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引

“郎先生。”蝴蝶在郎先生的怀里哭花了脸,“我们要去哪儿?”
如今,蝴蝶长大了,却物是人非了。
郎先生担心冯浪接下来会继续骚扰蝴蝶,便说:“蝴蝶,你打算一直留在贺家吗?”
后来,整个武隆乃至方圆百里,谁都晓得贺家有个炼香的好手,那个姑娘炼的香啊,有一股独特的女儿的味道,又称女儿香。
蝴蝶醒来,身子还是虚弱的。当一个陌生男人的脸映入眼帘时,她有些紧张,却又没力气躲避,于是,睁大的眼睛噙着一汪泉水,很快地就落了下来。
放开郎先生,只是她一个人的不幸。
他说蝴蝶五岁时被贺老爷救回家,跟着贺夫人调香炼香,贺家一家将她当成亲生女儿对待。据说贺家一直在帮小蝴蝶找她的一个哥哥,但是找到贺家夫妻病逝也没有找到。
蝴蝶将木盆扔在地上,斜视着冯浪:“冯浪,你下次再敢敲我贺家的门,泼在你身上的可就是硫酸了!”
两人相视一眼,蝴蝶便缓缓地挪开了目光。
他们之间的命运,似乎一开始就被上天捉弄了。南逃下来,分开整整十五年,十五年后,他娶了另一个女子,他曾说过永远不会离开她,却有可能再也实现不了了。
郎先生闻言,温柔笑起:“嗯!郎先生也不会离开蝴蝶。永远不会。”蝴蝶听了,嘻嘻笑起来,真真宛如一只俏丽的蝴蝶儿。
五岁的小蝴蝶剧烈地咳嗽几声,抬头望着山尖处微弱的一抹红,心中终是怕了起来。等那抹红消失后,天地间就会被黑暗吞噬吧?
如果他早晓得要同蝴蝶分开十五年,无论如何都不会走。
“往西南方去了,指不定离咱们不远。蝴蝶,你别担心,我们会一直派人去找的。”贺夫人安慰蝴蝶,贺家对她的大恩大德,她没齿难忘,只能更努力地炼香,来报答他们的恩情。
明白了,明白了。
为避免宫中其余有野心之人觊觎文武双全的郎先生,亲王让郎先生不要轻易在外人面前显露功夫,表面上做个文弱的教书先生即可。
一个老师守护学生的故事,学生是清末满族贵族的小格格。老师是她的教书先生,然而,他却不仅仅是她的老师。
柳太太正笑着,忽然看见庭院上方的青空处翩翩飞来几只蝴蝶,她伸出手,那几只蝴蝶围着她打旋儿,还停留在她的指尖。柳太太惊讶道:“果真是‘蝴蝶引’啊!好美……”
郎先生一直都用大大的手掌护着蝴蝶的小脑袋,说:“小格格,我们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柳夫人,柳……老爷。”虽然有些别扭,但到底该如此称呼吧。蝴蝶盈盈走近二人,说,“我准备了午膳与客房,你们二人路途劳顿,用完餐可稍作休息。柳夫人,武隆风景十分好看,你休息好了我便陪你去武隆走走吧。”
那个她原本以为此生再也不会相见的人。
半月后,贺老爷病逝。
床榻前,贺夫人拉着蝴蝶的手,眼角淌着泪:“蝴蝶,我是不是要死了?”
“那可真不巧。”蝴蝶冷笑一声,“昨夜我爹娘托梦给我,说有个猪头总去扰他二老清静,让我近期注意注意,找下人把那头猪逮起来!”“哎你……”冯浪反应过来,“你在骂我?”
一日后,蝴蝶终于醒了。
蝴蝶缩在车内角落,贺老爷微微叹了一口气,指指车外,说:“我在外面,饿了渴了或者不舒服了就叫我。”
柳淳儿都知道。
蝴蝶眼神一暗:“郎先生,你不能多留。你若是多留,蝴蝶怕会落泪,怕会忍不住留下郎先生,更怕拆散郎先生与柳太太。柳太太是个很好的妻子。”
郎先生有许多话想要问蝴蝶,却不晓得从何问起,蝴蝶何尝不是?物是人非,谁先开口,谁便是输的那一个。
淳儿,关郎此番回去,定不辜负你的苦心。若有来生,我便与你同结此生未了的缘分……
郎先生牵着蝴蝶的手,一起往云南走去。
蝴蝶可怜兮兮地说:“我饿了。”
于是,蝴蝶很快从悲痛中走出来,开始着手香料生意。
今生已过也,重结后身缘。
“没事了,我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你了。”郎先生安慰着蝴蝶,将她拦腰抱起,走出了轿子。
柳太太抬头看着蝴蝶,脸上始终浮着淡淡的笑:“贺姑娘,有件事情,我想问一问你。”
蝴蝶炼的香,颇受官家小姐与夫人的喜欢,贺家的家业蒸蒸日上。
郎先生翻身上马,朝昆明的方向追去。
——《深海有鸟,天堂有鱼》
“如此,你便好好待柳太太吧。”蝴蝶的眼眸暗了下去。
蝴蝶笑笑:“倒是有些公子少爷,不过我说婚姻大事要由父母做主,他们若想娶我,便去九泉之下问问我父母的意见吧。”
郎先生,你在哪儿?
十五年了,她等的那个郎先生已经不再是她所认识的郎先生了。
赶到郑州后,贺老爷先给蝴蝶请了大夫。大夫给蝴蝶开了药,但是蝴蝶一直没醒。
看见此景,迎亲队伍停了下来,吹吹打打的声音也停了下来。冯浪扭头一望,见是那晚瞧见的男子,立即下马指着他,大喝:“好东西!竟然又敢出现在武隆!我告诉你,这次,老子可不怕你了!”
然后,她便施礼离去。
可他当时心里却在说:“好啊蝴蝶,我等你长大,你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啊。”
“蝴蝶,你愿意跟着我吗?我们离开武隆,好不好?”郎先生恳求般地说,现如今他是个自由身,蝴蝶可以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谢谢老爷。”柳淳儿抬头,莞尔一笑。
“贺姑娘,是不是那个叫冯浪的给你造成了困扰?”
