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背弃

阿怜接过。
玄遥可管不了那么多,手中的烈焰直飞入水面,将那船翻了过来,船夫顿时被从水底炸了上来。
“唉唉唉,公子,你已经给过了,这给多了。”
阿怜幽幽地道:“不行的话,那就给我换张脸吧……”
阿怜惊道:“我为何要放手?”
忽地,“阿怜”睁开眼,然而却是楼玉中的灵魂凝视着他,道:“我说了,我不会伤害她。你若再这样叫唤下去,我就只能在目的达到之前,让她一直沉睡了。”
楼玉中有些虚弱地道:“我也不知道,从前日开始,便觉得自己会突然很累很累,然后就睡着了。昨日睡着之后,直到你跳起秧歌,我听到鼓声才醒来。”
她抬眸瞅了他一眼,他神态自若,正是印证了什么叫做道貎岸然。
这时,杨广德挺着便便大腹走了进来。
在冥界有玄遥罩着她,那些鬼差对她也是和蔼可亲,如今一个人面对,这心就不受控制的瞎跳。她开始惊慌,拼命地想要往水面浮去,然而却被她死死地拉着,无法动弹。这令她想起莲花境界里,那些想引诱的她怨灵。
季如绵的神情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反问:“如月来过?”
以玄遥那“你躲哪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逮到你”的个性,媚姬姑娘能发请柬给他也是奇了怪了。媚姬姑娘这次突然从良嫁人,说不准也是因为玄遥功不可没,任谁都受不了这每个月抄一次一夜的佛经啊。
阿怜抹干了眼泪问道:“那后来呢?是不是到了武昌又发生了什么事?你出事的地方推测是在宋埠,发现你尸体的地方也不在武昌。你们后来到了武昌了么?”
之前熟悉的舞姿,已经恐慌的令他不由自主想起了记忆深处里的某个人,当这女伶转过脸来时,这脸……分明就是一模样。明明已经死了十年的人,怎么可能忽然又活着出现在台上……
楼玉中没有立即应她,透过她的眼睛望着床顶上方,眼神一片茫然。
他亲吻着她,埋首在她的颈间……
奎河怒道:“你这老头儿,怎么言而无信?”
玄遥轻笑一声:“无妨。我回前楼坐一会儿就走。你带着香莲姑娘去忙吧。”
“季大人,您莫生气!莫生气!”曲小满连忙冲着跪在地上的几位大师小师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季如绵微微一怔。
阿怜镇定抢先道:“大人,深夜出来散步呢?”
“居然还是个孩子!”阿怜双拳紧握,十分恼怒,眼见着那小女娃坐的纸船浸了水,便对船家喊道,“船家!快划过去!”
“什么事?”季如绵挑眉。
胡老爷子揭了夜香桶盖,季如绵立即从夜香桶里钻出来,跳下车便开始呕吐。
“可是那是你们神仙用法力消除,他这是自己想不起来。”阿怜也沉默了。
阿怜道:“没想到媚姬姑娘的本名这么好听。”
阿怜望了一眼镜子,镜子里“她”的眉心又拧了拧,似乎下面的故事让楼玉中没世难忘。
芋圆张开嘴,做了个凶狠的表情。
楼玉中恢复了神情,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便向前方步去。
何碧云连忙挥了挥手,道:“不用了……”
他一下懵了,问道:“如月,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话慢慢说。”
芋圆跳上一旁的大鼓之上,蹦得大鼓咚咚作响。他喵喵喵地笑着说:“不行你就扭秧歌吧。上次瞧你在市集跟着人家扭得可欢快了。”
她依旧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玄遥,恼羞地道:“玄先生,常言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一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是说话不算话。”
阿怜不禁问:“其实你若是想见季大人,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为何一定要进这里当伶人呢?”
好羞耻……
阿怜知道,眼下她这张脸对何碧云来说有绝对的杀伤力。
曲小满又交待了几句盛乐坊的一些规矩,急匆匆地离开。
一日,依如往常一样练习,平日里负责的教习却告诉他们,过几日要去城东何大人的府上献艺,要他们打起精神来,不可怠慢。
“没有啊。这去喝喜酒需要请柬么?”奎河不懂。
“撞了邪,就该去找能人之士去驱邪。更何况我并没有在那季大人的身上看到什么妖气。”
玄遥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丹药是保你魂魄不散,保阿怜元气不损,你们两魂魄共用一体,待你离开之后,我得要保证阿怜完好无损。若不是因为你这孤魂野鬼,我根本无须浪费这粒仙丹。”
杨广德立即又道:“只是一顿便饭,不会耽搁玄先生太久。别院就在前面的一条街,离着不远。”
阿怜赞道:“很赞!可是我不懂字画,不过我看着很有意境。”
他走回自己的厢房,芋圆正趴在窗户前的案几上,瞅着大街上的美女。
没待她回应,扑通挣扎了两下,便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之前你去哪了?你口口声声说要见季如绵,结果倒好,一见着他就莫明其妙地丢下我一个人自己躲起来了。你知不知道?我和他说话都要绞尽脑汁,生怕露了馅,坏了你的事。”
阿怜也听到身后忽然顿住的脚步声,猛然转身一看,竟是季如绵。
玄遥继续说道:“那你可想过,即便是送她回去之后,她还可能会再次被成祭品送入河里,她的父母根本无力保护她,或者说,她父母遭遇全村乃至几个村子的人围攻,甚至丢了性命也有大有可能。”
阿怜将脸逼近何碧云,恶狠狠地道:“我落水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给我一字不落的说清楚了。”
镜中,“阿怜”的双眉紧蹙,面部神情变得复杂起来。楼玉中虽然早已知道这个事实,可是当提及这事,他依然如梗在喉。
船行了没多远,忽然瞧见岸边一堆人围着江岸哭丧。
阿怜看着船夫费力地撑着船,船看似在动,但始终离在那纸船不远的地方。她惊诧地看向玄遥。
通常这种手段,都是青楼妓馆用来对付那些刚卖进来不听话的姑娘和良家妇女们。伶人馆里的伶人地位并不比青楼妓馆的女子高。有时候为了管教那些被贬作官婢不听话的官家女眷,通常也会使用这种手段。大乐师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让他屈服,乖乖听话,将来好好赚钱。
楼玉中望着王敏之,浅浅笑道:“还没有取名,是前两日临时编的,曲子是以前和朋友作的旧曲,乐谱我已经给了乐师们。”
埋藏在心底十年的丑陋伤疤突然之间又被人硬生生的给揭开,这已经不是痛不痛的问题,而是直接将刀插在了他的心口,要他的命!
“……”他最近总是看着她说一些很奇怪的话,她完全不明白他想说什么。算了,她与媚姬究竟是什么情分,她也不必要去探究了,“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季夫人有病,你为何不去瞧一瞧呢?”
