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眼流波,紫光浮影,半月弯灵动的双眸再一次望向君卿夜,“你也这么想么?噬魂咒的力量别人不知道,你也忘记了吗?你的手还会疼么?”
“弯弯,我的女儿,别哭。”母亲的眉眼之间有着挥之不去的忧伤,或许她比自己更清楚,嫁给君卿夜,并非她心甘情愿。
“可是,每年有那么多孩子出生,如何确认?而且照婆婆这么说,难道我也是宫外抱养回来的?”说到此处,半月弯不由又是一惊,若是如此,她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身世?
风林突然就变了脸,恶毒地开口,“如果我说,这毒是皇上让我送来的呢?”
竹笛离唇,鸟儿仍未散去,半月弯欣喜地望着那些五颜六色的鸟儿,心情激动,无法言表。正如那老妇人所说,她已感受到了一切,还有那股潜伏在身体内的神秘力量。原来,得朝珠者得天下,真正的意义竟是在这里。
看着她异常的模样,惊恐与不安爬满了心头。君卿夜蓦地伸出手想要扯住她的手臂,尚未触及,已被她甩手避过,“别碰我。”
半月弯静坐梳妆台前,凝望着镜中的自己,及腰的长发泛着深紫色的幽光,妖异的紫眸中水汪汪、意柔柔,波色流光。自那日起,她一直不敢正视自己的这副模样,直到她来到了这里,见到那一群她从未想到还会存在的白竹旧部。
老妇人收回自己枯槁的双手,自袖中摸出一支青色的竹笛,交于她手,“公主,这是白竹笛,只要你吹奏一曲,便知其中奥秘。老婆子我守着这支白竹笛已十年有余,今日终于能将它交给公主殿下了。”
门应声而开,立于门前的非是她以为的君卿欢,而是那位白天见过的老妇人。
“风林,不要让朕再说第二次,朕说过了,此生再不想看见你。”他的无情从不只是做做样子,风林的行为虽是出自好意,但如此冲动的个性,确实不适合跟在他身边。
“弯弯,你还是我的女儿么?不是你自己亲自点选的他么?你对母后说,此生除了他,绝不二嫁。”
她累了,真是累了,便是连眼皮也抬不动了,浑身无力,只有锥心刺骨的痛意,让她的意识在勉强支撑着,可是,她似乎已再找不到坚持下去的理由。
突然,清冷的内室中轻纱无风自动,妖异地飞舞着。诡异的气氛瞬时令在场之人莫不惊魂,他们紧盯着内室中的一切,还有那个一直静静躺在皇帝怀中的女子。
狠狠扔下手中人心,半月弯咬牙,“不要再叫我月儿,你不配,你们所有人都不配,杀你们都嫌污了我的手,但是为了那些枉死的白竹百姓,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老妇人激动地握住了半月弯的手,神情肃然,“是的,公主。你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拥有着多么强大的力量吧?当你的紫眸被释放,潜藏在你体内的力量也将会得以解封,至此,世间再无敌手。”
“不错,这就是所谓的富贵格,也就是天命皇后。”说到此处,时利子亦不由激动。他算尽天机,却独独在半月弯的身上看走了眼,一直知道她的重要性,一直想要利用她的价值,岂料她真正的价值,直到现在才被他发现。
雨水冲刷着一切,地面上已是血流成河,她妖异的紫眸像是魔鬼般的颜色,霎时震慑群臣。她冰冷的眸子,紧瞅着那颗人心轻笑,她的声音缓缓柔柔,却已再无温度,“妖,就是要吃人心的,不是么?”
