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从火焰中硬拖出了自己现在灵肉俱存的身体，仿佛彗星般坠向尘世。
“我看见了。我明白了。”
有那么一瞬间，海登甚至以为那是帕祖祖！
相较之下，魔女艾比盖尔倒是淡定地很。她优雅地用指尖轻敲长烟管，缓缓吞吐烟雾，态度十分轻松惬意。她不喜欢难闻的烟味儿，可是大导师给他们的烟药草是一种香料。
不过他并没有害怕。
仿佛，像是一杯清水。
只剩下辉光居于天穹，睥睨着堕落的同胞，以及地上的所多玛城。
无数符文字列流淌，剑光闪处如泣如歌。在那光芒之中没有一丝邪念，也没有高高在上的统治权力，就只是纯粹的正义之怒，光明正大，浩浩荡荡。
这是连海登都从未见过的奇异景象。
“我知道那些天外旧神究竟是什么了。”
海登目睹了这一切。
或许是因为使用了太多力量，又或许单纯只是因为受伤，海登看见那刚刚毁灭所多玛城的辉光，竟然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风毕竟是一种物质。气体也只是物质的一种形态。然而这飓风却并不是真正的风，而更像是风的概念——是风的灵。
然而说来可笑，这堕落的物质之风并没有因此弱化。就像是原本一杯清水变成一大桶泥水，它的力量反而增加了。这堕落的风染上了尘土的气味。海登的灵魂视觉甚至在风中看到了一对黑色的翅膀。祂成为了物质，成为了实体。那形态是那么模糊，又难以形容。黄褐色的邪恶三瓣眼，还在那风暴中睁开了眼睛！
它为何不能生有三只眼睛？
大导师博戈米尔正高高兴兴地准备上去搭话——然后他就看到了海登现在的眼神，看到了海登眼睛里现在的光芒。
他看到了，所以他知晓了。
【你们不按公义审判，偏袒恶人，要到几时呢？】
海登也不例外。
海登开口说到。他的眼睛里仍然倒映着辉光，仿佛月亮反射阳光。他说出的话语，仍然像剑一样有力。
海登现在是灵魂状态，不仅没有绝大部分装备，甚至用不出什么太有力的法术。
辉光的灵已然开始衰弱。祂的灵体同样开始流失力量。祂远离ｈｅｔusｈu•cｏm•coｍ
自己的源头，无法补充能量。
听完海登这话之后，众人各有各的想法。不过大导师博戈米尔显然是其中最为惊喜的，甚至可以说显得尤为振奋：“终于！我们的推论已然得到了依据！天外旧神就是从上界坠落的灵！因为沾染了尘土而堕落为物质，变得衰弱！”
【你们不保护穷困的人，不救他们脱离恶人的手，要到几时呢？】
却见剑光裂空，突然一转，片片银白色的锐气撕烂了风灵。在那雪亮的剑光之中，海登竟看见无数的文字在流淌。那是写成数亿行，甚至是数兆行的符文语句。而且这些文字列中的字符和用词，海登至少有八成都看不懂。
瞬息之间他跨越无限距离，重新回到肉体当中。
“你说的不对。”
是大风暴在天上与光厮杀！
现在的她比之前更强，堕落的风暴甚至切裂了光。那辉光的血液像是液态的玻璃一样从天空中洒落，如同火球在大地上燃烧。
所以海登开口说，吐出他在这幻视中领悟到的真理。
任谁来看，都会觉得这风暴将要死去，将要被斩杀了。
光团崩溃。火与光的灵体，变成了一条赤色的巨蛇。
但是，辉光仍然比风更强。
再之后的景象，便是海登也已经看见过一次的事情。
此时此刻，在一个并不是堕天城的地方，某个大魔鬼突然痛呼哀嚎，捂住额头，把她的丈夫都吓了一跳。
那么，当你吃下奇怪的魔药，窥探遥远的过去时，又有什么会同时窥探你呢？
话语从他口中出来，有如号角在天穹响起。那言辞锐利如剑，狠狠刺进狰狞的三眼。堕落的风痛彻灵魂，发出哀嚎。
哪怕看见，海登也说不清楚。因为这里面根本没有“动作”，只有力量不停释放，只有“现象”不停显现。猛烈的光从祂之中不停迸发出来。
至于这大导师博戈米尔，他看海登同意吃药，愿意见证他们索菲亚教团了不起的技术，当然非常高兴。一边让学徒教众们用各种先进的仪器测量海登的脑波变化，他一边还在思考，如果海登醒来之后愿意加入他们的教团，那他们hetushu.com.com这次可就是真的赢麻啦！
灵刚堕为物质肉身，自然无奇不有。
