脆不要。既然要了,还隔三岔五就冲着细节的表现形式指手画脚,这是对于作者的不尊重。”
“我是来度蜜月的。”范含奇怪,“你不知道么?”
“咋了?”蓝蓝不明白。
都说汉字编码是CJK,但是范含始终没想明白高丽(Korea)在这里面起到了什么作用……五十年代开始南韩北韩可就都废除了汉字了,到现在还是用一万一千多个名叫“谚文”的立体拼音。
“那、那就祝您二位百年好合,子孙满堂。”白发财没准备,所以喜庆话都说不利索。
此事的后遗症是,某些水平很烂又很自以为是的美工也能理直气壮地混饭吃了……
“预定的是什么时候?”范含反问。
“要说您的语言能力真是厉害。”白发财恭维,“来日本不到一天,已经能作俳句了。”
确实,大部分包间本来就不大,而且主要目的是为了让会员们打扑克,里面除了桌椅就是沙发酒柜。真正能容下这几十号人的包间只有一个,还早就被订出去了。再说,钢琴虽然不贵,配一个不算什么,但是钢琴师的人工可就贵多了。况且钢琴和琴师应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万一客满呢?总不能让客人守着钢琴过干瘾吧?这家俱乐部虽然不算小,但是常年雇一帮琴师还是受不了。所以这里一共就两台钢琴,大厅一台,最大的包间里面一台。
范含大概看看,然后慢慢地念菜名,一道一道居然点得有板有眼。
“其实你有点太没耐心了。”范含实在忍不住,想暗示一下,“万事开头难,有时候稍微坚持一下就能柳暗花明。”
“绝对没有。”范含指天发誓,“我的双脚从来没有踏上过大阪境内的土地。”
现在光凭活人伴奏,的确很不方便,况且会的曲子多了,工资自然要提高,俱乐部还未必愿意。
“这里!”范含指给蓝蓝看,一直都在用汉语聊天,盯着美国出版的地图能找到才怪。
“啥意思?”范含不明白。
终于轮到一个家伙上去了,范含这边的人都鼓掌吹口哨给他打气。
“嗯。”范含点头表示同意。
菜单上全是日语,一般和风饭馆都是这样,只有西式的饭店才会和英对照。
不过不是给范含的,而是递向旁边的那个美国佬,FEEE日本分舵主。
范含可以肯定,这个卡拉OK的主意一旦成功,几乎等于这群日本人直接把日元塞进我兜里。这样的容易钱再不赚,还真对不起列祖列宗。
然后各位该干嘛干嘛。
“比顺口溜还不如,顺口溜至少还要押韵呢。”范含回答,“俳句有什么呀,基本上日本会说话的人都会作。你看老公我,到现在单词认识的不到一百个,还不是照写不误?”
“这倒也是。”范含承认。
“咳……”白发财被水呛得咳嗽,“这个……烟草税率很高的,不过本地烟有优惠。”
虽然说微处理器已经出现,不过要想把Kervin体系做成芯片还需要一段时间。就算不计成本,最早也得明年。要想达到能供应量产家用游戏机的程度,恐怕还真得到这家伙的“第二任”才有可能。
“我说过我请。”范含发话了。
“你们真的就一点交集也没有么?”白发财问。
“哎……”白发财一口水呛住了,“这个……贵了一倍以上。”
范含二话不说,提笔就写:“イトシムス、ベリデリシアス、ホルキング”
“还有半年。”美国佬回答,“不过我希望能提前回国。”
小便や、ぽつぽつ落ちる、水の音。
“日本的房子都那样。”范含撂下一句,也不解释,“多看几眼你就习惯了。”
“太好了!太好了!”范含喜出望外,“我就知道亲爱的你绝对不会让我为难的。”
“没有。”
“我来弹吧!”蓝蓝决定,“说,你想唱什么?”
