驹草太夫则是愣愣地看了海登一会。
“原来如此。”所以海登立刻明白过来，“所以才需要引路人。”
【哎，真是稀客。】
“可以理解又不等于认同。”海登语气轻松，表情却有些阴沉，“受过很多的苦难和社会不公，被强权压榨欺侮。不管在哪里都看不到希望，得不到公平正义，所以痛恨，所以渴望最公平的世界末日……这稍微有点同理心就可以理解，并不奇怪。”
……然而红叶却一个箭步跨过来，挡在须佐之男面前。
驹草太夫微微笑了，而且那并不是傲慢的胜利宣言。
海登试着向远方眺望，视线却被白色的雾霭所阻，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两个东西勉强可以看见。一个是身后跟上来的安洁拉，另一个是飘在不远处前方的驹草太夫。
相比较之下，这日本的【黄泉国】似乎就没那么“惊艳”。海登刚冲进去，就感觉到自己好像踏入一片白色的雾中。
本来，她最多也不过一个白板小神的强度，甚至还不到，当然不可能挡得住须佐之男。
海登说完，就转头望向浓雾，开始琢磨自己该如何从中开出一条路来。
因为在其中心，在黄泉的最底部，躺着一条红色的龙。
“可以理解？”这下驹草太夫反而有些吃惊，“可以理解你还找咱的麻烦？”
一条朱红色，七个头，十只角的巨龙。
好一会之后，她终于开口说：“好吧。”
“我杀人，是因为想要救人，一直以来都是。所以我不会肯定世界的灭亡，但也不会批判这样想的人软弱。因为我也理解。”
要说海登自己没想过这个，那都是在骗人。
“当然担心，毕竟老爷这么莽撞。”
“既是武士就不会害怕面对强敌。为国战死沙场对于武士来说想必了无遗憾。”
因为自己遭受的苦难而陷于末日的狂热，是对努力生存的生命们的侮辱。不过，因为自己的幸福生活就否认他人对世界终结的渴望，也是对他人苦难的埋
和_图_书没。
他只看得见这光芒坠落之路的最底层。
“反正我又不会死。”海登挑起眉，然后举起法杖，“但如果你再不让开，就会得到一个痛苦的、永远的死了。”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状况应该就会完全不一样了。”只见安洁拉高高兴兴地说，“希望到那时候，各位的心愿都可以得到实现——虽然未必是用各位想象的方式。”
地狱之王，魔鬼之主，有着黄金色眼睛的红龙，阿斯莫蒂斯缓缓抬起了它的头，惊讶地看着安洁拉。
没想到驹草太夫啧了一声，还真就向旁边闪开了！
可是现在海登已经把太阳女神天照的碎片降灵在红叶身上。那么此刻的她就不再只是红叶，而是辰狐——放出天照光辉的白狐，是暗夜发出光明的如意宝珠。须佐之男便不好直接砍死红叶，甚至不好直接撞过去，只好暂时停下。
……
而且驹草太夫还在皱眉头：“没想到，居然真有疯子直接跳进黄泉。”
站在他身后的安洁拉则是微微地笑了一下。虽然不是很大的长进，但绕完一圈之后回到正途，也算是重新坚定道心，在安洁拉看来也是好事。
“我会去战斗的。”然而对于须佐之男这番话，红叶的反应却很平淡，“但不是因为你或者你的国家战斗，而是因为我相信老爷，相信就算我们再次死去，他也会将我们再次【复活】。”
这景象要说梦幻倒是也挺梦幻，但是——除此之外，周围的虚空之中，还有着比现实中任何的夜晚都要深浓的黑暗。在这些漆黑之中，到处都可以听见一些虚幻的而又恐怖的声音。
“日本必亡。这个国家，还有古老的传统和时代，终于就要全部结束了。”
从新雅图炎上，南美爆破，现在又来日本，一路上压力越来越大，怒气越积越多——海登最近时不时就会忍不住产生“恨不得把地球打爆”的念头。而且海登知道，很多人偶尔都会有www.ｈetusｈｕ.ｃｏm.com这种想法。
海登说到这里，耸了耸肩，
