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海登也跟着大吃一惊：“什么公主？”
现在这个时代，“太夫”已经不存，人们只管顶尖的娼妇称作“花中魁首”。但花魁终究只是花。“太夫”这个尊称却是从“教坊女官”的概念里化用出来的。
红叶微微低头向这位花魁致意。
回到现在的时间。
但红叶已经很为此而感激了。
“自古以来，日之本全国诸岛屿，都笼罩在【皇神大结界】的保护之下，同时大结界又是以京都为核心建立。”
于是事到如今，海登才终于明白，红叶帮忙做这件“去苇原找阿斯莫蒂斯”的事情，居然还真不是轻松随便的——他本来还以为反正只是让红叶带路回一次她老家，绕开密特拉集团和日本政府的监视就行了呢，谁想到还有这一出！？
与此同时，红叶带着海登在花街里快步走，很快就找到一间看起来特别华贵的青楼，最高级别的“大见世”，很漂亮的古典和风建筑。虽然只有两层楼高，但是占地规模非常广阔，而且想必也施加过扩展空间的法术，周围妆点得格外雍容。
因为血统、政府、国家的力量在这里仍然存在而且很重要，因为日本的资本神也只是“半资本”神。当政治力量仍然通过血脉来传递的时候，就说明这个国家连真正的“现代化”都还没做到。
“你知道南美的烟雾镜吧？”
那么动之以情，说“我是来救你们的”……好像也没什么说服力。
海登盘坐在榻榻米上，抓了抓脑袋：“所以你还真是日本旧神族的公主啊。”
海登揉了揉额角，没有讲话。他现在确实比以前聪明一点了。显然，安洁拉在努力告诉他一件重要的道理，而且海登也不认为那是愚蠢的。尤其是在他刚才和驹草太夫说过那些话之后，海登确实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在来日本之前，红叶就这样解释，
“四百年前，密特拉集团打破【皇神大结界】，强行结束了日之本的锁国状态。后来，和人之神背叛了国土之神，镇压土地神族，夺得在密特拉集团之下的国家统治权，重新修复起【皇神国防大结界】，而且在东京打造了新的结界核心，但旧的破绽却不能完全修复。”
“就你最聪明，怕得和乌龟一样！”
曾几何时，在封建时代，日本的花街都是自成一格的一座社区，四周有城墙将其围住，只有一道大门。为了防止遊女们外逃，城墙外都挖有壕沟。遊女们被困于此地，故而叫做“遊郭”。
密特拉集团四百年前强迫日本开国之后，也禁止了这样对人身的强行束缚。于是现在的花街就成了字面意思上的一条街，街道两旁都是大小等级不同的各种娼院。
如果海登真的想要在日本弄一些政治操作，他怀疑他甚至可以把红叶当大https://www.hetushu.com.com旗扯起来，对抗须佐之男一系的和神……可惜海登没空。
青楼女子们，也不像古时候那样被限制在院里，而是可以随便出入走动。娼妇们穿着花枝招展的和服，有的坐在门口施粉，有的就可爱地依在门旁，也有些埋首在书本里，看那样子倒是很自由。
“老爷，这原因其实很简单啊。”红叶露出一个忧伤的微笑，“密特拉集团打破日本锁国之后废除了日本的奴隶制度，也禁止人身买卖。但是青楼里的花魁、艺伎不仅需要美貌，还要会唱歌、舞蹈和各种言行谈吐的文化修养。那么，最适合做这行的，当然就是昨天还高高在上的，今天却被推翻没落的旧神贵族小姐嘛。”
安洁拉在旁边兴致勃勃地举手问：“我也要穿遊女的衣服吗？”
这些思想的转动只持续了短短一个瞬间。可能的选项很多，但海登第一时间想到的回答只有一个，而且非常疯狂。
那么事到如今，面对这个胶着的情况，海登作为始作俑者，当然就不能像个傻子一样继续站在旁边了。
但就连驹草太夫也没见过有人拿着空间洞往外倒钞票和金币，在青楼地板上堆成山。何况这还不是嫖资，是，呃，带路费？
“驹草太夫。”
“朋友，无论要说话要骂人，也都要找准正主。我才是这事情里负责的人呀。”
所以海登没法和红叶说“我会拯救你们”之类的话，他心里也没这么大自信。
