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辉哥哥找女朋友啦。”木花僵硬地挤出微笑，望着给她看照片的同学。

木头心里很难过，他可从来没跟姐姐分开过：“姐姐，你别担心我们，你一个人在外面，要把自己照顾好。”

当天晚上，爸爸跟木花和木头三个人围着一盏灯坐在一起。爸爸在翻字典，木花借了个手机过来，木头的面前放着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各种各样的名字。

小木花吸了吸鼻子，扭头看着小木头，小木头才十二岁，因为看着姐姐生气而担心的可怜模样让小木花心疼。

木花回来后，好像整个人都变了。

爸爸把锯子一丢，拍拍木头的肩膀：“木头，快。”

爸爸吸了吸鼻子，频频叹气。

木花走过去把相册收起来，重新放回抽屉里。

三岁的小娃娃怯生生地盯着木花，木花给他喂饭，教他识字，带他一起去玩耍。小娃娃在小木花家住了一个礼拜，还是不会叫人，小木花就逗他：“真是个小木头。”

亲情，真的是很微妙的东西。

一会儿后，小木花脸上的泪已经不见了，换上的是灿烂的笑容。她一手提着自己的行李，另一只手朝爸爸和木头挥着，往火车站的方向退去。最后，她迅速转身，不敢留恋地往前走去。

小木花开始没日没夜地学习，班上喜欢欺负人的小胖子老是在木花耳边说：“你考不上一中的，你们家也没有钱供你读书！”

同学朝木花吐舌头：“姑娘家要矜持！”

木花不仅不要矜持，还不要那些可怜的卑微。

“林博安。”木头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睛里慢慢发出光芒。

木花瞪他：“你那点出息也只能买分了！”

其实，当两个人能坐下来说说彼此心里话，再不善于表达的人也能表达清楚内心所想吧？

而自己，稍微犯一点错误都会被爸妈教训。

木花拿到裙子的那一刻就穿了上去，然后从自家院子穿梭到陈辉家的院子，像一只白净的蝴蝶。

爸爸终于缓缓抬头，声音沙哑地说：“木花啊，你有出息了，爸爸替你高兴。”

木花摇了摇头，重新蜷缩着坐回床上：“我已经不会想她了。”半晌，她又道，“我想的，只是曾经的时光。”

木头想了一会儿，诚实地点点头。

可是，木头还有担忧：“姐姐要念大学了，花的钱会更多。”

爸爸没说话，头微微低着。

木花不明白：“你输了什么？”

木花舍不得木头，可是更不想看见爸爸那张脸。于是说：“木头听话啊，姐姐很快就回去了。”

她觉得，爸妈爱弟弟多过爱自己，有时候甚至觉得，他们根本就不爱她。

“走吧，小木头。”

他和姐姐上的是一个学校，一个在初中部，一个在高中部，平时一起上学放学，还一起吃饭。木头班上的所有同学都知道林博安有个学霸姐姐木花，他们都十分羡慕他。

“我说的是事实，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女生的审美！”

木花点点头，却笑不出来。

嗬！被小姑娘要求打赌，面子不能输。小胖子站直身体，问：“打什么赌？”

陈辉和别的女生在一起了，一直以来暗恋陈辉的木花并没有掉一滴眼泪。

木头不明白。

小木花恨爸爸吗？她其实不恨的，只有在他打她那一刻会恨。她不知道爸爸为什么会打自己，她只是想妈妈了，才会跑去海边而已。

“为啥？”木花不解。

木花呆呆地点头，最后又确认般地问：“你是说真的吗？陈辉。”

木头在一旁看看爸爸，又看看姐姐，问：“就叫木头，林木头，不好吗？”

爸爸每次打了木花后，总会一个人偷偷躲在厨房抹泪。

爸爸不善表达，是个很沉闷的性格，但他真的很爱木花。妈妈还在的时候，爸爸经常让木花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带她在镇上海边各处转。

木花冷静下来，问：“木头，你觉得爸爸好吗？”