“习惯了。”范含说。从1966年开始,范含就一直抽万宝路,后来发了家也一样。
到这里为止,一切正常,毫无疑点。
全角房子还好点,而半角房子住起来简直是受罪。以前范含在日本的时候,办公室里有个人就是买的这种半角房子,三层楼,每层只有一个房间,一进玄关,楼梯就占了右半拉,上楼就是登宝塔的感觉。总体来说,其内部结构就像电脑桌左腿边的那一溜抽屉。
酒足饭饱,该撤了。
门口接机的人也到了,FEEE日本分部的社员。
“这个……”白发财冷静地构思措辞,“若是松和*图*书尾芭蕉地下有知,一定会引您为平生知己。”
这家伙英语不错,范含想,很难得。
“有什么困难的?”范含反问,“又没让你们自己造音响,买一台不就得了?剩下的,难道游戏机就没有投币箱么?”
东京时间七点整,白发财的电话来了,说还有一个钟头就收工了,让老板起来准备一下。
“那您……”
“华人?”范含问。
“没办法,这还是发展经济闹得。”范含说,“刚开始的时候,只能建一条跑道,周围地价越来越贵,钉子户越来越多,想办个拆迁不容易……听说还闹出人命了呢!”
范含不太喜欢这种场面,所以说了十来句客套话就算完了。
蓝蓝没词了,因为她确实不会作曲。反之,则必定会理直气壮。
“您打算一个星期之后回东京再见这边的客户?”白发财负责安排范含在日本的行程,“现在先去外地?”
令人欣慰的一点是,蓝蓝从来也没像肥皂剧里面的女配角那样,每天在做|爱的时候磨着范含要换一间别墅。
“这么说来你是光认识名字不认识菜了?”蓝蓝继续问。
别看小,还挺贵,这栋半角价值三千万,银行贷款据说要还到七十三岁。那人总是跟我们说,我到六十多岁挂掉就算了,反正法律规定了,剩下的也不用还了。
交待完工作,也该散伙了,大家各自回家。
美国佬反应还算慢的,一时间没明白过来。白发财就不一样,这个“日本通”立刻就能琢磨到这里面的巨大商机。
“我回去问问有谁愿意提前来吧。”范含说,“要是没人替你,你就只能再忍半年。”
现在正是日本经济腾飞的时候,工蜂们干劲正足。要不是今天大老板请客,也不会这么早完事,员工们平时都是赶末班车回家的。
“煙草無し、気持ち良くない、どうするか?”范含仰天长叹。
“哪里哪里。”白发财很是惭愧,“我也知道这个名字很俗,不过先父母所赐,不敢更改。”
“我就说么,美国佬以己度人,不会用任何注音记号的。”范含评论,“这不是耽误人么。”
这首《Love Somebody》正是Bee Gees的成名作之一,三十年来经久不衰,光被别人翻唱就不下十来次。说来惭愧,范含最初也是通过Michael Bolton演绎的版本才了解到这首名曲。不过,所有版本中,确实是Michael Bolton的这个最出色,甚至超过了原作。
“又不是每个包间里面都有钢琴呀?”一位女职员反驳。
一曲唱完,底下掌声如雷,叫好的不仅仅是(株)FEEE(日本)的员工。
“还行。”美国佬回答,“不过比国内差远了。”
废话完毕,搭车进城,先到分部看看。
咋办?
“早生贵子的事,眼下‘人’字还没一撇呢!”范含又强调了一遍,“你先操心卡拉OK的事吧!”
想想自己现在的情况,范含还真是庆幸万分。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不管了,再贵也抽!”范含招手,来了一位卖烟的MM,脖梗子上搭着一条带子,两端系住身前的大盒子,里面摆满了各种牌子香烟。范含仔细看了看,许多名字都很熟悉,稍微找了找,就抓起一包万宝路。然后参考汇率心算了几秒钟,掏出美元钢镚,给了个整数,刚好比烟价多一点,算作小费了。同时,也没忘日本式虚伪礼貌:“大きに!”