在四元素的神秘理论中，风象征很多特殊的意义。有生命，有运动，也有自由，有的时候却也会象征破坏，甚至疫病。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许多。
它为何生有三只眼睛？
……
风本来是没有颜色的。毕竟风怎么会有颜色呢？可是随着这风被剑光伤得越重，海登却逐渐觉得它的色泽在越变越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外部给它染色。
过不多时，海登终于重新睁开眼睛。
海登看见，五千三百年前，在约旦与巴勒斯坦的交界之地上空，众云之巅，那千只眼万只翼，不可名状的耀眼辉光——正在战斗！
阿尔比恩教授就在旁边关照着，时不时将海登身体的一些变化反应记录下来，以待将来研究。
凝视深渊过久，深渊亦将回以凝视。
就像流星穿梭于天际，围绕着太阳交织缠绕。这沙尘龙卷如恶狼般狰狞，恸哭的咆哮敲打着夜空。在她的咆哮中，事象因为超出极限的流动而崩溃消解，物质的粒子从相互作用力间脱出，形成轰击一切的湮灭狂澜，连空间本身都好像遭到铁锤猛击的玻璃，哗啦哗啦全部破碎。
然而下一刻，这风却在这时候——突然变化了。
祂们是以物质形式出现的灵，由物质性与灵体要素混合后形成。这与凡人的分层结构是不一样的。
风的灵体，堕落成了物质之风。
天外旧神不具备灵肉二元性。祂们和肉体凡胎不一样，并不是肉体、心智、灵魂这样分层的模式。但祂们也不是纯粹的灵体，并不是人类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形之物。
可是再之后发生的事，海登原本可就没看到过了。
【你们不为贫寒的人和孤儿伸冤，不为悲苦的人伸张正义，要到几时呢？】
以及【愤怒】
仅有的，他能够看懂的部分，全都是【正义】、【审判】、【制裁】，
这就是神明交战带来的破坏，余波本身已是灾难。海登更是明白为什么现代新神都喜欢跑到外太空去，住殖民卫星空间站。这不光是众神自己能不能挡住余波的问题，而m•ｈetｕshｕ.com•coｍ是谁都受不了自己的家整天被余波轰炸。
此时此刻，这大气层都被神力震荡撼动，一股股毁灭性的力量不停传递开来。
但她不是。她是比帕祖祖更古老、更堕落的东西。从灵堕落成物质之后，她反而更增添了几分新的力量。面对头顶的辉光，她发出刺耳的嚎声，怒吼的声音好像雄狮，嚎叫又好似魔犬！
【尔等获取整个世界，同时又丢失灵魂。何益之有？】
在剑光即将把它完全消灭之前，那彻底染上黄与红两种颜色的风——早已经不再是原本纯粹的灵体了。
于是辉光便也只能开始变化，开始适应这个尘世。
……
哎呀。
它原本正在流失，水量越来越少。然而如今却有墨水从外面加进被子里，让它的量恢复了，甚至变多了，力量变得更强了！
而与此同时，海登的一切也都化为奔流消逝而去。
坠天，掉落，掉落下来，摔进大地。
索菲亚教团的房间里，吃了药的海登仍坐在椅子上。他的灵魂已经出窍，肉体闭目进入假死状态——话虽如此，只要还是活人，灵魂心灵身体之间的连接就不可能完全断开，其实还是会出现一些变化和反应。
那飓风化作螺旋，乃是从地上的所多玛城里窜出来的。它冲上云霄，卷起巨大的气云。那暴风能吹开海洋，群云能遮蔽太阳。它们似乎要将辉光包围、吞没。
他考虑过这药吃了可能没用，也考虑过这药可能只是普通的致幻物（那样就对仙人体不会有效），却没考虑过自己有可能会看到这么奇怪的景象。
【悲哉，聚敛资财不知其所止者。大地有限，空处不再。】
然而海登毕竟不是肉体凡胎。透过灵魂之眼，他向那风暴望去，却意识到它并不是真正的风。
先知张开火焰的口舌，教世界倾听他的言语。无论是谁听见，都要在灵魂深处，实在理解到他的字句全是真相。
但它同时也变得越来越浑浊，越来越沉重，越来越……不是原本的那杯清水。
千眼的冰冷太阳以万翼迸射出剑光，日月相较之下都黯淡了。那是比风更为浩荡的一股力量，从无尽的时空中传递出来和_图_书
。堕落之灵的风暴碰到剑光就好像遇到了克星，就好像臣子遇到皇帝，居然迅速开始消散。