她不再是俯视着他,而且整个人被他抱在怀中,双膝已无法支撑住自己及他压在她身上的重量,很快便向一旁倒下,他顺势压在了她的身上。
曲小满在正厅恭敬地迎着季如绵和何碧云,一见着二位,便行了大礼:“小人曲小满见过季大人,季夫人。”
季如月瞪着眼看着他,几近绝望地道:“他不会跟我们走的……”
奎河只好低声解释:“我师傅,我师母。”
阿怜抿着嘴直乐。
“枉死?即便他是枉死,与你何干?你身为一方河神,擅自收留孤魂野鬼在此祸害人间,简直是罪该万死!”玄遥当即便要废了尔安的修为。
“天机不可泄漏。”
“还以为你中邪了……”芋圆只好又喵了一声,跳出了窗外。女人心,海底针。完全不知道整天在想什么。
玄遥正欲回过头扶阿怜上岸,刚巧看到这一幕,便知道是那个船夫捣得鬼。他气极,掌心之中顿时燃起一团焰火。
“呸!得了便宜还卖乖!”
“听谁说的?奎河还是芋圆?”
阿怜频频回头看向玄遥,瞪着眼,这家伙,之前恨不能要一巴掌劈死楼玉中,这会儿反倒推着她让她去管这事。
身为舞伶,对身体的要求很重要,若是身体被打的遍体鳞伤,会影响之后的登台献艺。所以最初一两回,大乐师手下留情,并未重罚,可不想楼玉中一而再再二三的从盛乐坊逃走。这样看来,楼玉中便是不识好歹,最终惹恼了大乐师。
“无须换相貎,只要你想清楚了便好。”玄遥衣袖轻轻一挥,“除了见过阿怜的季如绵能瞧见你本来的相貎,其他人见着你,就如同方才的小厮看见的阿怜一样。”
奎河说的没错,前世的青莲虽然高冷孤傲,却也在游走凡间时,建了莲花境界,将那些为祸人间的妖魔鬼怪锁于其中。而今世的阿怜,能力并未完全觉醒,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在毫无法力的情况下,却总是路见不平,多管嫌事。无论前世的她还是今世的她,这一点儿都未曾变过。
“我跟我男人亲昵关你毛事?我是好心借你身体,你还这么挑剔,想怎样?”
“那是当然。不然如何掌管各界?尤其冥界那些鬼差的小心思!”他从她挑眉紧张的神情里看出了端倪,逗弄她,”让我来看看你的小心思。““才……才没有。那你说,我方才想什么了?”不管他说什么,就算说中了,她也咬死不承认。
尔安见玄遥一脸不悦,想来这马屁是拍在了马腿上,连忙夹着鸭脖滚一边去,待到玄遥追着楼玉中离开,他才又重新将鸭脖拿出来,开心地啃了起来。
阿怜本能的连连向后退了几步,“你你你……”
“哥,你知道我为何却独独喜欢他么?不是他长得漂亮,这里的人长得都漂亮,而是他干净,特别得干净。看着他,我就想起以前还是干净的自己,我就觉得很快乐。而今,是我害了他。”
“放心,我不会扭着你的腰。”楼玉中一直板着脸,终于轻笑出声。
这里的风土人情似乎与京城和广陵都不太一样,一切看在阿怜的眼里都显得那么的新鲜与稀奇。
玄遥扬眉,道:“为何要给她面子?”
不可以……
楼玉中突然怒吼一声:“不想死的都给我滚一边去!”
玄遥顾不得那船夫,连忙纵身跳入水中。奇怪的是,阿怜刚刚落水并没有多久,却莫名一下子失去了踪影。他在这水里四处寻找,却始终看不见她。
看来这楼玉中在季如绵的心中仿佛就是根刺,想拔除,倒没那么简单。两人究竟有怎样一段恩怨纠结的过去,大概也只能等楼玉中出现才能知晓。
“我眼花?两个人分明长得一模一样。别告诉我说你看不出来,过了十年,你连他跳舞的模样都忘了。”
玄遥立即恢复了先前客人的模样,奎河也变回了小童。
楼玉中的心顿时纠了起来,一时没忍住,眼眶子又红了。难怪大伙儿一听去何大人的府上都那么害怕,难怪季如月一直在不停地哭,含糊地说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十年来,她阅过的伶人无数,却没有一个人能超越楼玉中。
何碧云见自己不仅发出恐怖的猫叫声,还见阿怜同一只猫在说话,惊恐地瞪着一双大眼,拼命地张着嘴巴不敢再出声,身体不停向后缩去。
他拥着她入睡,听到她绵长平稳的呼吸声,他心里十分踏实,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可是轻柔的力量像是在挠痒痒,每打一下,便刺|激着他的神经。即便是她用力地咬住他胸前的肉,他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他唯有自私到底,将她所有声音全部封住,任由她十指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他的身上……
这位大乐师不是别人,是与季如绵、楼玉中和曲小满一同长大的师哥王敏之,除了唱曲之外,没别的爱好,就喜好一个养鸟,常常与鸟儿对歌,当红之时曾有个“夜莺”的称号。
阿怜道:“不是说他比他妹更得圣宠么?”
曲小满挑眉,眼神里满是质疑:“口气倒不小,挺自负的。行,给你一个机会,那是要唱一曲,还是要舞一曲?”
玄遥又给她夹了一块,然后还夹了其他几道名菜放在她的碗里。
接连两日,阿怜一直窝在船舱最底层的下人房里,门锁处还栓了把铁锁,没有季如绵的命令,她不得外出去船上其他地方。一日三餐,饭菜自会有人给送来。说白了,她一上船,便被季如绵软禁了,然而另一名同行的童伶并没有与她关在一起。她一直在寻思着该如何能单独见着季如绵或是何碧云。
她偏过脸,简直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忽然之间传来要撕碎她整个人的疼痛,令她本能伸手要推开他,“痛……你出去……”
奎河抬眸瞧了一眼这房间的牌号——天字二号。他挠了挠头,回转身看着走廊,又往栏杆下方看,这层明明是三楼啊,天字二号房不是应该在楼下么?
楼玉中的魂魄一离开阿怜的身体,在季如绵和何碧云的眼里看来,阿怜立即恢复原本的相貎。
待她再醒过来,第一句便问:“楼玉中呢?”
他是不明白那所谓的是什么机会。如今,他唯一想做的便是想要将季如月从梁王府里弄出来,但仅凭他一个小小的图有虚名的伶官,力量却又是微不足道。
楼玉中冷哧一声:“你以为我想在这个时候出现么?你跟他两个人简直……简直够了。我若不出现,你们两还不知道要腻歪到什么时候。”
“就算你没有看上过别人,可是你这祸国祸民的长相就是招人家小姑娘喜欢怎么办?”
“来这里不过一个时辰不到,你就查了这么多,挺不错的。”本来他还担心她,但看楼玉中无力完全操纵她的身体,他便也放心。待到她的能力完全觉醒怕是还要有很长一段时间。
“是!没错!我承认!何碧云是我接近权贵,向上攀爬的跳板,如果没有她也就没有今日的季如绵。你认为我贪图荣华富贵,没有为你着想,那你有替我想过么?当时你在殿前献艺,你已经皇帝跟前的红人,而我呢?每天只能擦着那些冰冷的乐器,纵使有万般才华而无处可使,又有何用?当初,你若是真心对我,在皇上面前肯为我说一句话,我何须用得着去跪舔任何人?我只是不想我、你和如月我们三人再过以前那种被人踩在脚底下的生活,难道这样我也有错么?你看看如今的我,放眼朝庭上下,哪个敢对我季如绵无所不从?就连当年害死你全家的那个罪魁祸首吴启山,我也都为你报了仇,让他满门抄斩。我从未忘记过当年和你一起立过的誓言,那些曾经伤害过我们,糟蹋过我们的禽兽,我都让他们付出了百倍千倍的代价。我全都做到了!我没有背弃!这十年里,我从未忘记过你!”季如绵站直了身体,双眸直直地看着楼玉中。
楼玉中眉心深锁,问:“你确定梁王没气了么?”