不过大厅里有不少人,FEEE的员工只占一小半,再加上刚才这帮人都顾着围过来拍马屁没去和负责领班预约,所以想上台还要等上一阵。
“你是不是玩俳句玩上瘾了?”蓝蓝听完白发财的翻译之后问。
“马屁就算了吧,玩俳句还需要什么能力?”范含顶回去,“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
“唔……是我没打招呼。”范含想起来了,自从FOR重组之后,FEEE就不能算是范含直辖了,两边不怎么通气。这次来日本,只有FOR总部的几个家伙知道名义上的目的,而范含给FEEE的正式通知上全都是工作安排。因为只有FEEE才在世界各地有分支结构,所以才布置一下接头事宜。
以前公司聚餐的时候,也是撮完了就去唱歌,大家轮流唱,居然个个有模有样。开始范含还只是听着,以为是原声,后来发现掌声大作,扭头一看,原来一个课长正在唱演歌。这时候已经惊诧莫名了,没想到后来几位部长一上场,效果还要好;社长更是技压群雄,代表了会社的最高水平。有一段时间范含甚至认为公司里是靠卡拉OK的程度安排职务的。
日本歌钢琴手会弹,两口子不会唱;美国歌倒是会唱,钢琴手不会弹。
“房子。”范含扫了一眼,简单地回答。
“我脚底下够不着了!”蓝蓝抱怨,“踏板可是在中间!”
龙飞凤舞一行半:
找个角落,扯过白发财和美国佬,把井上的构思跟他们一解释。
“这么紧!”白发财心里一咯噔,以前就听说过这个大老板的脾气。虽然老板自己不是工作狂,平时也吊儿郎当,但是就是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可以一句话就让手底下的人不得不变成工作狂。
“唉!”美国佬长叹,“我命苦啊!”
日本发展经济的时候,山上的树也是全光了。不过日本自古以来就是山清水秀,日本人也很得意于这一点,所以这回没用人催,自觉主动地去种树了。但是新种的都是生长速度很快的次生树种,繁殖能力超强,一到春天就是“下一代”满天和图书飞。从此以后,日本开始流行花粉过敏,每天春天满大街都是口罩,每家超市门口都贴了大字广告“花粉来袭!”以便推销相关产品。
“一年半。”
“因为英语口语好的日本人太贵。”白发财说实话,“朝鲜人也不便宜。”
“没办法,现在是发展经济的阶段,还没到环境保护的时候呢!”
“本来是来开心的……”蓝蓝有点同情那人。
这时候白发财把嘴擦干净,开始道歉。
进门之后,全体起立,听大老板训话。
范含曾经问过为什么,回答多半是说,门口能堂堂正正挂上名牌才算是家。
“嗯。”范含搭腔,“早有耳闻。”
可是日本人偏偏热衷于这种独门独院的房子,对于高楼大厦的公寓嗤之以鼻,那种单元楼,不是用来出租的,就是供光棍男女们暂且安身。一旦成家,总是要卖掉公寓贷款买房子。
※※※
转悠了一圈,发现这里的工作内容很简单,但是并不轻松。各种单据在桌子上面堆了老高,碎纸机里面也是半满,据说每天上下午各倒一次。
“噗……”白发财再也忍不住,扭头把一口水喷在地上。
“一定一定。”白发财客套,听口气不怎么相信的样子,恐怕是对于日本人的性格理解透彻的缘故吧。
下午一直在睡觉,把飞机上欠的找补回来。
酒过三巡,菜至五味,气氛开始渐渐地热闹起来了。
“就算贵又能贵到哪里去?”范含无所谓,反正在日本呆不了多久,贵点就贵点,“何ぼや?”
这时候一个服务员端着盘子直奔范含,很好,这回没弄错正主儿。
“确实。”白发财承认,“一般日本人念起来会觉得奇怪。”
“怎么日本的空气质量这么差?”蓝蓝抱怨,“难受着呢!”
有如此群众基础,日本人的卡拉OK水平自然不低。
“确实经常出现。”白发财回答,“不过常客一般都知道这里的乐手会演奏什么,所以一般不会现眼。”
即便如此,也是比国内好得多,国内光砍树不种树,上面检查的时候就是两手准备:满山头刷绿油漆以求骗过空中侦察;满床头铺满票子(有时还有婊子)以求收买钦差大臣。
“有倒是有,不过都是‘洋娃娃和小熊跳舞’之类的儿歌。”那人更郁闷了,“要我唱那个还不如不唱呢!”
