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还是乖乖回答：“我不该小看凡人。他们和我其实是一样的。”
所以海登眯起眼睛，看着这个银白色的大半球。他可以看见模糊的力量在球体上浮动，而且说来有趣，那好像并不是烟雾镜的……并不是不死神明的神力。
她本来只是本能地想要聚集资源和神力，自然而然地想要变强往上爬。这次吃了点苦头，反而让她意识到这样做意义有限——这样爬不上去的。她得换别的办法。她得重新思考。
没错，就是金字塔！不是埃及式那种尖尖的，而是顶部平整还有楼梯可以走上去的那种美洲式金字塔！它傲然耸立在半球体的中央处，大约五十米高，外形呈阶梯型，而且都是用纯白色的石头搭建起来的。
这倒是不难猜到。他仔细看了看金字塔的白色石头。石头上覆盖着密密麻麻的细小藤蔓西，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它并非真的植物，而是血管，还在以人眼无法察觉的程度微微跳动。那白色石头也不是真的石头，而是有非常细密的孔隙，还有气体在里面呼吸出入。这实际上是骨头，是外骨骼。
这真是他在寻找的东西吗？莫不是走错了？
二十分钟之前，依丝阿姆曾经和陶德说过，应该让她当游击队的守护神，然后把从公司那边抢到的所有收益都分给她八成。
陶德和游击队员们今天都烧掉了自己的许多东西。
那是一股更加“白色”的，充满生命力的能量。而且这细微的似曾相识感，就让海登心中突然产生一些先知的预感，让他隐隐约约察觉这里确实有些烟雾镜的奥妙在内，但具体的关联是什么，却说不出来。
然后他环顾四周，看了看正在接受安洁拉治疗的游击队员们，以及瘫坐在地上满身疮痍的阿姆。她挨了小战神两枪=9×2=18次攻击。虽然神就像山、海一样不会轻易被打死，哪怕阿姆只是最弱的神，但被这样打飞两次还是很疼的。
她的本体米克特，从来不是个有人性的东西。米克特提卡希瓦从和*图*书来没有体验过恐惧，从来没有依靠过他人的帮助，更没有感受过社会的毒打——至少在今天之前是这样。
“嗯，我会向陶德他们道歉，我之前不该和他们谈什么二八分成。”阿姆看了看正在接受治疗的游击队，然后重新思索起来，“剩下的……我还不确定。”
那该怎么办呢？爬到世界的顶点成为king·of·混蛋，欺负所有人吗？
任何真正理智的人，一旦在这个经历中意识到“草泥马这谁会给你干”，这所谓真正理智的人便会反省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
与此同时，还有一股浓烈的生命能量不停从金字塔里奔涌出来，简直像是飓风呼啸。
这个金字塔就像南美到处都有的血肉生物工厂，根本就是活生生有血肉的建筑物。而且出于直觉，海登很确定这玩意肯定不是血肉生物工厂。
“我就不吐槽你了，先问点比较正向的东西。”
“是这样没错，但是……”阿姆搜肠刮肚整理了一下语言，然后老实说，“虽然我比游击队强，好像比他们优越，好像可以占他们便宜……但是和更强的神比，我又只是可以被随便压榨的东西。”
只有安洁拉可以跟着海登一起进去，而且她这次还是主动跟上的。
海登迅速施展了几个法术，把整个秘密基地的对外通讯拦截，然后又把小战神封印到一个葫芦里——抓活口当然比只是杀掉更有价值。
海登点点头，继续问：“那你明白之后打算怎么办呢？”
于是海登走近这金字塔，伸手便要碰触它——只要碰到，海登就可以进一步让自己的法力流进去探查。然而还没等他碰到，安洁拉却先开了口：“主人，小心。它是有生命的。”
现在把小战神放出来，逼他介绍应该也来得及。虽然难免会有引来烟雾镜的风险，但人都走到这里来了，海登一点也不想无功而返。他伸手抓向腰间的葫芦……但安洁拉已把他的手拉住了。
虽然打败了小战神布卢克恰布坦，ｈｔｔps://www•hｅtｕshu.ｃｏｍ.cｏm但陶德、古斯塔夫和百来个游击队员现在都已经半死不活了。
同理，当你愿意为朋友流血而不考虑自己的利益，甚至愿意把自己的生命都烧尽时，这无私的牺牲也是很有力的东西。忠诚、友谊和爱是实际存在的，都是很有力量的。但与此同时，真正的自我牺牲也因此需要像被迫献祭一样付出切实的代价，而且更强大。
