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别人告诉的，是我看见的……”也许是杨星雪没力气撒谎了，也许她再也不想造成无辜的伤害，她把事情的真相全部说了出来。
可是，吕艾草食言了。
别说是血了，就算心肝脾肺肾，她都可以给他。
“我要问什么，你不知道吗？”吕艾草走近，一把掐住她的下巴，仿佛要把它捏碎，另一只手拿着弹簧刀，慢慢滑到她的喉咙处。
抽到400cc的时候，护士跟她说不可以再抽了。可是吕艾草从她的表情里看出，如果不抽，血可能根本不够用。尽管护士说已经找别人献血了，可吕艾草还是放心不下。
“不死就行！护士，我求你了！”吕艾草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洪水一样决堤而出，“为他死我也愿意，我求你，我求求你。”
吕艾草傻傻地拿着手机，呆若木鸡。
已是深夜，所以即使这个耳光再响亮，尖叫的声音再尖锐，都不会有人过来管。更何况，梁博的那群兄弟，已经骑着摩托三三两两地围在了巷子口。
吕艾草再也忍不住，气若游丝地问：“那个男生……”
因为她哭得实在是太伤心了，伤心到别人都不知道怎样安慰。没人问她和那个男生是什么关系，可大家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牵绊。
她不认识乐程昱，也不认识乐悠，与杨星雪更不是朋友，她也没有一个叫杨建业的爸爸。她就是简简单单的吕艾草，只是一个每天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心思单纯，只想好好走人生路的十七岁小姑娘。
大片大片的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衬衣，吕艾草这才知道，平时他给自己的拥抱是多么奢侈，他给自己的温暖，是多么美好。
“抽吧，护士，我求你！”吕艾草拉着护士的手不松开，“我求你，再抽一些吧，这样他活的几率就更大些！”
她的心中不再有仇恨，她只想乐程昱醒过来。
还记得那天她笑着对他说“我一直是你的”时，他脸上那带着惊喜和害羞的表情，然后他把她抱起来，狠狠地吻住。
如果有下辈子，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吧。如果不认识一个叫吕艾草的女生，你现在还是家境优渥的阳光少年，你会有灿烂的前途，找到一个温柔、文静、美好的女生，跟她一起度过剩下的人生。不用遇见黑暗，不用弄脏双手，更不用等在地狱的门口，只为了救赎一个死性不改的人。
“乐悠给她带了好多平时吃不到的糕点，送走了她，并告诉她千万不要让你知道。和*图*书
已经开机的手机却在这时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吕艾草下意识地接起电话，听到了乐程昱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
吕艾草看见了其中一辆原本熟悉现在却已经变形的车。她曾经无数次坐在副驾驶位上，埋怨乐程昱把她绑在身边。现在她只想伸出手告诉他，你绑吧，天涯海角，只要你还在身边就好。
她静静地跟在他身后，迈着如千斤重的步子走到了乐程昱面前，轻轻揭开了那层白布，像是怕惊醒底下人的梦。
有一瞬间，她想挂掉电话，但最终没有忍心。毕竟那是乐程昱啊，她最爱的男孩。即使此刻的她，根本不敢面对他。
没什么可失去的了，除了你。
至少这一刻，吕艾草心里是平静的。
不可能的！
一定是骗人的，一定是骗人的！
是他，教会了她爱，也教会了她救赎。
“事情发生以后，家里没钱了，法院收走了我们的别墅，我只能四处打工赚钱。妈妈因此变得神志不清，说要报复。我为了哄住她，便把许愿的事情跟她说了，她跟我说只想吓吓她给你个教训。我当时也是怒火攻心，就答应了。但我真的不知道那群人会做出那样的事，更不知道许愿会死！
“许愿死了？不可能！许愿不会死的，妈妈说只是教训教训她！”杨星雪大声反驳着吕艾草，却在吕艾草眼中看见了仇恨的火焰。
她点点头，觉得自己又蠢又傻，可是心却痛得仿佛一直在滴血。
“我现在想知道，到底是谁告诉你有许愿和梁博这两个人的？”吕艾草松开她，气息却愈发冰冷。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绝不可能是乐悠，乐悠和自己一样爱许愿，她不会做任何会伤害到她的事。
只是这句话来得太迟了，你会不会生气？
“你找我来要问什么？”穿着兔女郎衣服的杨星雪紧紧贴着墙壁，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惧怕，她看起来瑟瑟发抖。
“好。”吕艾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医生这样言听计从，也许是因为他年纪大，有威严，也许是因为他仿佛能理解吕艾草的痛，也许是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过来人。
看着血袋一点点丰|满起来，吕艾草的心也跟着充实起来，仿佛那是乐程昱的生命力。
“好……那我去给你拿些糖水。”
只是她学会这一切的代价，是失去他。
来不及看担架上的人，吕艾草被护士拉进病房抽血。粗大的针管扎进她的脉搏里m.hetushu.com.com的时候，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疼，她甚至告诉护士，抽多少都可以，只要能救活他。