但如果要取信于这个沦落花魁的风尘旧神，这些身份显然就牛头不对马嘴。
……其实就海登自己的观点来说，忍辱负重给仇人当忍者做脏活，其实也算是在保护自己的族人了……不过这种情况嘛，海登也知道这是红叶的愧疚感在作祟，不是三言两句就能开释的。
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非得来花街，来青楼啊？
“哎呀，这不是公主殿下吗？咱们还以为您死掉了，或者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呢。”花魁用金扇子遮着嘴，漫不经心地说，“现在回来做什么？莫不是在外面惹了事？”
这位花魁立刻皱起了眉头：“胡来乱整。你知不知道荼吉尼天大人已经发了你的通缉令？你这样会把咱们都害死的。走走走，咱当你们根本没来过就是了。”
海登随口问道。
加贺友禅独特染法制成的鲜红长袖和服，搭配的是淡粉的夹衣；京都传统西阵织法的绸缎腰带绣着金线，背后佩着家传的短剑“初霜”。红叶以凛然之姿，毅然决然地走进来，像一朵牡丹花一样，确实越看就越像武士的公主。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卡莲的丈夫，孔雀王的女婿，虽然这确实是海登在神族社会里的正式身份。除此之外，海登确实没有啥特别https://m.hetushu.com.com厉害的社会身份。
“我还以为你会非常排斥非常讨厌我跑到这种伤风败德的地方来呢。”
俗话说得好，老百姓只要一沾上官府的事，不管好坏都得先脱一层皮。何况这种刺杀神明的案子？何况她们这些旧神族还是新神族的眼中钉，根脚就不正！？
这确实是比什么都不做好，但能算是胜利吗？算是把她们被欺压、被侮辱、被夺走的东西都赢回来了吗？恐怕不算。
……
“以前大概会反对，不过昨天我不是和雷米尔还有梅勒克·塔乌斯聊了一会吗？”安洁拉笑眯眯地说，“为了你的成长好，我觉得也应该少管你一点啦。”
而且他还说自己要去杀神？？
红叶自顾自拉着海登往青楼里走。安洁拉则是兴致勃勃地跟在后面。
红叶带着海登和安洁拉下了人力车之后，便一路带着他们往目的地走，可谓是熟门熟路。
虽然女性战斗神族客人跑到花街来有那么点奇怪，但其实也不是说不过去，以现代人的性癖来说算是很正常的。
现在正好是青楼差不多刚要开始工作的时间。很多遊女才刚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在走廊里急匆匆地来去梳洗整理妆容。海登他们三个人这样突然涌进来，当然引起许多人的注意。然后当她们看见红叶的时候，很多遊女也都被吓了一跳：“这不是公主殿下吗？”
大家都不认识安洁拉是谁，但驹草太夫见多识广，立刻看出她这是女武神首领级别的全身义体，当然不敢让她换遊女的衣服——想象一下，有一台最高级尖端队长战斗机穿着娼妇的衣服在花街走来走去，这怎么看都有问题吧？——所以驹草太夫赶紧说：“给他和她换上客用的浴衣！”
对啊。他要去取得【外神】的力量，然后把这些资本神全杀了！
好问题。这问题可太哲学了。海登一时半会居然还真不该怎么回答。他是谁？
海登听到这里倒是懂了一半：“所以京都就是旧大结界留下的破绽最多的一个屎山区域，像我们这样的偷偷潜入者在这里最不容易被发现。道理倒是简单易懂，可你还是没说为什么要去青楼花街啊？我们为啥不直接去苇原国呢？”
“这些是，而且只是带路费。我要先去一趟苇原国，需要你们带路，然后我出来就把这些神全杀了。”
"我昨天刚把祂杀了。今天我过来日本是为了要把现在统治你们的资本神也给杀了。"
不过很快这些聚拢过来的遊女们都散开了，因为一个气质和姿态都与她们显然有所不同的女人——这间青楼的花魁，最高级的娼妇已经走了过来。
“咳咳。”
对于这假正经的海登，红叶就不禁感到非常无奈：“老爷，在下只是要带您去游郭，又不是让您和图书去买遊女过夜。”
