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总有那么一天的，他有的是耐心。
赵芫玩着手中的笔，佯笑地望着她：“我还想问你，你刻意接近江总究竟有什么企图？晴朗那边可都在传，你是他们幕后的总经理！”
终于回到锦城。
江远遥并不在酒店房间，檀晴有些失望，也有一丝担心。这人生地不熟的，他又关了手机，别是有什么事吧？
“嗯。”他张开眼，握住她的手，绽开一抹浅笑，“我先送你回家。”
他体温很低，衣衫间裹着海风的气息和薄薄的酒精味道。
所以她决定，要么分开睡，要么痛痛快快……该干什么干什么。
冰凉的眼泪滚落在季朗的手背上，令他将她抱得更紧。他抚着她颤抖的背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晴晴！请你相信，无论是爸爸还是我，我们都是那么爱你！”
十分钟后，檀晴坐在驶往机场的车里，借着清晨模糊的光线往脸上抹抹画画。
他们并肩迈出会议室，他对她依然温柔如斯，檀晴浮起的不安重又渐渐落入尘埃。
江远遥突然睁眼，捉住她的手，一翻身将她压在了怀里。
“不|穿也挺好。”他低语一句。檀晴举着刷子的手僵住：“说什么？”
前排的司机好像在偷笑，檀晴白了他一眼。身旁衣冠楚楚的男人一脸坦然：“我的意思是——你本来就很美。”
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推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低头翻起手中的记事本，“这次递交辞呈的员工共十一人，其中普通员工三人，部门经理五人，总监两人，副总一人……至于原因，各自的辞呈里情况不一，但总的来说，没有特别充分的理由。”
檀晴只好起身，蹲坐时间太久，腿脚麻得竟动不了。季朗折返回来，将她拉起来，顺便拥住了她半边身子。
这是要借酒劲将她生吞么？
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刚到机场，就又碰到了季朗。
江远遥看他一眼，果然萧然是聪明人，只是他不认可那句“一向公私分明”。据他所知，檀晴就是靠他的人情关系才进入悦众的。
说话的又是赵芫。她挑眉盯着檀晴，意有所指：“听说晴朗的季总跟咱们公司的檀晴关系匪浅，不久前我还在隔壁茶舍撞见他们在约会呢。”
好几个部门的经理缺席，包括两个总监。在悦众以往的会议中，很少出现这样的状况。
几分钟后他也没收到回复，她有些心急，便拨了电话过去，很意外，他的手机关机。
吕艾大笑：“怎么查岗查到我这儿来了！”
一个男人生命中最灿烂的几年，他都付给了悦众。公司业绩的蒸蒸日上，锦城传媒业翘楚的位置，也给了他极大的荣耀。
“回国？不是7号的票么？”檀晴一头雾水。
“这是悦众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集体辞职，是对我有https://www.hetushu.com.com意见吗？有意见可以提，犯不着用这样的方式，是想羞辱悦众还是羞辱我？”他一拳捶向桌面，目光像鹰隼一样洞视着众人，“人都哪儿去了？为什么不来开会？在我没批准之前，谁也别想走！肆意违反劳动合同，要走，法庭上见！”
这次联展的确让公司有些受挫，但也影响不了公司的根基，悦众在锦城的实力，依然首屈一指。
檀晴不由自主地，周身像被抽去力气，浑身发软，脑袋也晕乎起来，像飘进了一片云里，渐渐地竟在这种激烈中品咂出了美妙的滋味。
泪水不觉间模糊了双眼。她捧着脸，在海浪声中无声地啜泣。忽然一双手臂从身后环抱过来，不知何时跟过来的季朗将她拥至胸前，轻抚她的肩头，安慰道：“想哭就哭出来吧！”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径直启门而去。
“不是的，你别胡说……”檀晴竭力反驳。
风吹得人脊背发凉。季朗哼了一声，“你不指望我，真打算指望那个江远遥么？晴晴，你就打定主意今后要跟他在一起？”