“免礼。”季如绵顺着小厮指的方向一路寻过来,恰巧撞见她趴在树下干呕,“你不舒服?”
阿怜听到这样一个答案有些意外,奎河和芋圆也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玄遥挑眉,他若想知道,这天下间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只是对于凡人的这些风流韵事,他并不是太感兴趣,不过他很乐意听她解说,“说来听听。”
曲小满乐呵着要跟上前,送二人离开,何碧云冷着脸道:“止步吧。”
楼玉中得知这些后,心无波澜,只是人变得更加孤寂,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不喜与人说话的日子。也不知怎的,渐渐的,皇帝皇后也不再召见他去宫里献艺,之前巴结他的各路人马在一瞬间全部都消失了。他也乐得清闲,每日里除了练舞,想得最多的便是如何离开京城,脱离伶人这个身份。
“你这么做这就是为了查出当年害你的凶手?”
“所以……你是失忆了?!”阿怜难以置信。
***翌日一早,武昌城的父母官朱大人以及当地的达官贵人,包括杨广德,浩浩荡荡的一众人为季如绵夫妇送行。
“原来媚姬姑娘姓梅啊。”阿怜有些惊讶地望着玄遥,果然比她想的周到,没有冒然直接说是来找媚姬姑娘的。
阿怜哼着小调,脱了衣裳,迈入浴桶之中。
“季如绵,你居然还有脸嫌弃我?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地位爬上来的,没有我,哪有今日你季如绵?你根本不是人!你就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何碧云捂着被打得生疼的脸颊,双眸含泪,愤恨地瞪着季如绵。
季如绵听到他这些困惑,似笑非笑,只对他说了一句,晚一天登台,你也就多能睡一晚好觉。他还是不明白。
楼玉中冷笑一声:“季如绵,你当真以为当时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么?你敢对天起誓你当时真的不在场么?”
“没有。”
小狐狸乃是青丘九尾狐一族,不归天界管。
阿怜再一翻手,两朵巴掌大小洁白晶莹的莲花浮现在半空中,楼玉中还没来及看清,这两朵莲花便迅速没入江水里。再出现时,一朵莲花已经变得墨黑,与夜色几乎容为一体,凡人根本看不到。另一朵莲花变成直径约有三尺大小,托着一只全身皮毛通白的狐狸从江水里慢慢浮上来。
“你若不舒服,我扶你过去吧。”季如绵靠近她,扶住她的胳膊。
三人沿着西门出了长乐坊。楼玉中领着二人一路拼命往西面跑,直到城西倒夜香的胡老头家。
楼玉中乖巧地行了礼,道:“回嬷嬷话,小女敢毛遂自荐来这里,当然知道盛乐坊是什么地方。”
“别你你你的,快把衣服穿好吧。”
阿怜抬头看了一眼床顶,一下子明白了,心一拧,整张脸垮了下来,撇着嘴道:“你果然还是要回去当你的一神之下万神之上的圣仙了。我都还没老呢,你就要抛弃我了。真是个没良心的负心汉!亏我一心一意的对你……呜呜呜……”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便从她的眼眶里滚了出来。
“什么贺礼?谁家办喜事?”阿怜好奇地望着两大箱子绫罗绸缎和珠宝玉器,好大的手笔。
曲小满踌躇了片刻,最终揪着眉头,道:“你随我来。”
楼玉中望着阿怜,她的脸上露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无奈,那种无奈也只有他能体会。想问她那位天界的仙子如今如何,可是想了想,便也没问出口。谁生谁死,这世间红尘即将与他无关,他又何必去探知别人的秘密。
“你不出来,那我真的扭秧歌咯?反正季如绵看到的是你的脸,不是我的脸,丢人也是丢你的人咯。”
“我可以让你说话,但是你若敢叫出声来,我会让你变成跟他一样,这辈子都生不如死。”她指着芋圆威胁何碧云。
“还请大人恕小女鲁莽。小女可以自己走过去。”阿怜连忙陪不是。
楼玉中出现后,她便消失了,莫名陷入了昏睡。直到天黑,她才清醒过来。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伶人会被世人所瞧不起,被与青楼妓馆的姑娘们相提并论,被骂下九流,是因为就是啊。在盛乐坊里的伶人们,便如同青楼妓馆里接客的姑娘们,且无男女之别。
杨广德见着两箱满满的贵重贺礼,也就不太在意这送礼人的身份是男是女,笑眯眯地道:“三位公子是小雪的同乡?”
玄遥正在案前潜心作画,见她推门进来,便道:“你来的正好,帮我看一下这副字画如何?”
“不从!不从!死也不从!”小小的楼玉中拼尽所有力气冲着大乐师吼道。
芋圆“喵喵喵”叫了几声,快速地蹿至别处。
“我是谁?夫人您觉得我像谁呢?或是认为我是谁呢?”
季如绵昂首阔步向前走,没有理会她。
季如绵看了一眼玄遥,道:“在京城就听闻玄先生的大名,如雷贯耳,一直未能有幸相见,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当他为他上药的时候,退下他的亵|裤,看到他的后|庭肿得老高,周围一圈的血慢慢在结痂。他终于知道他为何忍着胸前的疼痛,也不愿翻身过来。
阿怜也在疑惑,楼玉中道:“时间不多,这身装扮加舞扇是最省时省力的方法。待会儿,我跳舞的时候,你最好去休息一会儿,免得稍有不适。”
“你放心去吧,有本世子保护阿怜,不必担忧。季如绵区区一个凡人而已,比起那个蜘蛛精,他若敢起什么歹心,本世子凭一个小手指就能弄死他。”芋圆面目凶悍地伸出一下猫爪,尖利的爪子张了张。
想当初,她在父亲面前说尽好话,想尽一切法子帮助季如绵。父亲却觉得季如绵这人看面相,就不是一个良人,更多的是嫌弃他的身份地位,是个不入流的下等伶人。
玄遥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唇角,“可以心安了么?”
药性很快便起了作用,冰凉而舒服。
玄遥走向走廊顶头的天字一号房,轻敲了敲门扉。不一会儿门开了,阿怜身着一袭紫色纱衣从中走出来,婉若仙子下凡,痴痴地凝视着玄遥。
楼玉中远远地望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季如绵,他掀开马车竹帘的那一刹那间,十年光景,往事依如昨昔。
宴席散去,这果酒的后劲也便上来了。
楼玉中感到自己的魂魄如火烧一般疼痛。
忽地,玄遥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阿怜:“还痛么?”