她救下郎先生后,同他生活了十五年,她晓得那个叫蝴蝶的女子在他心中是何其的重要。
那官宦人家的女儿便是柳太太,柳太太当年还是只有十六岁的姑娘。柳姑娘将郎先生救醒,可醒后郎先生却不顾自身的病痛,硬是要去找一个叫蝴蝶的孩子。他嘴里一直念着蝴蝶,念到自己再度晕厥。
翌日清早,蝴蝶准备好了柳太太所需的香料精油,并拒绝收取她一分钱,说只当遇到了故人,赠送的吧。
听到这个声音,蝴蝶心中一怔:“郎先生……”
贺老爷笑眯眯地看着她:“慢点吃,不够的话,我们在前面城镇停车,去吃好吃的。”
那个时候,郎先生身上所有都给了蝴蝶。他没有吃饭,没有喝水,一直在勉力支撑愈渐沉重的身体,为了给蝴蝶采摘治病的草药,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山上爬去,最后失足摔下了山坡。

郎先生把水壶里最后一滴水给了蝴蝶,然后替蝴蝶诊了诊脉。
她心里一直念着郎先生,可身体上的沉重却让她感到无助。
小蝴蝶眨了眨眼睛,说道:“那好吧,不过郎先生你要背着蝴蝶去。”郎先生将蝴蝶背起来,慢悠悠地走着。蝴蝶趴在他的背上,很是心安。
“柳太太她……”蝴蝶不明白,柳淳儿明明那么喜欢郎先生的,为什么她会甘愿放手。
蝴蝶以为再也见不到郎先生了,她以为她会就此被冯浪威逼为妻,失去一身清白。
蝴蝶进入贺宅后,贺家夫妻待她如己出。贺夫人还教她种花调香,蝴蝶很聪明,一学就会,贺夫人常感叹,蝴蝶蝴蝶,这名儿就与香很是相宜,蝴蝶似乎天生为香而生的,若是她有这么一个女儿,她一定此生无悔。
郎先生心中“咯噔”一下,继而笑道:“贺姑娘那么善良,老天一定会眷顾她的。”
福晋苦笑地望着他:“我随王爷走,郎先生,小格格就托付给你了。郎先生……”
翌日,柳淳儿姗姗醒来,郎先生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贺姑娘的事情不是还没解决吗?”柳淳儿问。
前路漫漫,郎先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才能见到人家,蝴蝶病情加重,必须赶快医治。
郎先生走过去,轻轻地给柳淳儿盖好被子,然后返身坐到桌边。桌上点着一盏灯,点了一夜,他一夜未眠。
小小的蝴蝶在长廊里跑来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郎先生,郎先生快来抓蝴蝶,抓到蝴蝶,蝴蝶才去念书。”
蝴蝶引让贺家家业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许多名门望族闻香而来,一为买香,二为见人——见见那个炼得一手好香的奇女子。
蝴蝶晕倒了一夜,翌日早晨,有一名男子乘着马车往这条道上经过。赶车的马夫看到前头趴着一个小小的女孩,便吁马停下。
郎先生说:“我们要离开武隆了。”
蝴蝶骄傲地说:“我知道,而且额娘也说了,等蝴蝶长大,把蝴蝶嫁给郎先生。”
震天响的拍门声一直未停过,蝴蝶走过去打开门,那几个拍门的下人差点儿扑倒在地。
“柳太太已经是郎先生的妻子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蝴蝶问。
贺夫人怜爱地看着蝴蝶,她已经十八了,模样生得那样好看。贺夫人遗憾地说:“真可惜,我只怕看不到我们蝴蝶嫁人了……蝴蝶啊,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你看作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可如今我快走了……”
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蝴蝶重逢了那个十五年未见的人。
郎先生温柔地递给蝴蝶豆腐花,在她身边坐下,宠溺地望着她。
他娶了一房太太,是个有家室的人。她如此苦苦等待,倒不晓得初心是为了什么了。
“蝴蝶,蝴蝶,你听得到我说话吗?”郎先生跪在蝴蝶面前,俯下身在她耳边说话。
“老爷,我和-图-书方才去参观了一下,你这位故人,当真是厉害极了。”柳太太由衷地夸赞。
可是刚到武隆,走进贺家,他却发现蝴蝶不在贺家了。
如今,家国不再,故人不再,也没有什么好再牵挂留恋的了。
回来的人说,他在那边打探了一个月,才在一个樵夫那里听说了类似郎先生这么一个人。樵夫砍柴回来的时候,见一个姑娘救了那么一个男子,往西南方向去了。
蝴蝶看着贺老爷,她小小年纪分不出好人坏人,但贺老爷到底救了她,也答应帮她找郎先生,那便信他吧。
“柳太太,我知礼义廉耻,郎先生如今是你的丈夫,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心怀不轨。”蝴蝶微微侧头。
书信上写着:
于是郎先生便没有再说话,你瞧,这么多年,她这样靠着他,他从来都不会伸出手来拥着她。
他默默地来,默默地走,两头为难。
自打郎先生离开客栈去贺家,柳淳儿就没有睡着过。她是个心细如发的人,成亲多年,她与郎先生之间说好听点是相敬如宾。
郎先生顿了顿,缓缓道:“她已经不需要我们了……”
“郎先生,郎先生……”她喃喃念着,还没走出几步,一头栽倒在了路边。
其实他二人都晓得,要永远地保护蝴蝶,除非郎先生留下,让郎先生履行当年的诺言。可是他们也都晓得,如今感情之事不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而是三个人之间的事。
辛海逢不惧世间一切,只为了保护和守护孟瑜。他的力量很薄弱,却从来没有真正地放弃过,到最后,他一直守护的那个人终于找回了自我,而他自己也逐渐找到了生活中的光亮。
她走不到他身边去了。
“郎先生,你会一直这么背着蝴蝶走吗?”
轿子里的正是穿着袄裙嫁衣的蝴蝶,她的双手被反绑,嘴里塞着布团,眼睛也蒙上了一层红纱。她不肯屈服,便被冯浪绑起来嫁人。
蝴蝶大大方方的,也不遮拦,笑说:“这婚事,咱们可以细谈,对了,大半夜的你们在这里又拍门又喊人,也累了吧?喝点水吧。”
“只要小格格愿意,郎先生一辈子都可以背着小格格走。”
蝴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向着山尖的那抹红走去。
纵有万般不舍,亦无处可说。
郎先生待柳淳儿很好,却不是丈夫待妻子的那种好。郎先生从来不碰柳淳儿,因为在他内心深处,一直都在念着蝴蝶……
柳太太叹了一口气,正欲一诉苦衷,怎料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那道声音来自河面,语气里透着轻浮。
两个人静默无言,但心灵却从来没有如此近过。
“柳太太,我们走。”蝴蝶拉着柳太太的手往回走。
女人脸上的笑容很是明媚,带着十六岁时,第一次见昏迷的他醒过来时的雀跃。
“有。”柳太太眉飞色舞,细细数来,“‘胭脂泪’‘暗香疏影’‘云梦幽泉’我都很喜欢,但最喜欢的,当属那款‘蝴蝶引’了,从云南一路过来,说实话,我觉得甚是疲惫,但嗅了嗅那‘蝴蝶引’,精神头却好似焕然一新,此时心情愉悦极了。”
茫茫野外,那个骑在马上的男人,手里紧紧握着素白色的绣花锦帕,泣不成声。
“有名无实?”蝴蝶拧眉。
“要你多嘴?”蝴蝶轻斥了丫头一声。
“小格格,再等等,我们去前面吃好吃的。”郎先生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落脚处,看样子是那些做生意的在路口支起的生计棚子。
“哎。”贺老爷应了一声,眼中的泪水滑进了皱纹里。
柳淳儿摇了摇头:“没事,让我靠着你,靠一会儿就好。”
冯浪在背后搓着手,恶狠狠地说:“这个臭脾气女人!你等着!有你哭的时候!”
蝴蝶哭得更厉害:“郎先生……郎先生……”
郎先生皱眉,站起来,还是不放心地说:“要不,我帮你招几个打手,那冯浪敢再来犯事,便将他打跑。”
“淳儿,我晓得你在想什么。”郎先生平静地说。
“原来,原来贺蝶姑娘就是郎先生的故人啊。”柳太太率先打破尴尬局面,她表面上笑得很是感慨,可心中却忐忑不安。
小格格啊小格格,你可知道,我想你想了整整十五年啊。
那天,福晋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进亲王府,抓着郎先生的手,请求道:“王爷遇难了,郎先生,你快带小格格走,走得越远越好!”“福晋,那你呢?”郎先生扶着她。
“可那冯浪若是再找上门,我担心你……”
蝴蝶不动声色地回神,微笑地看着柳太太,说:“方才眼花,以为遇见了故人。柳太太,你不介绍一下吗?”