皇城的禁军自四面八方朝冷宫涌来,不多时便已将整个冷宫重重包围。静立正中,半月弯雪衣紫发,妖孽般的容颜、灵动的紫眸,只一个眼神便足以让所有人胆寒不已。
宫外又是乌压压跪了一地的重臣,只是这一次再无人敢出声,他们只是那么于雨中长跪,无声地请求着。
母亲紧张着,口齿不俐,“母后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他,他……”
古老的白竹国,是这个时代唯一一个以女为尊的地方,在白竹国,女人的地位甚至高过男人,是以,白竹国一直都有较多的女官。而这位老妇人,人称洪婆婆,当年便是一名位高权重的女官,因为远嫁他国,才得以在白竹被血洗之时幸免于难。事发之后,她只身回到白竹,在那片血海竹林内伐竹制笛,并且带头联络起远嫁各国的女官,死士兵团便由此而生。
她终于放开了他,讥诮地笑着,眼神中尽是得色。他就那样望着她绝艳的小脸发起了呆,直到寝殿外燃起冲天的火光。
“为了传说中的朝珠,求亲之人又岂止你一人,父王却偏偏挑选了你,决定把他最心爱的女儿、他的掌上明珠交托于你。得朝珠者得天下,世人皆知之事,难道父王会不知?他在答应将我许配给你之时,交托的又何止是天下。可你给了白竹什么?因为无知就要杀光所有人,这就是你的睿智?君卿夜,是你亲手毁了一切,也毁了我们之间唯一的可能,国仇家恨,你我永远都不会在一起!”闭目,落泪,她仿佛能听到心痛的声音,脆弱得不堪一击。当记忆如潮,她终于明白,原来所谓的天长地久,不过幻梦一场,一如梅塔丽沙漠中的海市蜃楼。
“噬魂咒的力量,要我在你面前演示一遍么?”她笑,冰冷而无情,她不屑于用此,但假若逼不得已,亦绝不会矫情。
冷冷一笑,她的眸间恨意暴涨,“不错,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不是什么悦皇贵妃,也不是什么静悦皇后,我是白竹国半月弯,一个早在十年前便被你无情抛弃的异国太子妃。”
“弯弯,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夜,华灯初上。
“何必惺惺作态,君卿夜,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一定百倍奉还。”最后四个字她咬得极重,加深hetushu.com.com
的语气只因挥之不去的心头之痛。为了他,她已放弃了一切,可得到的竟只是毒酒一杯。是啊,这才是她所认识的君卿夜,那个无情而冷血的帝王,那个毁了她一切的男人。
“朕对你太失望了,但朕不会杀你,朕欠风赢一条命,还不了他,便还给你,但朕永远也不想要再见到你。滚,滚!”他是个无情的帝王,他不该有心软的时候,但他同样懂得什么叫知恩图报,他欠风赢的一切,就让他回报在风林身上,但此生他已不能再信他用他,永远不能。
君卿夜却只是冷冷而语:“风林,你知道吗?如果风赢还在世,看到自己的弟弟如此蠢钝,一定会比朕更伤心。你是没有被人收买,但你却被人所利用,将本该指向敌人的刀口对准了自己人。你相信别人的片面之言,却不去相信自己的心,难道你真的感觉不到谁是好人,谁才是坏人么?
凤眸大睁,君卿夜如遭雷劈,望向半月弯的双眼中写满了震惊。
看着他惊愕的表情,她竟有一丝心痛的快|感,伤害自己最爱的人,原来竟是这种感觉。
震天的呐喊声如雷轰鸣,淹没了君卿欢的声线,他却满意地笑了。重剑在握,高举过顶,与他们同声同气嘶吼狂喊:“报仇,报仇!”
“根本就不是他们。”风林争辩着,胸中不满之意渐浓。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挨打,也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这个他当成哥哥般看待的男子。
言至此,君卿夜已不愿再多说什么,只毅然沉眸,横扫众臣后朗声道:“今日发生之事,泄露者,杀无赦!”
“皇上,末将领死,但在皇上下手之前,末将有话要说。”他的哥哥一直教他为人要正直、忠贞不屈,他知道自己做了不该饶恕之事,但他并不后悔。
“你不是那种人。”他永远记得她的笑,无论是沙迷蝶还是月儿,那些发自真心的微笑,让他看到了另一个真实的半月弯,她本性善良,如若不然,也绝不会落到如此田地。
老妇人缓缓行至半月弯的跟前,激动地问:“殿下,你感觉到了吗?”
“我不相信。”有如晴天霹雳,她绝美的双眸倏然大张,眼泪和着血水在脸上肆虐着,让她的脸看上去异常狰狞。
天空黑沉沉的,方才还是阴云密布,霎时雷雨交加,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便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大树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打在青石砖的地面上,劈里啪啦直响,即使是在屋内,亦能感觉到那种地动山摇的气势。
大雨之中,他神情萧索地紧盯着她渐行渐远的纤瘦身影,他不知她要去何处,但他却明白,她这一走便再不会回头,曾经的万般恩爱竟只是昙花一现,她与他再见之时,或许只能兵刃相见了。心痛到极致,但已无力挽回,再多的痛苦终不过一句后悔,原来悔恨远比伤痛来得更刻骨。
冷宫之中静谧非常,君卿夜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擦拭着半月弯脸上的黑色血水,直至她绝美的小脸再度呈现于前。指下,冰冷的触觉令人心惊,他不过是多批了三本加急奏章,不过是想为大周多尽点心力,为何等待他的竟是如此结果?
