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发件人，是常青州公立大学奥术学院咒法系的办公室。
“这年头，过节等于买买买，节日等于消费日。亡灵节原则上应该是缅怀、善待死者的节日，所以公司当然不会错过推销祭品和死者服务的机会。”
“我要去见一位朋友。”
首先，已经完全死去的生物是无法被意识上传的。凡智慧生物皆有灵魂，但即使对现代奥术而言，灵魂依然是一个谜团。灵魂没有实在的构造，只能观测到其存在，而且起源与目的皆不为人知。每个灵魂都是在胚胎中凭空出现，在死亡的刹那彻底消失，连结局究竟如何都无法确定。而且灵魂还具备奇怪的、不可复制的性质，因此也没法提前备份。
所以这就是第三个缺陷：花钱。
“所以现在的人类只要上网就可以看到自己去世的祖先，和他们一起对话、生活了？主人您去世的亲人也上传到了网络上面吗？”
他先用咖啡咽下喉咙里残余的煎蛋，晃了晃手机，然后才继续回答，
一想到这有多么麻烦，海登就觉得特别烦躁。
安洁拉却轻轻地抚摸起了海登的脑袋。她的动作很温柔，就像是对待非常珍贵的宝物一样。
安洁拉说到这里，翠玉般的瞳孔中似乎闪烁着什么深意，
“主人，不要恐惧，不要心烦。请保持您直率的勇气。”
通过交感魔法，这个时代无论谁都可以把自己的精神意识投射到网络世界。那么，如果你在上网的时候肉体死掉了，又会发生什么事？
“没有。”
这话自然让海登嗤之以鼻，
可惜，还没等他把这最后的缺陷向安洁拉解释清楚，海登的手机就突然响了。
不过就在海登如旋风般扫尽早餐的同时，安洁拉也好奇地问到：“主人，请问您今天的预定计划是？”
自从海登造出安洁拉，掺和进亚当夫妇的事情，最终与曾经的好兄弟貌合神离，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
“原来如此。这可真
hetusｈu•ｃom.ｃｏｍ是厉害。”
打扫清理只是末节，安洁拉打理整个房子都要不了多少时间。比起物质，她最关心的主要还是海登的身心健康和营养管理。所以她今天先清点了一下家里储存的食材，发现已经有所不足，便立刻决定上网去买些新的。
换句话说，意识上传只能在生物还没断气的时候进行。
听到安洁拉这天真的话，海登终于连装笑都装不出来了。
果不其然，海登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自从三个月前，安洁拉的话让海登打开心结之后，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就亲密了许多。正如安洁拉所言，倾注了爱的身体接触具有强大的疗愈力。即使没有真的做到最后，安洁拉也每天都会主动跑来和海登做些亲密的身体接触，光是这样就充分消除了海登原本的性焦虑。在接触中品味对方的温暖和触感，已意外地能够满足很多欲望。
“本来是没有预定计划的。”
机器人的幸福，稍微有些让人无法理解。
想要更高精密度的触觉？没问题啊。只不过更精密的触觉就需要更多的处理能力，所以请每个月多花1000金币，升级到中等档次的服务器吧。
她读着读着，越读越懵：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明明每个字都能看懂，为什么连起来就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了？
想要吃和物质世界一样味道的食物？没问题啊。只不过那些额外的资料当然是要花钱买的。毕竟储存在服务器上的意识又不需要吃饭。虚拟食物只不过是奢侈品而已，怎么可能免费给你呢？
安洁拉听他说完，却也更加迷惑了：“我能感觉到主人您对这种技术的厌恶，但如果只听目前这些，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问题。若要说死者在网络中的生活成本高昂，那么只要同样让他们在网络中继续工作就可以了吧？”
