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登一时几乎无语：“呃，我就不支持你。”
所以地面上，苇名城里的战斗也停止了。无论妖怪、神族还是人类，现在都抬起头，为宇宙外的来访者所震撼，愕然。其错综复杂超越了凡尘之物的理解范围。
所以比起天上，安洁拉反而更在乎海登那边，又转头瞧过去。
“一个外星人追过来抓住了另一个叛军外星人，哪怕用你这个举例模式，也不能算是一种友善的证据。”密特拉冷冷地说，“外神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威胁。”
到头来海登召唤外神根本不是为了拯救世界或者想对抗巨恶，只是为了安洁拉而已。一旦这样的危机出现在眼前，他就别的什么都不顾了。
无可估量的法力从海登身上涌出，蔓延至广阔的时空。
那是比激烈言辞更犀利的沉默，在炙烤海登的后背。
在这光芒面前，现世的一切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埃，理论上应该不值得关注和重视。然而，那亿亿万万数不胜数的眼睛，却入迷得注视着地上的众生。
红龙发出疯狂的怪声，像是在自夸自耀一般大喊道。可惜从那喊叫之中，只能读出无可奈何的空虚感。
“这里并不适合当您的决战之地。”
他的视野太广太远，看到的东西太多，远比海登的天赋要更强。至少海登真的没有通过时空裂缝看到隔壁平行世界去的能耐。
呃
阿斯莫蒂斯显然非常不满，但即便她拥有几乎等同于现代菩萨的战斗力，在不可名状之物的吐息中也毫无意义。天上那东西吹口气就把她捆了个严严实实，五只脑袋都被捆成一团，原地五花大绑。
除此之外，那东西就什么也没做了。只是飘在天上，只是静静地看着，也被底下的人们看着。祂的光滴落在大家的皮肤上，眼睛里，让每个看到祂的人都能有所领悟。根据每个人的性格、认知不同，他们能领悟到的东西恐怕也不一样。
“所以，一切都还是为了这个机械人偶，是因为这个附身在人偶里把你洗脑的外神使者。”
“我只是绝对，不能，容许，安洁拉被魔鬼或你破坏。仅此而已。”
不可名状的色彩完全超出理性可以解释的范围，随着飓风般的力量喷发，随着他的祈愿呼唤，在原本就已经打开缺口的天空中进一步张开，张开风洞。裂缝先是扩大，然后变成了一个圆圆的大洞。
密特拉的想法和说法都非常纯粹而坚定，非常率直。他怀疑外神，怀疑安洁拉，怎么也不可能相信，这都是很正常很有道理的。
而且这魔法的力量，比海登有生以来所见过的任何法www.hetushu.com.com术都强。
在四个轮环之中，围绕包裹着一道耀眼夺目的光，一道灿烂的光，比太阳更加明亮。祂以光开始，像水一样流出，照亮周围的一切，而祂的源头就是她——不，不，不是，源头是什么更加巨大的东西。在那东西面前，现世的一切生灵仿佛只是飘荡于风暴中的渺小尘埃。
短暂的沉默之后，密特拉才开口说：“我看见了世界的终结。我看见我们的世界在劫火中焚烧。”
密特拉那光彩非常的脸，即使听到海登的这句话，倒也没有因此消沉。他只是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海登基本上都明白了。
“洛基。”
……那么海登相信安洁拉，相信安洁拉的源头，又是错误的吗？想必也不是错误的，至少海登不认为自己是错误的。他相信安洁拉的温柔与爱，也相信她所给予的自由。
“你为什么一定要攻击祂？祂又没有先攻击我们，反而把阿斯莫蒂斯放倒了。”
“有七首十角的巨龙坐在高天之上，像下棋一样随意玩弄人类的悲欢，随便丢骰子决定凡人命运的世界。”
唔。
首先看见的是翅膀，巨大而极美的覆满羽毛的翅膀。一千万只翅膀，羽毛柔软，如同雕塑。
“我们正在谈论的外神很可能是一切平行世界、一切可能性宇宙的根源。就算你想要抵御祂……”海登指了指头顶的庞然大物，“光是这个就已经比好几个菩萨都还强了。而且你还说这是流水线量产品！你拿头抵御啊？”