“你以为你还拦得了她么?你以为她的一头紫发代表的只是死而复生么?风林,冲动是魔鬼,你马上就会知道你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半月弯的眼神,君卿夜太过熟悉,他知道她已下定决心,也知道再无人可以阻挡她的行为。
“母后,我不要嫁他。”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稚嫩的、软软的,泉水般叮咚,夜莺般婉转,很动听。
正发着呆,忽闻屋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悠然回首,她淡然出声,“进来吧!”
“为何?”母亲的表情有惊喜更有担忧,她看得出来,母亲也不愿意自己远嫁他乡的,只是好像别无选择。
“月儿,你……”
“妖?”半月弯霍地站起,满脸鄙夷,娇斥群臣道:“若我是妖,你们又是什么?一个个披着人皮的狼么?可笑,就因为你们害怕,所以我就必须死,这就是你们这群狼的所作所为,你们凭什么来骂我是妖?就因为我死而重生?呵呵,妖是吗?那我还真该告诉你们,什么样的才叫真正的妖。”言罢,身已动,紫眸如电,扫过那人身体之时,人已掠至,狠狠出手,鹰爪一般袭向那人胸口。
似有豪言壮语在胸,君卿欢负手而立,激昂道:“白竹的勇士们,欢迎你们的加入!”
尘封的记忆因紫眸的力量而解锁,她不但想起了一切,更解除了封印在她体内的巨大力量,他们永远也不会想到,那一杯毒酒会带来什么样的恶果。
几乎在接到消息的同时,白竹仅剩的一万死士兵团,已尽归拢于君卿欢的军队。面对那支外表看上去良莠不齐的军队,君卿欢不由得兴奋不已。经历过战争之人,最明白什么是可用之将,而白竹的那一万死士,虽有着不同的外貌、不同的年龄,却都有着一双猎鹰般的眼睛,那是一种视死如归的信念,为了他们失去的家园,为了一雪国耻的仇恨。这样的一群人有着这样一种精神动力,他知道时利子真的没有说错,他们个个能以一顶十,助他夺回天下。
一种莫名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心,为什么她就那样相信皇上?为什么她的眼中从来没有自己?为什么自己怎么做,也得不到她正眼一视?嫉妒像是疯长的野草,发了狂地在他心底蔓延着,有如凌迟。
残阳半垂,血意渐浓,天边的晚霞中一人缓缓而来,踏着夕阳的余晖,衣袂飘飘,紫发飞扬。
忽然,一只雀鸟啾啾而来,围在半月弯身边不停地飞来飞和-图-书去,仿佛被她优美的笛声所吸引。众人正在惊叹这神奇的一幕,天边又飞来几只大小不一的雀鸟,而后一只接一只,无数只鸟儿自四面八方不约而同飞来,围绕在她身边翩然起舞。
“皇上,快、快放开她!”
他是真的累了,守了她三日,以为是最后的时光,不想竟还有未来的希望。他是需要好好休息,他要保存好体力去迎接她的挑战,只要能再见她一面,哪怕是相会在战场,他也无怨无悔!
霍地,半月弯睁开了眼,眸中紫波流转,竟是有如水晶。
君卿夜刚要解释一切,告诉她那杯毒酒并非他授意,室外,一人仓皇而起,竟是用颤动的手指指向半月弯,惊恐道:“你们看她眼睛,看她的头发,妖,妖,她是妖,是妖啊!”