“多谢大人!”曲小满领着阿怜立即往回走。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季大人此次回来的目的。你既然千方百计地想留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要出人头地?!就算这里对你来说人生地不熟的,你在京城待过也该知道要避讳啊。你知不知道季大人方才也看了你的表演,说不准这会儿就在哪里暗中观察你。”
曲小满一出现,众人皆松了口气。
阿怜望着他摧毁原神,甩手便扔出一朵莲花罩在他头顶上方,将他的魂魄护住。
他之所以想了整整十年,都想不起来究竟当初是谁害死了他,何以执意一定要再见到季如绵,是因为他在死之时也不愿相信季如绵会害死他的这个事实,而自我选择封闭了那段痛苦的记忆。
季如绵精通音律,擅长作词曲,且天生一副好嗓音,而季如月身姿轻盈柔软,擅舞,但楼玉中在舞技上更有天赋。季如月每天都会拉着楼玉中一起习舞,而季如绵是一个最好的伴乐。只短短的三年学习,楼玉中便超越了盛乐坊所有同龄人。因为长得比女子更为娇媚,所以常常女伶扮相。
出了别院大门,坐上马车,阿怜便问玄遥:“那个你说我与媚姬多年的情分……是什么情分?专门替你这个东家送嫖资的情分么?”
季如绵也没想着自己这么随口一说就刺|激到人,明明是个男儿身,却娇滴滴的跟个娘们似的。若不是妹妹见他可怜,他才懒得多看一眼这个废柴。
季如绵淡淡地道:“看看再说吧。”
“我做不到……”他的声音在颤抖,身心焦虑万分,额头布满的汗水不停地滴落。如果就此停下,他一定会疯的。
“你擅长音律舞技?可我看你这身子板,怎么都不像是个擅长舞艺的优伶。”
季如绵望着胡老爷子和其闺女消失的身影,遥望早已看不见的城门,再回眸看向楼玉中,忽然觉得这个从小到大依赖着他,一遇上事不是哭鼻子就是要死要活的楼玉中变得陌生起来。他不仅心思缜密,甚至比他想象中要坚强勇敢得多。
阿怜摇了摇头。
河神尔安方起身就又立即跪了下去,战战兢兢地道:“北帝请息怒!娶妻一事,纯属误会,乃村民误解,小神绝无强娶民女之意。她们落水之后,便由冥界使者引渡回枉死城,小神绝不敢强留她们。小神句句属实,可以去冥界查实。”
“我一直守着她,护着她,就是不希望她遭遇我遭遇的那些。可我不能每次都那么及时挡在她前面。有时候,我想哪怕就是晚一点,再晚一点,或者能守一次就一次。只要我活着还能护着她,我就一定会做。这就是我为何在遭遇了这些事之后,还能坚持活下去的原因。因为我还有我的家人要守护。而你,这么多年来,除了享受别人吹捧你的舞技之外,你为自己的家人做过什么?即便你家破人亡,可你有想过,你为死去的他们做什么?你什么都没有,你从头到尾就是个懦夫,你口口声声说活着要为自己的父亲你的家人报仇,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一心等死的懦夫。”
就在楼玉中以为自己快要解脱的时候,季如绵又出现了。
“我说你不会是听见何碧云的名字就怕了吧?就算你看她不顺眼,你也没必要害怕得躲起来呀。当年你都敢带着季如月逃跑,如今你又怎么会怕她呢?”
季如月一身华服,虽然面容苍白,却也难掩倾世绝美的容颜。
“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我真是佩服楼玉中,虽然是我的身体,可是他也有知觉的呀,但他都不知道痛。他那又是连转又是拧,又是跪地又是曲,我这胃里整个就是翻江倒海,还有两条腿,眼下打着晃,怕上明儿一早起来要下不了床。这胳膊就跟折了似的。”
而季如绵背着手就这么立在她的跟前,一直盯着她看。
翌日清晨,奎河轻敲师傅的房门,叫他用早膳,然而房内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他的手轻轻一碰,那门便推了开来,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床榻之上干净整齐的仿佛昨夜根本无人睡过。他奇怪着,转身又去了走廊最里间的天字一号房,敲了没两下,房门打开来,竟是个虬髯壮汉。
她闭上双眼,头枕着桶边,享受着这会儿单独的宁静。那两场舞几乎是耗尽了她的力气,许是太累,不知不觉,她泡在水里睡着了。
阿怜这刚嚼了一片西瓜,差点儿便将口中的西瓜全喷了出来。
“阿怜”仰起头,对上玄遥的双眸,没由地一阵惶恐瑟缩,但看到他眼中满是焦虑与担忧,不由地松驰下来,轻笑出声:“她是你情人?”
“不可描述,不可描述啊——”紫微星君更是好奇的伸长了脖子看向门缝内。
阿怜顿住脚步,只差了一点,她就要走出这里,奔向光明了,可是听到这位美男子哀凄凄的声音,她的心顿时软了下来。
“楼玉中?”阿怜佯装不认识摇了摇头,“是你的那位故友么?”
河水湍流至极,他又往下游的方向游去,游了很长一段,依旧不见阿怜的踪影。为何会这样?这眨眼的功夫,阿怜不可能凭空消失。
季如绵道:“可以让伶人们开始了。有什么绝活让他们都可以展露出来。”
“多谢大人。”阿怜点了点头,在扶靠上坐下。
季如绵紧随其后。
尔安说楼玉中真正落水的地方并不是在举水河,而是在举水河的上游宋埠附近。楼玉中被人推下水之后,尸体顺着水流一直飘往下游,整整飘了几天几夜,这才飘到了举水河,被人打捞起。能知道楼玉中落水淹死的地方,除了楼玉中本人以外,那应该就只有凶手。看季大人听到宋埠的表情……可是真是耐人寻味。难道说这季大人就是害死楼玉中的凶手?
刹那间,整个练舞场上安静得连一个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所有人屏息,不敢大喘气。
楼玉中沉默了很久,终于说了一句:“你们有想过离开这里么?离开长乐坊,离开梁王府,离开京城。”
楼玉中掀开被子,撩起季如绵的衣衫,他的后背上伤痕累累,被弄得青一块紫一块,腰侧还延伸着几条鞭痕印子,想来这鞭子是抽在了他的胸前。楼玉中想着,这样趴着胸口的伤应该也很痛,让季如绵翻身过来。季如绵哼哼,依旧趴着。
“对了,说正经事。楼玉中不见了。方才扇舞一结束,他急忙冲向后台,接着我就觉得整个人天旋地转,极不舒服,等我清醒时,我正趴在树干上干呕,而他不见了。我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阿怜将梳妆的镜子搬过来放在桌上。她对着镜子,一脸认真地望着镜中的自己,道:“楼玉中,我们现在来谈谈正事。”
“想不起来了……十年前的事,我每天都在回忆,但是唯独想不起来那天落水的事。”
玄遥按了按微微刺痛的太阳穴,接着手中多了一粒金丹,对阿怜道:“好了,你们两别吵了。先把这个服下。”
阿怜嗤道:“我怎么听着,都觉得是你们这些所谓的天神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找的借口呢。救一个损一次修为,所谓长生不老与天齐寿,都将不复存在。你们上界的神仙空有神力,然而却在眼睁睁看着凡人有难,而不顾凡人的生死,那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那凡人又为何要用香水敬俸你们这些神仙呢?难道只是为了让你们与天齐寿么?”