我希望鱼儿与大海相拥、飞鸟与蓝天亲吻。我更希望她被世界温柔对待。
花梨木圆桌上是方才下人泡的三杯晨露茶,此时茶烟微袅,温度渐渐冷却。
她要他回去,回武隆,回到蝴蝶的身边。可是她有没有想过,自己一人独自离去,会让郎先生格外担心。
被蝴蝶送走后,柳太太坐在马车里,心中难安。她撩开帘子,喊:“老爷。”
原来,原来眼前这个小女子比她更先让人托付给郎先生。
“淳儿,淳儿……”郎先生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平生第一次为她落了泪。
“是,老爷。”马夫连忙跟着男人上车,然后奋力赶路。
冯浪色心渐起,盯着蝴蝶的身体:“那你说……这婚事……”
“怎么了?”郎先生见二人的神色不太对劲。
谁都晓得贺家姑娘贺蝶是个聪慧温柔又善良的女子,在他们眼里,武隆任何一个公子哥儿都配不上贺姑娘那样好的人。
穿戴整齐的蝴蝶给郎先生泡了一杯热茶,还是没忍住问:“你在这里,柳太太呢?”
原来,她想学驾车,就是因为想好了要离开吗?
在贺家上下一片哀号的丧礼中,蝴蝶一声不吭地披麻戴孝,跟在棺材后面默默地走着。她眼睛一直是红的,却没有流半滴眼泪。
那天,贺家的人走了一半,留了一半。
“蝴蝶,你长大了。”郎先生由衷地感慨,却发现除了感慨,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什么时候娶她的吗?
郎先生立在轿顶,风吹着他的白袍,他道:“此轿中女子,是我关郎的人。”
柳淳儿心中格外复杂,她远远地望着郎先生,心想,如此将他留在身边,他会幸福吗?她又会幸福吗?
“我可以,届时烦请掌柜帮在下一个忙。”郎先生凑近客栈老板耳旁,说了几句话,客栈老板听后,连连点头:“好,先生放心。”
但是,让柳太太没想到的是,蝴蝶拒绝了。
因此,这个故事的名字便叫了《蝴蝶引》。
贺老爷看着蝴蝶,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晕倒在路边,你的家人呢?”
街上异常安静,他的脚步声很轻很轻,却仍能听得真切。
“我……我的时间也不长了。”贺老爷的身子在发颤。
蝴蝶既安心又痛心,只能勉力微笑:“那便好,那便好。”
那一年,蝴蝶只有五岁。蝴蝶的全名叫瓜尔佳·敏怡,蝴蝶只是她的小名,北京城大乱的那天,五岁的蝴蝶在仓皇出逃的人群里被郎先生抱起,她在他的肩头不停地喊着额娘、额娘。
蝴蝶没再说话,只是温温柔柔地陪在贺夫人身边。在她的心里,贺夫人已是她最亲的人,她逐渐长大,晓得大清朝早已不在,晓得那年那样的动乱里,额娘和阿玛或许已经死了。
半晌,蝴蝶发出嘤嘤的声音,贺老爷担心地掀开帘子,问:“怎么了?丫头。”
某天,有下人来禀告蝴蝶,几日前修书来的云南柳太太已经抵达贺宅,要同蝴蝶会面。
“怎么了?老爷。”柳淳儿明知故问。
会客厅中,三个人默默无言地坐着。
“地痞流氓而已。”蝴蝶一边走一边说,“柳太太,贺家恐怕不方便久留你,今晚选些香料精油,你们明日便离开吧。”
等郎先生再度醒转后,柳姑娘执意不许他乱动,免得再度伤了身体。柳姑娘把郎先生带回柳家,柳家见郎先生聪颖,便将家中一处当铺交于他经营。
她虽救了郎先生,可她也抢走了郎先生,她该把郎先生还给蝴蝶的,不是吗?但是她做不到,她舍不得还,也不想还。
柳太太点点头,眼眸轻垂:“贺姑娘和郎先生,真的只是教书先生和学生的关系吗?”
柳太太苦笑道:“我虽是他的妻子,可我知道,他的心始终不在我这里。”
郎先生冷笑一声,转身掀开了轿帘。轿子里的女子透过薄薄的红纱看着来人,微微地呻|吟了一声。
只是,逝去的人能安心,活着的人却不得安心。
“客气。”蝴蝶施礼。
她是有私心的,她想着,今日若她和郎先生帮了蝴蝶,她便不会觉得亏欠蝴蝶什么了。
蝴蝶脸上一片悲伤,她说:“我叫蝴蝶,北京城大乱,父母死了,哥哥带着我逃了出来。哥哥为了救我,去给我采摘治病的草药,之后我就没再见到他了……”
“蝴蝶。”郎先生站起来,他很想告诉蝴蝶,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牵挂她,哪怕到了现在,他都不舍得丢下她一个人。
蝴蝶心意已决,郎先生只能离开了。
马夫看看四周,说:“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老爷,我们怎么办?”男人不由分说地将蝴蝶抱起来,说:“若是不管她,她便要死在这里了。你快些赶路,咱们早些到郑州,给这孩子看看大夫。”
我们可有十五年未见了啊。
天色黑了,为什么他还不回来?
柳太太站起来,微笑说:“既https://www.hetushu.com.com然如此,贺蝶姑娘跟我家老爷一定有许多话要讲。贺蝶姑娘,能否让你们家下人带我去参观参观香料精油,你同我家老爷叙叙旧吧,我一会儿再回来。”
“怎么哭了?哪儿不舒服吗?”贺老爷说着又想去探探蝴蝶的温度。蝴蝶躲了躲,喊着哭腔说:“郎先生……”
他幼年时承蒙瓜尔佳氏六亲王所抚养,亲王找人教他识字、习武,那时他与福晋迟迟未得子嗣,便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什么都教他。
贺家内宅。
“可是……可是瓜尔佳·敏怡的郎先生?可是蝴蝶的郎先生……”
此前,你我地北天南。
“那我们不要额娘和阿玛了吗?郎先生,我要额娘和阿玛……”蝴蝶又嘤嘤地啜泣起来。
“柳太太久等了,不远千里而来,辛苦了。”蝴蝶自厅内缓缓走来,微微欠了欠身。
蝴蝶不甘示弱:“今儿个我还真不识好歹了!来人啊,继续给我泼!”眼看蝴蝶手下的丫头要继续泼水,冯浪立马躲在下人身后,可那水还是溅到了他身上。
“蝴蝶,你心里是有我的,对吗?”郎先生问,一定有的,若没有,她为何会怕落泪,为何会怕忍不住留下他?
“淳儿。”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连忙离开房间前去客栈后院,后院里的马车已经不见了,只在马车原来的地方,系着另一匹骏马,马鞍上又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回程。
夕阳昏昏沉沉沉下山尖。
下人们纷纷跑的跑,骑马的骑马,追了上去。
“怎么了?”车里的男人好奇地问。
“蝴蝶引的确有舒缓疲惫的功效,且持效时间久,想必你这几日精神都会比较好。”蝴蝶盈盈笑着,远远望着她的郎先生,眸中却是一片黯然。
郎先生默默地退了回去,思绪凝重起来。
他虽是被迫应下,可柳姑娘却当了真。
就是那个时候,郎先生才成为柳姑娘的夫君。郎先生跟蝴蝶说这些的时候,毫无保留,除了他想她的那颗心。
“郎先生……”她嘤嘤地喊着,声音却传不出去。
“夫人不会走的。”蝴蝶眼里含泪,微微笑起来,“在蝴蝶的心里,夫人也如同自己的娘亲。如果没有夫人跟老爷,蝴蝶只怕早就没命了……”“傻孩子。”榻上的女人气息微弱,抓着蝴蝶一节手指的手却用了些力,“我跟贺郎膝下无子,日后我俩若是不在了,便将这贺家都给你吧。这世上,我们也只信你,也只放不下你了……”
“好。”郎先生道。
“蝴蝶。”郎先生轻轻地喊着她。
他马不停蹄地追了一个时辰,都没有看到柳淳儿的影子。
第一次见这位先生,他与一位女眷同行,女眷唤他为老爷。可客栈老板却看出来,这位先生与贺姑娘的关系不同寻常。
夜深时候,他去房间看了看柳太太,见她睡得正香,便关上门,提着灯笼往贺家走去。
冯浪一步步往后退,结巴道:“那个……你有本事……有本事等我叫人过来!你别走!”说完,他给吓得趔趄几步,便夹着尾巴逃跑了。
“郎先生,我饿……我渴。”蝴蝶在他怀里犯困,喃喃起来。
蝴蝶徐步走到路边,脚下的花草间飞着几只白蝶。
郎先生这么多年没动过拳脚,这次,可要好好大展身手了!