“所以这就是第四个缺陷了。”
其次，将精神意识上传的过程，会给原本ｈｔｔｐs://wwｗ.hｅtｕsｈu•coｍ.ｃｏm的储存媒介带来无法修复的损伤，上传之后原本身体的大脑将会被完全破坏，无法修复。除非重新制作一个新的身体，再把自己的意识下载回去，否则意识上传是不可逆的。而重新制作一个身体，不用说也知道——非常花钱！
“要搞社交也得先看看对方是朋友还是敌人。”
好问题。这问题一时间甚至让海登都愣住了。
上次的事件结束之后，还没过两天，亚当就派了一个部下过来，专门负责打探海登在做些什么。
“亡灵节……优惠活动？为你的家人购买祭品……全面五折，限时抢购？”
“被您所使用的时候，才是这副由您量身打造的身体散发其光彩的时候，也是能让我感觉到幸福的时候。”
更麻烦的是，因为她毕竟比较实诚，乖乖把这些跳出来的广告弹窗都读完了，所以当安洁拉试图关掉这些广告时，系统反而立刻又给她推送了一堆“您可能会喜欢”的新广告。
所以今天凌晨，当她打开网站，看到那些铺天盖地、团花簇锦般跳出来的广告时，安洁拉才会感到不知所措。
至少广告是这么说的。
月租费500金币的服务器上，上传的意识人格只具备拙劣的感官和粗糙的形态。喝咖啡和喝泥水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味觉上的区别，摸枕头和摸石头的触感也毫无差异。外观上的精密度，大概就和塑料玩具差不多吧。
“好问题。”
不过三个月相处下来，海登现在已经懒得怀疑安洁拉到底在想些什么了，反正活的女人也未必就比这人工智障靠谱。那么既然已经有了“爱我，爱我，无条件爱我，不能爱其他人”的发条老婆，谁还需要在乎其他女人在想些什么呢？
“亡灵节来了，今年还不给祖先的服务器升级吗？自己平安活着，也不要忘了与你死去的家人共度佳节。为你的死后福祉，现在就预购福报净土黄金会员……？”
“尽管主和-图-书人可能会有些许羞耻感，但我是很乐意被您所渴求的。只要您需要，不管什么我都可以替您做。”
不同的公司根据自己的企业文化和特色，开发出了不同的“战胜死亡”的方式，但无论哪个都算不上尽善尽美。以密特拉集团的“意识上传·福报净土”为例，就有四个很明显的缺陷。
安洁拉闻言，歪了歪头，反问到；“那么主人，谁是你的朋友，谁是你的敌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识破了海登的想法，安洁拉一边轻轻用手指划过他的头发，一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突然说到。
“没啥奇怪的。下个月底就是亡灵节了。”
“但现在状况变了。用你的话来说，”
可以想见这个广告让安洁拉多么困惑。
安洁拉基本上就是个计算机白痴，这广告的内容更是让她一头雾水，
“只要付得起钱，每个人都可以在死亡到来之前，先把自己的意识上传到密特拉集团的服务器，从此享受资讯化的永生。”
这一切自然都被安洁拉看在眼里。所以她想了想，突然什么都没说就直接把身体依偎过来，在海登来得及反应之前，她就先伸出自己纤细的手指，扣住了海登的手心。
机器人无需睡觉。海登尚在床上沉睡之际，安洁拉已早早开始了自己一天的工作。
“我觉得主人应该尽量多和各种人处好关系。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但有些事情只有我是不够的。”
虽然安洁拉不擅长使用网络，但如果只是上网买东西，再怎么说她也不可能搞砸。从第一天夜里用到现在的那个购物网站，她也已经很熟悉了——至少安洁拉本来是这么认为的。
海登终于叹了口气，
她迅速端上来的欧姆蛋里面塞满了小香肠、洋葱和甜椒，全都是真货，不是那些近乎不可食用的人造替代品。海登的收入近半都被安洁拉花在购买天然食材上面。但既然这些都是被他自己吃进肚子里，海登自然不可能抱怨。
海登做了个鬼脸m.hetushu.com.com，看起来却不太好笑，