那么还有啥比这个秘密基地，以及基地里这特别大的，银白色的，像碗一样倒扣在地上的，约莫三百米高的半球，更像是在搞鬼呢？
海登耸耸肩，倒也不介意——小孩子不懂长辈苦心，这有啥好奇怪的？等她长大就会懂了！
“我们只有了解敌人的目标，才知道如何，以及是否打败了他们。”海登回答，“而且我不是小神。”
既然已知道这金字塔是活物，那被安洁拉吹气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其实也是很容易预测的。它立刻开始轻轻震动，仿佛沉睡的巨兽遭到唤醒。海登赶紧拉着安洁拉往后退了几步，保持距离。
“一时半会烟雾镜应该不会发现这里被我们偷家了，但也不可能一直拖下去。”所以他转头吩咐道，“陶德，你们先继续整备，要抢东西也无妨，但也要保持警惕。我要进去这‘巨蛋’里看看。”
更好笑的是，过了一会，陶德居然跑来找他，目光炯炯地问：“海登先生，我就直说了。你故意把依丝阿姆塞进我的游击队里，让她和我们一起行动，是不是早就算到会有这样结果？”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竟敢骇入盗用一个资本神的神器和资产！
片刻的黑暗之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同时也让海登一时讶然。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被放在这个巨大银白色半球里的东西——居然是一座金字塔！
结果刚才，轮到她被一个突然跳出来的公司战神骑脸，让她跪下当狗，还给她开个九一分成的比例，如果不跪就活不到明天。
他是为了搞清楚烟雾和-图-书
镜到底在搞什么鬼，更进一步根本上是为了救人才来的。
但具体怎么做，阿姆其实也还没想好：以前的老路已经走不通了，可是新的路到底在哪里呢？
那银白色的球体障壁竟像水一样分开道路，让海登可以直接走进去。而且他踏进屏障之后，每往前一步，前面的路就继续分开，身后的墙壁也同时合拢，又在他的身后轻柔地合拢，几乎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这下可轮到阿姆糊涂了：“我今天收获什么了？除了一身伤以外？”
这怎么看都是在搞鬼嘛！
虽然难以置信，但海登立刻就意识到它——祂是谁。祂是一个早就被全世界都认定死去，是遭到烟雾镜杀害，早已不复存在的神。
依丝阿姆又不是真的傻。
海登走到她身边，蹲下问，
“布卢克恰布坦说这个建筑就连小神也闯不进去。”陶德说，皱着眉，“海登先生，就算是你也是可能中陷阱的。”
还没等海登反应过来，安洁拉已经走上去，朝金字塔轻轻吹了一口气。
神，本来应该是资本社会食物链的顶层，是支配者。底下的几十亿人（包括神族）都被祂们生杀予夺。资本神理论上都是全世界最自由最有权力的人。然而实际操作上，大神还是会压榨剥削小神，就像小神剥削神族，神族欺压凡人。如果你当混蛋，世上总会有比你更大的混蛋。
幸好安洁拉在这里。幸好安洁拉在治疗方面是无敌、无敌，无敌的！
那是一条巨蛇，通体绿盈盈的，泛着毒蛇特有的艳丽光芒。它的身体和火车一样粗长，不知为何还有一对七彩的羽翼翅膀，展开之后既蓬松又巨大。它的脑袋额头正中央的地方镶嵌着一颗海螺贝壳，螺旋形的图案象征着风的运动和回旋，满溢着生命的气息。
既然海登和安洁拉都来了，游击队也就没必要再着急忙慌逃跑。
羽蛇神从金字塔里探出头，伸展开祂盘绕的身体，低头打量海登和安洁拉这对奇怪的不速之客。紧接着，安洁拉便做出一件让大家都和图书很惊讶的事情。
这话让海登挑了挑眉毛：“什么叫‘其实是一样’的？你是神，你比他们厉害得多。布卢克恰布坦被你们放倒，大部分功劳也在于你。凡人只靠大脑要一瞬间黑入神器终究是不可能的，处理能力不够。就算现在，你也还是比他们加起来都强。”
阿姆面色一红。海登这问题让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小女孩，正紧张地将第一份作业交给老师审阅。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话音未落，海登已经伸手碰触在银白色的半球体上。
