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玉碎金裂

长长的车驾由大开的西门直入奉都,城门处几口支起的冒着热气的大锅引得行人注目,那儿显然是座粥棚。粥棚前领粥的老少们捧着各自的碗,规规矩矩地排着队,旁边是京都守备营抽来的小队军士,挺象灾年时候赈灾的架式……可没听说京城闹灾啊?眯着眼养神的郭宏突然敲了敲车板,示意人去打听一下,这是谁在行善。
“不得无礼,这是若虚先生。”
德怡公主闷声道:“偏要你来扫兴!”
薇宁心中暗叹,才伤了三个人。
“可是连连大雪,不知留在边关的将士们怎么样了。”郭宏的心头却有些阴郁,朝廷养兵历来是上头重视,下头应付,钱拔得再多,一层层关卡过完就剩不了多少,军晌发得不及时是常事,吃穿上面也多有苛扣。年前有阵子发的军粮竟参杂着陈粮,军营里吃死了人,闹得极大,最后还不是照样只摘了几个无足轻重的小官的乌纱帽,但愿今年的冬衣没什么猫腻。想到这些,郭老将军再没心情欣赏雪中的城墙,回到车内,示意马车继续前行。他们一行人没有去城郊的驿站,按接他回京的那位礼部侍郎的话说,陛下心挂老将军身体安康,特准直接入京见驾。
粥棚搭得很及时,国师还命人在城门外搭建了几处临时的居所,供无家可归之人居住。大冬天能有口热饭吃就不错了,国师大人居然还管住,不少人当场泣跪,直呼国师大人是菩萨转世,实乃朝中第一善心人,甚至有不少人悄悄地给国师立了长生牌位。
车夫去过那地方,路程可不算近,但见薇宁低头钻进了马车,不好再说什么,跳上车驾吆喝马儿起步。他回头看了眼马车上随风飘摇的帘子,微不可闻地叹口气,也不知道这姑娘得罪了谁,上头分吩咐今日定要她吃些苦头才行。雪天马车行走缓慢,车夫看了看周围,这一片店铺不少,即使一个女子落单也不会出事,便轻轻一拉车辕上缠好的绳索,马车前端突然一沉,马儿仰首长嘶一声,停步不前。
德怡公主走得匆忙,已忘了房里还有一个人是她带来的。薇宁自觉站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悄没声地跟着往门外退。
薇宁霍然抬头,他竟以为是她别有居心去接近德怡公主!
这是第二家了。她怀中那个木匣子里装着的是请柬。冬至宴近,宫中素来有分赐百官的礼食的习俗,陛下今年要在宫中宴请五品以上的官员,也有借此为即将归来的上将军郭宏接风洗尘的意思。百官公卿齐聚一堂是何等场面,上下人等无不重视,司礼的内侍监往礼部跑了好几回,光是拟定人数、抄录请柬就花费了几日的功夫,还要一遍遍地核对仔细,再派人分发出去。薇宁的字写得好,一早到了礼部公堂便被叫去抄录了一整日,直至过午才抄完分给她的那些,手腕子已有些发麻。本以为这就算完了,待与其他学子同回学馆之时才被告知,她还得跑腿去送请柬。
巷口停着的是礼部老旧的马车,车夫从一旁的屋檐下钻出来叫道:“叶姑娘,这是第几家了?”
她不动声色继续前行,足下加快了步伐,走了不到一刻后,在一间卖吃食的铺子帝旁突然闪身藏了起来。缀在她身后的人急忙追上去,才发现铺子一侧是条偏僻的小道,小道并不长,顶头已被堵死,有座四面漏风的破草棚子。可薇宁却不见人影,雪地上只余浅浅一道脚印,在正中处消逝不见,还有一柄油伞在地上打转。
嫣红迅速消失,薇宁抬起苍白的脸与他对视:“你可以试试,萧颂,别逼我先杀了你!”
你来我往几句之后,似乎双方都已知道对方的身份。薇宁轻轻一笑,道:“何必要我猜呢,我向来欣赏行事磊落干脆的人,不如还是你来告诉我,你们是谁,找我有什么事和*图*书?”