爸爸的爱掺杂着对旧情人的负疚和追忆，对她宠溺而无私，是慈祥的长辈之爱。
“好了。”他摆手打断，像是疲惫之极，手指在太阳穴上用力揉了两下，淡声道，“散会吧。”
Love time就建在海边，檀晴没走多远就到了沙滩上。海水深蓝，一波又一波袭上脚背，像情人的抚摸，时而温柔，时而激烈。
“别动！”他低低地命令，“今晚我不回去了，就在这儿睡！”
“等回国后找机会回家一趟，其实她也不愿和你闹僵。”季朗温和地看着她，扬扬下巴，“走吧。我下午也回国。”
他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怀中的女子。而此时的檀晴目光迷离双颊酡红，看起来竟十足地享受。
“艾姐，请问今晚你跟江总联系了吗？”
她待在自己房间里忐忐忑忑，时不时拨几通电话，依旧是关机。
他将下巴搁在檀晴静默的肩头，嘴唇轻轻地吻了一下她鬓角的头发，耳语道：“晴晴，无论将来如何，这一生我都会爱着你，护着你。”
人散尽了，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江远遥扶额闭目，静静的背影像是睡着了一般。
檀晴气得一愣：“赵经理，你这是什么意思？”
下了飞机，一行人连家都没回，忙奔回公司。檀晴瞧着江远遥薄唇紧抿面色僵冷的样子，也不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好乖乖地跟着回到公司。
檀晴的眼前浮现出谐星贾玲那张像被雷劈过的脸。
她再说两人之间没有什么，他也不会相信了，他只信自己的眼睛！
“嗯，公司出了点事，具体还不太清楚。临时改签机票还挺麻烦，我这会ｗｗw•hｅtusｈu.cｏm.ｃｏm儿正往机场赶呢。麻烦你转告江总，票定好我会第一时间给他电话，请他一定别再关机了！”
檀晴半晌不语，黑黢黢的海岸上已无人声。她低头抓了一把细沙，任它在指缝间悄悄流失，“我喜欢他，但今后怎么样我也不敢说。只是季朗……”她抬头看着眼前轮廓模糊的男人，扁扁嘴巴，“以后不要再跟我说爱啊什么的，不知道的人听见了，还以为怎么着呢……”
滨海的酒店，黑夜里能听到海浪的声音，还有心跳。
檀晴并不知道，季朗一大早去她房间，发现人去楼空时的心情。得知他们要回国，他便紧追上来，却在这里露出一副偶遇的诧异表情。
“你去哪儿了？喝酒了……”檀晴在他怀里仰起头。可她话没说完，下巴便被人猛地钳住，下一秒，他的唇舌已侵入她的嘴里，急迫而剧烈地辗转着。
嘭的一声，檀晴脊背生疼，她被他按在了墙壁上。
而其实他才不会，季朗还在这里，留她在这儿，岂不是狼入虎口。
檀晴悄无声息地将茶端到江远遥面前。他看了她一眼，发觉她小脸煞白，像受了惊吓一般，目光瞬时变得柔和，“你不用开会，去歇着吧！”
她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酒店，到转弯的路口，不经意地回头，发现季朗的身影仍在原地，静悄悄的，像海滩上笔直的椰树。
对方淡淡地瞥他：“季总干的好事，我不回去行吗？”言语之间火药味十足。
檀晴听见这话有些发愣。她慢慢地从他怀里抬起脸，齉着鼻子道：“季朗，你发什么癔症！你早晚要娶老婆的，等你结了婚，就该去爱护别人了！我又不是你亲妹妹，即便是你亲妹妹，也不能指望你护一辈子！”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酒店。”他闷闷地唤她。
放眼悦众内部，不少中层以上的员工是跟着他一路走过来的。
檀晴点点头：“别太累了！”
季朗冷哼了一声，不再执意送她，垂下手站在夜风里，“好，我看着你回去。”
而他与她，似青梅竹马，又亲如兄妹，在友情亲情浓缩之后，他们长大成人，她是女人，他是男人，他对她，是堂堂正正的男女之爱。
所以当檀晴试图撩拨他时，江远遥及时抓住了她的手，然后打开了房间的灯。
什么？檀晴气得快晕过去，转眼看江远遥。他也是一脸震惊的模样，只是他按捺着并不言语，眸中散发的寒意却令人悚然。
思来想去，最终打给吕艾。