“重点在于，”密特拉打断海登的话，“这什么外神，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道理来审判我们的世界！我们凭什么要依照它的标准被判刑？”
（其实海登还隐隐约约想到第三个问题：外神，还有安洁拉这所谓的“观察员”，到底是用什么标准在决定考试分数的？而且祂们到底是怎么会决定要收卷子，来把世界彻底毁灭的？祂们的判断基准到底是什么？海登还没搞懂，不过无论如何这问题的答案密特拉恐怕都不在乎。）
“洛基。无论怎样巧妙修饰，怎样巧妙隐藏，你身边那个附身机械的外神天使，都只是在洗脑你，在故意让你对它依赖而已。不过事到如今已经说不通了。我还是先强制让你接受心理治疗吧。”
“他们当然会支持我的计划。”密特拉皱起眉头，“我的行动绝非出自私利或私欲，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世界，为了这个世界的人，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他们怎么可能会不支持我？”
其实密特拉现在这些话，倒是ｍ.hｅｔushｕ.ｃoｍ•ｃｏm比之前稍微多了些道理。海登也有点懂他的意思了……只不过这里有两个小问题。
“呼……呼哈哈哈！！如何，自作聪明的猴子！！不管你们怎么赢赢赢，笑到最后的还是我，你们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白费啊……！！哈哈哈哈哈！！！！”
“又是这个！？”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绝不动摇。
战吧！
恐怕没人知道。海登一如既往，又是凭着临时的决断做出非常不得了的事情，他自己其实也有自觉。不过起码这次他不会后悔就是了。
不过令人不解的是，这些翅膀的羽毛上还有眼睛，每一片羽毛的中心都是一只美丽的眼睛，还有更多，更多，更多。
海登听到这里都有些发懵——平行世界的岳父大爷，你到底在干啥？——但他还是挠挠头说：“听起来要么是被堕天使搞砸的，要么就真的是坏到没救了？这应该不是特别严重……”
之前是那么的难以名状、令人困惑，现在却可以看得很清楚。
他举起法杖，摆出架势。
“把你杀了或许可以解决问题，但也不一定可以。况且为了你‘还没做过’的事情把你杀了显然并不合理，我也担心搞乱时间法则会出岔子……”说到这里，海登也摇了摇头，“不过这些好像都扯远了？归根究底，我这一次的许愿召唤都不是为了这些复杂的大义。”
连海登都认为，显然并非如此。
“你这不正是被外神洗脑的表现吗？”密特拉摇头，“你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洗脑，必须要被去接受心理治疗。”
仅此而已。
这倒算是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回答。
如果这便是密特拉给海登的最终评价，那么海登也只能将此回答原句奉还：“我看你才是需要心理治疗！”
柔和的翠玉光芒从那圆孔中满溢而出，比太阳更加明亮。然后，那光的来源也沿着祂造就的天门探出头来。
海登说，
“有宽广无边的大地再无生机，在所有生命全都灭绝的世界，只有黑暗孔雀王端坐在虚无宝座上的世界。”
“为何有这个必要？”海登抬起头望向天空中的庞然大物，“祂并没有攻击我们。”
所以，可能也算是幸好，很快就有其他人过来了。
这一次，海登的这句话，终于让密特拉沉默了一会。这可是很难得的事。
令人精神错乱的万能感。
安洁拉像鬼魅一样，突然从他身后钻了出来，拦在海登和密特拉之间，
……那么，海登此刻便给他答案吧。