车夫下去看了会儿,沮丧地来报:“叶姑娘,咱们的车怕是不能走了。”
话未说完,便被一阵瓷器碎响打断,萧颂冷喝道:“谁也不准备进来!”
“说到长青会,上回他们对你出手,是否已经知道你就是那夜劫走了陆仪廷之人?”
后来封长卿将她好端端地带回来,三京馆的女学子们诸多猜测,谢吉安还亲自出宫见了她一面,已是内卫的她可以不理会学馆同窗,却必须向谢吉安交待清楚。她只说自己才出宫便中了毒,被人掳去几日便吃了几日的药,长青会白白地将她关了几日,什么也没来得及问。
雪花飘飘洒洒地下着,不多时地上便已覆着薄薄的一层白絮,三京馆门前的雪被车轮压出了道道痕迹,纵横交错,凌乱不堪,中间的雪已经化开,污水混着泥泞,让人落不下脚。
她轻声回道:“我不是长青会那些打着反旗,想拥立什么王室子弟回复正统的人,那些大义或许说出来很好听,可在我眼中什么也不是!萧颂,或许在你的眼中,她是个英明贤良的帝王,那些死了很多年早被人遗忘了名字的前朝臣子,不过是成王败寇朝代更替时微不足道的牺牲品,根本不值得同情。可是就算他们命若蝼蚁,也是人命,总会有人为了他们伤痛。”
他哑着嗓子道:“无影刀售价不菲,姑娘真是大手笔。”
“萧颂,我们……”
对了,司正大人!柳月匆匆去了凌云阁,也只有刘司正待她们还算亲厚。
薇宁手腕轻翻,将手中小巧的利刃收好,娉婷立在雪中,问道:“好说,不知几位找我有何贵干?”
来人不慌不忙地退后几步,拿出个哨子轻轻吹了一下,尖利短促的一声哨响之后,几道人影借着风雪之势出现,在附近仔仔细细地搜起来。虽然天色还亮着,可是这些人手上却持着明晃晃的利剑,一步步地向小道尽头逼去。
他的目光深沉,看得她心中慢慢升腾起丝丝痛意,忙垂下眼将关切掩了去。又是一段时日未见,两人之间似是更加生疏,薇宁有心问问他的伤势,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直到此时,薇宁仍在分析来人的身份,似乎与她原来的猜测有些出入,但那些人手持利剑总不是好事。眼见着来人越逼越近,她怀抱木匣,右掌猛地从斗篷里推出,激得草木雪粉铺洒开来,虽然不能伤人,打在身上却有些生痛,那五人护住头脸躲避时,薇宁抬起脚,足尖在墙壁上轻点,斜刺里飞身向前一冲,纤纤手指并拢成刀轻轻一挥,砍在正对面一人的臂膀上,登时将他的胳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痕。那人闷哼一声,手上的剑已拿捏不住掉落在地,忍痛叫道:“她手上有古怪!”
“有意思,国师……”郭宏拍抚着自己的老寒腿,陷入深思。他知道国师这个人,国之妖孽,女帝的宠臣,虽手无缚鸡之力,却屡屡出手狠辣。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开粥棚行善?
若虚子慢悠悠地阻拦道:“公主,小王爷病体未愈,不宜吃这种寒性的东西。”
薇宁却毫不惧怕,浅笑道:“我不信。”
她没有拒绝,撑起伞往西行去,车夫望着她的身影叹了口气,怎么会有人要难为这么美丽的女子?授意他这么做的人本要他一处也不送的,刚刚心软跟着送了她一程,还将她放在这处人多的地方,也算是仁之义尽了。
淡淡药香气息逼近,萧颂浅浅的呼吸声几乎就在她耳朵旁边,薇宁不知他为何靠得这么近,白瓷般的脸庞禁不住浮上一抹似有若无的嫣红。
难道竟不给她半点退路?薇宁皱了皱眉,原想着那些人故意使绊整治她,要她独自出来送帖,又把她扔下车便已到了头,这会儿看看竟然还有后着。真当她软弱可欺?