“君卿夜,君卿夜……”喃喃间,她的双眼沉重,似有千斤。
他倾下身子凑近了她的小脸,似笑非笑的双眸,似乎更想捕捉到她脸上的慌乱与羞涩。小小的孩童淡淡地瞅着他的脸,刻意忽略了他的双眼,只是那样认真地看着他而已。
青玉般的色泽并非新做,却依然光滑水透,有如还在生长着一般青葱翠绿。半月弯小心接过,爱不释手地轻抚着,一种奔腾的情绪油然而生。迫不及待地放至唇边,笛声悠然而起。婉转的笛声悠扬着飘远,仿佛在无限清幽的深谷中啼转,又似在春天的林木深处喧噪,时而又变为群鸟的啁啾,如泣如诉……
“是她,就是她,强大的封印已经被解除,我们的公主已拥有了女神的力量。”老妇人继续高喊着,过度的兴奋令她的嗓音几近嘶哑,她脸上的笑意扭曲着,看上去那般狰狞,但她的热情却感染了众人,人群终于沸腾了。
“公主殿下,虽然你不认识我们,但我们认识你,你的一头紫发还有那水晶般的眸子,便是月亮女神的象征,你就是我们的女神,会带领着我们重建白竹。”说到此处,老妇人昏黄的眸子仿佛被注进了光彩,熠熠生辉。
记忆如潮水般向半月弯涌来,像是被解禁的咒语,那些尘封的旧事跃然于眼前,仿佛发生在昨天,还是那样清晰,那样痛彻心扉。
再多的后悔已无济于事,他只是不愿让自己后悔更多,如若放她离开是她的选择,那么他唯有放手,“你走吧!没有我的命令,没有人敢放箭,也没有人敢拦你。只是月儿,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我已犯下弥天大错,你深知那种痛苦,难道还要加诸于人?”
“死有何难?我突然发现,原来活着才是受罪,既然我受了那么多的苦,没理由要让你死得那般痛快。我不会杀你,我要让你活着,让你看着大周毁在我手里。我要践踏你的子民,一如当初你毁掉整个白竹。我会让你知道,你们所真正惧怕的朝珠的力量到底有多可怕。”
无奈地摇头,君卿夜自嘲地冷笑,“为了朕,你们口口声声为了朕,可是你们却从来没有为朕想过一丁点,朕现在不想再听你们说任何话,都走吧,让朕静一静。”
不要这样?那是要哪样?心很痛,但她已不敢再信他,那一杯毒酒,断的又何止是她的肠,更碎了她的心。冷冷地挣脱他的怀抱,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的眼,“只有我死才可以么?十岁的那一年,你推我入水,想要淹死我,结果我没有死。大婚之夜,你扔我进狼群,想让狼吃了我,结果我又没有死。这一次,毒酒一杯想要毒死我,结果我还是没有死,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他已欠她太多,只想在世人面前为她获得最后一点尊重,他的静悦皇后可以“死”,但绝不可成“魔”。
那种眼神她太熟悉,他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带走一个和亲的公主,没有哪个国家的皇太子会在别人的地盘举行婚礼,甚至带来了数万的亲兵,可是温蔼的父亲还有善良的母亲是那样相信他的诚意,甚至把女儿交到了他的手里。
“既送来毒酒,你我便已恩断义绝,对不起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好,你觉得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抹杀一切?”曾经的万般恩爱,换来的不过是毒酒一杯,最爱的男人竟也是最恨的仇人,她的人生已充满讽刺。迷雾般的眸间,是强撑着不让滴落的泪水,声如冰雪,心却不能。
“月儿。”这一声呼唤撕心裂肺,君卿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所认识的那个月儿,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不该是。
“末将从未想过求皇上饶恕,只是,皇上知道为何自己会身不由己地一直与群臣做对么?那是因为皇上中了她身上的噬魂咒,被她控制了心神,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皇上不会……”
一名满脸皱纹状似女巫的老妇人突然冲出人群,指着紫光浮掠中的那个纤瘦身影,大嚷着:“公主,是公主,是咱们的朝珠公主。”
风林咬牙,其实毫无把握,但却不输气势地道:“只要一声令下,你便会万箭穿心而死,你以为你身上的噬魂咒还能在皇上身上起到作用?”
“放我走,还是让我杀,由你来选。”心如死灰,便伤无可伤,既然他们说她是妖孽,那她便妖他一回。
厉声,君卿夜又问:“是谁?”