“是你祖师爷爷。”郎先生慢慢靠近他。
“老爷,前面有个晕倒的女娃娃。”
便在这时,一根细小的棍子忽然裹着风飞来,“啪啪”地打在那群下人的脸上,众人一惊,纷纷扭头看过来。
“嘿嘿,郎先生,你等等蝴蝶好不好?等蝴蝶长大了就嫁给你!”
冯浪不以为意地笑笑:“贺姑娘,前日我去你家父母坟上上了柱香,他们可答应让你做我媳妇儿了。”
“我看未必,倒是整个武隆都晓得,这女子是你冯浪抢来的吧。”郎先生拆台道。
郎先生抱着蝴蝶走在南迁的路上,他们打扮得很低调,如同普通人一般。
关于“守护”的故事,总会轻而易举地打动我。
马上坐着两个人,一袭红色袄裙的蝴蝶依偎在郎先生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身。郎先生拉了拉缰绳,马儿慢了下来,他低头靠在蝴蝶的头上,温柔地抱着她。

“贺姑娘?”柳太太唤了她一声,扭头狐疑地看着男人。
快黄昏时刻,柳太太随蝴蝶一起去武隆河畔散步。此时河畔杨柳依依,碧潭泛着幽幽的光,风光惬意。
“是。”丫头忙不迭地应下。
柳太太晓得这些,所以她没有过多地要求郎先生,只要郎先生在她身边,不离开她,就好了。
“欺人太甚了!”郎先生闻言,气得攥紧了拳头。
在摔下之前,有关蝴蝶的片段在他脑海不停地闪现。
蝴蝶又提着一盏灯走了出去,身后跟着两个端着凉水的丫头。
蝴蝶一边在贺家待着,一边等着贺家派出的人得来的消息。
柳氏淳儿
这似乎在蝴蝶的意料之内,所幸留了一半,人手倒也够了。等贺家家业走上上坡路时,不愁没有人手。
“你额娘真是什么都教你说。”郎先生无奈地摇摇头。
“你想去哪儿,我便陪你去哪儿,如果你没有想去的地方,你便随着我,我们浪迹天涯,去每一个能去的地方。蝴蝶,我再也不想离开你了。”郎先生抓着蝴蝶的手,深情道。
贺老爷的宅子的确很大,一进宅子便能嗅到各种奇香。他的夫人是个温柔美丽的女子,早早收到贺老爷的信笺,便一直在等着蝴蝶。
就在这时,郎先生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的脚步声,他连忙将灯笼里的烛火吹灭,然后躲在了一边。
蝴蝶抬起头,天真地问:“为什么呀?”
贺老爷苍老的脸上浮出笑意,他又指指自己,期盼地说:“蝴蝶,能叫我一声爹吗?”
蝴蝶忙着照顾贺夫人,贺老爷在外被生意缠身,迟迟未能赶回来。
柳姥姥丧礼一过,柳姑娘便说要完成老太太遗愿,选了一个良辰吉日与郎先生拜堂成亲。
“蝴蝶。”郎先生走到她身边。
郎先生低声说:“以后别人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就说叫蝴蝶。你不要告诉别人你是格格,也不要告诉别人你的父母是谁,你能做到吗?”说完,郎先生揉了揉蝴蝶的头发。
叮——似有尖锐之器残忍地划破心中某个地方,将往事毫无防备地捅出。蝴蝶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滑倒在地,柳太太伸出手想要扶她,她却又稳稳站住,盯着那个也叫郎先生的男人,眼中泛起一片水雾:“郎先生……”
郎先生抚摸着她的额头:“蝴蝶,我去给你找草药、给你找吃的找喝的,蝴蝶很勇敢,一定可以等我回来,对不对?”
那一日,郎先生和柳太太是披着晚霞返回武隆的。
其实对我而言,关于《深海有鸟,天堂有鱼》这本书,我是最有感触的。
郎先生苦笑起来:“小格格,你才五岁,知道什么是嫁人吗?”
马车走到昭通的时候,郎先生和柳淳儿在客栈里留宿了一晚。
“郎先生一定会保护蝴蝶的,可郎先生就怕万一,万一没保护好蝴蝶呢?”
郎先生在客栈故意提起自己是来武隆贺家买香的,客栈老板一听到贺家,便对蝴蝶赞不绝口。
她不仅拒绝了他们的帮忙,还要他们明日一早便离开。任柳太太如何说都没用。
“是吗?他们怎么说的?”蝴蝶问。
贺老爷心中一惊,回想起来,距离他遇见蝴蝶时已经将近两日了,现在再赶回去不太现实,于是他对蝴蝶说:“丫头,你身上的病还未根治,我救了你,那我便做个主,先带你回我宅子,我有一位夫人,她会把你的身体照顾好。然后,我再派人去找你的哥哥,行吗?”
蝴蝶仰起头,微笑:“我有那么不善解人意吗?我陪你一起。”
穿堂风温柔而过,蝴蝶心中却是一片悲凉。
男人随马夫下车,走到蝴蝶身边,马夫把蝴蝶翻了个身,男人探了探蝴蝶的鼻息,又摸了摸她额头。
蝴蝶咽了咽干粮,小心地问:“那条路上的行人多吗?你遇到我的那条路上。”
郎先生马不停蹄地赶回去,一刻也不敢懈怠。
不等蝴蝶答话,男子率先介绍起来:“这位姐姐,我叫冯浪,是武隆县县长的儿子。”
当年郎先生为给蝴蝶采药,从坡上滚了下去,摔进了一池湖水中。他福大命大,被一户走水道的官宦人家救了下来。
贺老爷不知如何是好,忙说:“小丫头别怕,你晕倒在了路边,是我救了你,给你找了大夫。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等你的身体好了,你再告诉我郎先生是谁,我帮你找他。”
他们说好了彼此都不会离开,可是在那样一个乱世之中,却由不得他们。
蝴蝶无力一笑:“蝴蝶很勇敢,蝴蝶等郎先生。”
这本故事集进行到最后,我想尝试一直以来比较喜欢的一个风格,也是一个关于守护的故事。
冯浪摔倒在地,四肢朝天,疯狂地大骂:“抓回来!把那对狗男女抓回来——”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能在那油光满地之处站稳。围观的百姓也将城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看着冯浪出糗,就当是看了一场好戏。
“她在客栈休息,我是不放心你,才过来看看。”郎先生接过热茶喝了一口,身子也暖了些。
“贺家是我的家,我自然会留在这里。”
“蝴蝶,一定要等我。”郎先生站起来,不放心地重复着这句话。
来到贺家门外,和图书郎先生望着高高的围墙,苍白的月光映在他的眸中,泛起了一片悲凉。
蝴蝶微微睁开眼睛,虚弱地说:“郎先生……”
一只白|嫩肉乎的手从枯草堆里伸出来,吃力地支撑身体爬起来。
“贺姑娘。”柳太太稳稳地扶着她,关切地问,“没事吧?”