此后再无人声,房内十分安静,薇https://www•hetushu•com.com宁漠然看着碎了一地的茶具,思忖着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原来在他心中她已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要去的地方不多,只分给了她五张名帖,念在她抄录请柬不容易,别人去十家,她只要去五家就行了。只是坏在这五家官员的府第过于分散,几乎要从城南跑到城北。适才去的那位大人是一位御史,似乎清廉过了头,住在左家巷这样逼仄的小地方,下雪后连马车也不好走,薇宁只得自己走着进去。
薇宁当然想过,她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将要与什么样的人抗衡,一个惊才绝艳的女皇帝,一个为私欲手上沾满血腥的女人。
老家仆站在身后袖着手呵呵笑道:“瑞雪兆丰年,看来明年定有个好收成。”
礼部的堂官不知犯了哪门子病,突然说人手不足,要这些女学子也去跑腿,之前各有分工,薇宁抄录时其他女学子结伴出行,乘车去各府分发请柬,独到了她这里却要单独前去,委实有些不公平。明显是在针对她一个,可薇宁自问并没有哪里得罪过这些官吏,想想总脱不开学馆里那几人,她不愿多事,领命离去。
萧颂笑了笑:“怡儿,我让人从静柳斋定了套千丝锁,你一定喜欢,如今就在父王那里收着,呆会我让人拿过来。”
萧颂只觉她唇边嘲讽的笑容十分刺眼,猛然站起身,长久地注视着她。
“别怕,是我。”
“难道宫中出事不是你所为?假借救怡儿一命,好让她对你心存感激……”
说起来她在薇宁身边日子不短,离宫里那种勾心斗角,打斗刺探的日子渐远,竟也慢慢习惯了这种生活,再说伺候人的活计不累,尤其是跟着薇宁,几乎不需要太费心,只需定时给宫里去个消息便可。眼见着雪越下越大,天色也慢慢变暗,柳月心里禁不住有些发慌,她有心去打听一下薇宁为何还未回馆,但又不知该问谁。她主仆二人近来在学馆颇受冷落,估计不会有人告诉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家,接下来咱们去枫林巷,户部文大人的府第。”
盛安商会已烟消云散,盛安堂自然也已经易主。不知封长卿可在里面,她轻轻转动伞柄,想了想仍是继续前行,不意发现后面有道崇崇人影。
薇宁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可最终没有出声,凝视着他的双眼里盛满了悲伤,甚至有一丝绝望,虽然她出手伤了萧颂,可为何偏偏自己的心也痛起来?生似梦,情似盅,他们就象是在密林那夜般接近,纵使她在心底一次又一次提醒着他是皇朝贵胄的事实,仍有些情思迷蒙。
将近年关,礼部的事蓦然多了起来,倒不是朝中有什么大事,而是又快到“三节两寿”中的春节,每到年尾各部皆闲时,礼部却是一年之中最忙的时候,京中事忙,礼部还要管那些打外面回京要晋级考核与上京觐见的官员吃吃喝喝,回回忙得人仰马翻。三京馆的女学子们在这时候终于真正见识到礼部的忙碌,最近几次学馆不再安排她们去其他地主,只往礼部跟班做事。
“在下是长青会的人,贱名不足挂齿,今日不过是想邀姑娘去个地方,见一个人。”
萧颂这么问倒不是对薇宁和长青会之间的关系有什么怀疑,而是担心她会再有麻烦。
“小王爷误会了,我一直在三京馆安生呆着,并无刻意接近公主之意,今日更是公主相邀,至于来静王府更非我本意……”薇宁说到此处突然无力继续,想想她的身份,即使萧颂将她想得更不堪也正常。
奉都城今冬的寒意来得格外迅猛,未入深冬便下了场大雪,寒风冷雪将奉都城吹洒得一片雪白。京都虽然较别处繁华,但总会有大大小小的乞丐游走在城中大街小巷讨生活,如此寒冬真正和图书让他们的日子艰难起来,哀哀地想不知道能否熬过这一冬。直到听说国师在四个城门口支起了粥棚,大家伙儿才从破烂的藏身处走出来。