木花心里有点动摇，可转念一想，木头还是个小孩子，他懂什么？他无依无靠，谁给他一口饭吃他都觉得好。

很快到了九月，木花要去学校报到了。

小木花住在靠海的一个小镇上，家里除了她还有一个小她四岁的弟弟，和一个木匠爸爸。

“土死了，爸。”木花嫌弃地说。

木花在别人那里看到了陈辉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他抱着一个秀丽的陌生女孩儿，两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看幸福的笑容。

一年后，小木花考上了一中。

那时那景那人，那么美好。

木花微微一怔。

爸爸的擀面杖落在半空，又气又难过。

爸爸停下吃饭的动作，扭头看着木花，她在一旁一边刨饭，眼泪一边嗒嗒地流。爸爸放下碗筷，小心翼翼地喊：“木花啊。”

爸爸皱了皱眉，问：“林强怎么样？强大！”

陈辉拿纸巾温柔地替小木花擦泪，说：“你别哭，吃点糖，嘴里甜甜的，心里也就会甜甜的。”

爸爸打着打着就哭了，然后抱着小木花一起哭。

高考后，方圆追着木花问她填的志愿在哪里。

“爸爸。”木头牵着爸爸的手，轻轻地唤他。

半年后，我们再来这里接姐姐，然后对她说：

不过，这一点薄弱的思念，一定很快会被时间冲淡吧。

“不吃！”姐姐抹了一把眼泪。

爸爸点点头，走过去在床头柜旁的凳子上坐下，他的目光移向相册，落在那个几近陌生的女人身上。

木头贴心地给姐姐的手抹上香皂，然后帮她搓着泡沫。木花和*图*书看着慢慢要赶上自己身高的木头，问：“木头，我不在家你有好好学习吗？”

“二胖，你太讨嫌了！”

木花伸出手，揉了揉木头的脑袋，说：“对不起。”

爸爸以为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偷偷跑去看医生，可医生说，他的精神没有问题。

木花跟弟弟一起学习，自己的成绩也愈来愈好，高考那一年，她已经是全年级第一名了。而且，拉开第二名很多分数。

“爸……”木花轻轻地喊了一声爸爸。

木花在镇上的中学念书，木头在家里跟着爸爸学习做家具。他每个月都会给姐姐做一只小动物，然后看着自己的成果，笑了起来。

爸爸讷讷地问：“想妈妈了？”

小木花七岁的时候，爸爸给她捡了一个弟弟回来。

小木花信他，自然信他。他是除了木头以外，对她最好的人。

小木花狠狠地瞪着小胖子，小胖子缩进了自家妈妈的怀里，她妈妈说话十分尖酸刻薄，骂人的话层出不穷。

木花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木头，回去吧。”

可是木花很快调整好了心态，继续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学习当中。

木头看着爸爸，爸爸也冲他微笑。

北京是都城，那里有好多好多清水镇上没有的东西，那里还有很多各型各色的女孩子，她们漂亮、会打扮、聪明，陈辉在那里，一定会遇到特别优秀的女孩子吧。

对了，她现在还不知道，班上有一个成绩很不打眼的小胖子，在上一次的月考中上升了四名呢。

爸爸看着忙着刨木的木头，问：“木头，你想念书吗？”

方圆妈妈喊道：“木花爸爸啊，你这是去哪儿？”

“方胖子，你该减肥了！”木花没好气地往旁边挪了挪，然后，她看向爸爸和木头，“爸，弟弟，我要走了，你们在家好好照顾自己。”

看着陈辉伏在桌上学习，木花坐在一旁，也无心捣鼓课本了。她只是轻声地问，侧面地试探：“陈辉，你以后，会留在北京吗？”

谁要矜持，木花才不要。

木花说出了实情。

小木花往前走几步，抱着爸爸，另一只手抱着木头。

为了让姐姐更加开心，木头把自己攒了好几年的零用钱掏出来，和爸爸一起去县里给姐姐买了一条素白色的裙子。

小时候木花不懂“跟着别人跑了”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她知道了。正因为知道了，她才慢慢发现，那种事情对有些人来说，是永远的耻辱。

木花偷偷地问他：“你想去哪里念大学？”