可都是女人,柳太太又怎么会察觉不到蝴蝶的心思。
郎先生抬起眸子望着她。离别时她不过五岁,如今却已二十,她早已褪去稚嫩,换上了一副成熟又惊艳的面孔,如不仔细瞧,还真发现不了她眉宇间当年的模样。
旁边方才跟随着蝴蝶和柳太太的丫头皱了皱眉,此时忍不住多嘴:“贺蝶姐姐,别人不打紧,那冯浪打紧得很!”
那位姑娘叫贺蝶吗?名儿也如此相似,可真是巧。
“没关系!如果郎先生万一没保护好蝴蝶,蝴蝶也会自己保护好自己的!还有,蝴蝶不会离开郎先生的,我们还要在一起等额娘阿玛来找我们呢。”
这院中的摆设让人有些熟悉。
“哈哈!你的人?整个武隆都晓得轿中女子是我冯浪的新婚太太!”冯浪嗤笑道,他还以为是谁呢,不过是个情敌罢了。
此后,你我逍遥人间。
蝴蝶没有说话,贺老爷走出了马车。
说完,她笑里藏刀地从丫头手里接过一盆水,冲冯浪脸上泼去。冯浪被水给冲倒,一屁股栽倒在地,下人们纷纷上前去扶他。
冯浪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招呼下人:“赶快给我追!追啊!不能让新娘子跑了!”
可是,贺夫人还是没能熬过那场病痛。
然后,蝴蝶当着一众家仆说:“贺家夫妻辞世,生前将贺家交于我手中。我许下承诺,定要让贺家坐回武隆香料老大的位置。我不求你们多信任我,因此,今日给你们一个机会,去留随意,去的,我便拿些银子做补偿,留的,便随我一起重振贺家家业!你们考虑清楚吧!”
如此,他放心了,她也该放心了。
蝴蝶轻轻推开她,目光却似黏在了那男人的身上,久久不能挪开。男人的神色愈来愈困顿,心中如擂鼓。
后来,福晋怀上小格格,但亲王与福晋并没有因此冷落郎先生,亲王国事繁忙,便一直嘱托郎先生要好生保护和照顾小格格。在郎先生的保护照顾下,小格格连磕绊都没有过。
柳太太不明白眼前的年轻女子为何忽然泣不成声,待她回头时,却见男人变了脸色,瞳孔一片湿红。
她便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吗?
蝴蝶一个人蜷缩在车内角落,脸上挂着亮晶晶的泪痕。郎先生呢?
蝴蝶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的手指慢慢松开,说:“我想下去。”
马蹄归去,扬起一片尘土。
蝴蝶跪在榻前,紧握着贺夫人的手:“夫人不会死,夫人那么善良,一定会长命百岁。”
柳太太说:“方才遇见了个男人,看起来平日没少骚扰贺姑娘。”
因为没了旁人,蝴蝶便没那般绷着情绪了。她抬头,带着微微的伤感,问:“郎先生,你是什么时候娶的柳太太?”
“你怎么回来了?”看到突然出现的郎先生,蝴蝶有些困惑。
“淳儿让我回来的。”郎先生说。
蝴蝶不愿说,她的丫头说道:“那人是个官家少爷,前任县长的儿子。因为被现任县长打压,就觊觎我们贺家的家产,还觊觎我们家贺蝶姐姐。”
蝴蝶走向旁边的下人,让她去做些好吃的午膳端上来。
三天后,武隆县整个县城都响起了迎亲时敲敲打打的热闹之声。冯浪穿着金纹红底长袍和黑金马褂,胸前戴着一朵大红绣花,精神奕奕地骑马走在街上。随行队伍吹吹打打,抬着一顶轿子,好不热闹。
那片地面被泼了一大片油,走在上面滑溜溜的,他们一摔倒,连站都很难站起来,更何况去追人了。
蝴蝶有些动容,她与郎先生阔别十五年后再重逢,柳太太愿放手成全他二人。这是难得的缘分,不是吗?蝴蝶缓缓靠在郎先生怀里,那颗不安了十五年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她说:“好……”
客栈老板闻言,忙四下探探,然后离身去将门关上,拉着郎先生,说:“先生啊,那贺姑娘目前被囚禁在冯家,寻常人是进不去的。先生要救贺姑娘,一可以在三日后的娶亲路上,咱这地儿有习俗,娶亲时娶亲队伍需绕着县城走上一圈,二可以打扮成宾客进冯家救她。不过冯浪心眼多,怕是派了不少高手防范,先生,你独身一人,能行吗?”
只有这么一条消息,便是这么一条消息,也让蝴蝶安心了不少。
“我怕老爷你累了,也想让你在车内休息休息。你若是累了,在路上遇见强盗什么的,谁来保护淳儿?”柳淳儿靠着郎先生,软绵绵地说。郎先生无奈一笑:“那好吧,教你好了。”
“蝴蝶。”郎先生替她解开手上的绳子,取下嘴里的布团。当眼睛上的薄纱被取下时,他才发现蝴蝶早已红了眼眶。
他丢下她十五年了……真的不想再丢下了。
冯浪见心心念着的小美人走了出来,连忙迎上去,上下打量她身上微微透亮的衣裳,搓手笑道:“贺姑娘,我方才又去贺老夫妻坟前问了,他们又答应了让我娶你,你还没来得及开始做梦吧?”
两个女子走在一起,说的大多是一些闺房话。
蝴蝶微微惊诧,抬起眸子望着郎先生。郎先生说:“我晓得你怕伤害我跟淳儿的感情,所以那天晚上你让我走,我便带着淳儿走了,但是淳儿最后放开了我,她让我回来找你。”
柳太太不明所以地被蝴蝶拉着走,但船上的男子很快靠岸,几步便追了上来:“贺姑娘、贺姑娘,你干吗见我像耗子见了猫似的?”
但蝴蝶一直没有找到郎先生。
她说放心,不过是不想扰乱他夫妻二人的生活罢了。
冯浪继续吹牛:“他们说,要我好好照顾你,好好照顾贺家。”
“这什么玩意儿?”冯浪惊讶起来,大半夜的怎的多了一个男人?
如今他心里牵挂的小格格终于长大了,亲王和福晋九泉之下也会安息了吧。
郎先生在客栈住下,一住就是三天。
骏马奔向城门口,郎先生一只手紧紧将蝴蝶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猛地拉紧缰绳,那马儿竟凌空跃起,越过了那一处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的地面。躲在一旁的客栈老板看到郎先生的英姿,忍不住感慨:“大侠!大侠啊!”
三年前,柳家姥姥去世,家里仅剩柳姑娘一个人。老太太临终之前要将外孙女嫁给郎先生,若完不成外孙女的愿望,她死不瞑目。
蝴蝶垂下眼帘,稍感放心。
“什么样的男人?”郎先生从堂前走下。
郎先生心中很复杂,和蝴蝶重逢后,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好好地说说话。
如今,终于见面了。
来人是冯浪,他带了一群人过来。
柳太太叹气:“我实在不放心贺姑娘。”
柳太太替郎先生脱下外衫,说:“一路辛苦了,你先休息吧。”
贺老爷日夜思念贺夫人,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某天夜里,贺老爷将蝴蝶喊到灵堂,让蝴蝶对着贺夫人的灵位拜了拜。
还未等蝴蝶答话,柳太太便对郎先生说道:“老爷,我先去了。”
他不过是一愣而已,蝴蝶却如被铜钟一撞,只觉得身陷云雾,有些晕眩。
看到走出轿子的郎先生脸上隐约的怒容,冯浪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你要做什么!”