风暴内部同样流淌着无数细小的符文。海登能在其中看到些许眼熟的东西。但它们仍然无法抵挡剑光的正义之怒。无数的光将它刺穿、劈砍、撕碎。风的灵发出咆哮声，可是它的力量却越来越衰弱，就像是逐渐漏了气，犹如临死前的悲鸣。
那祂该怎么办呢？
那是风。
唯独安洁拉站在海登身后。她正望着的似乎不是海登，而是抬着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在看着些什么，在看向什么方向。
风就这样卷起沙尘龙卷，继续挑战辉光。祂们在高空中战斗，越升越高，刹那之间就到达大气层高处。神威铺天盖地，力量四处迸射。
是什么在这连天都能劈开的剑光中飞行穿梭，与光厮杀？
这光是剑光。无比的锋锐，炙热如火焰，能斩开全然的黑暗，像穿透玻璃一样刺透皮肤与灵魂。连天——大气层都被这至纯的光劈成两半，照明驱暗。
“祂们本来是纯粹的灵，却因为损失能量无法补充，而不得不吸收这物质尘世间的能量。在这个过程中祂们得到了物质性，所以才会成为既是灵体又是物质的东西。”
辉光曾是前后遍体长满眼睛的不可名状之物，眼睛周围还有四个轮子，轮中套轮。那四个轮子上还伸展出发光的翅膀形状的东西，同样多得数不清楚，至少也是成千上万。
因为他有一把随时可以用的武器。随着海登升得越高，见得越多，这把武器也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清晰，更锐利。这份沉静正是知识带来的沉静。
这就是发生在五千三百年前的往事。看似幻觉，海登却已经明白它肯定就是真相。
海登已经感觉到了。那黄褐色的狰狞的三瓣眼，正在时空中死死地注视着他，不断朝他汹涌出无比的恶意。
祂投下熊熊燃烧的火剑，将这座曾经属于风灵，侍奉自己堕落同胞的罪恶城市毁灭，将城中凡人尽数化作盐柱，炸出今日名唤死海的巨坑。
风与光，两种不具实体的威灵，如今正在云巅互相搏斗。
他的情绪比平常更为奇妙。有些ｈｅｔｕsｈu.cｏｍ•ｃｏｍ事物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理解，因而永远都那么珍贵，但如今海登确实离它们更近了一点。
然而，又是什么敌人，能够与这不可名状的辉光战斗？
这决定或许不值一提，但后果却是决定性的。祂的每根羽毛都开始在火焰中燃烧，万只翅膀都破碎了，四个轮子都崩毁了。祂作为灵的本质和连接被依次切断，每次都伴随着一个恐怖、令祂作呕的变化。炽热之痛在祂的身上燃烧，使祂目盲又聋哑。
无论她现在的力量多么强横，无论她从尘世中吸收了多少能量，都躲不开、挡不住也打不散这些剑光。万千光芒的纯净火剑刺穿黑翼的风神，最终将她击落，让她如同被地狱召回般与天分离，坠落。
然而此时此刻，祂那旋转的光轮和数不清的光翼却都开始变得黯淡。
辉光把愤怒倾泻到大地之上。
不过这真相之中还有一个小问题。
海登这时已经明白祂们为什么会升到大气层边缘去厮杀了。因为祂们的力量实在太强，而且释放得还越来越多。如果在地上打，这样的力量会夷平周围的群山，把平原打成岩浆火海，连大陆都要被撕裂。
他们以前也曾经让人吃过这个药，窥视过往时空，但凡人吃这个药的效果其实没有那么好——大导师今天给海登吃药也算是占了他一个便宜。
一个没有手臂，没有肢体，只有眼睛与翅膀，甚至根本就不是物质，而是纯粹灵体的东西，究竟是如何战斗的？
为了洞悉死海的秘密、旧神的秘密，甚至安洁拉的真相，海登最终决定尝一尝索菲亚教团这奇怪的，据说可以让人灵魂出窍幻视过往时空的秘药。
“只要逆转这个过程，我们以可以脱离物质成为纯灵。坠落的必将再升起。我们也将飞升，离开这个世界！”
然而，听见博戈米尔这话之后，海登却缓缓摇了摇头。
出于先知的天赋，海登其实能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盯着他看。
任何事物在这斗争中都要被震得粉身碎骨。因为无限自由和运动的领域之中无法容纳任何事物存在。
或许，这才是所谓真正的智慧之剑。
万翼的辉光从天而降，降临到所多玛城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