为什么他来应约，她却骂他呢？

然后，小木花哭了。

木花嘴角含着笑，眸中的星子却不听使唤地掉下。她吸了几口气，想要抹干脸上的痕迹，却发现怎样也抹不干。

小木花走向小胖子，白色的裙摆在空中微微飘起。小胖子看着木花靠近，竟然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态：“你干吗？”

木花欣慰地微笑，而后，又问：“小木头，我没回家的这段日子，爸爸他……他一定很生气吧？”

爸爸的双手紧张地揉着膝盖，低头慢慢说：“木花啊，爸爸……爸爸对不起你。”

这样想着的时候，卧室的门忽然响了起来。木花穿好鞋子去开门，发现是爸爸。

朋友、恋人、家人，均是如此。

木花生命中还有另一处柔软，那就是陈辉。

木花想问陈辉，你还记得你当年说过，要带我去海的那边看看吗？可她不敢问出口。即使陈辉对木花很好，木花在他面前还是有深深的自卑感。

陈辉在葡萄架下看书，看到木花跑过来的时候，由衷地说了句：“木花，你今天真好看！”

小木头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林博安。不仅如此，他还成了清水镇中学的一名学生，别看他前面没在学校念过书，可他的成绩没要几个月就直逼优等生了。

方圆远远地看着车上笑盈盈的木花和木头，一脸的不高兴。

是的，对不起。

方圆不晓得怎么回击木花，如果他不能跟她上同一所大学，那么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赢木花了。

“胡说……”木花含泪笑着，慢慢把头偏回来，脸上有着崇拜的神情，“我爸爸是个英雄。如果他胆小、懦弱，他又怎么会一个人挑起了整个家庭的重任，把他的女儿照顾得这么好，我爸爸还很善良，他把小木头带了回来，给了我一个弟弟，给了他一个家，这样的爸爸，怎么会不像爸爸呢？”

木花是知道的，爸爸其实对她很好。爸爸要是有什么好吃的，总会第一个给木花留着，木花需要买什么，爸爸就加班增加点工作量，挣钱给木花买。

木花看着陈辉脸上的荣光，十分为他高兴，可是想到陈辉马上就要走了，心里又有隐约的难过。

木花含羞，又像一只白色的蝴蝶飞走了。

爸爸特意回答得很大声：“我闺女考上大学了，我们去县城最好的馆子吃饭！”

爸爸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爸爸没心情吃饭了，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那你觉得他对姐姐好吗？”木花又问。

木花看着爸爸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明白了几分，于是说：“进来坐吧，爸爸。”

“没关系啊！”木花抢先说，“我念大学可以勤工俭学，我可以申请贫困生补助，我还可以冲击奖学金！木头，我会努力的，你好好听话念书，好不好？”

“方圆，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木花盯着他的眼睛问。

爸爸抬起眸子，已经不再清澈的眼睛里有浑浊的眼泪：“你妈妈一个消息都不留下，就那样抛弃我们父女走了。你那时小，和图书什么都不懂，天天跑去海边等你妈妈。固执的我以为你也想越过那片海洋离开我……爸爸怕死了，怕小木花离开了，这个世界上就只剩爸爸一个人了……”

“嗯，木头真乖。”木花亲昵地刮了刮小木头的鼻子。

班主任把小木花喊到办公室，办公室里还有小胖子的家长。班主任对小木花说：“打人是不对的，把你妈妈叫过来！”

“可是小木头是爸爸和姐姐给我取的名字，我已经听习惯了。”

然后，这个小娃娃就叫小木头了。

可是妈妈没有回来。

那天晚上，爸爸做了很多好吃的。

木花的猜测在三个多月后就变成了事实。

小木花看着落下来的擀面杖，眼角的泪水炸开了一朵花儿，大喊起来：“我没错我没错！我有人养！有爸爸你养啊——”

不喜欢生离，到多大都不喜欢生离。可是木花是自己的孩子，她会慢慢长大，会离开他的保护独自飞翔，他要支持她。

陈辉笑盈盈地说：“好。”

小木头咬痛了小胖子。

木头的表情很复杂，他是激动的，这样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家庭养了他，教他木匠技术，还要供他念书，他原本觉得自己被亲生父母抛弃，是不幸的，而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