离了很远,都能听到季如绵嘶声力竭的酒话:“楼玉中,你有种!从今天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你是个好人。”
梅花令围着阿怜转了三圈,正要往宴会厅的方向飞去,被玄遥一下子收了回来。梅花令落在他的手掌心里,不停忽闪着光芒,慢慢地那光淡了下去,又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玉牌。
季如绵临行前又瞅着阿怜看了一眼,然后便向前楼步去。
奎河摇了摇头道:“回星君,待会儿等师傅出来,您还是亲自问师傅吧,师傅一直教诲奎河,万事莫要多嘴,奎河不敢违抗师命。”
“但是我想坐着观赏。”
阿怜有些气愤地道:“哎哎哎!楼玉中,你终于知道别扭了么?”
季氏兄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楼玉中跳下车,然后扶着季如月下车。季如月一下车也开始呕吐。
阿怜好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玄遥抬起右手,掌心泛着一团绿光,翻手将那团绿光覆在她疼痛的地方,不一会儿,肌肉酸胀的痛感消失。
虽然见不到妹妹,季如绵并没有难过,反而替季如月高兴。
盛乐坊里与楼玉中年纪相仿的童伶有很多,其中最惹眼出色的,便是季如绵与季如月兄妹。兄妹二人不仅能歌善舞,还精通音律与诗词歌赋,才华不在楼玉中之下。季如绵天生一副好嗓音,于七岁时便扬名整个武昌。
阿怜吩咐芋圆:“算了,还是让她能说人话吧。”
楼玉中静静地看着他。
暮色降临,盛乐坊一片灯火辉煌,与白日里的热闹有些差别,多了许多放荡颓靡的味道。
不一会儿,一个年纪约莫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
“泡一下,要这样泡吗?还你是想坑人家汤池的老板么?”季如绵双手紧紧地抓着他,脸部神情紧张,幽黑的双眸里满是担忧。
“你在胡言乱语说什么呢?!”
“我内子,我徒弟,我家宠。鄙姓玄。”玄遥只用了短短十二个字,将三人一狐狸的关系表述清楚。
楼玉中摇了摇头,说:“哪里都不回,再也不做伶人,找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隐居起来,平平淡淡过完下半生。”
整条船上,除了休养生息的芋圆,只剩下楼玉中的魂魄与阿怜相对。
“阉……阉狗……我是……瞎了眼……才看上你……”
倒是楼玉中先开了口,打破了僵局。他笑着说:“你们都别这样一副表情,就像季如绵说的,遇到的多了,也就习惯了。原来硌脚的路走多了,都会觉得平坦了。”
“你放……”阿怜生生将那个“屁”字忍住,如今她是淑女,再不是以前那个市井里摸打滚爬的小乞丐。她才不要跟他这个在水里待了十年,内心无比阴暗的怨魂一般见识。
世上就没有不透风墙。
“后面有个凉亭,去坐一会儿吧。”季如绵指着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你们说封仙就封仙,把天界的神仙都当成什么了。”玄遥虽然赞同楼玉中的舞技上乘,但是至于楼玉中是否能入仙籍,那也得要看他的修行与造化。尔安收留他在身边,一直带着他修行,虽说只有短短的十年,但一直在努力化去他心中的冤气,怕是也有意引他入仙班。
阿怜好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楼中玉沉默。
楼玉中的步伐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很快却又生生顿住。
“咱以后和阿怜在一起可得要各种小心了,再不能像以前一样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尤其是你,别总是有事没事往阿怜的怀里乱跳。”
阿怜低头一看,之前玄遥给她裹着的衣裳经过一番自我恶斗,眼下已经敞开,胸前的肌肤不甚露了一大片春光来。她的双手连忙拉紧衣裳死死护在胸前,恼羞道:“楼玉中,你这个老色鬼,赶紧给我把眼睛闭上!”
“不是说季大人前两日才来过么?怎么今夜又跑来了?”曲小满连忙起身,“我这就过去。”
“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奎河。”
奎河第一次来敲门的时候,她惊慌失措,好似正在偷情的狗男女就怕被人发现,而他一派气定神闲,不急不徐,拥着她不肯起床。她推攘了几次,才将他赶下床。他慢吞吞地穿好衣衫,不情愿地穿墙而过离开她的厢房。
季如绵觉得季如月就是多事,偏偏不肯闭嘴收声:“他想死,你让他死好了。反正他死了,没有会在意他楼家上上下下其余人的性命如何,也不会有人再去为他父亲沉冤得雪。反正他就是个废物,像他这种废物早死晚死都得死。”
忽地,那几匹白练腾空飞走,阿怜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一身俭朴的白衫,素面朝天,令在座的客人唏嘘不已。
阿怜将所有事情经过简短地说了一遍。季如月在听到当年杀害楼玉中的凶手是哥哥季如绵的时候,脸色变得更加煞白,一时承受不住打击,身体一下子软了,晕厥在地。
与此同时,楼玉中冷冷地道:“请圣仙放开我!”
“嗯。但还有个心愿未了。”与其说是心愿未了,倒不如说是个心结。
这位贵客力气极大。虽然身为男儿,十三岁的楼玉中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无论他有多害怕,想尽一切办法想要逃离,却始终力量敌不过,直到后|庭传来的刺痛让他痛不欲生,直接昏死过去……
曲小满心头一紧,下意识眈了一眼楼玉中。
人间有句俗语,只羡鸳鸯不羡仙。大概就是眼下的情景。他越来越享受与她腻在一起的时光。
季如绵忽地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一边不停地自抽一边道歉:“我季如绵是个烂人!我季如绵烂嘴!都是我季如绵不好!我季如绵对天发誓,以后绝不再惹玉中弟弟生气了。”
可是她叫唤了半晌,也不见楼玉中出现。
“是谁如此大胆,召唤本神君?”河神尔安口中咀嚼着热干面,口齿不清地说着,抬眸一见竟是天界失踪多年的紫微大帝,吓得呛个不停,连忙扔了手中的碗,伏首跪地,“小……小神尔安参……参见北帝。”
“楼玉中这么厉害?”阿怜惊讶。凡人可是不停地吹捧天间呢,这天界的仙娥怎能舞技不如一个凡人。
阿怜更不明白了,以为是莲花令和梅花令的法力太强,令楼玉中承受不住,然而楼玉中却说与这两块玉牌无关。
他咬着她的耳朵说,若不是昨夜心疼她太累,其实替她沐浴时就想狠狠再要了她。
“我去!你这简直是比戏班子演的戏还要狗血。头一回听说失忆还可以选择,而且还是将最最最重要的部分选择忘记。”阿怜也是没话说了。
有好几次,季如绵发现他半夜恶梦,身体团成一团,不停地颤抖,满脸泪痕,口中不停地呓语叫唤着爹娘。起初,季如绵懒得理他,但是季如月每天在他耳边叨唠,让他好好照顾他,如同魔咒一样在季如绵的脑海里徘徊着。
奎河无比认真地点了点头,又不解地问道:“你说师傅是怎么被阿怜给骗到手的?怎么都没有一点儿预示啊?”