“告诉驹草太夫，是我回来了。”红叶匆匆和门口这名遊女说，“好久不见，小静。”
驹草太夫被她们喷得大怒，也转过头去骂这些相对低一级的娼妇：“闭嘴！你们就知道感情用事！咱们现在好不容易躲在这里有口|活命的饭吃，要是包庇反贼把公司惹急了，一个个都要被打回原形，贬进黄泉再不得翻身！”
没想到红叶立刻摇头，神色也有些阴沉，
所以虽然海登被红叶说服了，但他跟着来花街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比较惆怅的，毕竟这实在是个很大的悲剧。
“真正的公主应该要能保护族人，而我并没有做到，所以我并不是公主。像卡莲大人那样闪亮耀眼了不起的人，才是孔雀王的公主，也一定会是未来最伟大的女神。”
他故意咳嗽一下，走到红叶和驹草太夫中间去，拉长嗓子，
就这样，一群平时负责招待客人的遊女赶紧围上来，把海登他们七手八脚拖去更衣变装了。
海登多看了她们几眼，然后反应过来，
然后这名遊女终于看清楚了红叶，顿时大吃一惊：“公主殿下！？”
红叶的父母甚至祖先都死光了，她的家名和血统带不来任何物质上的好处。但奇怪的是，这个国家无论是被打倒的土地神，还是须佐之男一系的资本神，都真的把红叶的血统当一回事。要么是尊重她，要么是忌讳她。
“哪怕跑到天涯海角去，对于钱的需求永远都还是会追上来。”
“绝不会的。”红叶的回答很果断，“这里的遊女都是同胞。”
“我只是因为继承了比较多的神力，而且是活下来的族人里面最接近神祖血脉的，所以被荼吉尼天选中当她的忍者，不需要出卖贞操。这样只是运气好，并不是因为我自己做了什么，配得上什么。”
这种事可是非常严重。这人说出来，又丢出那么多钱，大家在这里都听见了，哪怕遊女们立刻向荼吉尼天汇报，恐怕之后也难以简单了事。
红叶带着海登往青楼门口走的时候，一个原本倚靠在大门里侧的遊女突然滴溜溜地转出来，笑眯眯地挡住门，用软绵绵轻飘飘的廓词口音说：“小哥，咱们家是要介绍……哎？”
“想要进入苇原之国，而且不惊动素戋呜尊，就必须找‘引路人’。”红叶回答道，“我之前死去被老爷复活的时候，就脱离了原本的认证系统，所以需要重新找一个系统内的同胞，而且当然还是不能出卖我们的同胞。”
……希望事情真的可以这样顺利。
太夫，这个词指的是古时候的游廊中，等级与地位最高的娼妇。封建时代的青楼里有着很严格的等级制度，“太夫”就是最高一级，兼具美貌与教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用于招待最尊贵的客人。
“红叶啊，m.hetushu.com.com我都是结婚成家的男人了，怎么能去这种地方……”
“我需要回苇原一趟，需要引路人。”红叶平静地说，“不能让和神们发现，而且还要带着这两位贵人。”
毕竟密特拉菩萨都快征服世界了，海登真的没时间搞这个。
遊女顿时更加吃惊，吓得连口音都变回去了：“公主殿下知道我的名字的吗！？”
突然间，客房的纸门被拉开了。一个女孩子从门外慢慢走了进来。海登转头望去，却发现是红叶，只不过已经被遊女们换了一身衣服。
老实说，即使以海登的标准来看，今天这事情也未免有些奇怪了。
这间青楼是最高级的“大见世”，驹草太夫也是最高级的花魁，而且还五百多岁了，绝不是没见过钱和世面的小丫头。一亲她的芳泽平时至少也需要几百万，真的是和镶了钻一样值钱。
驹草，是一种在日本常见的高山植物，算是牡丹的近亲，花朵为粉紫色。
五分钟后，安洁拉穿着浅蓝色的女客浴衣走到海登的房间来，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一直以来我都相信……虽然现在可能只能救一小部分……但我相信您一定就是能够拯救我们的新王。”
“自己穿着高贵的衣服，保持清白的身子，让底下的族人张开双腿赚钱，这算什么公主呢？”