贺老爷想了想,说:“平日里我不清楚,但这段时间南迁的人颇多,我想每日那条路上都有行人的。”
“你这臭婆娘!”冯浪推开下人,气呼呼地站起来指着蝴蝶的鼻子,“我冯浪跟你提亲是看得起你!不识好歹!”
“好。”柳太太正有此意。
这个男人是在四川做香料生意的,姓贺,算是大户人家。去年夫人怀有一子无意流产,最后落得个不孕的结果。因此,他十分喜爱孩子。
柳淳儿是心酸的,却也是甘之如饴的。
蝴蝶停下脚步,扭头瞪他。男子一顿,忙解释:“哈,我倒不是说贺姑娘你是耗子。”
蝴蝶扑进郎先生的怀里,紧紧抱着他:“郎先生……”
郎先生停了马,将蝴蝶扶了下去。
蝴蝶怔了怔,反应过来时又对着贺夫人的灵位拜了拜:“在蝴蝶的心里,贺夫人就是蝴蝶的娘亲。”
贺夫人死后,贺老爷的精神也大不如从前。贺家的家业都是蝴蝶在帮着操持。
路边栽种着一排杨树,有不知名的野花在微风里轻轻摇摆,香味隐隐地飘向空中。
“小的们,给我敲门!”他站在前面,颐指气使。
“不必了,我习惯睡坐榻。”郎先生说着,随身躺在坐榻上,背对着柳太太。柳太太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出了门。
冯浪吃惊地看着自己的人被郎先生三下五除二解决干净,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他慌了起来,连忙指着躺在地上喊痛的打手:“快!快起来拦着他啊!你们这些废物!”
郎先生又说:“我来时听说有个叫冯浪的公子很喜欢贺家姑娘,听说冯浪是前县长的儿子,贺家姑娘也看不上?”
不要,郎先生还没回来。
于是,贺老爷便带蝴蝶往四川走,一路都在照顾蝴蝶。
“老爷。”柳太太的出现忽然打断他想要说的话。
“蝴蝶,你会一直在这里待着吗?未来呢,你未来有什么打算?”郎先生问。
柳太太盯着他,说:“我不困,你今日睡床吧。”
“你们不该管我的。”蝴蝶在他身旁坐下,眼眸低垂,“郎先生,你现在已经不是敏怡的郎先生了,你是柳太太的郎先生,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喝https://www.hetushu•com.com了这茶,你还是尽快回去吧。”
蝴蝶闻言,微微笑起:“柳太太可有喜欢的?”
郎先生从小就在亲王府生活,他不晓得自己的父母是谁,王爷和福晋抚养了他,他视王爷和夫人为恩人。打小格格出生,他们便把她当成掌上明珠,看书识字全是郎先生在教,因为福晋和王爷只信任郎先生。
“那么多人跟贺姑娘提亲,贺姑娘没有一个看上眼的?”郎先生故意套话。
“郎先生,你请回吧。”蝴蝶遣客。
于是,一日后,蝴蝶被贺老爷带回了武隆。
留着郎先生,是三个人的不幸。
蝴蝶缓缓站起,走向庭院屋檐,说:“过去,蝴蝶命悬一线,但心里想着郎先生,便有了勇气活下去。在这十五年里,也是郎先生支撑着蝴蝶好好活着,如今,郎先生一切都好,蝴蝶就没有什么牵挂了。如今蝴蝶名叫贺蝶,贺家就是蝴蝶的家,我便守着这里,慢慢到老吧。”
郎先生手里拿着这封信,忽然感觉沉甸甸的。
蝴蝶应了一声,便准备好去见客。
信的落款处有两个手印,他抬起自己的拇指,才发现指腹处不知何时染上了一些胭脂。他将那锦帕拿起,锦帕上绣着两行字,那两行字的柔情却与书信的决绝全然不同。
可是那一天,郎先生教会了柳淳儿驾车,却也因此送走了柳淳儿。
“蝴蝶,你是我们的女儿,日后必将继承贺家。这个家啊,就交给你了,交给你,我跟你娘,九泉之下才会瞑目。”贺老爷病重,说话失了力气,“能答应我吗?蝴蝶。”
良久后,马鞍上的男人握着缰绳,掉头。
蝴蝶此话戳痛了郎先生的心,他问:“在你身边半刻不到,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吗?蝴蝶。”
蝴蝶花了两年的时间,研发了一款新型香水,此香水只要一滴就能香入心扉,风裹着此香,能引来十里外的蝴蝶。因此,蝴蝶给这款香取了个名儿——蝴蝶引。
然后,他开始咳嗽起来,用手捂住的时候,却在掌心落了一抹血。
蝴蝶心中大抵明白了什么,她缓缓走向河畔,说:“他真的只是我的教书先生。柳太太,我是瓜尔佳亲王府的小格格,郎先生是我额娘阿玛收养的孩子,我出生时,郎先生十二岁,阿玛额娘宠我,只许信任之人靠近我。因此我幼时的读书识字都是郎先生在教我。北京城动乱那一年,阿玛和额娘遇难,郎先生受他们临终所托,将我从硝烟中救出,带我南迁去安定的地方。只是命运弄人,让我二人分开了……”
然后,贺老爷指着贺夫人的灵位,看向蝴蝶,沙哑着声音说:“蝴蝶,叫她娘。”
蝴蝶聪颖,又年轻,懂得女子的兴趣,因此所炼之香十分符合女性喜好。她还研发了男性香料,供富家公子使用。
柳太太见蝴蝶心思如此缜密,便忍不住道:“姑娘不知,就算我与他已经成亲了,那也不过是有名无实而已。”
他似乎知道自己会出现意外,所以没有太多的情绪,摔倒的那一刻,他只是在担心,他那小小的蝴蝶,能不能支撑到他回去。
郎先生眼神一暗,说:“郎先生一定会保护蝴蝶的,可郎先生就怕万一,万一没保护好蝴蝶呢?”
“嗯。”心中的情绪慢慢抚平,蝴蝶换上一贯温柔优雅的形象,说,“郎先生曾是我的教书先生,清末时,北京城大乱,受父母所托,郎先生带我南迁。岂料、岂料造化弄人,将我二人分开了。一直以来,我都在担心郎先生的安危,现如今得知他过得还好,娶了柳太太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我也就放心了。”
便是十五年前自己救下他时,他嘴里一直喊着的那个人吗?