玄遥一路吻着她,一路抱着她走到床前,将她放在床上。直到她又要喘不过气来,他才放过她。
“你是个……”虬髯壮汉方要发怒,却在对上他的一双黑眸之后一下子呆住了,等清醒过来,摸着脑袋傻傻地自问,“哎?我这是在哪?我这是要干什么去?”
玄遥唇角微抿,不怒自威:“都起来吧。”
“干嘛要他们两看着我?我都没有找人看着你呢。”
“何以?”玄遥挑眉。
“玉中,你别闹了!有什么冤屈,你尽管说出来,在你面前的是咱们上界至高无上的神北……北……”尔安收到玄遥暴怒警示的眼神,连忙顿住改口道,“总之,你有什么冤屈,你就尽管跟你面前的这位圣仙开口便成,他能帮你。”
楼玉中拖着病体,跪在了大乐师的面前,低声下气地哀求:“请大人不要责罚他们兄妹,要罚就罚我吧,都是我的错。我愿从此听从大人的教诲,再也不犯错误了。”
“看不出来你这年纪,胆子倒是不小。”曲小满不以为然地冷嗤一声,随即拍了拍手,一位年纪尚幼的女童伶走进来。曲小满冲着她道:“你来唱《佳人无双》替她伴唱。”
刚踏出客栈,正准备坐马车去码头,恰巧撞见杨广德带着下人前来,“杨某真是孤陋寡闻,不知玄先生大名,失敬失敬。前几日招待不周,还请玄先生海涵。今日特在别院设宴,不知玄先生能否赏个脸?”
杨广德迎着玄遥坐上座,玄遥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这些年,他们盛乐坊资质上乘、天份极高的优伶就没见有,自打被京城的长乐坊压下去之后,就没有再抬起过头,若不是有季大人在宫中顶着,他们盛乐坊怕是早被遗忘。就凭这丫头的舞艺,只要登台一定能成为她们盛乐坊的头牌,说不准被季大人一眼相中,挑去宫中,若是日后能承蒙圣宠,她们盛乐坊反压京城的长乐坊,那是极有可能。但是这丫头虽然话说的好听,但目光森冷,令人不寒而栗,一点都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眼神,这真是叫人很不舒服。
阿怜道:“逆天而为会怎样?有损修为?”
两位客人互相看了一眼,神色慌张,一脸的无可奉告。
“季如月已经在来的路上,是否还想再见她一面?”
阿怜追过去,一个人影也没有。难道是她错觉?
芋圆鄙夷道:“你进出皇宫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你想过季如月么?她是个凡人啦,当年进出王府都那么费事,如今进了宫,你当皇宫是自家么?再说了,你凭什么让人家相信你?她如今可是如嫔啊,这说明什么?楼玉中落水之后,她又跟着他哥一起回京城了,在他哥的安排下进了宫。若真是季如绵害死的楼玉中,你让她现在来揭发当年她哥的罪行,可能么?”
真到楼玉中起身叫唤,她才想起来说事,“果然有两把刷子。你叫什么名字,师从何处?”
“什么?!这个时候你跟我开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啊!”
白日里,老皇帝的死讯令他又哭又笑,到了夜里他又开始恶梦。季如绵和其他同屋的童伶们被楼玉中的哭声惊醒。大伙儿虽然习惯了楼玉中经常做恶梦,但偶尔也会觉得这人真麻烦,可是拿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集体将他赶到拐角的位置。因为季如月喜欢楼玉中的关系,季如绵也被迫一同被赶到拐角。
“季如绵,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狡辩。当时,我正在费力地往岸上爬,看到了一样东西。那日逃跑的半途中,因为你被石子狠狠绊了一跤,你右脚的鞋子前端便磕破了一个洞。而我在落水前,眼中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便是躲在石头后方,你脚下的那只鞋。”楼玉中一把捉住季如绵的衣襟,目光直瞪向他,恨不得杀死他。
倏然,几个身影同时出现,齐刷刷地跪成一排:“恳请北帝为了天下苍生,六界和平,随罪臣们一同回天界。”
“你说的这么不亦乐乎,看来这几年每日清晨去市集买菜也没少听人八卦,怕是那茶馆说书先生的都快要赶不上你了。你要是能把这一半的劲头用在练字上,也不至于被我管教。”玄遥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这杨老爷倒是个舍得用好茶招待客人的大方主人。
船家问他:“公子打算去哪?”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等你回来,我都成老太婆了。呜呜呜……你就是个负心汉!”阿怜抹着眼泪伤心地哭道。
楼玉中当下眼泪刷刷地流了出来,身受重伤,本就虚弱的他一下子便哭晕了过去。
楼玉中说完便要自毁魂魄,阿怜翻手便使了法术将他定住。
阿怜高兴地上前道:“媚姬姑娘,听说你嫁来武昌,所以玄先生特地备了一份厚礼前来向你道喜。你快来看看!”
玄遥一行人跟着家丁来到偏厅候着。一进门,阿怜便被院内两棵高大的银杏树吸引目光,沿途欣赏这座整体格局错落有致的大宅院,忍不住同玄遥咬耳说道:“媚姬姑娘这回可是命好了,嫁了一个大户人家啊。”
楼玉中转身对着尔安道:“尔安,多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你知道的,我等了这么多年,才好容易等到这样一个机会,我是绝不可能放手的。”
阿怜扫视了船舱一眼,衣袖轻挥,空中又浮现出一朵洁白晶莹的莲花,眨眼之间,那朵莲花消失,空中传来一股子冷冽的沁香。包括何碧云在内,船上的所有人很快全部陷入昏睡。等他们再醒来,今夜在船上发生的一切都将记不起,只会记得季如绵和舞伶许香莲因突如其来暴雨天气,被风卷入江水之中不幸身亡。
楼玉中不得其解,睁着眼怔怔地看着她。
他的嘴唇微微发颤,喃喃地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会……”
季如月道:“哥,你怎么这样说话?他还是个孩子。”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实现了这个愿望,不用再当伶人,而所付出的代价便是他的生命。
眼下,芋圆只是一只会说话普通白狐,被人掐住了后颈,他丝毫没法动弹。
季如绵为了这事,和人干过很多次架。可是,却也从来不见他将身上的脂粉味洗干净后再见他,似是刻意留着香气。他每次一边吐着一边苦笑着看着季如绵,“我应该是投胎的时候跑太快了,所以投成了男儿身,若是跑慢一点,说不准就是个女儿家。”
一行人只有芋圆不明所以。
“你不是神仙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凶手是不是季如绵?”
她望进他蒙了雾的双眸,那里透着满满的期望,她终于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夫妻之间才可以有的肌肤之亲,却被她喂酒撩拨撩起来,可是她心底不并抵触,甚至有些期待。
芋圆道:“也就是说,十年前,你落水的时候并没有瞧见害你的凶手?”
这次,阿怜没在掩藏,而是开门见山:“夫人究竟想问什么呢?是想问阿怜是否师承一位姓楼的前辈,还是想问阿怜的亲人当中是否有一位姓楼的长辈?”