以前的老路已经走不通了。
今天，米克特本体在主神决斗中难得体验了一番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她现在还在体验。
“原来这里并不是个监狱啊！”
“是吧？”海登一本正经地回答，“让她和你们合作能让她明白自己和凡人差不多。哈哈哈。”
但阿姆姑且还算是个知错能改的孩子。经历刚才那一遭，她已经有点醒悟过来。
他看见金字塔的塔顶打开了，越张越大，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洞。什么东西在塔里活动，从金字塔深处窸窸窣窣向上滑行，爬出来。
这帮小鬼真不凑趣。
啊？什么叫不是个监狱？你的思维为何总跳跃得这么快了？
显然不是这样容易吧。况且爬到顶点变成混蛋王也并非一劳永逸。底下的混蛋还会继续觊觎你的王座，你自己反而变成了王座的奴隶，那你的世界就还是个地狱。
这将是一个漫长而有趣的过程。
阿姆这边却又是另一种情况。经过今天的遭遇，她发现自己的想法确实稍微有些变了……只不过她还不确定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其实也不好说。世上很多人都认为“我骑脸别人是我厉害，我被别人骑脸便是他不对”。
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自我献祭了一大堆生命力。
阿姆很无语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摇摇头找陶德道歉去了。
后者这绝非凡人随便就能做到的事情，甚至连神都很难做到。哪怕陶德现在的黑客技术已不在当年阿拉斯托之下，他做这和*图*书种事也得先付出巨大代价。侵犯资本神的版权，更是要受到可怕的反噬。
海登摇摇头，也继续做正事去了。归根究底，他又不是为了帮游击队抢劫公司资产才来的。
牺牲是很强大的魔法，而且它从来不是个原始的东西。从古至今，到现在的超资本主义魔法，“牺牲a得到b”都是每个人脑子里都有的思维范式。
作为给老师看的“作业”，这样的回答好像不太合格。
这气息，和安洁拉有些相仿。
原来祂并没有死？烟雾镜一直把祂关在这里？但安洁拉又说这不是监狱？
她向前走上一步，笑眯眯地招呼问候：“好久不见，雷米尔（神之慈悲）。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这力量挡不住海登，却反而让他更加纳闷：为什么会有人建起一座金字塔，然后又在外面套一层圆罩子，再加一层隔离墙？
如果卷得好而且运气也好，凡人也有可能成为神族，神族也有可能成为真神，打破界限提升阶级。可是打破身处的牢笼也只是迎来更大的牢笼，挣脱身上的锁链还会有更长的锁链……整个世间就是套娃一样的地狱啊。
羽蛇神的下巴掉下来，懵了。
祂是南美的前任神王，据说早在四百年前新旧神战争时期，就遭到烟雾镜背叛杀害的羽蛇神·克察尔科亚特尔。
安洁拉突然高高兴兴地说，
结果陶德反而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了海登一会，回去指挥游击队了。
“你今天知道了自己不是什么。这已经是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的东西。”海登说到这里，摸摸下巴，“哎呀，我今天难得说出一句很像阿尔比恩教授的话来，这听起来可很有智慧了。”
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今天这样折腾下来，感觉有什么收获吗？”
可是海登反而伸出手，很高兴地拍了拍阿姆的脑袋：“很好。你今天的收获很大嘛。”
“我本来想着把布卢克恰布坦留到之后有空再慢慢审讯，现在怕是想错了。”海登皱起眉，“这鬼地方没人指点怎么知道有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