每个人脱鞋上炕,往坑边一坐,把脚伸到坑里,就行了。
“啊,不好意思。”范含伸手拉上拉链,刚才上完厕所忘了关小门了,“我再给你们写个正经的。”
“这个……咱们一起来好不啦?”范含又搬来一个凳子。
基本上日本人想放松一下的时候,都会找个卡拉OK厅唱歌痛快。就算是情侣约会、哥儿们姐儿们鬼混,也多半会到卡拉OK厅闹闹。
“就你那两下子?”蓝蓝一脸鄙夷,“还想跟我玩四手联弹?”
这时候对外开放的所谓俱乐部,都是类似音乐茶座一类小店。愿意听歌的就听,愿意唱歌的就唱,主要还是喝茶聊天,或者围着桌子打扑克。
“都是道听途说而已。”范含谦虚。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举国开始折腾。决心倒是很大,和英国治理泰晤士河一样;效果也是很明显,也和英国治理泰晤士河一样。
“入乡随俗嘛……”范含不领情。
本来也是,顾客上台是乘兴而来,结果却扫兴而归,自然郁闷。但是琴师的工作就是伴奏,总是不会的话,现眼不说,还要点头哈腰地使用高级敬语技巧道歉,这种事干多了,心情当然也好不起来。
搜索BROM,关键词“卡拉OK”。
“怎么东京的机场这么烂?”蓝蓝抱怨,“美国有的私人机场都比它强!”
蓝蓝坐上凳子,试了试钢琴。
“不光是这个原因吧?”蓝蓝说,“芝加哥底特律我也去过,也是到处冒烟,不过只是咳嗽而已,还不至于打喷嚏。”
想起以前一位朋友,在喝高了之后对范含说的话:“老弟呀!勤俭持家一定要从娃娃抓起呀!教育老婆一定要从恋爱的时候开始呀!象牙筷子的典故一定要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呀!不然,你看老哥我……呜呜呜呜呜……”
“国内有赌场啊!”美国佬长叹,“想赌的人就赶周末去拉斯维加斯了,平时当然主要还是拿本地的游戏厅当消遣。”
唱什么都不合适。
“那……”白发财还想问什么,考虑再三还是算了。
蓝蓝伴奏,范含唱,偶尔伸出右手去弹每句结束之后的那几个音符。
“大阪?”蓝蓝拿出地图找了半天,“哪里?”
“那就把凳子往左边挪挪……”范含提出修改意见。
别的桌子上早就开始大吼日语了,只有范含这桌,还是细声细气地用英语讨论工作。
为了Unicode标准,范含故意装模作样地收集了大量资料。由于编码的对象是文字而不是语言,所以根本不需要懂,只要把所有的文字都当成符号就可以了
“哪里哪里。”范含谦虚,没想到这家伙也喜欢Bee Gees。
到头来还是啤酒最合适,明知道度数不高,但图的就是这个咕嘟咕嘟的痛快劲。
“没辙,为了凑足音节。”范含也是一副痛恨因辞害义的表情,“俳句就是五、七、五的规矩。”
“是啊,太煞风景了。”范含点头。
黑啤酒就是比一般的生啤好喝,范含和几个大白一扎一扎地喝个不停。遗憾的是,这里的黑啤不地道,太淡了。最好的黑啤酒应该是德国造,入口极苦,感觉极爽。另外,浓度也是一流,撒到座位上能把裤子粘住。
唱什么?
“看着文字还是会念www.hetushu.com.com的。”范含只好继续圆谎,“别忘了前一阵我在干什么。”
相比之下,倒是日文省心,假名号称“五十音图”,也就一百来个,剩下的都是汉字(包括中国传过去和自己造的),光看不琢磨确实轻松。
“一时冲动。”范含说,“随口说着玩。”
“你还是接着抽万宝路?”蓝蓝说,“不想换换别的?”
“怎么能让您请呢?”