突然,只听“叭”地一声,何碧云手中的茶盅掉落在地,茶水溅在了裙摆之上。
只可惜何碧云是个对爱情有憧憬的女人,尚未体会成亲之后的浓情蜜意,两任前夫短命归西,她独守空房,茕茕无依,忽然出现的季如绵对她来说就是救赎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季如绵对她百般示好,甜言蜜语,她就跟鬼迷了心窍似的,所有人都反对,她铁了心的要帮季如绵翻身。每回进宫,都会在皇帝皇后的面前提及他的歌喉舞艺,擅于作词曲。终于等到皇帝来了兴致,她再安排他进宫殿前献艺。那一曲《佳人无双》成就了他,从此让他飞黄腾达。也正是那一次的伴舞是如月,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楼玉中惊恐万分,手中的酒杯骤然落地,杯中的酒水洒了那人一身。
“你竟然问我干嘛?!你要么突然消失,要么突然闪现,你说走就走,想来就来,你把老娘的身体当什么啊?!老娘真的很想掐死你呀!”她跳过去,伸手就去掐住楼玉中的脖子。
芋圆抗议:“为何我要从一只尊贵的九尾狐变成一只猫儿?为何就不能把我变成一个人?”
大乐师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却也不急着让他登台献艺,依旧让他和其他舞伶们在一起练习。
“不巧,都没有。”阿怜没待何碧云回应,兀自又道,“夫人,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呀?阿怜长得有那么面目可憎么?还是说,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心里有鬼?俗话说的好,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季如绵一阵沉默,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向何碧云的屋子,伸手就要拉开屋门。
芋圆吓了一跳,“喵”的一声跳过去,一巴掌盖在阿怜的额头上。
芋圆两只爪子托着腮道:“明明是咱们的小阿怜被师傅这只大灰狼叼走的。”这说起来还得要谢谢他们青丘那只野狐狸胡乱,没有胡乱对阿怜使了迷魂之术,估计这两人也不会这么快就好上。
尔安也跟着单膝叩地,恭敬地道:“罪臣尔安叩见北帝。”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当时她闷在水里,根本都开不了口好么?
何碧云果然脸色变得灰暗,一双美目迸射出怨毒的目光,但毕竟不是省油的灯,话锋一转便道:“我突然有点好奇,你师承的是哪位盛乐坊的师傅?”
阿怜以最快的速度将衣服穿好,然后拉开门召了奎河和芋圆进来。
盛乐坊的大乐师可不敢得罪这位贵客,这可是当今皇上的亲叔梁王,位高权重,只要弹弹手指头,叫他们整个盛乐坊生,那便是生,叫他们死,那便是死。梁王是相当中意季如月,有意带着季如月一同回京。所以,大乐师再三叮嘱着季如月一定要好好伺侯着,将来若是能进王府,哪怕就是做个侍寝丫头,也比留在这里好。
曲小满连忙扑上前,惊道:“夫人,您没事吧?没有哪里烫着吧?”
“季如绵,你在十年前就杀了我一次,十年后,你还要再下一次毒手么?”楼玉中冷冷地道。
玄遥对杨广德的叫唤充耳不闻,扶着阿怜上马车。
季如绵强行将季如月拉出了屋子,季如月一下子瘫在了地上,哭得十分伤心。
何碧云转向楼玉中道:“楼玉中,当年我被你推上岸后,迷糊之间,我也看到了你说的那只破洞鞋子,正是穿着那只破洞鞋子的主人将河岸的巨石推入水里砸在你的身上!季如绵,凶手是明明是你,你竟然还要含血喷人,污蔑我!”
杨广德也跟着过来,小心翼翼地道:“玄先生,不会耽误你太久时间,若是你不想吃饭,那就喝盅茶?就当是看在媚姬的面子,帮在下这个忙,就一盏茶的功夫。一盏茶?”
阿怜塞了一片西瓜在他的口中,道:“你别误会,我可没有吃醋。就是纯粹好奇你每个月就为了罚她抄佛经才去花楼,这倒底是为何呢?莫不是她曾经得罪过你么?”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倏然出现,是紫微星君和尔安。
客人甲:“嗤!就算蒙圣上恩宠又能怎样?还不是个……”
他本就不想再这样活下去,自上一次提议过,季如绵和她都没有应他,他便没再提过。季如绵与何碧云厮混的这些日子里,他早已看透,心也冷了,所以暗自联系了船家,想走随时都可以,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竟然这么快。
“呜呜呜……”
从未跳过舞的阿怜,因为楼玉中张弛有力、刚健挺拔的动作引来各种不适,之前那一曲《佳人无双》含蓄绵柔已经让她招架不住,这一曲又是“拧”“倾”,又是“圆”“曲”,尤其是那个腾飞起的紫金冠腰,一曲舞完,她整个人就废了。这不仅是心里想呕,这双腿、胳膊都感觉自己的,走路都有些打晃。
她一阵错愕,凝望着这个俊美的公子,原来他不是一个女鬼……这可真是一张比女人还要妩媚的脸蛋,竟然生为男儿身。就连他穿着男子的衣衫,她还以为“她”是个女儿家。
在季如绵的悉心照料下,楼玉中又一次活了过来。这一次,他似乎一下子成长了许多,脸上再没了以前那种稚气天真,取而代之的是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沧桑。人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除了季如绵谁也不交流。虽然对大乐师及整个盛乐坊的管教都恭恭敬敬,看不出来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但是季如绵都知道楼玉中再不是以前那个楼玉中了。
她撒娇腻道:“不怕!就算生了病,还有你呀。你可是一个药到病除活神仙呀。”
楼玉中还没来及回答,季如绵便抢先道:“武昌吧。”
小厮瞅着“阿怜”看了看,问:“姑娘,真的不需要换一身其他的舞衣么?”
“师傅怕我玉树临风的白狐形象惊艳四座,让我低调一些,于是将我变成了一猫。”芋圆不爽的喵一声。他本来拼命努力已经变成了人形,奎河看到他的时候还惊讶来着,然而最多一柱香的功夫,欣赏完了楼玉中的扇舞,他便又无语凝噎地变回了狐狸。师傅担心他的模样惊动周围的宾客,便又将他变成了他讨厌的猫儿。
曲小满忽然推了她一把,“你还愣着干什么?轮到你了,还不赶紧上和-图-书去。”
紫微星帝再次恳求道:“请北帝以大局为重!以为天下苍生为重!”
奎河见师傅神情松动,不免松了口气。
“故友?”阿怜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玄遥法术了得,这季如绵见了她,认不出她原本真面貎,当她是楼玉中。
昨夜他给她抹的绿色药膏真是灵丹妙药,今晨醒来完全没有丝毫的不适。他也问了她同样的一句话,她摇了摇头之后,就发现他眸底的颜色完全变了。方要起床,便被他又按了回去,只是眨眼的瞬间,两人身上的衣物全数消失。她本以为还会像昨夜初次一样疼痛,可是当彼此完全契合之后完全超乎她的想象,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瘫化成水之时,身体被刺|激后的酥麻一下子遍布四肢百骸,那一瞬间脑子里完全一片空白,忘记了一切。整个人犹若大海中的一根浮木,随波逐流,沉沉浮浮……她也终于明白为何人世间有那么多的男男女女沉沦于此。
玄遥依旧不客气地回绝:“不必了。”
“季大人是咱们武昌人,刚巧回来省亲,遇上杨老板大喜。杨老爷乃咱们武昌城首富,季大人多少都会给些面子。”客人甲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又开始与客人乙咬耳朵,时不时发出轻笑。
她一手端着果盘,一手提着裙子,飞奔向书房。
季如绵的神情总算缓和了一些,又道:“你家乡哪里?”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傻子!傻子才会跟一个男人……不对,跟一个男鬼共用一个身体。你快点出去吧!你身为男儿身,占了我这女儿家的身体,你不嫌别扭,我还嫌难受呢。”阿怜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前方那团光亮走去,她不喜欢黑漆漆的地方,她恐黑。
阿怜知道他难过,谁愿意见着昔日的情人为了荣华富贵而自甘堕落,做人胯|下的玩物,哪怕那个人是当今的圣上。
“你在想我陪你一起沐浴!”他斩钉截铁地说完。
“干嘛?”