那个东西感应到他人的气息，微微动了一下身子。光是这样一个动作，便让空间颤抖了起来，在阴阳界里绽开波纹。
这里是一片四散淡淡光芒的虚空。四周的各处都散发着找不到源头的光照，散发出促人酣睡的温暖。
海登纵身跳向通往【黄泉国】的黑洞旋涡。
红叶，还有她身后这十万刚被复活出来的旧神族妖魔鬼怪，放着让祂们乱跑是不可能的。不过看海登以及他背后孔雀王一家的面子，须佐之男当然也不能太把红叶这群妖怪怎么样。况且现在正值大战，与其把资源内耗还不如全丢去填线对付密特拉……
这下海登反而有些惊讶：“你这么怕我的吗？”
然后须佐之男回答：“那也无妨。反正只要是为了我们的国家和文化能够延续，我并不介意你们的具体心理动机。”
【好久不见……你是怎么会过来的？】
因为哀怨，因为愤怒，因为看不到希望，因为觉得世界不公平——而且这世界确实就是不公平。
巨大。
虽然非常意料之外，但海登还是立刻点头：“行行行。总之，先麻烦你带路。”
过去和现在，死和生，这种客观上的距离隔阂，是人类绝对无法跨越的。所以海登才看不清这些死去古人的长相。因为他并不真正理解他们。谁能理解四百年前死掉的古人？现代人究竟能够对古时候就死掉的人产生多少同理心，多少共鸣？
这话倒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其实他基本上只是随便说说的。
驹草太夫显然很想吐槽，不过她忍住了，只是转过身，对着浓浓的迷雾比划手指。
这两者都是真实的，是同时存在于这个悲惨的世界。如果贬低一方的价值，就会同时贬低另一方的价值。
那些黑色的面孔，海登意识到他们应该都是困在这生死狭间的古代亡者。但不知为何，海登却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不过他的直觉隐ｍ•ｈｅｔｕshｕ•cｏm.cｏｍ约意识到了原因——恐怕是因为他们和自己相隔太远了。
在这种地方一旦走错一步，恐怕下场就会比死还惨。
可惜这样多愁善感的信任对须佐之男这样的统治者来说就反而是非常不靠谱的东西，让他又皱了一下眉：“真是很有忠诚心。可惜了，竟然是对孔雀王的女婿如此愚忠。”
话音刚落，她也跳进黑洞旋涡，轻飘飘地不见了。
八只金刚杵，金色光芒形成的枪，刺进它身体，把它牢牢钉死在这阴阳夹缝里。外面还有粗大的注连绳，笼罩一圈，把整个空间和外界彻底隔离。
夜晚与白天在这个空间中同时存在，所以这里是黄昏，是永远的黄昏之地。用日本文化的话来说，就是“逢魔之时”，是神魔和凡俗世界交叠的地方。
“虽然活了一千年，但咱见过的世界也就只有日本而已，毕竟又没出去过。”驹草太夫满不在乎地说，“人所见所接触的一切就是世界。这有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红叶摇摆了一下白色的大尾巴，终于露出微笑：“我们是已死过一次，又得到【复活】之人。这种信心，你肯定不会理解。”
在场神魔妖怪们倒是有八成都不乐意看到海登做这种事。可惜祂们都没机会拦截。须佐之男最担心海登一顿瞎整打破封印把阿斯莫蒂斯释放出来，所以皱起眉头，就要过来阻拦——
毕竟密特拉的军队，哪怕只是拉八分之一的明王带兵过来，首先兵力就比日本全国更多，几乎全部兵种和装备都更优越。认真开战的话，须佐之男带领的大和军能不能撑三五天都难说。
挺身挡在须佐之男面前，要说她不害怕，当然也是不可能。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说回海登这一边。他跳进黑洞旋涡，跳进【黄泉国】。
他一开始还以为会是地下大洞或者超级黑暗呢，怎么是超级大雾？