四周的同学笑了起来，木花继续说：“你要是不敢打赌，以后就少嘴贱。不然我见你一次嘲笑你一次，连小女生的赌都不敢应，不是个男子汉！”

木花的视线一直没离开爸爸，眼眶里似有星子在闪烁。

“可我喜欢。”小木花望着海的那边，“我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能把我的妈妈带走，能把我原本安宁的家变得破碎不堪。”

木花埋着头，闷闷地说：“那你一定要加油啊。”

“这个名字好，博学安稳。”爸爸也非常喜欢这个名字。

木花坐在墙角，抱着自己的双膝，失神地摇了摇头。

木头哭了，十四岁的小小男子汉，在爸爸和姐姐面前隐忍着不哭出声儿，可眼泪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爸爸似乎知道木花想说什么，率先拦下她的话，问：“木花啊，爸爸以前不想你离开，可是现在爸爸想让你离开了。”

小木花教训了方圆，这可是件趣事。班上的同学都忍不住给小木花鼓掌，方圆只能灰溜溜地跑回座位。

炎热的六月，方圆在树荫下叫住了木花，他对木花说：“我上次只考了班上第十九名，而你是年级第一，林木花，我输了。”

炎热的夏季，陈辉骑着单车载小木花去海边。

可是小木花还在生气，一口饭也不肯吃。

木花诧异地看向他，那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在灯光下显得颇为无助。原来是这样吗？他一直以为自己想离开他？

小木花最终带着小木头一起去吃饭，饭桌上，爸爸一直无声无息地给木花夹菜，可是木花一句话都没有说。

“考不进去我买分。”方圆理直气壮地说。

没关系啊，因为木头流的是幸福的泪水。

很不一样的，人物、背景、故事，都不一样的。

爸爸傻傻一笑：“那……那咱继续想。”

木头笑起来：“爸爸前一个月给镇上一家酒店做了家具，拿了好多钱。所以爸爸特意给姐姐买的你喜欢的吃的，等着姐姐回来吃呢。”

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她都极少回家。她一直在逃避。

那个嘲笑人的小胖子靠买来的分数站在小木花跟前，依旧气势高昂地说：“你考不上好的大学的！你这个没人养的野丫头！”

小木头去学校找木花，木花摸着他的脑袋瓜子说：“木头，我今晚去同学家。”

为了完成和陈辉的这个约定，小木花在学校更加努力了。因为陈辉的成绩很好，她如果想要和他一起走，必须也要像他一样好。

小胖子有些胆怯。

但是，有一个人忍不住嗤之以鼻：“丑死了！”

妈妈走后，爸爸的性格就变得古怪了。

最初构想小木花这个故事的时候，心里就很受触动。我写过许许多多青春故事，这一次，我想写一个不一样的。

木头看着姐姐走进屋，然后仰头看着爸爸：“姐姐回来了。”

那些日子，木花睡不着，爸爸也睡不着。

我一直觉得沟通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基础。

爸爸和木头站得直直的，看着小木花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直到再也看不见。

同学说：“是呀，我姐姐和陈辉以前是同班同学，这是她发给我看的。”“真好，去北京就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我也要去北京找大帅哥！”木花嘻嘻哈哈起来，心里却如刀剜。

木头点头：“有，我不懂还可以问爸爸呢。”

“真的。”爸爸发自内心地高兴，“木头，去念书吧，你是个男孩子，爸爸不能耽误你。姐姐马上就要高考了，她的学业完成了一大半，你不能落后姐姐呀。”

那天，木花从学校回家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回家，她走在窄窄的马路上，先路过陈辉家的院子，再走进自己家的院子。

以前木花想吃东西，都是爸爸省吃俭用买来的。爸爸从来不会在家里囤这么多零食。

陈辉怔了怔，说：“不会无缘无故地喜欢。”

小胖子抓抓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

方圆考上大学，他爸爸妈妈把清水镇的主街都铺满了宴席。而木花考上大学了，却和爸爸跟弟弟在院子里吃着小辣椒炒肉。

方圆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女人说话总是不算话呢？他连面子都不要了，就是为了不让她看不起自己。