那时只有五岁的她,心里却宛若住着一个二十五岁的女子。她清晰地意识到,郎先生那天没有回来,一定是出事了,而自己若是贸然去找他,一定还未找到便先丧了命。
忽然,他像雄鹰一般张开双臂,自楼顶跃下,稳稳地落在了轿顶。
只有这个,再无其他。
蝴蝶起身,披了件衣裳,说:“叫人准备两盆水,凉的。”
蝴蝶吸了吸鼻子,转过身背对着郎先生:“郎先生,蝴蝶不想成为第三者。”
郎先生笑了起来,紧紧地拥着蝴蝶。然而,他心中还有一事未了,便道:“蝴蝶,我想在此之前,先去云南一趟。我与淳儿在昭通分别,至今不知她是否平安到家,我只有晓得她平安到家了,才会放心离开。蝴蝶,淳儿成全了我们,我只需去昆明打听一番即可,望你体谅。”
郎先生心中一片悲伤,却无人可讲。见贺家没什么动静,他便提着灯笼想要回去。
彼时,官道上春意盎然,有蝴蝶于花丛间翩翩起舞,马蹄所过之处,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印记。
郎先生满宅子地找蝴蝶都没有找到,不仅没有蝴蝶,连一个下人都没有。
不知为何,柳太太心中难安。
贺老爷见蝴蝶终于睁开了双眼,悬着的一颗心慢慢放了下来。
光绪皇帝西逃时,正是1900年。
蝴蝶态度坚决,柳太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你不用多想。”走在前面的蝴蝶忽然抬头,正对上休憩好出来的郎先生的目光。
此番他去石家庄做生意,恰逢北方动乱,于是也不敢逗留,谈完生意就往回赶,哪知在路上捡了个女娃娃。
郎先生的脸上擦着脏脏的灰尘,却仍旧掩盖不住他十七岁年轻的脸庞。他微微皱眉,说:“小格格,你额娘和阿玛很快就会来了,很快……”不,他们来不了了。
“别提了!那个冯浪就是个登徒浪子,他不过是垂涎贺家姑娘的美貌与家业,那冯浪偷偷对贺家姑娘动手过多次,但最后都没成。大家都怕贺家姑娘啥时候被那王八小子糟蹋了!”客栈老板义愤填膺地说道。
他将外衣脱下,搭在蝴蝶的身前,遮住她若隐若现的身躯:“先进去吧。”
“郎先生。”蝴蝶微笑着摇头,“你不必担心我,贺家父母病逝三年,这三年我连最困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冯浪真的不算什么。再说了,我在武隆的人缘还算好,若是冯浪真要蛮横地欺负我,县里的人都会帮我的忙。”
“没什么,或许是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没嫁人,提亲的多了些罢了,不打紧。”蝴蝶说。
十五年不见,昔日的郎先生,已经是别人的老爷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郎先生和小格格成了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蝴蝶又摇头:“以前也招过,不过无济于事。”
回到客栈后,柳淳儿还在熟睡,只是似乎翻了个身,被子快要掉下床了。
如此,便让她一个人不幸好了。只是心中好舍不得,真的好舍不得。柳淳儿带着复杂的心情走到郎先生身边坐下,缓缓地靠在他的肩头。郎先生低头,温柔问:“怎么了?”
在这个世界上,蝴蝶的亲人只剩下贺家夫妻了。
“呀!这闺女生病了!烫得很!”男人惊道。
“前县长。”蝴蝶冷漠地拆穿。
这震天响的拍门声迅速将熟睡的蝴蝶吵醒,有丫头边穿衣服边跑过来喊:“贺姐姐,那个冯浪又来了!”
可她没有问,她起床简单梳洗一番,便随着郎先生驾着马车回云南。一路上,郎先生一句话都没有说。休憩时柳淳儿给郎先生递去食物和水,他也只是失神地接过,他的思绪不在自己身上。
他给过她最多的,便是这样一个飘摇的肩膀。
蝴蝶无声地抹了抹泪,转过身,对着贺老爷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蝴蝶……蝴蝶答应您。”
客房。
“蝴蝶……”
最初构思这个故事的时候,窗外正好飞进来一只蝴蝶。
客栈老板见此,问:“先生是贺姑娘的什么人?”
蝴蝶看到来人,怔了怔,有些意外。
郎先生将蝴蝶扶上马,自己坐在她身后。二人共乘一匹马,往云南的方向而去。
柳太太很喜欢蝴蝶,忍不住亲热地问:“贺姑娘,你如此聪慧,小小女子掌管着贺家这么大的产业,又生得这般貌美,这些年,可有好的公子少爷上你家提过亲?”
“老爷。”柳淳儿低低地喊着郎先生,问,“你能不能教我驾车?”“你怎么突然想学驾车?”
郎先生的心在一点点透凉,他说:“你不用担心,淳儿她知道我来找你。”

众打手听令,群起而攻之。然而,郎先生却似青空飞燕般,身形轻巧地避开了所有人的攻击,稳稳地落在轿前。
郎先生看着前方说:“蝴蝶聪明,她有意撵我们走,定会派人偷偷跟着我们。我们出城后往云南走,等跟踪我们之人返回,我们便回来,在武隆找一家客栈住下,若蝴蝶遇到困扰,我们好及时出手相救。”
他们之间,最可悲的不是不能在一起,而是十五年后重逢,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不能说。
一个月后,蝴蝶终于听到了郎先生的消息。
“因为郎先生怕有坏人欺负你。”
“嗯?”五岁的蝴蝶大口大口吃着豆腐花,头也没抬。
会客厅里空荡荡的,只剩两个故人与三盏凉茶。
他找到之前落脚过的客栈,问蝴蝶的踪迹,客栈老板说,贺家上下都被那个叫冯浪的抢了过去,一逼蝴蝶下嫁,二逼蝴蝶拿出炼香的秘籍。冯浪一家与县长一家联合对付蝴蝶,百姓们根本就没有办法。
郎先生忆起蝴蝶五岁的时候,嘴角就忍不住浮出笑意。
良久,郎先生才缓缓开口:“小格格……”
下人一听,换个方向冲上去。可他们还未近郎先生的身体,就被郎先生几下给打趴了——足以保护和照顾和*图*书亲王府格格的人,怎会仅是一个文文弱弱的教书先生。
等回到贺家,柳太太仍旧很担心,问:“贺姑娘,那个叫冯浪的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没有。”蝴蝶笑笑。
她一直都晓得,郎先生的心根本就不在自己这里。郎先生的脖子上挂着一条蝴蝶链子,据说是小蝴蝶在郎先生十七岁生日时,亲手做给他的。在他的心里,一直只有蝴蝶,从来装不下其他人。
郎先生受她家救命之恩,无其他之法,只好应下。
贺老爷进车,取出自己的包袱,里头有干粮有水,他全都递给了蝴蝶。蝴蝶抢过来,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五岁的小蝴蝶怎么跑得过郎先生呢?郎先生故意抓不到蝴蝶,假装摔了一跤,蝴蝶担心地跑过来,郎先生一把抓起蝴蝶,将她抱起,说:“小格格,这下郎先生抓到你了,可以去念书了吗?”
柳姑娘对郎先生芳心暗许,非他不嫁。可郎先生却说,若是找不到蝴蝶,此生不娶。
她缓缓抬头,柳太太背后的男人同时侧目过来,霎时,目光相撞,男人愣了愣。
此书两封,柳氏淳儿与关郎各持一封,期限永远。
贺老爷笑起来,目光悠悠地望着灵位上贺夫人的名字。
为何那个女子会如此眼熟?
蝴蝶舔了舔嘴唇上沾着的豆腐花,问:“郎先生不是要和蝴蝶在一起吗?要是有坏人在,郎先生不帮蝴蝶打跑坏人吗?”
“谁敢动贺家人一根手指头试试。”郎先生站在月光下,冷冷开口。“你是什么人?”冯浪困惑地看着来人,没有太当回事,便挥手命令手下兄弟,“先教训教训这家伙一顿。”
街道两旁都是三层之高的酒肆茶楼,抑或客栈。就在最高的那一栋楼顶,站着一个白袍的男人,目似剑光地盯着迎亲队伍。
头一直是沉的,步子飘忽不定。
蝴蝶心中涌出不好的预感,她眼眶迅速湿透,微微忐忑地开口:“爹爹……”
离开北京的第七天,蝴蝶受不了长时间的颠沛,病倒在了路边,八月的天似火在炙烤,郎先生背着病恹恹的蝴蝶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越往南走,越炎热,可他们不能回头,北方已经沦陷了。
说难听点,就是空床夫妻……
“小丫头。”贺老爷轻轻地唤她。
柳太太一怔,忙说:“不是的,贺姑娘,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她的确产生过这样的念头,可眼前这个聪明的女子啊,却早早猜到了。
“你是想问郎先生的事吧?”蝴蝶猜出她心中所想。
郎先生闻言,问:“蝴蝶,那是什么人?”