下个瞬间，这些白色的雾霭就开始逐渐散开，取而代之的一片诡异的空间，在海登面前豁然开朗。m.hetushu.com.com
她在毁灭之中庆贺毁灭，并预感期望着更进一步的毁灭。驹草太夫发出豪言，期待并且能够接受这无数的死。
阴阳界，黄昏界，生与死的隙间。在古今东西的各种文化里，都有无数种词语可以称呼这个地方。无数的情景在这里重合、共存，各自闪耀着独特的光芒。
“荼吉尼天已死，等会可能有明王会带兵攻来。”
“跟着咱，不要走丢了。”
须佐之男盯着她，就好像她被一只猫咬了一口，然后也变成了一只猫。
在这坠落的过程中，海登看到了好几张脸，和它们擦肩而过。
不，光是用“巨大”形容根本不够。
于是须佐之男说，
说实话，实际上就是没多少。所以海登根本看不清这些亡灵的脸。
红叶叹了口气，语气里有很多的郁闷，
所以海登听完她的话，反而有些疑惑：“你不是想要毁灭世界吗？怎么现在又只说日本了？”
“所以我就是要去试试看，自己到底能不能拯救世界。如果实在没救，那我也接受末日的结局——但至少我要战到最后一刻。驹草太夫，只要你不再继续给我找麻烦，我就不管你。如果你再碍事，我就把你打飞去地平线的彼端。”
“但主公已经作出的决策，我总要相信，总是要帮忙去做。”
“倒也没有。”驹草太夫老实回答，“但咱几小时前才刚看见两个被你宰掉的神的鬼魂飘进来。再和你硬碰硬就有点太蠢了。”
红叶却在心里默默地想——恐怕这就是安洁拉最后那句话的言下之意。
“但是，”
每张脸都一样，无法辨认出五官。像是被墨水胡乱涂抹过似的，轮廓和细节部分都残缺不堪。
就算贴上天照的碎片，红叶也只能算是小神级别。带着十万杂牌妖魔鬼怪，顶上带兵的明王，想必是九死一生。
趁这一瞬间的“暂时”，海登已经纵身跳进黑洞旋涡之中。他的身体在黑暗中分解成无数微小粒子，消失不见。
安洁拉也悠然地走过去。不过即将和图书走进黑洞之前，她转过身来，朝其他人鞠了一下躬。
当然，海登已经不是第一次冲进冥界。密特拉的冥界和阿兹特兰的冥界，他都已经去过。
什么好吧？
“四百年前，我让你这个波旬血统薄弱的旁系公主活下来，就是认为你足够理性，而且对我们并没有病态的敌意。就算明知家族被我杀死许多，你也会为了保护剩下族人的生命而接受事实，忍受屈辱。这四百年间你都做得很好……如今却为了小忠而舍弃国家大义，已经不再明智了。”
须佐之男虽然担心海登会不会又惹出麻烦，真把阿斯莫蒂斯给放出来，但他总不能追进黄泉里去，只能摇摇头。随后他又转向红叶，皱起眉头：“为何阻拦我？海登跳进黄泉国想必也不是你乐见的情况。万一他就这样死在里面呢？你难道不会担心？”
就像是把轨道电梯盘成一团，然后又如果是活物的话，或许就会是这种感觉。
海登对此倒是没有什么点评，只是点点头：“可以理解。”
【我亲爱的姐姐？】
“况且事已至此，既然你已经硬闯进来，还杀了一堆神，那么日本的毁灭就已成定局。密特拉菩萨会察觉到有人闯进甕星陛下的封印，肯定会派明王和部队前来镇压管控全国。换言之，世界最强且拥有最新装备的军事力量即将袭来。须佐之男这次只能一战，别无退路……而且他是无法与明王军队抗衡的。”
“咱带你们去见甕星陛下，也就是阿斯莫蒂斯陛下。”虽然驹草太夫看起来有些不情不愿，但她还是说，“之后要怎么折腾，变成什么样子，就都是你们和陛下的事了。与咱再没关系——反正不管你们怎么搞，起码这个国家是肯定要毁灭了。”
驹草太夫在前面带路，带着海登往这空间的下方飘去，往光芒中坠落。
“况且全世界也会跟着灭亡的，只是稍微再晚一点。陈旧之物，不完整之物全都会毁灭。全人类都会在神怒之日死亡。”
“那么现在我该拿你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