风林跳将了出来,挥刀而指,眼神之中已不再是少年的纯真,而是对妖邪的抗拒,“哼,口出狂言,就凭你?能活着走出此地,都算你有本事了。”
“月姐姐,有什么不相信的呢?皇上中了你身上的噬魂咒么?只有百步之内方能控人心神,而今皇上身在鸾凤殿,而你在冷宫,皇上知道了一切,如何不会有杀你之心?”他是气疯了才会这么说吗?也许他只是心虚了。他一直想知道自己与君卿夜最大的差别在哪里,此时他终于明白,他输了,输www•hetushu•com•com得彻底。只因他深深明白,就算真的告诉君卿夜一切,他的选择也绝不会是要用她的死来保全自己。
“皇上……”
时利子抚须摇首,“非也非也,老夫只能说,王爷的机会来了,只要半月弯的心能回到王爷身上,她跟谁在一起便是谁的皇后,而不是说,只能是某一个人的皇后。”
一声痛呼自那人口中溢出,群臣回首间,却只见那人惊恐地睁大了眼,身体软软滑落,而半月弯手中紧握着的,竟是一颗还跳动着的鲜血淋漓的心。
哇的一声,风林吐出一口鲜血,望向君卿夜的眸间,是无法接受的震惊与狂怒。
“你想起来了?”
没有人知道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每一位当事者对当日之事都选择了闭口不答,然而,虽然君卿夜已严令封锁消息,静悦皇后乃是白竹公主一事,还是自那位惨死的官员家属口中传扬了出去。
“……”
“……”
“对不起!月姐姐,你不死,皇上就得死,大周就得亡,为了皇上,为了大周……”风林喃喃而语。
“人人得而诛之?”重复着这句话,半月弯仰天狂笑,泪水和着雨水滑落,分不清哪些是泪,哪些是雨,她的笑声穿透云层,令人毛骨悚然。
扬眉轻笑,她转身便走,大雨沥沥,飘来她绝情一语,“君卿夜,我们很快会再见。”
再忍不住,君卿夜冲进雨中,紧抱着她冰冷的身体,凄苦道:“月儿,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她的脸仍是脆弱的苍白,蝴蝶般的羽睫在脸上投下纤长的暗影,似乎也开始微微颤动着。眉心隐隐有微光浮动,渐渐扩散开来,原本乌黑油亮的长发由发根至发梢越变越淡,直至呈现出一种惑人心神的深紫色。
呐喊声息,那些原本还激奋不已的人们瞬时哑然,只怔怔望向那越来越近的紫衣女子。
“弯弯,母后也不想勉强你,可是,你该知道大周有多么强大,若是我们反悔了,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弯弯啊,当母后求你了。”
风林愣了,这才真正地意识到,她是一个公主,一个国家的皇权至尊。
母亲慌乱的眼神间是她执拗的神情,“母后不信女儿吗?女儿看得出来,他不想要我,不但不想要甚至是厌恶,厌恶得恨不能让我去死。”
花烛夜,满室欢声。
不知是谁惊恐着大叫出声,君卿夜猛地睁开了眼,却被眼前的一切彻底惊呆了!大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脸,苍白如纸的脸色依旧,只是那柔滑的细腻触感依然真实,指尖甚至能感觉到她微弱的气息。他大口地喘着气,大手倏地压上了她的心房,那里,微弱的心跳正一点点变得有力,难道真的不是在做梦?
“末将所为都是为了大周、为了皇上。”风林激动而语,不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为什么就是得不到原谅,若说半月弯气他倒也算有理,可皇上为何也不明白?
“原来朕的身边藏着这么多人,梓桐跟了朕多年,居然也会被收买。”唇边的笑意渐冷,自嘲般苦笑,君卿夜突然觉得自己做人太过失败,到最后,他的身边居然连一个可信之人都没有。
“婆婆,我好像明白了,可又有些不敢相信,为何会这样?”不得不说,今日所见所感都让她大为意外,不说那百鸟朝凤的情景,单是那白竹的死士兵团,也够让她震惊的了。
“啊!”一声长啸响彻云霄,竟是那般撕心裂肺!
门外,风林长跪不起,神情倔强,“皇上,末将愿受惩罚,请皇上降罪!”
“谁告诉你的,君卿欢还是司徒策?”