那五人中明显以一路跟踪薇宁之人为首,他暂时没有发动攻击,而是看着薇宁虚垂在身侧的手。两相交手,他已看出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家一点也不简单,连刺三人下手极有分寸,难得的是她大气也不喘,头顶的帽兜端端正正不见散乱。
郭宏却不急,仰头看着城墙上空灰暗的天,零星雪花飘落下来,打在他花白胡须上,扑入他深深的皱纹里。
德怡公主身份尊贵,入了静王府后无人敢拦,直接冲到明园,在门口被莫言拦下。
德怡公主捂着脸道:“没事,不过是喝了点酒。”
薇宁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带自己来静王府,德怡公主喝多了,她却没有,由不得自己,站在静王府的大门口手足冰凉。
若虚子眦牙一笑,他本就没多少的尊卑之念,就是在静王爷也是百无禁忌。
“是怡儿吗,进来吧。”房内传来萧颂温和的声音。
薇宁不敢让他看出端倪,斟酌着道:“应该不是,那夜我才一出宫便被人在吃食里下了毒,长青会的人误打误撞倒叫我侥幸捡回一条命。至于他们为何这么做,我也想不明白。”
“放心,你四哥没那么容易死。”萧颂招手示意她走近些,摸了摸她的额头问:“脸怎么这么红?”
京都第二场雪花刚刚飘起时,上将军郭宏回京颐养的车驾也终于到了奉都城外。
“谢四哥,还是我过去拿吧,许久未见舅舅了。”德怡公主闻听有新奇玩艺,心已飞去了静王那里。
莫言蹲身应了声,转身出房前又看了眼立在一旁的薇宁。
若虚子张口叫道:“叶姑娘,许久不见了。”
她微闭上眼,将心底的妄想狠狠斩断,缓缓地道:“小王爷一眼便看穿了我的企图,实在是高明,佩服,佩服。那么……我是心存恶意接近公主,你待怎样?”
适才将薇宁带来此处的人躬身退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一时间眼前微暗,薇宁心头微紧,藏于袖中的利刃悄悄滑到腕间。
“若我要你陪在我身边,你会不会留下来?”
那一回她被长青会掳去,密室中听到的咳嗽声,令她心悦惦记。如今想来一定是她幻听了,萧颂并没有去救过她,或者说那个萧颂与眼前的萧颂并非同一个人。
可她不能提起此事,或者说一声谢。难道告诉他,当他拖着病体寻她不见之时,她就在一板之隔的密室里,正和逆党商谈合作?他们之间需要避讳得太多,顾忌得太多,纵使前一刻相依相偎,下一刻转身便是天涯。
其实她的回答其实萧颂已经猜到,可是听到那斩钉截铁的两个字,仍忍不住身子一震,跟着心中一酸。他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有道刚刚愈合的伤疤,是她留给自己的一道印记,即使愈合得再好,总是隐隐作痛,心痛仿佛磨灭不去的疤痕,深深烙在心口。
“是,公主性纯情真,自有其可爱之处。”薇宁只当他在替德怡公主今日的鲁莽举动说话,便应和了一句。
梦就是梦,永远不可能变成真实,只是这个梦实在太短。薇宁睁开眼,缓缓离开他的怀抱,苦涩地道:“不能。”
房里没点火盆却有股暖意,女帝怜惜自家兄弟侄儿,不仅给王府铺了御造的地龙,还赐下东山水玉制成的屏风,放置房内可使冬日不干不躁。萧颂的头上微有薄汗,神情有些恹恹,坐着没有起身。若虚子正在屏风后收拾着医具,探出头对薇宁挤了挤眼。
她听到他轻轻地问:“你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萧颂的眉间聚起一股郁色,却无力反驳,情知这件事永远也没有商榷的余地。他默了半晌突然苦笑,德怡公主随性胡闹,浑不https://m.hetushu.com.com知将他二人置于这等情境。
萧颂沉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在和谁作对,就是势力庞大的长青会也不曾撼动过姑母的地位,难道凭你一人之力就能做到?”