木头很刻苦，比跟着姐姐学习的时和-图-书候还要刻苦一百倍。

木头丢下怀里的木棍，趿拉着拖鞋往屋里跑。他从箱子里翻出各种各样的零食抱到木花面前，脸上充满了期待：“姐姐，吃东西。”

可是最后，当双方的内心渐渐敞开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彼此之间存在那么多的误会，原来，你比我想象中的，更爱我一点。

很快一年又要过去了，陈辉将要参加高考。

在屋外推木头的爸爸听见了，微微一怔，继而苦笑一声，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没有。”木头给木花的手冲水，“爸爸没有生气，爸爸只是想你。”木花心头一怔，难受之情涌了上来。

陈辉打伤了小胖子。

以后每一次爸爸再打小木花的时候，小木头连忙抱着姐姐，哇哇地哭，啥也不说。爸爸心软了，很少打小木花了。

木花直直地盯着方圆，方圆觉得背脊发凉，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有……有什么不对吗？”

“二胖！你为什么老是挤对木花呢？”有女生看不下去，忍不住问。这个胖子，开学第一天就欺负木花，害木花进了老师的办公室。

“骗人。”木头低声说，“姐姐就是不要我们了。”

因为她觉得，陈辉不是她生命中的全部，即使她放学回家还是会忍不住往陈辉的家里看上一眼。

“啊？去县里？”木头惊讶道，他长这么大，只去县里吃过一次。

心自然是会痛的，毕竟她也喜欢过。

要被女生看不起吗？真的要被这种家庭条件差长得还不冒尖儿的女生瞧不起吗？方圆扭头看着小木花的方向，紧紧地咬着嘴唇。

陈辉大木花两届，是个喜欢穿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的男生。他住在木花家隔壁，搬来的时间不长。爸爸打木花的时候，陈辉也会过来帮忙。陈辉比木头的力气大，木花每次挨打的时候，木头会抱着爸爸，而陈辉就会把木花拉到自己的家里。

木花在一旁用手机在网上查询，希望可以找到比较好的名字，可是找来找去她都不喜欢。

“林木花，你等等我！”不远处，方圆拖着行李箱跑了过来，然后“吭哧吭哧”地在木花身边站住，大口大口喘气。

木花的眼眸里充满了对海那边的向往。

所以，她越长大，就越少时间去海边了。

陈辉问木花：“为什么你爸爸那么爱打你？”

陈辉站在原地，静静地陪了木花一会儿，然后说：“我们回家吧，不然你爸爸知道了，又会打你了。”片刻后他又说，“木花，我答应你，长大后我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完成你的心愿，好不好？”

“小木头，你把本子拿出来，今天姐姐教你在学校学到的知识。”木花回到家就放下书包，转头喊小木头。小木头屁颠屁颠地去拿本子，然后乖巧地坐在姐姐面前。木花耐心地给他讲课，小木头听得很认真，一是因为喜欢学习，二是因为喜欢姐姐。

所以，对方有可能不理解我，我也有可能不理解对方。

“取个什么名字好呢？”爸爸一边扶着眼镜，一边翻着字典。

照片上的颜色已经逐渐褪去了，但是妈妈明媚的笑容还清晰可辨。

不然。

木花和木头咯咯地笑起来，方圆妈妈却一脸尴尬。

木花有些愧疚，说：“木头，等我长大了赚钱了，我送你去学习。”木头笑着仰起头：“好啊，那木头等姐姐。”

爸爸抹了一把涕泪，对木花笑着说：“爸爸对你放心，爸爸也会更努力，弟弟也会的。”

“那你喜欢海的那边吗？”小木花侧头问陈辉。

木花说：“你问我的干什么？想跟我念同一所学校吗？方胖子，你的成绩考不进去的！”

小木花听话，抽噎着吃糖，想让心里甜甜的。

小木花的裙子和短发被风肆意地吹着，她望着遥远的海平面，问：“陈辉，你知道海那边是什么吗？为什么大家都要去海的那边，不想回来呢？”

爸爸说：“我要我们家小木花永远站得高高的，这样的话就可以看见更远的风景啦。”