看着她已近冰冷的紫眸,君卿夜心痛道:“月儿,如若我的死能让你开心一点的话,来吧,我的命交给你。”
“为何?”心痛的眸间是难以抚平的伤,双眼已模糊,却仍旧倔强地望向风林,挣扎出声,竟也只是一句“为何”,她从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但她却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泪流不止,她却不愿住口,伤已成,爱已尽,他与她本不是一路人,所有的一切都是错误,是时候把一切错误都扭正了,“不错,我,就是我,白竹国顺位第二十八代继承人,朝珠公主半月弯。
打断他的话,她已不想再听任何解释,如若不曾爱过,大抵也不会这般痛的,可是她爱了,还爱得那样深,当情到尽头,爱欲燃烧成灰烬,留给她的竟只是伤痛。她泪如雨落,清冷出声,“你不是一直想找朝珠么?你知道朝珠是什么吗?你好像不知道啊,你们所有人都不知道不是吗?不知道要找的是什么,还要苦苦追寻,不知道追寻的是什么,还要犯下杀孽。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连妖也比不上,不过是披了张人皮自欺欺人而已。”
不待风林把话说完,君卿夜已巨掌翻转,将他生生拍飞开去。尘土飞扬间,风林重重扑地,还未来得及搞清状况,已是又接连挨了好几下。君卿夜暴怒之下频繁出手,虽右手无力,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任何动作。
“你骗我的,我不相信,不相信……”喃喃着,她的眼前一片漆黑,眸间流出的黑色血水阻挡了她所有的视线,似乎也渐渐蒙上了她的心。她很痛很痛,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不过是相信了一份感觉,可为何她的每一次付出,得到的只能是伤痛?
“她就是半月弯,是白竹国的公主,也是乱臣君卿欢的合伙人,她是来报复皇上的,她不死,皇上就得死。”斩杀截铁地说着,风林的神情一脸肃然,他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虽会心痛,但他的所作所为并非为了一己之私。
“百鸟朝凤?军师,你是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百鸟朝凤景象?”传说中的百鸟朝凤只在书中看过,www.hetushu.com.com
没想到他竟然也有一饱眼福之时,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样奇异的景象竟是发生在半月弯的身上,这一切的一切,是否又在说明着什么?
母亲的话落在心田,十岁的孩子终是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女儿嫁了便是。”
不知是谁带了头,紧跟着所有人都自发地单膝着地,排山倒海的呼声发出,“参见公主殿下!”
“殿下莫急,待老婆子我与你细细说来,此事说来话长,但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这朝珠一说。殿下,其实在我白竹国并非只有你一人才叫朝珠公主,每隔三百年便会诞生一位月亮女神的继承人,也就是朝珠公主。朝珠公主并非只生在皇家,只是确认身份后会被迎回王宫中长大,担负起守卫白竹的重任。每一位朝珠公主的体内都隐藏着月亮女神的神秘力量,是以,世间才会有得朝珠者得天下一说。”因当年涉足朝政,曾官居高位,是以,关于白竹的过去还有朝珠的一切,洪婆婆都比别人要清楚许多,解释起来并不算费劲。
迷蒙间,似乎又听到了某个声音一直在呼唤着她,她始终想要睁开眼,却只是无力。仿佛又重回故地,那白茫茫又无法触及的一切再度包围着她,沉闷得有如巨石重压。心头骤然一紧,痛,无法言喻的痛苦自四肢百骸扩散开来,那样清晰,那样蚀骨锥心。
“凭什么不配?像你这种女人,人人得而诛之!”冲动的行为、无情的话语,带着满脸杀气,风林挡在了群臣眼前,口中字字句句,再一次伤透她心。
“报仇,报仇!”
她翩然而近,绝色的脸孔上写满了震惊。她没有听错么?也没有看错么?这些人真的是白竹国的子民?慢慢站定,她紫光浮动的眸间泪意翻涌,“你们,你们……”
“婆婆,你说的,我为何听不懂?”
风林痴望着半月弯离去的背影,心痛在蔓延,不善表达情感的他,仍是嘴硬地开口,“皇上,你就那么放她走了?”
“也就是说,她也可以是我君卿欢的皇后?”思及此,君卿欢不禁也兴奋起来,原来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他一直以后位承诺于她,却不想原来竟是天意,绕了那么大一个弯,没想到真正的捷径竟一直在手心里。他的弯弯终于回来了,而他的江山,是否也会随着她的到来而回到他的手里?
“月儿。”小心翼翼地唤着她的名字,但她却仿佛睡得极沉,平稳的呼吸、起伏的胸脯,一切都那样不可思议。死而复生,这一切难道都是真的吗?
君卿欢震惊了,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他的身侧一直沉默着的时利子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禁发出感慨,“百鸟朝凤,没想到,老夫竟是算错了她的命格。”
“为何不可?”她笑,笑得极其残忍,原本清明的紫眸已被恨意所取代,仇恨蒙蔽了她的双眼,亦锁上了她心的温度。
当年年幼,或许无知,但如此重要之事,为何从未有人向她提起?体有异香、天生紫眸,难道她真的是所谓的“月亮女神”的继承人么?