海登望着天上的东西和那轻巧到可怕的力量，没有回头，ｍ•ｈeｔushｕ.ｃoｍ.com直接问密特拉，
说到这里，海登自己都叹了口气。
她期望安洁拉的痛苦，渴望看到安洁拉的挫败。
“既然它有这个意向，也有这个能力，那对于我们的世界来说就是威胁！我们必须打倒它的先锋侦察兵，封印，并且开发出杀死它们并抵御更多进攻的技术手段！”
“很抱歉，主人，但是我有个建议。”
海登叹了口气，
海登所呼唤的奇迹，降临了。
那个不可名状的东西虽然惊现沙场，但目前基本上什么都没做。祂只是把大家都吓愣了。除此之外，现在大家这样聊了几句的期间，祂也只做了一件事：
天空中突然打开一个圆洞，实体宇宙的表面骤然乍现一道圆环，这实在是过于怪异的光景。但它确实就是发生了。
他已然察觉到，已经明白到海登做了什么。
密特拉摇摇头：“我有办法。我看到了办法。那东西无法和我们的宇宙直接产生交集，就像不能把一艘航母开进浴缸——这就是这些外神使者存在的理由。只要给我时间……四百……最多五百年，我就可以把我们的技术提升到可以战胜所有外神使者的程度。”
密特拉也追到这苇名城天守阁顶上来了。而且他看起来显然很恼火。不过密特拉毕竟是密特拉，除了一开始喊了一句，之后紧接着却一言不发。
她在毁灭之中庆贺毁灭，带着绝望和憎恶期望着更进一步的终结。
“那我们就只能分道扬镳了。”
…………啊？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出乎海登和密特拉意料的变化。
只可惜安洁拉既没有痛苦也没有挫败。她也没有继续追击阿斯莫蒂斯，仅仅是抬头望天，望着从天门中现身的庞然大物，露出恍然的神情：“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我的名字。”
如果海登之前没有忌惮密特拉，这二十年不只是在旁边盯着密特拉看，而是向他大力宣传天使和外神的善良，或许状况就佝会不一样？也许。但海登没有这么做，这应该是他的失误。
“为什么？”他仍然没有回头，还在看天上的东西，同时也问，“每个人都会从外神身上看到不同的东西。你看到了什么，让你如此笃定？但说无妨。”
就像在场的很多人一样，此时此刻，他也抬起头，为宇宙的无穷奥妙所震撼。光像知识一样灌进他的头脑，让海登的脑子装满，足够让他理解自身的渺小。那雷声，那雷声是人的声音，巨大到声音不能承载，庞大到言语无法说明，但是海登的脑中依然充满了话语，那是神圣的力量本身和图书放在那里的话语。
“很有说服力。”海登说，不过他指的是密特拉的修辞，不是内容，“可是还有个问题。你有这个想法，有这个计划，不错。但你的计划真的会把全人类都拉下水。你确定大家都想陪你这样搞吗？”
事到如今，她已经回想起自己的真名。这是好事，但也意味着闭幕的时刻已近。
密特拉不需要架势，但四瞳的眼眸中也流露出怜悯和坚决。
在世界之外，有这样一道光，凌驾于地上一切，比剑更利，能够刺入魂与灵，乃至心中的思念。祂出现在了这里。
“在我们的宇宙之外还有千千万万个宇宙。我的眼睛在时空的裂缝中，看见千千万万个宇宙，都因为与外神相关的事情毁灭了，或者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海登这下算是明白，为什么密特拉后来会搞出【轮回】了。
不过，我们应该一起想办法，找出正确的办法来回避那种未来，而不是……还没等海登这样接话，密特拉就继续说：“我看到了很多世界的终结。”
哦……
令人毛骨悚然的幸福感。
密特拉锲而不舍地要将外神确立为人类的敌人，这个世界的入侵者。这份畏惧是毫无缘由的吗？
外神……或者说，外神的触手，真正的使者，降临了。
魔法生效了。
不仅如此。
他正看着人眼不能去看的东西，听着人耳不能去听的东西，几乎快要撑裂颅骨。