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吕艾草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巨大的碰撞声，接着，乐悠发出一声很大的尖叫声，电话那头传来手机落地的声音，电话挂断了。
如果说，第一次，面对母亲的离世，吕艾草是猝不及防地悲痛；第二次，面对许愿的离世，她是绝望和内疚的交织；那么第三次，吕艾草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冷风灌进她的衣服里，她却觉得一切都是一场梦。而她现在，只想静静地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艾草，你听我说，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但我知道以你的脾气，你一定在做着危险的事。我求你，我求你冷静下来。这件事情我现在在解决，我在医院发现了沈萍，她过来想要害梁博，被我们发现了。她一定就是凶手，她开车逃跑了。我和乐悠在追她的路上，你找个地方等着跟我们会合，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
她有一个爸爸，他叫杨建业，她亲手把他送进了监狱。
杨星雪撞在墙上，又摔在了地上。
在这一瞬间，吕艾草觉得大脑有些缺氧。她想坐起来，却怕因此影响抽血而停下动作。她只能暗示自己，乐程昱没有那么脆弱，他一定不会有事。只要自己的血液流进他的身体里，那么一切都没有结束。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却升起一股恶心感，她想吐，却吐不出来。
吕艾草愣住了，原来就算自己机关算尽，也阻止不了命运。
她还是一个努力准备考广宁大学的好学生，妈妈为了赚钱总是偷偷地做手工。隔壁家的混混梁博又打架挂了彩，而自己的妹妹许愿，考试又得了第一名。
“许愿死了，你满意了吗？”吕艾草猛地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吓得杨星雪“哇”的一声尖叫出来。
杨星雪看到这个架势，整个人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你知道吗，我发现她的时候，她被扒光了，就那样单薄地躺在雪地里，身上都是伤，青色的、紫色的、红色的，地上还有血。”
可是，还是那句话，如果只是如果，这个世界上也没有时光倒流。
“艾草！艾草，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杨星雪愣住，因为她看见了吕艾草隐藏在鸭舌帽底下冰冷的、绝望的眼神。
“酒会开始前，乐悠带着许愿偷偷溜进来被我看到了，但她们根本https://www.hetushu.com.com
不知道我一直好奇地跟踪着她们，还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吕艾草不管不顾地坐起身，针管戳伤了她，有许多血沾在了她的身上，可她完全不在意，她只是悲伤地大哭，情绪失控地大叫。
针管再次插|进了她纤细的胳膊，吕艾草来不及擦脸上的泪，对着护士小姐笨拙又感激地笑了笑。
吕艾草想也不想就冲上去想要看乐程昱，却被医护人员一直拦着。其间医生说需要A型血，但血库没有血了。吕艾草也不管此刻的自己情况有多糟，就跟大夫说自己可以。
乐程昱，奈何桥上的孟婆汤，你一定要喝下。忘了吕艾草，忘了这不堪的种种。
她选择了无望的复仇，无尽的黑暗，她把对他的承诺抛在脑后，却也因此永远地失去了他。
“你妈妈？哈哈哈，你以为你把责任推到你妈妈身上，我就能饶了你吗？”吕艾草狠狠地踹了杨星雪一脚。
她不记得自己到底花了多少时间赶到医院，她一下了车就一阵狂奔。不管怎样，她要见到他，她一定要见到他，这样，他就舍不得走了。
“可是你这样，再抽会受不了的！”
吕艾草把头顶的鸭舌帽摘下，露出那张冰冷阴森的脸。杨星雪觉得她好陌生，陌生到自己似乎从没有认识过她一样。
吕艾草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哭得呼吸不过来，大脑缺氧才渐渐安静下来。
她声嘶力竭地喊出了这句话，然后松开手，狠狠地给了杨星雪一个响亮的耳光。
“艾草，你说句话啊！”男生碰了碰她。
他的脸惨白惨白的，却仍旧那样好看。她温柔地抚摸着他，英气的眉毛，高挺的鼻梁，似乎带着微笑的嘴唇，瘦削的下巴。吕艾草握住他的一只手，然后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那里再也发不出声音了，再也没有温暖了，可她却还是那样舍不得。
“你前几天到许愿学校装作我的朋友给她送东西，借机套出我家里的地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找人伤害我的家人，你以为警察还没找到证据，我就没法收拾你们了吗？”
“我当时听了以后特别好奇，因为听许愿提起你的感觉，像是比我们之中任何人都要熟悉的样子，于是我就记住了她。
乐程昱，我爱你。
吕艾草无助地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被一群陌生人紧紧压住。她像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孩子一样，号啕大哭。那些医生叹着气看着她，却没人打断她。