郎先生带着蝴蝶逃出去后,冯浪带着的人便追了上来。可他们刚跑到城门口时,便来了一个人仰马翻。
郎先生转头看向她:“我没有走远。”
男人闻言,掀起了车帘。他远远地看了看蝴蝶,皱眉:“下车去看看。”“是。”
蝴蝶跪在蒲团上,终于还是落了泪。
郎先生如今已不打算隐瞒自己与蝴蝶的身份,便道:“贺姑娘在来武隆之前,是我的学生,我受她父母所托,保护她南下。可在途中却因意外导致二人分开多年,掌柜,贺姑娘在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亲人,万望掌柜能告知我详细,助我救贺姑娘一命。”
“没关系。”蝴蝶把另一碗豆腐花推到郎先生面前,小小稚嫩的脸上有着坚定的笑容,“如果郎先生万一没保护好蝴蝶,蝴蝶也会自己保护好自己!还有,蝴蝶不会离开郎先生的,我们还要在一起等额娘阿玛来找我们呢。”
郎先生不知道,这一走,就要跟蝴蝶分别十五年。
客栈老板啧啧道:“都是些不学无术的家伙,别害了人家姑娘。”
若不然,他们怎么会让郎先生带她走呢?
“离开武隆,我们能去哪儿?”蝴蝶问,她这十五年都是在武隆长大的,从来没去过别的地方。
“贺姑娘,贺姑娘巧啊,到此地来散步啊?”河面飘着一叶小舟,舟上站着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正笑嘻嘻地盯着这边。
蝴蝶诧异地扭头。
可能因为刚写完这本书不久,所以感触更深刻一点。
其实郎先生不知道,一夜未眠的还有床上的柳淳儿。
只见那黑暗之处走过来一个人影,人影高大,慢慢在月光下显露出来的脸上一片严峻。
郎先生,你会回来的吧?回来找我。蝴蝶昏倒的时候,还想着郎先生离开的那句话。
说完,他一拍手,立即有几个干练的打手从人群中跃了出来,包围住了那顶轿子。轿中的人顿了一下,缓缓抬头听着外面的动静。

柳太太有些动容,不由自主地停了脚步。蝴蝶扭头,问:“怎么了?柳太太。”
郎先生继续说:“留下来帮你,我是经过了她的同意。淳儿很喜欢你,不忍心你遇到危险。再说她晓得我是迫于恩情才娶她,所以她一直觉得对我心有愧疚,这次让我来帮你,只不过是为了让她心中好受一些。你也放心,我既娶了淳儿,便不会抛弃她。”

“好。”郎先生整理了下短发,往一旁的坐榻走去。
成亲三年,他夜夜如此。
距离蝴蝶与郎先生失散已经十三年了。那一年,贺夫人生了一场重病,卧榻不起。
“郎先生……”她好不容易站起来,却又踉跄地摔倒在地。
柳太太笑起来:“贺姑娘,你这拒绝人的理由,可真是让我服气。”蝴蝶说:“与其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还不如独身一人。”
模样俊朗的男人从贺家院落的摆设中回神,应道:“是了不起。”
“这是谁啊?”柳太太问蝴蝶。
“冯少爷,你又想做什么?”蝴蝶站在门边,冷冷地问。
冯浪见对方是一个能打的人,立马有些发怵:“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下人领命,欠身离去。
“晦气!”蝴蝶脸上一阵嫌恶,拉着柳太太的手,说:“一个流氓色胚,柳太太,我们赶紧回去吧。”
两个人静静地站在堂前,庭院里池中鲤鱼翻腾了几下,溅起了几朵水花。
“好难受……我好难受……”蝴蝶趴在郎先生的背上,气若游丝。
蝴蝶回想起和郎先生的对话,心里泛起一阵疼痛。
贺家宅院里,那位衣着华贵的柳太太见院中风光,忍不住感慨:“听说这位贺蝶姑娘才二十岁,可她却能在贺家独当一面,真是了不起,你觉得呢?老爷。”
蝴蝶一个人惯了,就退出吧……
冯浪被如此一说,脸上有些挂不住。他那晚见识过郎先生的厉害,因此不再与他做口舌之争,挥手命令:“给我抓住他!不论死活!”
郎先生点点头,把蝴蝶抱起来,藏进草棚更深处,然后将草棚口子处堆高,避免被他人发现。
柳太太微笑点头:“多谢贺蝶姑娘。”
可是,郎先生没有回来。
“臭婆娘!还真敢再泼!来人啊!上去捉住她们!今天捉住谁,我就把她赏给你们当老婆!”下人一听,有这等好事,于是纷纷往前冲。
他抱着蝴蝶飞快地跑过去,占了一个位置,然后摸摸蝴蝶的脑袋:“要乖,在这里等我。”说完后,他便跑去店家那里买了两碗豆腐花儿。蝴蝶看着郎先生捧来豆腐花儿,高兴得不打瞌睡了,张开双手接住:“我要吃!”
吾夫关郎,见信如面。
我柳氏淳儿与瓜尔佳·溥郎,即关郎,结发三年,相敬如宾。然关郎身染疾患,不易孕子,为保柳氏一族烟火,我柳氏淳儿即日修书两封,与关郎解除夫妻之名,自此以后,天涯两端,永不相关。
可是翌日郎先生去叫柳淳儿起床时,却未发现她的人,只看见床上铺了一块锦帕和一封书信。
“但愿吧。”老板叹了叹气,继续拨弄柜台上的算盘。
“郎先生不是要和蝴蝶在一起吗?要是有坏人在,郎先生不是要帮蝴蝶打跑坏人吗?”
武隆县城外,骏马轻快地跑着。
彼时硝烟漫天,人们流离失所。
蝴蝶将贺老爷与贺夫人葬在了一起,为他们修了墓园,为自己改名贺蝶。
下人们纷纷冲上去,使劲儿地拍门。
他找了她十五年,柳太太都要放弃了,可他还是没有放弃。
蝴蝶低下头,轻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我?”冯浪感到很奇怪,这个男人,那晚也出现在贺家门前过,他莫不是跟贺家蝴蝶有什么关系?
柳太太看了看郎先生,又看看蝴蝶,走上前一步,说:“贺姑娘,你一个小女子,怎么好应付那种人?这样吧,我同我家老爷留下来,看能不能帮你什么?再说了,我家老爷曾是你的老师,如今他也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按理来说我们也该帮你。”
柳淳儿低眉,当真不需要吗?
贺家夫妻病逝时,贺家产业下滑,最后全凭蝴蝶才将贺家产业拯救了回来。
郎先生找见一处草棚,便带着蝴蝶在草棚下歇息。他脱下外衣铺在地上,让蝴蝶平躺在上面。蝴蝶一张脸惨白,眉头紧皱,嘴里喃喃地喊:“好难受……我要喝水……额娘……”
“郎先生?”贺老爷问。
郎先生抱着蝴蝶,凌空一跃,一脚踹上冯浪的胸膛。然后,郎先生落在马上,将蝴蝶放在身前,一手拎着缰绳,驰骋出城……
“十五年不见,郎先生忘了?这里已经没有小格格了,只有蝴蝶。”蝴蝶打断他的话,平静地说。
柳太太反应过来,笑着拉过男人,说:“贺姑娘,失礼了。这位是我们家老爷,你可以称他为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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