所以海登只能换个话题：“我这下算是明白，为什么海拉女神和我说，日本是半封建半资本国家了。在其它地方，虽然也有理论上的‘公主’，例如卡莲，但大家并没有真的在乎这种‘身份’。”
海登一愣，睁开先知之眼朝这些遊女们望过去，这才发现她们都藏着狐尾巴或者猫耳朵，还有些海登一时半会也认不全的日本妖怪特征，甚至有蜘蛛腿什么的——原来这间青楼里的遊女全都是旧时代的日本妖怪，全都是旧神族啊！
虽然现在没有遊郭没有城墙，不过坐在娼馆里的遊女们其实也和摆在商店橱窗里的商品一样，被钱的锁链拴着。
难怪驹草太夫现在被搞得左右为难。最后她干脆一咬牙，朝周围那些看热闹的遊女们说：“还愣着干什么？马上就要开店了，让客人看到还得了？赶快把他们带到房间里去！衣服也换掉！”
海登说，
换句话说，这位驹草太夫，就像是这座青楼里最高高在上的“官”一样。
虽然红叶是旧神族的公主，但她和她的族人们本来恐怕根本就没想过事到如今还要造新神的反，更别说实际去做了。然而现在的统治神们仍然会警惕她，针对她，折磨侮辱她的族人们。
她向太夫示意了一下跟在后面的海登和安洁拉。
“这样不怕她们跑掉吗……哦，对，是我蠢了。”
这成长可真难啊。
这可真是太、太出人意料了！
这逐客令下得倒是快。不过还没等红叶回答和*图*书，周围的其他遊女便发出一阵嘘声，朝她们的花魁骂：“公主难得回来一次，你怎么随便就敢说把人赶走？”
海登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救不了所有人，更别说在根本上解决这个国家的根深蒂固的种族和政治遗留问题……不过他确实看见安洁拉在用微妙的目光望着他。
这是什么争战落败之后，被没入教坊司的良家小姐……不，实际上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吧。
“既然已经决定要少管，那我自然也该多体验一下……啊，剩下这些过程。”安洁拉一边说，一边高高兴兴地靠在了给客人用的软绵绵坐垫上，“主人啊，看看这些所谓的‘伤风败德’的角落对您来说也是件好事，只要您能因此更加坚定自己的目标。因为世界就在这里，因为人们的生命就在这里。”
啊，这样。
他确实和安洁拉说过他要成长的。
海登无言以对。
海登终于忍不住吐槽：“红叶，你确定这样我们不会泄露行踪？怎么这里的人都认识你啊？”
……什么？
话音刚落，他伸手拉开携带型次元洞，开始把一大堆日元钞票和金小判从空间里倒出来，堆成一座小山。
一开始，海登听红叶说，要先去京都的花街的时候，他是拒绝的。
他只能说：“等我们在日本的事办完，回去的时候，我可以带想要润的人都逃到新芽城去。”
花魁瞪着海登皱起眉头：“您是哪位？好像倒是有点眼熟。”
海登听到这里不禁皱起眉头：“然后你的这样的同胞都在青楼里？这听起来是不是有点怪……”
“老爷，红叶并不是不知感激的愚物。”
几个遊女缩头回去不敢说话了。但还有几个继续和太夫犟嘴：“死有什么好怕的？反正活着也不会变好。被抓到之前能有一分钟给咱自尽就行啦！”
海登仔细看了看这位风姿绰约的花魁，发现她身上没有明显的妖怪特征，却流露出一股若有若无的神气。这种感觉……莫不是失去了信仰与崇拜，沦落成妖怪的土地神么？
“不是。”
她用三指伏地的跪姿深深地埋下头，直到前额也碰到了榻榻米，
卡莲确实是会因为身为孔雀王之女而得到特殊的对待，但那是因为她爹又强又可怕，而且活蹦乱跳的。
那是个穿着又重又华丽的多层大红色唐草纹祢裆和服，左手拿着金色折扇遮住嘴，右手握着一根细长烟管的妖艳女郎，有着粉紫色的长发，就像山上的紫堇花一样。
不过他也很清楚这事有一大半要算在自己头上，因为这事大部分都是他的主意，是他决定要做的，所以海登没有任何抱怨的打算，任由这些遊女们帮自己换衣服变装。
“这身衣服是家母的遗物。”注意到海登的眼神，红叶连忙解释，“只是从祖先那边继承下来的。驹草太夫把它保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