“日本人还是玩パチンコ的多。”白发财插嘴,“只有年轻人才会成天泡在游戏厅,别人都是偶尔进来尝尝鲜。”
算了吧,这家伙的业绩也不差,回去之后也能有个好前程。只不过比起他的继任而言,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估计到了最后,这家伙只有仗着资格最老才能进名人堂了。
※※※
这倒是,要说英语水平,一般受过良好教育的日本人都不错,但那是指读书写字,一开口就惨不忍睹了。朝鲜人也一样,不知道为什么,这都是整个民族的普遍现象。
“哎呀!老板!”白发财对于范含的敬仰之情有如滔滔江水了,“您……”
开头就是一大串英语,夹杂着点头哈腰。
开始有人打听这家“日本”会社的说英语的华人老板的背景了。
“这个……”白发财有点尴尬,偷眼看了看旁边的一位白领丽人,正是刚才敢于反驳他的那位女同事,“关于私人生活的事,眼下‘入’字还没有一撇哪!”
“说的也是。”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范含随手“嗤”地扯下一张递给服务员,“全、部!”
不过,就是这种玩具一般的机器,居然风靡一时,不光带动了日本本土至今仍未消退的卡拉OK热潮,还漂洋过海流行于全世界。
“我本来就不会。”范含矢口否认。
“谢谢。”范含答礼,不过没忘了催一下工作,毕竟卡拉OK没什么技术含量,被人抢先可就亏大了,“子孙满堂的事,眼下八字还没一撇,你先操心卡拉OK的事吧!”
“你有啥意见?”范含问蓝蓝。
即便如此,范含也没有冒失地直接端出成型的文件。毕竟这可是包括了世界上所有现存的文字啊,要是随随便便就能默写出泰文字母表,也太引人注目了。对于其他语言,范含就是大概咨询了一下符号的数量,然后故作慎重地沉吟片刻,给它分配一个实际上就是最终标准里的区段,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远远看去,这一排房子就像一行中英文混合的文字,所以范含头一回见到的时候,就形象地把它们称为“全角”和“半角”。
“咱就甭罗嗦了!”范含挥手制止马屁,“明天开始干,我回东京的时候要看到原型机。”
然后三人出门,来到事先定好的旅馆,安顿下来。
“说说而已。”范含回答,“没谁这么早走人。”
发明人井上大佑,当年也是在神户一家俱乐部当键盘乐器演奏者,为唱歌的顾客伴奏。据说井上就是经历过多次被顾客点到不会弹的乐曲,心中郁闷之极。
找到了。
日本人工作极端重视“白纸黑字”,无论干点什么都要留下痕迹。后来微软带头吹嘘的“无纸办公”,在日本根本没有市场。办公室自动化的技术进步,提高效率的同时,反而使得纸张的消耗量大了许多,毕竟打印机总比打字机加复印机快得多。
不远处排队站好了一帮浑身机油的工作人员,估计是等乘客走光就要一拥而上的地勤人员。
“你怎么了?”范含假惺惺地问,“是不是不舒服?”
“比美国麻烦多了。”蓝蓝轻轻地跟范含说。
路边一排排的,确实都是房子,日本普通家庭的住宅。基本上一般高,就是宽窄不同。窄的那种,也就四五米,几步就能走过去;宽的则刚好是窄的两倍,正面看去就是一个正方形。房子与房子之间还留了一条缝,极窄,据说猫能过,狗不能过。
※※※
“有。”白发财说,“不过只有一种。”
“你们怎么走账?”范含明知故问,“还是说,平时就有这笔预算?”
