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清醒与时间

“是这样的。”
黯蓝的玻璃窗散发的混合香气
十二
这之后,尤梨彻底单身下来。她只是渐渐长成了一个隔离爱情的人,日新月异,也渐渐忘了自己原是一个女人,她成了一个无性别主义者。
“时间浪浪地流。
我的头发们离开梦境
而海马体对这种疼的感知记忆,正从这一秒钟的起点开始,像拉丝一样将这一秒钟越拉越长,直至这一秒钟成为一种高空钢丝一样的存在——尤梨就像走钢丝一样踮起脚尖,伸开手臂,紧闭双眼,小心翼翼地随着越来越长的钢丝一步一步地向前行走……前方通往何处呢?无论何处,她都明白——她的余生,从此都只能建立在“疼”这个字的基础之上——这疼中蕴含的她此后的命运,缓缓在她身上闪烁着汗的光辉……而她整个人,则将永远坠入这疼的深渊之中……
后来每次失恋都隐约觉得清晨是紫色的
我要走向你
红色高跟鞋敲击马路的声音
这天,她梦见一个女人。她望着远处——仿佛远处有棵树,一棵值得她用一生时间去凝视的树,这样说道。一个字一个字地。字与字之间的间隙,仿佛是她不同人生阶段的排列。她就站在她背后。听她说这两句话的时候,感到她面前面对着的,是一片汪洋大海。
她感到自己正慢慢变成了疼的附属物,随着疼的感觉越来越重,自己越来越轻……越来越轻——轻得飘了起来,飘过自己曾仰望过不知道多少次的云朵们,飘过所有人的头顶,俯瞰着自己曾在这个星球上的生活轨迹——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她因而变得更加轻了,轻易地飘过了地球大气层,仍然越飘越远……好像就要这样一点一点地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掉。而依稀之中,她似乎又本能地知道,也正因为这疼,才更能肯定自己是在活着。
旋覆花的梦境中。
女人微笑。
清晨是起雾的远方和我
成为整个清晨的中心
“每天早上醒来,不能发现这天的阳光和昨天有什么不同。”
女人说得对——如果我们能造出时光飞船——造出时光飞船只是时间问题,迟早会造出来的,那么,我们乘坐时光飞船,回到1000多年前,会遇见李白——他仍然活在唐朝,还没有死。所以,一个人一旦存在,即是永恒的,即使我们想,我们也无法真正死去。
“正是在去西山和东山的路上,我有了自杀的渴望与瘾。我渴望变为灰尘,融入泥土,长成植物的细胞,然后在阳光下静静存在着。然后,那天和他共度一晚的人,就只剩下留在他记忆里的一个幻影——万一他没记住我,那就太好了,这正是我所希望的——我就成为了纯粹的灰尘,纯粹的植物。有天黄昏,在最烈https://www.hetushu.com.com的暴雨中,我躺在泥土上,感受着雨滴狠狠地将我砸向泥土深处的善意,在这种温柔的善意中,我感到自己慢慢真的变成了泥土,意识越来越模糊……
那是一天早晨,她乘着公交车出发,不知为什么,突然间,她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再接着,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越来越黑……最后她昏倒在了旁边一个大妈的身上,幸运的是,大概20秒后,她醒了过来,所以她回想一下——在阎王的永恒凝视的这个梦中,所谓的肉身已死,大概是指这次“猝死”……就像更早一些时候,大约十八九岁时候,她经常会梦见她死了——有一次她梦见她死了,但她还存在于空气之中,无所不在无所不知,仍然能看到亲人朋友们的日常生活,看到他们谈论她,但她实际上并不像亲人朋友们一样真实存在了,她体验到了那种永生的痛苦……
疼。
“不为什么。”女人淡淡地说,“什么也不为啊。我都是一个常常自杀的人了,还能为什么呢?”女人转过身来看着我。
尤梨只是呆呆望着月亮——然后假装那些旧恋人们也在望,就像他们仍然在一起一样。她站在这个决心活很久以创造具有永恒价值事物的决心点上,再次回望自己从前的情感历程。
“为什么?”她不确定我是否该这么问,然而早在她思考前,她的本能驱使我说出了这三个字。然后她就等女人回答她。
就在这1秒钟之中,尤梨全身所有——约共60万亿的细胞们,全部只剩下这一种感觉。
