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爱

陈元珠说,她出嫁后,将会和过去的一切一刀两断,所以,她不会再见他们了。
“我可找到你了!”陆佳宜半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嘟嚷,“我当然、当然是来送你的!”
陈元珠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佳宜,我们的缘分尽了。”
陆佳宜没想到的是,王著竟然在今天一早就离开了阿合马的府邸。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嫁给自己的主人,所以选择了离开。
王著心一凉,急忙跑到陈元珠面前,看着她沉默的样子,心里满是愧疚。
“你再替我做两件事。明天帮我把张媒婆找来,作为报答,我会把你这几个月的工钱结给你,明天之后,你就不要再回来了。”
陈元珠抽回了自己的袖子,用奇怪的眼神看了陆佳宜一眼,用平日里经常教育她的语气说:“第一,你连让自己心动的人都没有遇见过,怎么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第二,你的眼睛确实看错了,我并不喜欢王著,我刚才说的话全都是真的,我愿意嫁给阿合马大人,我不想再这么辛苦地一个人过活了!还有……”
王著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突然握住了她的双手,心里似乎有一股冲动,必须在此刻说出来。他双眼定定地看着陈元珠,一字一顿地问:“陈姑娘,你愿不愿意放下一切,跟我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我们可以隐姓埋名,让任何https://www•hetushu.com•com人都找不到我们……”
“陆姑娘,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他忙扶起风尘仆仆的陆佳宜。
阿合马环顾了茶楼一圈,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散发着柔和的光,似乎在赞叹。
他站起来,走到陈元珠身边,在她白皙的藕臂上轻轻一按,然后扬长而去。
陈元珠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你自责什么呢?我并没有受苦。都是佳宜那个孩子,没事就替我着急。”
说着,她笑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嫁人,并不是一件受苦的事……”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信纸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王著像疯了一样冲向了大都。
“我明天会宣布解散茶楼,你还是早日寻一个去处吧。”
刚看了开头几行,王著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把信拿起来,急切地往下看。陆佳宜见他脸色不对,赶紧凑上前来,问:“怎么了?”
她快步追上陈元珠,拉住她的衣袖,不甘心地说:“姐姐,你刚才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我的眼睛是不会看错,你明明知道王著喜欢你,你也是喜欢他的!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发生什么事了?”王著看着茶楼冷冷清清的样子,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你……你说的……是真的?”王著一脸不https://m.hetushu.com.com敢相信,但心里却怀有一丝丝期待,期待陈元珠莞尔一笑,告诉自己刚才都是骗人的话。
“没想到,我还是没能逃过命运的捉弄。十年后,那位大人又看中了我,想把我娶回府中做妾。我没能等到他毒发,却等到了一袭曾将我娘亲害死的红裙。不过,我不是娘亲,我永远不会向命运屈服。这一次,就让我换上娘亲穿过的嫁衣,替她把匕首,刺进那个人的心脏。”
王著的眼里顿时闪过浓浓的绝望,他默默地接过信封,回到自己刚才的座位上坐下,有些麻木地将信取出来,慢慢地在茶桌上展开。
“对不起,陈姑娘!我父亲前几日去世了,我回了老家一趟,把他葬在了祖坟山上。”王著的声音低了下去,“都是我不好,害你受苦了。”
陆佳宜抱着一罐茶叶,拿着一封信,落寞地走出了陈氏茶楼。
七天后,阿合马带着聘礼来到了陈氏茶楼。
王著下意识往她身后看了看,问:“你是一个人来的?”