看他累乏的模样，她才不忍心，忙说不用，“我待会儿还有点事，你先回家睡一觉，明天是周末，好好休整一下。”
江远遥一回公司，便立刻召集所有中层以上管理人员开会。
檀晴抱膝在沙滩上坐下，风掠过她鬓边长发，她望heｔushｕ•cｏｍ•ｃｏm着远处黑暗的海洋，努力想象当年的母亲，是怎样在这一片海旁，情窦初开，一生痴爱。
江远遥哼都没哼，手指在那些订好的A4纸间来回随意翻，拿起来“啪”地摔向桌面，“还有谁要辞的？现在最好当面告诉我！别跟这些人似的，趁我不在，搞一些小动作！”
“乖。”他摸摸她的头发，“既然有事就走吧，我不送你了。”
她再次踏入办公室时，听到有人提起晴朗，不禁竖起耳朵，脚步也放慢下来。
江远遥很少在公司发这么大的脾气。他一向为人温和有度，回国任职后，从部门经理开始做起，后来升至部门总监，然后是公司副总，一直到坐上总经理这个位置，他用了七年。
檀晴有些不大好意思，但还是哼唧道：“免得他看见你不开心。”
人事部吴雯雯拿了一沓文件送到江远遥面前，小心翼翼地道：“江总，辞呈都在这里！”
他闭着眼，浓长的睫毛衬着英挺的五官，好看得不像话。檀晴忍不住将手触上他的鼻梁，来回轻蹭着，小声咕哝：“说好去接我，发短信不回，打电话又关机，不知跑哪里喝花酒去了……”
可为何忽然之间，他们都要请辞？
“可以了！惹毛了我，你猜是什么后果！”他声音清冷，在暗夜里格外清晰凛冽。
“secret。”檀晴指指，“前面不远。”
后半句他说得极低，檀晴没听清楚，“嗯？”
檀晴牙根一酸，咧咧嘴，“哦。”一时又想起姚雪，不由对季朗道，“姚阿姨那里你替我道个歉，我昨天不该那样说她……”
原本寂静的会议室有了一些暗暗的骚动。一些人的目光停留在两人的交流上，便有些坐不住了，“江总，你说公司是不是有晴朗的奸细啊？不然悦众的人事，他们怎么那么清楚？”
江远遥有些不耐烦似的，动了动身子，脸却依然压在檀晴的头顶。
江远遥闻言不置可否，抬腕看了下时间，“不好意思，我该登机了。”
檀晴瞪他，继续往脸上扫腮红，“化妆是女人出门前的基本礼仪，就跟出门要穿衣服是一样的。”
檀晴却不怕死地往他怀里钻，声音黏黏腻腻，“要吃了我么？”
季朗弯弯唇角，表示比较满意，“女孩子一定要懂得保护自己。嗯，待会儿我也搬到secret。”
“为什么？要回国了舍不得？”要是这样，心情不好的该是她，有钱人想来趟欧洲游，又不是什么难事！
“周末？”他好像才知今夕是何夕，在她柔嫩的脸颊上捏了一下，起身道，“明天你在家歇着，我还要处理公司的事，这两天就不陪你了。”
“江远遥，你喝得有点多啊，心情不好？”她轻声开口。耳边的人却只嗯了一声。
檀晴不在其列，但因为是老板的https://m.hｅｔushｕ.ｃｏm•cｏｍ助理，也参加了会议。
“怎么了？”季朗皱眉。
季朗催促她，“走吧，海边风大，别感冒了！”
一腔妒火和怒意竟消失了一大半，他松开手，转身在几步之外的大床上随意躺下。
檀晴不觉得一对成年男女以这样的姿势能相安无事地睡到天明。
“没什么，脚还麻么？”
这个男人平时还算温柔，此刻却凛冽得像换了个人，不仅双手箍得她腰间皮疼，连口中的吻也发狠得像是咬啮一般。
檀晴只好硬着头皮起身，悄悄溜到茶水间，给他泡了杯酽酽的毛尖。
而江远遥的吻也渐渐轻柔起来，原本发红的双眸像有一层薄雾渐渐褪去，只余湖面的明净静谧。
萧然目光里的阴霾一闪而过，随即绽开笑容：“人情是人情，我一向公私分明，并不会因为他和我是同学就跳槽。再者，晴朗的发展太急功近利，并不是好事。”
他这么信任你，檀晴，一定一定不要令他失望。
盛夏的海风，竟也这么冷。
“晴晴，你住哪个酒店？”季朗便走便问。
檀晴大呼不要，立刻跳起来奔去洗漱。
檀晴努力地拱了拱身子，找到与他面对面的位置，哼道：“我可不觉得。明明是你喜怒无常……”
她想起季云凯，那个总喜欢将她抱起来放在膝头的男人，他从未在檀晴面前提起过她妈妈，也对那段过去绝口不提。从前她自卑，在季家受了欺负了也不敢说。而季云凯一旦知道，必定替她出头，还总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她应得到的，在季家，她永远也不必感到卑微。