木花挠了挠头，将木头那里的纸张拿过来，用笔把一些字画掉，最后只留了少数几个字在上面。

听着外面街上传来的乒乒乓乓的热闹声，爸爸咽下最后一口馒头，站起来：“木花，木头，咱们去县里最好的馆子里吃饭！”

小木花啊，我们一起回家。

七月，陈辉收到了北京市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木花晓得爸爸心里在想什么，她含泪笑着说：“爸，过年我就回来了，你放心，不管我在外面过得如何，我都不会忘了你和弟弟。小木花会越过海洋，变得越来越勇敢，但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她的家和亲人，永远不会。”

木花低头一看，问：“怎么这么多吃的？”

小木花到了叛逆的年龄，连家都不回了。

小木花才不想矜持呢，太矜持会失去很多人。矜持就是当你望见一只喜欢的风筝在天空中飘着，却碍于自身某种原因或他人某种原因，不去寻找线在何处。然后，线断了，那只风筝就越飞越远了。

几天后，木花和方圆一起参加高考。

木头说：“爸爸收养木头，给木头饭吃，教木头做工。”

方圆最终还是没有考上木花那所大学，但是他考上了和木花大学同一个城市的另一所大学。

“哈哈，安安。”木花伸手揉着木头的头发，木头的小脸在灯光下泛着微微的红。

人与人之间相处本来就没那么麻烦的，更何况，他们还是父女，是这个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人。

木花穿了好几天，穿到了学校里去。班上的女生都围着木花转，那条www.hetushu.com.com白色的裙子在她们的眼里就像小仙女的裙子一样，木花也大大方方地给她们看。

晚上的饭桌上，爸爸一直给木花夹着好吃的菜。木花低头沉默地吃着，还算大的堂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筷子与碗相撞的声音。

后来，小木花长到了十五岁，小木头长到了十一岁。

女儿很长时间都不回家住，爸爸每次睡觉之前都会去她的房间开灯看上一眼，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开。

爸爸皱纹里带着微笑，他反手牵起十四岁的木头，缓缓转身。

木花的脸上浮着两朵红云，娇俏地走过去：“你还在复习啊？”

木头吓了一跳，刨子掉下去差点儿砸到他的脚。在一旁洗袜子的木花听见这话，也抬起了头。

小木花的妈妈去了哪里呢？她的妈妈在她五岁的时候坐着一艘大大的船离开了她。那时的小木花穿着碎花裙子，跟着那艘船跑啊跑，浪花差点儿淹没了她。

十四岁的木头已经可以独立完成一些木匠工作了，这几年爸爸一直很努力，家里的条件比往日好了太多。

“爸。”木花一脸郑重地喊着自己的爸爸，她觉得自己欠他一个对不起。

我更年轻一点的时候，也与亲近的人发生过不少摩擦，从来都是气了别人也气了自己，从来都觉得，为什么我没做错什么，我们却还是会吵架。

“爸爸每天晚上都会去姐姐的房间看上一眼，每天晚上都会准备好特别好吃的晚饭，让我去路的尽头看看姐姐是否回来了。爸爸天天都在念着姐姐呢。”木头给姐姐洗完手，然后盯着她诚恳地说，“姐姐，爸爸很爱你，你不要不回家好不好？”

木头仰起脸，说：“木头想姐姐。”

木花当时的样子就像一位母亲教训不成器的儿子，她随手折下树上垂下来的一根枝条，唰唰地往方圆身上打去。方圆痛得嗷嗷直叫，骂道：“你干什么？疯啦？”

话说得越多越舍不得，她只好缄默。

小木花每一次这样去看的时候，都会被爸爸用擀面杖赶回来，赶回家后就打小木花，小木花一声不吭，把眼泪含在眼睛里面。

她精神头特别好，木头觉得以前的姐姐又回来了。

而小木花，因为有了一个弟弟，脸上的笑容比以前多了。

这时，爸爸从厨房里小跑了出来，手上端着热乎乎的鸡汤。木花赶紧抹了抹泪，看着爸爸把鸡汤放在桌上。爸爸看向木花，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催促木头：“木头，和姐姐一起去洗手，然后吃晚饭。”