仿佛宇宙终于揭开了它隐秘的面纱，展露出荒诞不经的真容，自时空帷幕的彼端而来，【真实】的一角终于得以崭露。
“好吧，我不会怪你，责怪一个被洗脑的人没有意义。洛基，我接下来要抓捕你，送回【普陀洛号】进行精神治疗，然后调动全军过来对抗这个被你召唤过来的外宇宙实体。”
“再之后……直接对抗外神本身，或者说向外扩张可能会有点困难。但只要时间足够就可以，最终绝对可以把全人类都提升。这样肯定就够了。”说着说着，密特拉其实已经不再像是和海登说话，反而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一万……一百万年？对了，只要能让全人类的灵魂不停循环重生，就可以无限地成长！就算死去，他们也可以立刻返回到新的肉体里继续学习，接受训练和战斗！这样只要花费时间，全人类都会成为比天使更强大的觉醒者、超越者！”
“是吗，那么……”
双方，都已做好了身与心的全面战斗准备！
这可真是……连海登自己心里也知道的尴尬啊。
他凭自己的决定召唤来这被称作外神的东西。但是，这个神究竟是抱着什么想法来到地面上呢和*图*书？
在千万翅膀之中，是四个旋转的翠玉轮环。四个轮环都是同一个样式，环中套环，慢慢地不停旋转，投射出人类尚且无法能理解的色彩。
“亲爱的姐姐，你现在感觉如何啊？”
光芒变得更加耀眼了，随之而来的还有风。自光从天空出现以来，就一直有风持续着吹拂。她在人们耳旁回荡的声音，是群星诞生和逝去的雷声。光芒变成了星云间的闪电，是白色的，最为纯净的雪白色，如同一百万条巨蛇环绕纠结而成的宝座。
祂在天空中用千千万万的翅膀扇出一道风。那风化为翠绿色的绳索，将地上的阿斯莫蒂斯捆绑起来。
事到如今，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苇名城顶端，天守阁上，海登现在当然也在看着头顶上不可名状的光，目不转睛。
好吧。
密特拉沉下了脸，
“我知道你怀疑这些外宇宙的神灵。我也知道你的怀疑有其道理。我知道天外堕神对我们的世界造成了极大的灾难和苦痛。但是——但是你不觉得现在就像是宇宙怪兽来攻击过地球，接下来你就把追过来打怪兽的光之巨人也当成敌人吗？我不是说这没道理，这确实是很合理。可是我们非得要落入这种故事性的俗套吗？”
事到如今，双方谁都相信自己才是正确。事到如今，海登想要向密特拉证明自己的正确性，恐怕也已经做不到了，已经没法搞明白了。
密特拉干巴巴地说，
毕竟海登确实就没有任何经济学理论知识之类的东西。这个神魔乱舞的世界本来就很缺乏这类理论。
“我虽然是未来人，但其实并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你这套发展技术和生产力的理论，虽然听起来很美好，四百年后却变成了很糟糕的世界。”
即使正在分心接受外宇宙电波，海登仍然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无需回首确认，他也知道身后来人的情绪，已经激动到仿佛要将全身点燃一般。
不过现在也没法再回头了。
“我看到平行世界的古老魔法帝国，被外神派遣孔雀王用无数灾难袭击——黑暗、虫害、瘟疫、干旱，甚至杀死了全国每个家族的孩子！”
于是现在就有亿亿万万越数越多的眼睛，在头顶注视着在场每一个人。
“我也看到很多世界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被外神认定为完全罪恶无救，最后就被火焰焚烧成灰，永远消失。”
“所以这二十年我跟在你身边观察，确实都没有看出过什么大问题，反而越看越纳闷。我知道糟糕的结果，却不知道起因与过程在哪里。”
阿斯莫蒂斯首先是笑了。她不再继续和安洁拉缠斗，因为已经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