“你在说什么?”陈元珠冷着脸,似乎有点生气地说,“我怎么可能放弃这家茶楼,跟你远走高飞?我爹把这家茶楼留给我,就是希望我能凭自己的力量过上好日子。如今,阿合马大人给了我一个机会,我以后再也不用每天辛苦地早起制茶了!他是大汗看重的臣子,跟了他,以后会有无https://www.hetushu.com.com尽的荣华富贵等着我,我还有什么其他不切实际的奢望呢……”
陆佳宜只好找人打听了王著的老家地址,租了一匹马,急忙去追赶。
陆佳宜惊骇不已,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猜到一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陆佳宜没骑过马,一路上折腾出不少幺蛾子。她根本没敢想以这个速度就能追上王著,却没想到,她在第三天的傍晚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佳宜急了,跑到店门口拼命往外面张望,嘴里骂着:“王著呢?他这几天上哪儿去了?他是死了还是怎么的?”
“你以为呢?”陆佳宜没好气地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拍到他手上,气鼓鼓地说,“看到没有,现在连我也被姐姐赶出来了!”
陆佳宜急得直跳脚,到处跟人打听王著的下落。直到傍晚日落,那个老实少年的身影才从城外匆匆赶来。
“姐姐,你在乱说什么?”陆佳宜惊讶地问。
王著听到响动,回过头来,发现来人是陆佳宜,吃了不小的一惊。
“当然是真的。”陈元珠似乎不愿意再跟他纠缠下去,站了起来,看着自己辛苦经营了几年的茶楼,说,“我从小就在这家茶楼长大,也利用它赚了不少钱,我根本没可能去过什么只有青山绿水的日子。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女子。”
“也许因为我是商人的女儿,自小见惯了世事无常,和图书竟然没有向命运屈服。我独自一人撑起了父亲的茶楼,梦想着把生意越做越大,梦想着有一天能被那位大人看见。直到去年,我终于实现了我的目标。那位大人开始频繁地来我茶楼里订购茶叶,每一次,我都会亲手往茶叶放一点慢性毒药,然后期待着他毒发身亡的那一天。
“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我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但其实,我的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你和佳宜都知道,我的父亲是一个制茶师,但你们不知道,我的娘亲,曾经是一个戏子。所以,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十年前,娘亲是大都的一个红角儿,被一个在朝廷上崭露头角的大人看中,娘亲不愿意就范,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投井自尽,父亲受到了太大的打击,不久竟被气死。
“什么……”陆佳宜看着陈元珠,仿佛不认识她似的。陈氏茶楼是陈元珠父亲的心血,她竟然打算解散它?
陈元珠怔怔地望着他,突然有些惶恐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明的暗的都说清楚了,剩下的都交给陈元珠选择。可是,她真的能选择吗?
陈元珠倒是很镇定,她坐了下来,坐在刚才阿合马的位置,盯着桌上那碗没有喝完的茶,静静地出神。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陆佳宜快急哭了,噼里啪啦地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用祈求般的语气说,“你一定要想想办法!不然,和_图_书姐姐这辈子就毁了!”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和你,和佳宜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佳宜带给我最真诚的友谊,而你,却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心动,什么是喜欢一个人。
王著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仿佛被人当头棒喝,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姑娘精明能干,比很多男人都强,恐怕一万个汉人里也挑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的。”阿合马的视线落在了陈元珠身上,语气收了收,“不过,汉人女子不应该整日抛头露面,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才是身为女人最应该做的,不是吗?”
陆佳宜看着他仿佛提线木偶似的转过身,一步步离开了茶楼,心里一阵揪痛。
那是一个简陋的茶寮,王著坐在那儿,望着绵延无尽的山道出神,身影无比落寞。陆佳宜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一骨碌从马背上滚了下去。
张媒婆高兴的声音在茶楼里回荡,在备嫁的这几天,陈元珠只肯让张媒婆陪着她。陆佳宜抱着茶叶罐,一边轻声地抽泣,一边去找王著。茶叶罐里放着的,是陈元珠亲自炒制的祁红茶。她托陆佳宜转交给萍水相逢的王著,另外还有一封信,算是最后的告别。
他如往常一样,要了一壶最好的祁红茶,坐在最中间的那张桌子上。陈元珠和陆佳宜陪在他身边,连呼吸都比平时慢了几分。
说完,陈元珠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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