爸爸打她，她都不会哭得这么伤心。

“你……你很过分！”方圆当然不敢赌，他的成绩可是班上最差的。“过分？我可比不过你！”木花白了他一眼，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于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小木头简直是木花生命中最柔软的存在。

爸爸笑起来，说：“木头，我跟镇上学校说了你的事情，只要我办理好相关手续，给你改个名字，他们就能收你入学啦。”

木花望着陈辉清澈的眸子，忽然想到了大海，想到了妈妈离开的那一天。

木花一把抹掉眼泪，说：“没事儿！”

木花微微侧头：“爸爸你养我这么大，怎么会对不起我呢？”

陈辉头也没抬：“如果不出意外，会留在北京。”

可是、可是啊……

爸爸对小木花真的不好吗？

木花连忙摆手：“对对对，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看书，高考后我再来找你。”

木花有些难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她把零食接过来，在塑料口袋里一翻，发现全部都是自己喜欢吃的，然后，在她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小木花充耳不闻。

没多久，小木花的爸爸来了，拿着擀面杖过来的。知道小木花欺负了小胖子，爸爸问为什么。

真恼人，为什么他那么在意和林木花间的输赢呢。方圆想不明白。

爸爸看女儿脾气这么差，气得举起了擀面杖。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她明明说回去，为什么不跟他一起回去，而是让他一个人回去呢？

从那一年开始，每到妈妈离开的那个日子，小木花都会赤着脚去海边望着，希望能看到妈妈坐着大轮船回来。

“对！木花，把饭菜收进去，咱们考上了更好的大学，理应吃更好的宴席，走！”爸爸豪气地一拍胸脯，木花脸上绽开笑意，连忙把饭菜全部端进了屋。

陈辉家给他办了升学宴，木花也参加了。

“笨死算了！简直跟猪一样。”木花觉得这个胖子无药可救，摇了摇头便离开了。

木头也舍不得，眼睛被风一吹，红了。

“咱们看谁高考的成绩好，谁输了谁就在清水镇裸奔三圈！”木花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陈辉笑起来：“真的，你相信我。”

爸爸推了推小木头，木头怯生生地走过去拉着姐姐的衣角，喊：“姐姐，吃饭。”

平日里最容易被我们忽视，却也最能在不经意间触痛我们的心。

爸爸叮嘱完后，转身开门出去了，出去时，他将门轻轻地带上。

爸爸前段时间换了辆崭新的三轮车，他跨上喜庆的三轮车，犹如跨上一台劳斯莱斯。木花和木头跳上三轮车后，爸爸开着三轮车一路轰隆隆地开过那片热闹之地。

木花眼睛红红的。

因为这句话，小木花推倒了小胖子。

陈辉想了想，说：“北京。”

“对有些人来说，海的和*图*书那边可能是更美好的世界吧。”陈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木花，但是他知道，能一去不回的人，都是喜欢去处，而不是归处的。

她特别喜欢这条裙子，木头也觉得好看。

夜深人静，窗外偶尔飞过一两只萤火虫。木花坐在床头，手里是一本旧旧的相册，相册里是她五岁之前和爸爸妈妈的照片。

木头无助地扭头看着爸爸，可是已经四十岁的爸爸微微佝偻着身子，满怀期待地看着木头。他不太善于表达，不知道怎么跟女儿说。

“嗯。”陈辉点点头，“过两天就要高考了。”

班上的同学叽叽喳喳地吵起来，那个圆润的小胖子却还是一副高傲的样子，仿佛看谁都不爽。

那天啊，可真是林家最潇洒的一天了。

“就是，真烦人。”

木头抬头颔首。

她用笔头戳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脑海灵光一闪，说：“博安，叫博安好不好？林博安！”

“姐姐，别哭。”木头抓着她的手。

“爸爸，是真的吗？”木花手都来不及擦，连忙奔过来。

方圆蹙眉，她什么意思？这个赌明明是她提出来的啊，现在又装傻吗？方圆急了，气得一跺脚，说：“为啥？因为我是个男子汉！”

木花颇为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可以继续叫你木头，但是别人不可以。”木头点点头，干脆闭嘴，一切听爸爸和姐姐的。