“看来你无法抉择啊,那就由我来帮。”
“月儿,月儿你醒醒,你醒醒。”君卿夜狂喜,他小心翼翼地摇晃着她,不敢太小声,怕叫她不醒,也不敢太用力,害怕摇散了她的身体,只是那样手足无措地半摇半推着,不停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妖媚一笑,颠倒众生,她灵动的紫眸,似带着魔力一般再次横扫一片,轻笑,她沉吟而语:“傻事我已做得太多,这一回,我要做坏事。”
母亲的话一出口,小小的她又笑了,她已清楚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只是她的敌人太强大,强大到蒙上了所有人的眼。幼小的人儿执着地伸出手,握住了母亲的纤纤玉指,“母后,我后悔了,我不想嫁他了,可以吗?”
“皇上……”
拒绝了所有人,谁也不见,谁也不认,他曾说过,她就是他的天,天都塌了,还有什么更重要的呢?他只想静静地和她在一起,哪怕只多那么一小会儿都好。
“你以为你这么说,朕就会放过你吗?”君卿夜冷冷,指上发力,剑刃已没入风林的肌肤,渗出一滴滴血水。
君卿欢的手就那么停在了半空之中,讶然地望着那翩然而来的身影,震惊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冰冷世界里,他唯一贪恋过的温柔,竟又毁在他手里,如若不是他私心太重,如若不是他想要强留她在身边,这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悔恨的泪水绵绵而落,再多的悔恨亦换不回一条鲜活的生命,他只是太痛太痛了。
血大口大口地自她口中呕出,她的身躯抽搐着,却已是无法自控。讥讽的笑意悄然爬上嘴角,在她闭目之前,唯一能做的竟只是苍白一笑。爱过,方知情重,痛过,方知心伤,只是,恨意难消……
“口出狂言?这话我现在就送还给你。风林,你要不要算一算,我与你的好皇上之间距离有无百步?”半月弯狂傲出声,那睥睨天下的气势、傲视群臣的口吻,将王者之风在她身上完美地展现。
“月儿……”
大雨滂沱,一如她内心的泥泞成灾,她笑得凄楚,却仍是固执地继续,“你不自视甚高么?却为何连自己的妻子叫什么也不知道?你只知我是半月弯,却无视了我的封号——朝珠,朝珠,其实朝珠就是我。”
缓缓自他怀中坐起,紫眸扫过眼前一切,最终落在了那些跪在大雨之中的群臣身上,泪迹未干,她已语出讥诮,“这又是演的哪一出?是来庆我的死,还是来贺我的生?”
漫天的火光中,血色弥漫的一切,杀红了眼的大周铁军,还有因过度惊恐而狰狞的脸孔。她终于想起了一切,那些原本以为并不太重要的过去,竟是那样撕心裂肺。一滴清泪滚https://m.hetushu.com.com滚而落,她紫水晶般的双眸间恨意冲天。
“梓桐,是梓桐告诉我的,她偷听到了一切,所以才会被赶出锦宫不是吗?”风林也大吼出声,他也会委屈,他也会伤心,可是,为何只有指责没有理解?
雨越下越大,瓢泼般浇向大地,风林就那么伤心地跪在冷宫之外,任凭狂风暴雨肆虐着他的身体,洗涤着他的神经。
执剑的左手微微颤抖着,君卿夜的心在滴血,他一直相信的风赢,教出来的弟弟为何会令他如此失望,他甚至想要去刨坟追问,为何是风林,而不是别人?
“是谁?”
臂上青筋暴起,君卿夜不由自主地握拳,断崖处右手之腕,是他一生都无法解开的心结,“你要去哪儿?”
言罢,长剑已直指喉颈,君卿夜一脸狂煞,神情狰狞,“你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
虽心中恨恼,但风林仍旧嘴硬,“你以为我会怕你?”