像是在海边吹了许久的风，江远遥的头发有些凌乱，双目也微微发红。他将她束进怀里亲吻，脚一勾便踢上了房门。
檀晴走过去，小心将手搭在他肩上，“回家吧，去睡会儿。”
檀晴啊地叫出声，“我忘了！”
“你和江远遥……一起住？”他问得有些犹豫。
檀晴半晌才回味过来，摸摸嘴唇，好像肿了。此时她才觉得自己应该生气，于是爬到他身边气哼哼地盯着他：“刚才，干吗那样？”
檀晴看他额上青筋隐隐可现，既觉得这样暴戾的他凛然得令人生恐，又心疼他生这么大的气，于是推推旁边的吕艾，示意她倒杯水给江远遥。
江远遥乜她一眼：“好像也没多美。”
他敲敲桌面，“谁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费总，你说。”他指指人事部总监。
原来，他只是在弥补。
啊？
房间门铃响起。檀晴忽地从床上爬起，光着脚就开了门，迎面却撞进一个男人坚硬宽阔的怀里。
两颗心贴在一起，扑通扑通地跳着。
“这这……这怎么睡？”檀晴弱弱地叫，难道今天就……
季朗霍然起身，因为天黑，气咻咻的模样檀晴并没有看见。她是个傻子么？到现在还不明白！
“就
ｗｗw•hetusｈu.ｃｏm.ｃom这样，抱着睡。”他说完，长臂一伸，关掉了房间的灯。
第二天一大早，檀晴就被床头的电话叫醒，江远遥的声音是最无情的命令：“给你十分钟，晚了你自己回锦城。”
暧昧立刻被白花花的灯光杀死。檀晴惊羞地盯着他，看到江远遥漆黑的眼睛，他望着她，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清晰：“离季朗远一点儿，如果你打算做我老婆的话。”
这一番话说得战战兢兢，冷气充足的会议室里，人事部总监的脑门上还是布满了汗。
檀晴发觉是他，用力地摇头，想要将他推开：“你……你们都知道，却一直将我蒙在鼓里。让我一直生活在对季家人的感恩中不好吗？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揭开真相？”
是的，他也爱她，和爸爸一样，却又不一样。
季朗礼貌地挥手，“江总慢走。”转目看向一旁的檀晴，又做出一副大哥哥的模样，谆谆叮嘱，“好好跟着江总做事，不许偷懒，知道吗？”
季朗装糊涂：“我这两日陪母亲散心，倒不知哪里得罪了江总。要是因为联展的事……”他叹口气，“的确不好意思。商场如战场，晴朗是新公司，站稳脚跟不容易。江总大人大量，希望不要介怀。”
她忘记给江远遥发短信了。看看时间，也不算很晚，她忙拿出手机给他发了短信，告诉他自己在沙滩上等他。
“因为你。”他说，“你不乖。”
江远遥心头一颤，这丫头胆子够肥，竟然主动投怀送抱。只可惜他今晚情绪不佳，公司出了事，去love time接她，又在沙滩上看到她和季朗。一想起这个他就生气！
“江总也要回国？”他望着江远遥，露出一抹谑笑。
檀晴忙解释：“不不，我这会儿突然联系不到他而已，没别的意思。”
檀晴扭头看着他，没好气地道：“我们住在同一个酒店，但不在一个房间。你这下放心了吧！”
吕艾说完匆忙挂断。檀晴叹了口气，看来旅行提前结束了。不过他这么晚去哪里了？
吕艾笑过后，正经起来：“开玩笑而已。江总一个半小时前和我通过电话，他吩咐我买明天一早回国的机票。”
可吕艾哪敢往枪口上撞，掩着嘴，一个劲儿使眼色让她去。
“没事了。”檀晴说着与季朗分开，看着不远处的酒店，犹豫道，“你别送了，我自己能回去！”
“据说晴朗给他们的薪水是悦众的两倍，关键是放开了公司的参股条件，十万元即可入股，半年一分红……很多人都是冲这个去的。”说话的是市场部总监萧然，江远遥闻言看向他，忽然冷笑，“我听说你和晴朗的季总是同学。萧总监，怎么，他没邀请你吗？”
他语调冷厉，虽然声音不高，却照样令人心惊。会议室里一时鸦雀无声，大家眼观鼻鼻观心，都只盯着自己眼前的一小块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