“不见得,我不光是FEEE的老板。”范含说,“本来还想过来看看有没有客户愿意买计算机,现在看来,只要把这个‘卡拉OK’弄起来,也算不虚此行了。”
“是。”白发财这次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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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由于汉字数量实在太多,繁体、简体、各种异体字。想要总结一个唯一的字表,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比如那个“说”的繁体,右上角的两点到底是外八字(説)还是内八字(說)?这是一个问题。
这时候BeeGees刚出道没多久,有了些名气,但还不够响亮。范含“敏锐”的发现了这个三人合唱团的潜力,每张唱片必买。一开始蓝蓝还怀疑范含的眼光,后来在熏陶之下,渐渐地也成为了BeeGees的粉丝了。
开始有人打听哪里能买到美国唱片了。
两口子笑眯眯地回到座位上,应付着周围如潮的谀词。
“姓里有个拗音,名字里面有个促音,要是连着念的话……”范含说,“不光多了个促音,还附带一个半浊音变。”
“郁闷!”这是情理之中,别人都来安慰他。
清酒喝不惯,也就十三四度,进嘴里软绵绵的,范含喝了一盅就不喝了。换成烧酒,这个好一点,二十五度,不过一加冰块又成十几度了,也是只喝了一盅。日本人酒量就这么大,范含不止一次听说过一瓶二锅头放翻一家会社的故事。二锅头只是看上去像清酒而已……呵呵呵……嘿嘿嘿……
范含在美国上飞机之前兜里装了一包,现在已经抽完了。
“Bwww•hetushu.com•comyaku Hazzai?”蓝蓝念着罗马字注音,“很奇怪。”
然后就开始不停地咳嗽。
“只是三手联弹而已。”范含腆着脸坐下,“呵呵呵……嘿嘿嘿……”
“亲爱的,你看!”蓝蓝一肘子把范含捅醒,“那是什么?”
范含无话可说了。
“不过白先生这个名字可是很有异国情调的呀。”范含开始闲聊,“我是说对日本人而言。”
“是。”白发财说,“日本烟草公司的产品,日本人都抽这个。”
手下人一起哄,范含两口子被轰上台了。
“请您留下宝贵意见。”白发财解释。
“没办法,这也是发展经济闹的。”范含说,“你没发现日本的树都很年轻么?”
“日本顺口溜?”蓝蓝问。
“生意怎么样?”范含问。
范含本来以为咳嗽是由于这里环境的原因,就像各种车间厂房里面一样,没想到走出这个又小又破的机场之后,还是咳嗽。
木牌翻过来,挥笔立就。
“我手上够不着了!”蓝蓝抱怨。
“经常在这儿吃吧?”范含知道一年半不短了,应该习惯日本人的阶级斗争观念了,否则也不至于尴尬。
要不是目前电子游戏还只有街机,恐怕在日本连捧场的这点人都没有。范含想起了后来的日本,几乎看不见电子游戏厅,到处都是弹子房。不过,日本的电子游戏产业还是蒸蒸日上,只是玩家的那些钱都花在了家用机上面。
“那就祝您二位早生贵子!”白发财没反应过来。
“怎么有异国情调了?”蓝蓝又看一眼名片。
范含心里这叫一个生气,不过却不能表现出来。现在自己好歹算是来视察的大老板,当着属下的面,总要保持一个恩恩爱爱的形象。就算不是属下,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发作;当然,没有外人的场合,则是不敢发作。咳,这日子过的……
更令范含吃惊的是,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想的,居然没申请专利?
电视里面经常出现卡拉OK厅的广告,动辄就“10万曲”。不说是否每首都能有人唱,就算是这种规模本身也能证明其流行程度。
“不是六点下班么?”蓝蓝问。
在美国,万宝路就是码头工人们嘴里的常客,属于草根阶层。别说IBM那帮当头儿的都是整天叼着哈瓦那雪茄,就是一般白领也不愿意抽这个牌子。只不过,看起来这时候的日本和八十年代的中国一样,把万宝路当成高档货了。
平时在家,两口子就经常自弹自唱,聊作自娱。这时候,范含对于蓝蓝的伴奏,总是一大堆意见,目的就是故意要往自己熟悉的曲调上面引,尤其是这一首。
“写的是啥?”蓝蓝抓过来看。
虽然和Michael Bolton的原声相差甚远,不过听起来也的确有那个味道。
“你跟他们打声招呼。”范含对白发财说,“晚上公司会餐,我请客。”
按范含的比划,蓝蓝弹琴的姿势应该很像第七套广播体操里面的一个动作。
服务员看了半天没弄明白。
“是不是有些困难?”美国佬好像还没醒酒。
“大阪城的石路硬又平,西瓜大又甜。”范含回忆,“大阪城的姑娘辫子长,两只眼睛很漂亮。”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不是不是。”白发财摆手,然后小心地反问,“老板您……是不是在大阪呆过?”