这三个月来，那只狗时不时就会到海登身边嗅来嗅去。按照亚当的说法，他只是派人来“不定期看看海登的研究状况，以免海登遇到了什么麻烦”。但海登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亚当只是派了个部下来监视？
他不至于混蛋到朝安洁拉乱生气，但脸色还是不由得沉了下去，
“感恩回馈今日一折，超值全家死亡套餐，还可抽奖居家礼物？哎？哎！？”
意识上传要花钱，而且还得一直向公司支付月租费，毕竟你的意识可是存在了公司的服务器上面。最低档的大概是每个月500联邦金币，听起来好像不多，但这样最低档的服务器，几乎不提供用户思考和交流以外的处理能力。听力、视力、触觉、味觉，甚至高解析度的身体，在每个月租金只有500金币的服务器上，基本都是不存在的。
不好，她完全没有理解，现在甚至已经进入检索模式了。
要是让亚当的走狗发现安洁拉的真相，海登的麻烦可就大了。
这一天的怪事是从凌晨开始的。
等到他拿起手机，看见上面显示出来的名字和内容之后，又更加感到恼火。
说来惭愧，海登这两天手上什么委托都没接到。工作的景气不怎么好，这也是自由业让人难受的地方。
“淦，是亚当派来的狗，让我明天晚上七点去一家夜总会碰头。”
“以此类推，虽然意识上传和月租费并不能算是很贵，但如果真想让逝者在公司的线上‘乐园’里享受永生，而不只是吊着不死，开销就压不到哪里去。”
一大早的是谁打他电话？海登顿时有些不爽——提及亡灵节的事情就已经让他有点郁闷了。他今天本来想要舒服一下，悠哉地待在家里和安洁拉亲热一会，现在哪还有心情和气氛？
直到上个世纪，密特拉资讯集团率先开发出了能让生物死后，在网络上继续维持精神意识存在的技术，并将其推广。从此类似的技术接二连三和-图-书被各大巨型企业推出，在它们的领导下，现代社会已经战胜了死亡。
“别胡说八道了。”
所以海登语带讽刺地解释到，
想要在网上看小说、看影片、看动画？都有都有，快快付钱付钱。
“我父母生前留了遗嘱，要求不要浪费这个钱。那时候我还在学校，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亡灵节本来是中南美洲文化里缅怀死者的节日。公司把它商业化，在节日将近时给相关服务打折，反而更加能从大家口袋里捞钱。”
很遗憾，肉身和精神投影是密不可分的，肉体死亡则网络上的精神投影也会消失。在上网的时候肉体死掉并不会让人变成网络幽灵。
为什么？因为系统自有它的判定——愿意花三分钟去读这些广告的人，当然比不假思索关掉广告的人更有可能去消费，以后各种广告当然都会优先推送给她。很多广告窗口甚至根本就关不掉。
只可惜还没等他细细琢磨安洁拉的问题，海登的手机就又响了起来。不仅如此，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发件人姓名瞬间就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安洁拉听到这里却更加不明白了：“死者……？服务……？”
好在安洁拉也不傻，至少知道自己不懂的东西就不能乱碰。八个小时之后，海登起床，她才把事情的经过和疑问都合盘托出。
“安洁拉，我要尽快出门一趟。有东西可以马上吃的吗？”
她们只会影响我念咒的速度。
海登三下五除二将广告弹窗全部清光，嘴上说得轻巧，表情却有点闷，
“我之前应该说过吧？现代奥术已经征服了死亡。”
安洁拉却听不懂言下之意，反而大受震撼，
安洁拉立刻点头回应：“今天的早餐是法式煎蛋卷和咖啡。我已经帮您准备好了。”
自己造的发条老婆，不知不觉间就颠倒立场，把自己当小孩子摸着头哄，这实在让海登内心五味杂陈，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羞耻感。不过安洁拉抚摸的方式和力道都非常怡人，让他只能任由安洁拉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