“吓唬你？哈哈！”吕艾草像听到什和_图_书么好玩的笑话一样，“我从不吓唬人，以前不，现在也不。”
“吕艾草……你有话快说！少在这儿吓唬我！”
可是，她不知道，命运不会轻易放过那些不知足的人，它总是要给那些人重重的惩罚，让他们知道，自己曾经的那些仇恨和欲念，是多么的无法原谅。比如，让吕艾草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湮灭。
护士想稳住她，却被她推倒。接着好几个医生冲了进来，把失控的她按住。
可是，妈妈死了，许愿也死了。
“艾草，你打算怎么收拾她？”那伙人领头的过来问。他是他们之中有名的混混，跟梁博关系也最好。得知这件事后，他恨不得立刻找人把杨星雪收拾了。
“我只是去套她的话，并没有做这些事。妈妈只是说要找人教训她，其他的，我根本不知道！”杨星雪哭着说。
她上了华英大学，母亲也来不及治病就离开了人世。隔壁家的梁博因为自己被捅伤不省人事，而自己的妹妹许愿，带着巨大的耻辱，去了另一个世界。
“小姑娘，请节哀。”护士小姐很为难地说出这六个字。
“她才刚刚十八岁啊，十八岁！你们为什么要那么恶毒！”吕艾草揪起她的头发，凑近她，狠狠地逼问她，“是不是很疼，是不是很想哭！可许愿她比你经历的要恐怖绝望一万倍、一亿倍！”
可是，她却现在才发现。
“清醒了，那就过去看看他。别自己在这里哭，他也想见见你。”主刀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乐程昱怎么办？
所以，不要离开。因为那样，我更找不到走下去的意义。就让我吕艾草自私一次，用自己绑住你。
她爱上了那个叫乐程昱的富家子弟，和他的妹妹乐悠也相处得很好。她打了杨星雪，却终究没有狠心到和她同归于尽。
也许是命运看吕艾草太可怜了，她刚跑进医院就看见了躺在担架上被推往手术室的乐程昱，他浑身是血地躺在那里昏迷不醒，像是沉睡中的王子。而在他后面的是躺在担架上哭泣的乐悠，她只是哭，但并没有受什么伤。
他不应该被牵扯进来，他也不能看到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吕艾草却拽起她的领子，再次给了她一个耳光。
护士有些心疼地摇了摇头。
梁博曾经开玩笑似的说过，若是吕艾草成了混混，那肯定是混混里的老大。而此时此刻的吕艾草，完美地验证了梁博的话。纵然她是个身形单薄的女生，可她现在浑身散发出的威慑力，对于杨星雪
hetushu.com.com来说，比男人还要有压迫感，那种即使同归于尽也要把你撕碎的压迫感。
然而，耳边有个低沉的男声轻轻地问她：“清醒了吗？”
吕艾草有些迷茫地看着她，护士小姐眼里的悲伤却骗不了人。
她再也不是那个简简单单的吕艾草，她千疮百孔、心力交瘁，像是一个悲痛欲绝的恶鬼，徘徊在人世间。
那是他们之间最深的一个吻，恨不得把彼此融进骨髓、血液，恨不得把两个人的人生永远绑在一起。
而眼前的人，戴着黑色的鸭舌帽，露出冰冷的下半张脸，左手拿着手机，右手灵活自如地摆弄着那把锋利的弹簧刀。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呜呜呜！”杨星雪彻底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吓得恨不能跪地求饶，生计的压迫早已压弯了她的脊梁。
黑暗的巷子里，头顶是昏暗的灯光。
值得吗？
原来是这样……
“艾草，你终于接电话了……谢天谢地！”
或者醒过来，一切都没有变。
吕艾草皱着眉看着缩成一团的杨星雪，说实话，现在她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理智告诉她，她应该把杨星雪抓到警察局，可心里的愤怒却一直试图控制她的大脑。她想把许愿受过的所有伤和痛，都还给杨星雪，让她体会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她没时间为沈萍的车祸身亡高兴，她甚至不关心她为什么会死、怎么死的。她只想飞快地跑到乐程昱身边，见到他，拉住他，求他不要走。
乐程昱身强体壮，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而现在，她最爱的人，唯一能带给她光明和温暖的人，也徘徊在了生死边缘。城市大厦的电视上，都在播放着刚刚发生的位于城南惠阳路上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两辆车相撞，车上一共三个人都受了重伤，其中一人当场死亡。
请……节哀……
人就是这样，永远在事情到了最坏的时候，才知道悬崖勒马，然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就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祈祷着。
是她抛弃了他，是她辜负了他。
她决不允许乐程昱的手术受到任何因素的干扰。
不知道，吕艾草不知道。
怎么可能？
可是，这样做，就意味着自己要和她们一起灰飞烟灭。
血抽到一半的时候，吕艾草看到主刀医生从急救室出来，然后对别的医生摇了摇头。
这时，为她抽血的护士走了进来，想要给她拔针。
艾草握着刀的手有些颤抖。一直隐瞒许愿的存在就是不想她掉进这些脏污里，可是她却成了这一切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