“当我再次睁开眼,一切都是雪白的。”女人慢悠悠地说,“我以为,我到达了井底——正在我讶异于井底的世界为什么是纯白色,而且,为什么我并没有看见那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女孩的时候……”她已经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只是静静听女人讲着。
“那有什么关系,除了时针和上帝,大部分人与事物都不能发现。”在女人讲了这么多之后,她终于能搭得上女人的话了。
“那天我和他共度一晚。可是直到最后,那天都并没有地震。我只好平淡地走了。平淡地一秒秒地忘了他。
在夏天结束的前一天,她做了一个梦。
“我开始计划去西山,希望到了西山就能忘记他;然而在西山看日出的时候,我又想起离开他那个早上的阳光——一模一样的阳光;于是我又计划去东山,希望在东山能够忘记他。然而我到了东山,隐居下来,准备让阴|道和山一起荒废的时候,每月的经血又提醒着我他仍然留在我的血液里……
高跟鞋上的宇宙中心
她能明白那种无限接近、到达一个脑袋里想象中某个地方的那种渴望——通常在她做梦时候,在某些梦里,她曾快要,或者已经到达那些神秘的地方,然而醒来后,在梦的痕迹尚未褪却之前,既有一种那些神秘地方确实存在的荒凉的温暖,又有不知道能不能再在梦里去一次的那种深深的惆怅,然而惆怅始终也带有荒凉的温暖。然而梦hetushu•com.com的痕迹消散后,日后再回忆起,才会深深明白那种无法抵达的绝望。
后来,在一个醒过来的半夜,听着窗外的淅淅沥沥的雨声,她又想起了爱情——她想到——爱,到底是怎样一点一点从一个人的身心中消失的?

她已经习惯了女人缓慢而有节奏的讲述。然而在这里,女人沉默的间奏比以上任何间隙都更长。女人缓缓地低下头——就在女人低下头的时候,太阳也正缓缓落下去。她感到女人上面讲述的任何一段人生,都有可能是她的人生——然而她在分岔路口选择了别的路。而听女人讲述这些的过程中,她慢慢感到自己以往的人生正在慢慢丰|满——她只有一个人生,就是全人类命运交叉的人生总和。
“或者说,我们每一秒钟都在死去——都在进入或者分裂到其他的时空。我常常想到,也许我在上一秒钟已经死过了,我的家人都为我哭过了,只不过这发生在另一个平行时空而已。”
没有虚度。
“我是说,我厌倦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
让经血流出来代表流淌
“这些都是理论层面的。在我们共有记忆的这个世界里,也许我迷恋的不是死,而是奔向死的状态——活着不算,活着奔向死太缓慢了。”

她们,和尤梨一样,通常会选择微出一个笑来庆祝——即使尤梨的大脑在这一秒钟,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通知脸部肌肉要笑出来,然而在她的身体之中——虽然说不清具体是在哪处,但可以肯定一定在某处,也是蕴含着这种笑的。
“然后,我跳了下去——”女人闭上眼,然而眉毛始终像长白山一样高远巍峨地凝着。
她在日记本上记录着。寻找着。
她整个人已完全充满在了这个疼之中——以至于她完全丧失了对疼的感知,不再感觉到“疼”——这种疼,已经让全世界所有的事物都变成了以疼为基本单位的存在。
“甚至,一直到我27岁时,我才想起童年还有这样关于‘自杀’的一件事。然而当我在27岁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才发现,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这件事——我只是将这件事记得太清楚了,清楚得连我自己都没发现它早已深深沉入我的潜意识,甚至我这中间的20年生命,都是建立在这件事的基础之上的。
“然而当我再次醒来,是在一间草屋。可能是某个路过的人‘救活’了我。当清晨的第一道阳光照射到我的眼皮上时,我清楚地看到,我29岁的夏天过去了。然而并没有发生任何奇迹。就连所有的灾难电影都仍然遵循着地球灭亡的必然结局。”
并没有发生任何奇迹。
我走近