冬日天寒呵气成霜,薇宁撑着伞慢慢走在风雪中,间或看一眼街旁店铺的招牌,在看到盛安堂的金漆招牌时,她站定了身子,听飞舞的雪花打在伞上,簌簌轻声更衬得伞下空寂。
萧颂的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她,仿佛随着她粉唇微动,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也彻底断裂,他叹息一声,手上用劲,将她拉入怀中。
若虚子不知打的什么主意,磨蹭半天也没好自己吃饭的家伙,到最后竟坐下来开始一根根擦拭银针,大有坐到底的意思。
从礼部回来的女学子们累了一天,早有宫婢侯在门口等着接她们,柳月踮着脚往门外探了又探,直到最后一辆马车上的人进入学馆,她依然没有看到自家姑娘的身影。
也对,原本就是别人的事。薇宁收敛心神,转过身子快步走出去,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哦?为什么,说来听听。”
分开的两人谁也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眸,萧颂似乎有些体力不支,退了两步捂住胸口坐下来,垂头叹了一声。那夜在密林中,他虽然不清楚陆仪廷的来历,但从他临死前说的话已猜出了个大概,他亦与陆仪廷的猜测相同,她的父亲一定就是那位惨死在国师之手的周姓臣子,只不过她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罢了。
“我会的。”薇宁感激地看他一眼,他并不知道那一日他带病出现在城郊小院时,她也在场,所以,他不提自己为她担忧,并非她不知道。
再留在这里也无益处,德怡公主也差不多要回来,薇宁咬着唇想了想道:“差点忘了恭喜你,听说你就要成亲了。”
德怡公主放轻声音,关切地问道:“四哥,你好些了吗?”
奉都城一处不起眼的宅子里,薇宁被请入室内,乍一进去却没看到房中有人,她眯了眯眼,才发觉淡淡黄纱后坐着一名高挽发髻的女子。
德怡公主自然也看到若虚子鬼祟的模样,指着他问道:“你是谁,见到本公主为何不行礼?”
黄纱后的女人缓缓走出来,听到熟悉的声音,薇宁挑眉微诧,待看清楚女人的面容后,她即刻镇定下来:“长青会行事果然出人意料,原来是你!”
“四哥,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奉都一条不起眼的小巷,薇宁正抱着一方尺长的木匣子,独自在风雪中踽踽而行。她穿着三京馆的学子袍服,外面披了件素青斗篷,小脸被毛茸茸的兜帽护住,抬头看到前方的巷口才轻轻呼出一口白气。
“你杀吧,只要你下得了手,在这里……再刺一剑!”
“有道理,那么姑娘以为我们想干什么呢?”
听着她轻轻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萧颂沉默许久,才咳出压抑了许久的丝丝痛意,胸肺间象被撕裂一般。
他叫出来同时,薇宁已如一道风影连冲过两人面前,接连两道痛呼,又是两条深深的血痕。艳红的鲜血滴落在雪上,不多时成了粉色,如同寒冬时节盛开了朵朵桃花。
她瞟了薇宁一眼,恭敬地道:“公主,若虚先生正在里面为小王爷诊病,请稍片刻。”
他身上有伤,内力全无,只需轻轻一推便可分开。她没有动,僵着身子安静地呆在他的怀中,良久才闭上眼,泪水涌进眼眶,似乎看到自己站在悬崖之上,前行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足以让她粉身碎骨。
车夫看着不忍,想了想叫住她,递过来一把伞,说道:“姑娘请小心。”