那家伙接过菜单,挺尴尬。
(株)FEEE(日本)规模并不大,也就两间办公室三十来个人。
这年头还没有卡拉OK呢,范含想,这可是后世日本人的主要娱乐之一。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范含心说。自己只是在关西空港下飞机,然后就在那个岛上坐小巴一路绝尘而去,确实没有“踏上”大阪的“土地”。不过……后来自己倒是一直在京都住着……呵呵呵……嘿嘿嘿……
“……”白发财不敢搭腔,乖乖接过范含的支票。
“怎么那么奇怪?”蓝蓝追问。
这是事实,据说直到有一天,大人们发现日本小学生画的画,都是灰色的天空上飘着几朵浅灰色的白云,这才引起重视。这帮孩子们还从来没见过蓝天白云呢。
“那结果呢?”蓝蓝问。
“大厅里面还是人太多。”白发财感慨,“要是多几个大包间就好了。”
好啊,这次是我打算先弄出来,专利当然跑不了,我又不是“范大善人”,专门开粥厂的。范含立刻就下了决心,即便在日本一国之内销售,几十年下来这笔收入也是相当惊人。眼下日本人是往全世界卖东西,而除了资源几乎不买东西,况且政府还对日元出境限制很严,日本国内到处都是攥着大把钞票琢磨怎么花出去的人。
结果客户和头儿吵了一架,头儿和范含吵了一架,项目顺利交工。
“不是一定要写俳句的……”白发财继续提醒。
“其实就是门市部和维修总站。”白发财解释说,“日本各地还有不少据点,负责当地的业务。”
“来多久了?”范含嘿嘿一笑,顺手把菜单拿过来。
刚下飞机,范含虎躯一震,蓝蓝娇躯一颤,俩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喷嚏。
白发财生怕老板现眼,赶紧拿汉语提醒,“这家居酒屋还是很传统的,您要是用不惯毛笔……”
范含就差远了,不会演奏任何键盘乐器。不过,搬进新家之后不久,虽然当时并没什么钱,但还是咬牙为蓝蓝买了一架立式钢琴,就放在二楼的小客厅里面。
“谢谢。”蓝蓝答礼。
朽木不可雕也。
“没错。”范含点头。
蓝蓝的钢琴弹得很不错,都是在教会学校练出来的,据说在和范含姘居之前,凡是教区举行的各种仪式https://m.hetushu.com.com上,一直由她担任管风琴手。
“osaka?”蓝蓝念,“发音一点也不一样。”
开始有别人跃跃欲试,想上去自己唱歌了。
“哎。”蓝蓝很惊讶,“以前还从来不知道你懂日语。”
“那你还装模作样地咋呼什么?”
“八年啊……”美国佬感叹,“等不及了……”
“这种情况很常见么?”范含问。
从这次建设祖国的痛苦经历中,日本政府吸取了足够的教训,后来的关西机场就学乖了,自打开始就根本不打算征地,省得罗嗦。随后直接在大阪外海填了一个岛出来。
“好怪的英语。”蓝蓝评价。
“呵呵。”范含立刻换了个亲切的脸色,和下面人套套近乎,“我看你岁数也不小了,工作虽然重要,不过也不是生活的全部呀?也要适当地考虑一下私人问题了嘛!”
“嗯。”
范含上完厕所出来,白发财已经结完账了,看来这家伙应该是“总务处”之类部门的头目。
“这儿有烟卖么?”蓝蓝问,范含的毛病她知道得清清楚楚。
包间,炕上三个长方形大坑,坑上面架着桌子。
清唱?自己的嗓子还没到那个程度。虽然说哪怕唱得再难听员工们也照样鼓掌叫好,但是当着老婆面,自己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盘子里面放着一块扁木牌,大概是两个烟盒竖着并起来大小,旁边还有沾了墨的毛笔。
“怎么这么离谱?”范含不信,原来在日本抽烟都是从街头自动贩卖机买,价格到现在还有印象。常抽的Philip Morris和Lark都是270,和Mild Seven一样,Marlboro要稍微贵点,也才300。没想到早了几十年居然是这样,“本真に?”