爸爸继续说：“你只有像只鸟儿一样越过大海，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木花啊，这里太偏僻了，太小了，你该去大城市看看，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爸……”

爸爸说，那也不该打人，这件事情是你错了。

“只要你心里还有我这个爸爸，不管你走多远，都没关系，爸爸都会支持你、祝福你。”四十岁的男人平静地说着这番话。

木花皱眉：“哪里好了？”

陈辉抬起头来，对木花笑：“你也要加油！”

现在想想，也许是因为当时我们都没有很好地，或者根本就没有把心里的真实想法告诉过彼此。

然后，在这样的声音里，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在陈辉家里的时候，木花还在生气，生气地大吼：“我要好好学习，早些逃离这个鬼地方！我不要跟他在一起！他一点都没有拿我当女儿看！”

到时候，他就会忘了她。他连要带她去海的那边都忘了。

谁人不曾年少？只是岁月催人老。

木花十八岁，木头十四岁。

“好。”木头乖乖地答应，牵着姐姐的手去洗手。

爸爸手中的锯子一顿，慢慢地扭过头来。木花看了他们一眼，无精打采地走进了屋。

陈辉在自己的抽屉里，翻到了一根棒棒糖，他把棒棒糖递给木花，说：“以后你爸爸再打你，你趁他还没动手赶紧到我这里来找我。”

院子里，微风习习，吹起了轻飘飘的木屑。木头正协助爸爸帮别人家做几张桌子，看到木花回来了，木头立刻叫起来：“姐姐，姐姐！”

“可是后来……”爸爸注视着前方，目光悠悠，“我发现我不该那样对你。木花啊，你爸爸没用，你爸爸胆小、懦弱，一点都不像个爸爸……”他说着，有两行眼泪从脸上滑过，他低下头，用手指擦干，又叹了一口气。

高考那年的最后一次月考，方圆冲击到了班上的第十九名。当木花注意到方圆的这个变化时，他们只剩下最后一场的比拼了。

“没什么，输了就是输了！”方圆双手环胸，说，“我……我应约，我考不过你，就围着清水镇裸奔。”

闵寒一开始觉得父母是不爱自己的，因为他们宠那个弟弟多过宠自己。在闵寒的心里，弟弟那么不懂事，爸妈却无怨无悔地对他好。

“不好。”木花戳了戳他的小脑袋瓜子，说，“木头木头的，你小时候是根小木头，长大了可不要变成大木头。”

叫博安，意为博学多才、稳稳安安。

将近一千公里的距离，爸爸工作很忙，木花要一个人过去。

木花有些失落，因为陈辉以前说他要带她一起去海的那边看。如果陈辉去了北京，他们连见面都很难了。

“早些睡吧。”爸爸站起来，微笑地看着木花，叮嘱，“风扇定时关，不要整夜整夜地吹，不然会感冒。你小时候就是因为这样，感冒过好多次。”

木花很生气，她说小胖子该打！她没错！

爸爸叹了一口气，说：“爸爸不该打你，不该不信你。”

火车站旁，爸爸和木头站在一边送木花。木花望着火车站上巨大的时钟，有些舍不得走。

木头看着木花每天脸上带着笑，一回来就开始教他学习，然后给园子里的花儿浇水施肥。

小胖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说：“她没有妈妈，她妈妈跟着别的男人跑了，爸爸是个穷木匠！”

小木花是这样猜的，可是心里却仍旧抱有一丝希望，她并不希望结果会是这样。

木头又拉拉木花的衣角：“姐姐，我饿。”

“妈妈走了，我只是想妈妈而已，才会去海边看她。可是爸爸你明明在我身边，为什么事事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小木花呜呜地哭了起来，爸爸每年都会打她，但她没有一次哭得这样厉害。

“是你先提出来的，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方圆又气又不解。

那天晚上，木花久久未眠。

“笨蛋！”木花一把扔掉枝条，双手叉腰，说，“我和你打赌是为了让你不要那么自以为是！你那张嘴巴害得我还不够吗？你还真想去裸奔？你不嫌害臊，你爸妈都嫌你害臊！”

爸爸看到他们的模样，原本暴躁的性格在这些年也缓和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