自被德怡公主拉进房之后,薇宁就垂首站在一角,直想把自己藏起来谁也看不见。过了会儿她忍不住偏头去看,哪知他只顾与德怡公主柔声说着话,竟连往这边望一眼也不曾。
看着若虚子一脸遗憾地走掉,萧和-图-书颂挥退了所有人,这才看向薇宁。
“听说是这样。”萧颂没有否认,望着她神色间淡淡的,似乎在说着别人的事。
哪知到了凌云阁,刘司正竟也不在学馆,她只得给桑嬷嬷说了此事。桑嬷嬷一听居然还有人没有归馆,便立即派了人去查,结果派去查问的小宫婢们皆回报说没有人知道薇宁的去向。桑嬷嬷知道事有蹊跷,也不敢擅做主张,只得焦急地等刘司正回来。
若是仅凭自己一双腿走到今夜也送不到其他三家,可她必须得在今日回去复命。望着车外漫天飞雪,薇宁略有愁意,倒不怕风雪欺人,只是真得顺了那些人的意弄得自己狼狈不堪才行?她抱着匣子下车,一阵冷风夹着雪花吹过来,霎时呛得她咳嗽起来。
房外隐隐有动静,似乎是莫言往里走的声音:“小王爷,奴婢……”
她果然没有猜错,这些人哪里会是三京馆那些女学子能寻来的,长青会过了这么久才找来,行事也太过谨慎了。
“我给四哥带了泰和楼的香酥鸭子,快,拿上来。”
当日宫中出事,彻查无果之下便将罪名安在逆党身上,反正他们做了太多大逆不道的事,多这一桩也不算多。而紧跟着薇宁出宫路上被抓,人们自然而然地也归结到长青会身上,逆党行事莫测,究竟是何用意只有问他们自己了。
她是掩藏身份辗转回京为报父仇的孤女,陪着他意味着忘记仇恨,忘记前尘旧事,忘记曾经的艰难遭遇,她怎么可能留下来?
今日天不太好,还下起了雪,学馆去接女学子们的车已全都返回,可柳月却没等到薇宁。
他一把将她的手拉到心口,胸腔下那颗心跳动比平时快了许多,隔着薄薄的衣衫,她能感到一股热力透出,那热力似越来越强,烧得她手心发烫,并沿着手上的经脉游走全身,直到她全身都发起热来,身体止不住轻轻颤抖。
不等若虚子说话,萧颂有些恼火地道:“若虚先生辛苦了半日,该好生歇息去了!”
“第一,你们杀不了我。第二,若真要杀人,又怎么会杀意不盛呢?”所以她只是出手伤了那三个人,而不是致命一击。
纷纷雪粉飘落,五名大汉在陋巷中围着一个女子,若是不知情的人瞧见,定认为是碰上了歹人。尤其为首那名汉子面容冷肃,嘴唇一碰吐出冷血无情的三个字:“杀了你。”
“长青会的人都是亡命之徒,他们一定不会罢休的。”
“去哪儿吃了酒,快坐下来歇会儿。莫言,你去端些醒酒的茶汤给公主。”
郭宏戊守边关二十余载,此行不知何故将家眷留在乡间故居,只带着几名家仆回京,一路护送他的礼部侍郎杨锋殷勤小意,生怕老将军有个不妥,加上知道陛下急着见老将军,故而一到奉都就急着入宫奉命。
“马车突然坏了,天寒地冻的,我看一时半会儿修不好。”言下之意便是车不能坐了,您得自己个儿走着去送。
少顷,家将打听了回来禀道:“将军,是国师府设的粥棚,不光是这里,其他三个城门口也设有。”
薇宁无奈停下脚步,屈膝行礼:“见过若虚先生。”
薇宁也知今日之行不会一直顺利,坐在车里淡淡地问:“出什么事了?”
可他寒了脸话锋一转:“所以叶姑娘不必在怡儿身上费功夫了,她对姑娘所图之事并无用处。”
还是萧颂先道:“怡儿年纪小,有时候看起来过于娇蛮,实则天真得很。”
薇宁正站在小道尽头的草棚子后,这里原先住着的大概是乞讨之人,如今国师开粥棚建住屋,草棚子自然留不住人。她从缝隙处看着来人召了同伙,心里一紧,若是只有一人,她自问可以应付得了,诱他过来拿下便是,可惜此人居然十分谨慎,还知道叫人,难道在他眼中,自己并不是个弱质女学子?眼下来的人有五个,她还真没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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