未曾谋面才像爱情——她对Alchemist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爱,并因着这爱,滋养了自己的灵魂。许路送给了她一生最宝贵的礼物——一颗童话之心。这来自心灵深处的爱,也深深滋养了她的心灵。而姜予呢?和图书他毁了此前的这一切。带给她俗世生活的快乐,也送她进入了俗世生活的地狱……后来经过潜心努力,她终于从那深深的地狱中彻底逃脱了出来……而和姜予在一起时的那个奇怪的女人,也从来不是她——假如有一天,她在自己的墓碑上写一生的经历,她绝对不会将这段经历写进去。她想——她回想了一夜往事,然后在地球滚动过来的清晨,轻轻地把这个叫作姜予的人彻底从自己的人生中抹掉了。
梦见站在一条河边对河说
“一切都是海。”女人说道,她喜欢背对着人说话。就像面对着海说话一样。
十一
让阴|道和山一起荒废
清晨是天气在怀孕
……
又一年的夏天过去了。
就要把这朵海棠读进书里
为了刚刚涂好的红唇,抑或为了庆祝即将流出的血。

永不复来
她醒过来,阎王的那个眼神像是印刻在了她脑海一般——她感到自己从此将被阎王永恒地凝视,她回忆这梦里的小细节,历历在目——想起了之前自己有一次的 “猝死”体验——
“第一次是在我7岁的时候。我趴在一口深井边,往下看——当我看到井水深不可测照出我侧影的那一刻,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从深井的深处袭来——我如此地渴望——直到多年后我回想起来,才知道那种感觉叫渴望——渴望去往深井中的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正有一个我在看着我呢,我很想去到她身边,问问她,名字是不是和我的一样……”女人的眼神陷入了幻境,她感到女人的目光茫然广袤得像戈壁滩上的月光。
在梦里,她梦见她站在一栋建筑前,看到阎王,后面跟着一个叫作“虚符”的神,以及还有一个什么神,刚吃完饭,从一个餐厅出来——然后他们看见了她,她一抬头,就看到——阎王非常清晰,非常诡异,非常深刻地看了她一眼,而就在阎王看她的这一眼里,她立即领悟到了原来她是哪吒(同时也领悟到她的肉身像哪吒一样早已死去,只是一种附生在他物上面的魂魄),同时还领悟到,阎王之所以放过她,是因为她还有很多事(一件大事)没完成,阎王看了看她之后,转身就走了。
啊,露水,感谢你在万物中成为一粒露水
去一个荒山隐居
而她仍然处于疼的深渊之中——这疼中蕴含着她此后的命运,缓缓在她身上闪烁着汗的光辉……
女人面对着“海”说。仿佛海的尽头,众神正在与女人对话。
今天闻到蔷薇花的香气,于是
“人终归是要死的,所以我们都算是自杀着过完一生的。”直到后来很久,她才想起这句话,然而已无法对梦中的女人说出。
那么,自杀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而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27岁那年的春天,在全新的世界观之www.hetushu.com.com上,我感到我像是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爱上了一个人——虽然从前爱上一个人也是发自内心的,但那时的内心都处于错误的世界观之中,因此这样看来也不算了。
我的凝视中消失。
她在女人微微上扬的唇角里醒了过来。而外面的天还没黑透。她惆怅地坐在床上,回想着梦里面的交谈……
在她的远方,种子正疼痛地钻出土壤,成为痛苦的幼苗;牡蛎正疼痛地哭泣,哭出痛苦的珍珠……这是一个因为有疼的存在而得以生机勃勃的世界。
“那之后,一直到27岁, 我没有再‘ 自杀’过。
她逐渐沉迷于咖啡因让每一秒钟变得更长更深的深里面。她不再是她——而是——喝了咖啡的她。没有咖啡,她只是一具效率低下浪费时间的行尸走肉罢了。
“我常常自杀,”女人继续说道,“在我能自杀的任何时候。比如,如果有海,我就跳海;如果有楼,我就跳楼。”
“你自杀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或者——自杀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她决定要健康的,好好的,抓紧每一秒地创造一些具有永恒价值的事物了。