“怎么会这样?”蓝蓝不明白。
范含闻之大惊:“亲爱的,往左边挪挪……这调门太高了。”
蓝蓝当然不高兴,免不了讥笑范含没有音乐细胞、外行指挥内行。直到有一天,范含明确地告诉蓝蓝:“你只是演奏家,不是作曲家。对于什么叫‘好听’,你和我知道的差不多。所以,这时候,还是作为客户的我的意见最为重要。”
“再过几年就好了。”范含安慰大伙,“到时候你们就会成天忙得脚打后脑勺。”
“唱得太好了!”没想到鼓掌最厉害的居然是美国佬,“比听唱片还强!”
这种机器是以汽车立体声唱机为主体,再加上麦克风、扬声器、投币箱组合而成。功能简单得像是个笑话:可以播放8首事先录制好的曲目,都是内部的盒式磁带里面存储的。
“我不是日本人,抽不惯。”范含说,这倒是实话,以前在日本的时候也是从不抽日本烟,“有洋烟么?”
“这一坚持得多久?”美国佬看来是有点高了。
“看起来很好吃。”蓝蓝悻悻地说,估计是那片菜谱没扯对地方。
“为啥?”范含追问,可别是上有所好下必从焉吧?
“嗯,平时大家隔三岔五就来撮一顿。”
“Mild Seven吧?”范含明知故问,“我看在哪儿都是它的广告。”
“那个‘osaka’是‘小阪’。”范含面向蓝蓝,“而欧o……看我的口型……saka才是大阪。”
范含刚坐好,茶杯就伸过来了,刚一抬头,菜单也到了。
“拿片假名写英语也能算是俳句么?”白发财脱口就问,然后赶紧再加上一句,“当然也不能说不算……今天天气哈哈哈……”
“什么时候调我回去?”美国佬问,“我已经受不了这里了,死气沉沉的社会,千篇一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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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范含说,“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
对于汉字,范含可以放心大胆地动手,打着著名作家的招牌,没谁会有意见。
没想到这家伙会唱的人家不会弹,人家会弹的他又不会唱。磋商了半天也没得出一个共识。于是这位倒霉蛋只好乖乖下台一鞠躬。
“这就是东京著名景观。”白发财介绍,“大堵车。”
“看来‘老板’您对关西比较了解呀……”白发财说。
名片接过来一看,“白发财”?
“嗯。”范含伸手拿起木牌。
华人就不是,学什么外语都至少七分像,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当然也有例外,南部非洲某种语言有一个音,需要一边吸气一边颤动舌头,这个对于包括华人在内的大多数民族恐怕都是一道难关……
“还说没去过!”蓝蓝很不高兴。
蓝蓝是头一回来日本,很是新鲜,在高速公路上总是往窗外看。范含就没这么好的兴致了,不管车走车停,都在闭目养神。雄赳赳,气昂昂,跨过太平洋,飞机上就没睡好,现在正累。
“有倒是有。”白发财说,“不过很贵。”
“当个总统也得四年呢,而且还有连任。”范含又多说了几句,“你可是这边的开国元老,怎么说也得向那个花生豆(范含舌头也大了)将军看齐吧?”
“你都听到过什么?”蓝蓝追问。
这种事不是范含第一次碰上。
“啊?”白发财确实大吃一惊。
痛定思痛,就在1971年,井上终于发明了第一台卡拉OK机:8Juke。
服务员看着这一大帮说英语的家伙,自然不敢怠慢,特别是里面还有几个白人。
准备演唱的歌,是Bee Gees的《Love Somebody》。
白发财轻轻念了几遍,忽然用询问的眼光看着范含:“It seems very delicious for looking?”
一路上走走停停,行动缓慢。
吃完饭,一撮人来到了附近的一家俱乐部,这才是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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