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暗夜深眸

世界以我们想不到的速度在变化。
而我们都在一点一点地死去。
神会给那些悲伤的灵魂,赋以安息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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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头,没有说话。
医院里面,浓重的消毒水味让人神经敏感。她和莫奈低头走到313门口的时候,旁边的414内传出了争吵声。
卷发女人看着这一幕,瞥了他们一眼,有些期待地问:“你们是我儿子的朋友吧?你们帮我劝劝他,摊上谁不好,偏偏摊上个疯子,我这可怜的命哟……”
安抚好艾拉,大飞要夏婵和莫奈出来,他拦在门前,冷声道:“你们走吧。”
“走开!走开!坏女人!”艾拉忽然尖叫起来,脚猛地踢向夏婵的胸口。夏婵捂着胸口退到一边,表情痛苦。
……
卷发女人狠狠地瞪了眼大飞,将背包往肩上提了提,屁股一扭,极为不甘心地走了。
疯子……
“我就说,我看你也疯得差不多了!”
这两个字深深地刺痛着夏婵的心。
莫奈是个不折不扣的“非正常生物”,他不考试。进考场前,他将一枚铜制钥匙吊坠亲了亲,然后戴在夏婵的脖子上,拍拍她的肩膀,灿烂一笑:“相信自己,哥吻过,你‘稳过’。”
“不许你疯子疯子地说她!你出去!”
出考场的那天,他和_图_书靠在他那辆骑的次数并不多的机车上,抱着她的脑袋,将一个吻落在她的额头:“阿夏,欢迎逃出牢笼,破茧成蝶。”
在一个饮吧吃冰时,莫奈盯着她紧蹙的眉头,咽下一大口冰,过了很久等它融化,道:“去医院看看他们?”
回去后,夏婵从房间的抽屉里找出几张吴栀子留下的银行卡,把里面的积蓄全部汇到了冬嫂的账户上。
为了庆祝,他载着她绕着S市逛了一圈,让她充分体验自由的味道。
以前艾拉做兼职,还拜托她帮忙汇过款,单据全都在抽屉里放着,所以很容易能获知冬嫂的账号。
随即,房门被推开,女人被粗鲁地推出门。大飞铁青着脸,看到夏婵他们,脸色有丝不自然。
“其实我更恨自己。”他低着头,语气落寞,“我恨自己怎么没陪在她身边,恨自己没好好保护她,恨自己不能代她受罪。是啊……我有什么资格怪别人呢,我才最应该是那个保护她的人。先前对你们那样,我是个懦夫,因为不敢面对,所以拼命责怪……”
“你怎么样?”莫奈跑进来和-图-书,环着她的肩膀询问。
大飞站在一旁,紧紧抿着嘴。他同样瘦了很多,以前的圆脸现在颧骨突出,洁净的下巴上,胡子乱糟糟的。
说完这句话,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转身走进房间。
漫长岁月里的我们,都有无法表达的疼痛,眼泪藏在心里,不是不悲伤,只是那样谁都不会看见。
逃没逃出樊笼,夏婵不知道,她清楚的是,艾拉和大飞的未来,再也不会飞出美丽缤纷的蝴蝶。
夏婵看着大飞和艾拉,心里如涌上潮水般难受。
房间内开着空调,外面日头足,里面却很阴冷。夏婵四处找毯子,想给她盖上。
照片上的她们笑容如花般美丽,看着却让人无端红了眼眶。
后来,他获得免考资格去国外留学,野蔷薇花开满了整个篮球场四周的拦网,他的身影也没在那群挥汗如雨的少年间出现过。
“我还会再来的。”
她才知道,艾拉成了这个样子,整个人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破败的布偶娃娃。
江淮南曾说,他要钻研医学,他将刚买的医学专业书装进书包,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夏婵的过去和www.hetushu.com.com未来。
“你疯了!就为了这个疯子?这个疯子有什么好,你连妈都不要了!啊?”
夏婵看着那扇门,心还在疼,低声道:“大飞,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和你一样,我更想要艾拉好起来。我是她朋友啊,你有多难过多痛苦,我的难过痛苦绝不比你少。我很想帮艾拉、帮你。让我帮帮忙,好不好……”
收到理想学校的通知书时,她已经没有了想要分享喜悦的人。吴栀子和顾彤从远方打来问候的电话,她嘴上和她们谈笑风生,脸上却满是苦涩。
我恨你……恨你……
为什么没救下我……
艾拉曾说,她没什么目标,有大飞的地方就是她的目标。所以无论是哪里,于她都没任何区别。
“明晚到新天地广场听我演唱。”
“艾拉。”夏婵推开大飞和那个卷发女人,跑进房间蹲在艾拉面前,看着她空洞的眼神和消瘦的脸庞,眼眶顿时红了。
她在半夜醒来,一身冷汗,脑海中还回响着梦中艾拉的哭喊声。
她站直弯曲的身子,道:“没事。”
她没有回短信,思绪随着暗下去的蓝色屏幕,归于黑和_图_书夜。
“你们也看到了。”大飞看着他们,脸上的冷意夹杂着苦涩,眼眸里有疲倦和伤痛,“求求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们,可以吗?她今天刚好一点儿,没那么闹。”
后来,学校考试铃响的时候,哭哭啼啼的她被医生们按在病床上注射镇静剂。而大飞满眼通红地站在门外的走廊上,一拳一拳发泄般地砸着墙面。
大飞打横把艾拉抱起,放回床上,将她的头发拨到耳后,给她放好枕头,盖好被子,轻声细语地告诉她安全了,可以睡觉了。
她们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有一刻,夏婵恍惚地以为,自己可以忘记。
手机在桌上振动了几下,上面是莫奈发来的一条短信。
里面是大飞的声音,还有一个陌生女人尖锐的声音。
窗外没有月亮,厚厚的云层挡住了稀薄的星光,风吹得外面的树枝咯吱直响,一声声如凄厉的哭声,万般挠人心。
夏婵的视线从大飞的肩头望过去,艾拉瑟缩在沙发上,咬着拳头,惊慌失措地看着门口。
“我不读书了,给我娶媳妇的钱,你先拿给我,我想盘下一家夜宵店做生意。”
轻轻的关门和图书声,像一声叹息。
眼泪滑过脸庞,她闭着眼睛,一夜无眠。
大飞急忙跑到艾拉旁边,小心翼翼地搂着她,语气如哄小孩般温柔:“乖,没事,没事,坏女人不在,不在啊……”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追悔莫及的沉重感,颤抖中带着无力承受的歉意:“对不起……”
晚上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艾拉和她一起走在摇摇晃晃的钢丝上,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峡谷。走到中间时,一阵大风吹来,艾拉失足掉了下去,她伸出手去救,可是怎么也抓不到,然后,整片山谷响彻艾拉怨恨的声音:“为什么没救下我?我恨你!”
“妈!”大飞忍不住打断她,“你先回去。”
艾拉的人生原本纯净简单,却被命运编成了复杂难堪的苦情剧本。或许有些人的长大,必须有疼痛的陪伴。
冬婶还是知道了艾拉的事,年过半百的老人,当即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然后每天提着盛着不同饭菜的食盒,奔走在医院和家之间。
床头柜的照片墙上贴着她们一起出去游玩的照片,她在河滩边捡石子儿,艾拉在后面搞恶作剧,将一朵小雏菊插到她头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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