“我们只是三维空间的生物,我们所谓的死,也许只是一种时间段的错位——李白并没有死,李白仍然活在1000多年以前,当我们穿越时间跨越1000多年,就可以再找到他,和他一起活着。所以,怎么说呢,我认为柏拉图是对的,即使我们想,我们也无法死去。”
这些微小的事情都连成了一串后,她深深发现——神对她真是用心良苦——这之后,她深深明白了自己的使命,寻找着那件等着她去完成的大事。
而在她们笑着的嘴唇之上——嘴唇之上的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吻。
我永远都是站立在
她感到她立即遁入了一个绝对黑暗的空间,这个空间中,只有自己的肉身,正在这些密密麻麻、无以计数的针尖上,胡乱跳着某种舞……
在一朵海棠花旁边读书
要让地球生出一条新的路
清晨
而就在同一瞬间,世界上会有多少女人,正在拿着口红,在双唇上涂抹?随着一次次的涂抹,她们的双唇在她们的双手下越来越丰饶,像一点一点长大起来的初夏杨梅,一点一点越来越红,就像尤梨此刻即将滴出的血……
上帝通过疼,赐予了她这一秒钟,又似乎通过这疼,偷走了她这一秒钟——她在这一秒钟之中,已经完全忘记了此刻自己双腿间的男人,以及这之前她自以为深爱的男人的心,以及他身下的自己正处于开放状态的的身体,身体之上那无时不刻都在默默审视着自己的她的灵魂……
她于是想起小时候在瓜田,堂姐讲过的一个故事:有一个人,感觉生活平淡,于是出海去冒险,和*图*书到了一个岛上,险些丧命,侥幸逃回家,回家后又过了两三年平淡的生活,他又去出海冒险,到了另一个神奇的岛上,又差点丧命,最后又侥幸回到家,然后又过着平淡的生活……这种冒险的心就像一种反复发作无法治愈的疾病,令他一次次出海冒险。而我那时只是对他冒险时候遇见的奇人幻事深深地着迷,从没想过他其实是在一次次小心翼翼试探着死亡;也许他已经在第一次出海冒险时候死掉了,侥幸逃生是因为平行世界里的他穿越回来救了自己——人是无法死掉的。一旦存在,即永恒。
“所以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完美的办法:建一座足够高的大楼——高到可以让物体从楼顶到达楼底的自由落体时间为70年,然后,我从楼顶跳下去,就可以这样飞着、自杀着过完一生。”
一朵旋覆花,进入
而其实,她脑中的海马体们记得这一切。虽然,她在这一秒钟里面,连自己的海马体们也全都忘了。
而清晨,成为了她一天之中最喜爱的时刻。
“而这二十几年,只是平凡地长大,初潮,恋爱,中学毕业,失恋,大学毕业,工作,再恋爱,再失恋,辞职,再工作,再恋爱,再失恋……然而在我27岁时,恍然觉得,之前的生命,只不过是在无知愚昧中白白虚度了而已。因为在27岁时,我对世界有了全新的看法。在这个看法之上,从前爱过的人,做过的事,都根本不应该去爱、去发生。
万物在妊娠
一天,她终于又做了一个充满神谕的梦。
那天清晨穿了紫色衣裳跟你吻别
时间在
她全身所有的神经末梢,似乎都变成了一个个针尖,在这一瞬间,一齐刺向她。
“我的家人围了过来。”女人缓慢地说着,好像在艰难地思考着什么,“我才知道,我是在医院。”
根据能量守恒,消失后,它们又去了哪里?
人一旦存在,是无法消失的。
“但是如果日复一日地爱一个人,这种日复一日会变得特别美丽。”
所有人都留在了现在这句话的后面
所有的事物都亲吻了她,而她仍然处于那个疼之中。

那就好好活着,尽量活得久一些——这样创造出伟大价值的概率就大一些。
“我那时常常怀疑现在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现在的我只是把真正的我杀死了,然后努力装得像死去的真正的我。然而怎么装都无法装得像。所以有天做梦,梦见我穿越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一个和现在的世界几乎一模一样的世界,不同之处只在于,在这个世界待了10年后,我姑妈也穿越而来。然后我不停追问她,我在原来的世界是不是已经死了。后来她终于犹豫地告诉我,我早在去年就已经死去。
“但没有一次成功。”女人低下头。
向着一开始起雾的远方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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