整整三日,君卿夜不眠不休,就那么紧紧抱着半月弯冰冷的尸体,神情有如一头发狂的野兽。
更让人惊恐的一幕终于发生了。
“弯弯,她是天命皇后,那皇兄岂不是……”
他那样魅惑地盯着她的脸,渐渐地,她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他灼灼的眼神让她有些不安。突然她偏过头来,那样直接地迎视他的眼,在他错愕间,狠狠地印上了他的唇。他整个人都凝固了,为她的大胆,更为她的直接。
“殿下不是,你是王上的亲生女儿,只是正好是月亮女神的继承人而已。至于你说的确认身份,这个很简单,传说中朝珠公主自出生之日起便体有异香,天生紫眸,就像殿下现在这样。婴孩时期的紫眸在满月之时便会消失,变成与常人相同的黑色,是以长大后很难分辨。”
“月儿,不要做傻事。”他犯下的错,他从不否认,为帝者无情冰冷,但他却不愿看到她也变成自己这种人。
“带你们重建白竹?”粉拳轻握,不由自主地紧了又紧。一直以为白竹国仅剩她一人活在这世上,是以从未想过这个可能,而此时此刻,当她听到这样蛊惑人心的话语,她的内心不由激荡。
“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看着她伤心落泪,看着她为他成狂,君卿夜心如刀割。如若可能,他愿意牺牲一切换回她的平静,只是当一切旧伤被撕裂,他竟再也找不到来时的路。
只不过是想要关心,但她却并不领情,被负已久,她已不敢再打开心门,“与你无关。”
君卿夜的脸因震惊而扭曲,望着她媚惑的紫眸,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月、月儿……你的……”
“末将根本没被人收买,末将是为了皇上好。”风林不甘地大叫着。
犯下的错已不能弥补,但他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成魔,“月儿,不是这样的……”
眼前晃动着零碎的画面,那个雍容华贵的女子,还有那个十岁的自己。大婚之夜,白竹国的王后、她的母亲,正在亲手为她梳发,她温柔的手指穿插在她的发间时,她的泪突然便流了下来,急切而不舍。
眼前是她越来越痛苦的脸,暗红色的血液挂上她的嘴角,一丝丝往下再往下,不多时,便是她的双眼都已开始渗血。风林的心急速跳动着,那样激烈地撞击着他的胸膛,紧握的双手,十指几能掐进肉里。他就那样慌乱地站在她跟前,看着她,只是看着。
“为了皇上,你可知皇上最想要的是什么?他要是知道你这么对我,你以为他会放过你?”
“你骗我。”泪迷蒙了双眼,她的意识已渐渐模糊,她不相信,绝不相信,可为何连心都在滴着血?
小小的她突然就笑了,那样的冷,“别看他的眼,看了就会迷失,他骗得了所有人,却骗不了我。母后,他绝不会是白竹的靠山,他带来的只能是杀戮。”
小小的孩童猛地推开了身前少年,离弦的箭一般奔出屋子。眼前一片火海,除了她所在的公主殿还算完整,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血,她仿佛能听到地狱传来的鬼哭声,哀哀凄凄的令人毛骨悚然。
她的神情清冷,她的眼神淡漠,完全不似一个十岁女童该有的神情,母亲盯着她一阵,突然也落下泪来。
雨一直下着,绵绵不休,好似连老天爷都感受到了他的悲伤。他抱着她,越来越紧,只是,难道是错觉,为何他觉得她原本冰冷的身体开始渐渐回温?一定是在做梦。但他又害怕梦醒,闭上眼感受着她的存在,就好像她从来不曾离去,只是睡着了一般。
“是他推我入水,他想要我死。”小小的孩童,绝美的脸孔,倔强地咬着唇,不让眼泪再度落下。她的眼前一片恍然,那个于水中扑腾的小小身影,那个因溺水几乎身亡的自己,回忆像是一把利剑直透她心。
“月儿,是我对不起你!”当他知道她是半月弯时,早已明白二人可能会面临的尴尬境地,只是此时此刻,除了对不起,他已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但她一头的紫发却似能灼伤他的眼。他知道她醒了,可他却也害怕她会醒来,那原本他最爱的如黛青丝,如今竟已是妖娆的紫色,为何会如此诡异?为何?
他缓缓走了过来,在她床前站定,手中拿着秤杆,轻轻挑起红盖头的下摆。下一刻,头上的东西已被他利落地挑走,露出她粉若桃、艳若李的天人小脸。他盯着她的脸并不说话,但那双漂亮得惊人的双眼,却似乎意外地闪耀着灵动的光华。
痛向四肢百骸蔓延着,她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体内毒液的扩散速度,猛地呕出一大口黑血,她的脸已是苍白得几近透明。
她眸间的恨意太过熟悉,他很容易便想起了兰陵殿内沾雪的梅花,她终于回来了,那个清冷的女子,那个淡漠的迷路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