小厮不免惊讶。这姑娘当真不是来应征打杂帮手的,倒是想做伶人?偶尔伶馆在缺人的时候,会收留一些面容娇好身段不错,又懂一些音律的散妓。可是他怎么看,也看不出眼前的姑娘有这方面的资质。虽然姿色中上,但是没有过硬的技艺,别说入他们馆主的眼,怕是连他们盛乐坊教习嬷嬷的眼都入不了。
阿怜怔了怔,疑惑地看向她。
来京城究竟是对是错,眼前的路一片黑,谁也不知道会走成什么样。
阿怜暗暗召唤楼玉中,然而楼玉中又消失了。哎,这总是在关键时候掉链子,她又不知他心里倒底有什么结,只能像前两次一样,硬着头皮自己先上了。
“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楼玉中近似哀求的声音透过河水传到她的耳边,脸上的神情看上起无比的忧伤。
乐曲从舒缓到慢慢变得激昂跳跃,再到柔情似水,最后以急速紧张气氛骤然收场。伴着乐曲,楼玉中的动作也从最开始的刚柔并济到后来变得妖娆妩媚。随着他动作的不断变化,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被他成功吸引,与之前那个扭秧歌,简直是判若两人。
“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判?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了,多管闲事的下场就是找死。我不管你跟季如绵是什么关系,也不管你是个什么东西。上了这条船,就没那么容易下船。”季如绵冷笑一声,对两个手下命令道,“给我把那只狐狸扔进江里喂鱼!”
季如绵见楼玉中失神,容貎也渐渐恢复,不再像之前恐怖的模样,卡在脖子上的手微微松开,他立即使力地推开他,身体依着船舷不停地猛咳。
水气漫漫,令他整个人身心都放松下来。他闭上双眼,将自己整个人都没入水中,感受水的热力将他整个人包裹而窒息的感觉,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当自己死过了,出了水面,便是新生,抛开以前的种种,放弃季如绵所说的矫情自尊……
“之前大人差人让小的去他的屋里谈事,完了之后,还特许小的可以四处走走,换换气。”阿怜故意挑拨道。
这女人,只要一逛起街来就刹不住。阿怜一手抓着冰糖葫芦,一手抓着棉花糖,像只紫色的蝴蝶在街头四处飘舞。
“让她说下去!”楼玉中厉道。
阿怜悄悄地道:“这季大人可是个有故事的人,想听不?”
何碧云哭着点了点头。
阿怜回眸,身后十米开外的地方确实有个凉亭,不过叫几棵树结结实实的挡住,若不是凉亭的四角上悬着四盏小小的灯笼,在这黑夜之中很难发现。
阿怜从未到过武昌,立在武昌街头,望着人来人往的人潮,兴奋不已。
楼玉中回过神还想再捉住季如绵,季如绵立即伸出手阻止,道:“玉中,你听我把话说完。当时在宋埠,为了防止你、我和如月三个人一起被抓到,我们三个人约定分头逃走。如月是宁死也不肯跟你分开,硬是要跟着你走。何碧云带着人去捉如月的时候,我当时并不在场。试问我怎么害死你?”
“之前同你说的话,你全都忘了么?不是我们身为天界之神见死不救,而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命由天定。十万年来,我看过的生死轮回数不甚数。我虽为主宰之神,却也不能随意擅自更改凡人的命数,包括我自己,这一切都是天命。我们不可以过多插手人间的自然生死,否则便是逆天而为。”
“就你这脾气,也不知那位圣仙怎的看上你?”
阿怜和芋圆被奎河引诱的这口水都快要流了下,恨不能立即冲进酒楼去品尝这武昌一绝,但是因为奎河之间施展瞬移咒的时候频频失误,致使他们移错了地,一来一回,耽误了不少时辰。
阿怜忽然摸向心口,那里发烫。
“那怎么办?见死不救吗?我做不到。”
人全走光了,曲小满这才道:“大人,那些个……的确是次了点,所以咱们也只是用来哄哄武昌这里的贵客开心,比不得京城的达官贵人。”
楼玉中抬起手,本想一拳了结了季如绵,可当瞧见季如绵那贪生怕死的无能怂样,忽然发觉报仇什么的对他来说,根本什么意义都没有。他即便是杀了季如绵,自己也不会活过来。要么选择投胎转世,忘却前尘往世,要么选择魂飞魄散,就当从此没有来过这世上。而在选择阿怜做鬼契的时候,他便早已想好了,只要找回当年那段记忆,他便会选择魂飞魄散,如今心愿已了,谁生谁死,于他又有什么意义……
楼玉中盯着季如绵的双眼看了又看,道:“你是不是打算送如月入宫?”
曲小满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阿怜”,不仅伸手捏了捏她的肩骨和腰身,甚至还挑着她的下颌左右看了许久,才道:“模样长得倒挺标致,但你可知我们盛乐坊是什么地方?是你这等人想来就来的地方么?”
夜色之下,朦胧细碎的月光洒在他的周身,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他背着光,阿怜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季如绵的神情突然松驰下来,道:“如月人呢?”
“不能唱曲,但你还会作曲,不是么?总有机会,能让皇帝听到你作的曲啊。”
“正在前楼为客人献艺呢。这会儿,应该上场了吧。您刚巧可以过去瞧一瞧。这小丫头是我这么多年见到的资质最好的,绝对不比当年的……”曲小满每次都忍不住想说楼玉中的名字,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就差没抽自己的耳刮子,“绝对不比长乐坊的人差。”
阿怜忍不住出声质疑楼玉中:“你不会是为了要接近那个季如绵,想进这里当伶人吧?”
奎河一怔,立即道歉:“对不起,我敲错门了。”
楼玉中突然被从中里拉出来,一双美目因惊吓而瞪得老大,不停地咳嗽,“我只是……想泡一下……而已……咳咳咳……”
楼玉中时而轻舒云手,时而踏步蹲冲,手中的绸扇随着琴声的走势,犹如一支蘸满了墨汁肆意挥洒的巨笔,在半空中忽合忽开,以空作纸,以扇作笔,以气作墨,挥洒出一副若行云流水般虚幻的水墨丹青。
奎河和芋圆在屋外听到房间里有动静,于是奎河上前轻敲了敲厢房的门,半晌都没有人应声,他又不敢冒然撞开门。芋圆只好又跳上一旁的窗台上,正好瞧见阿怜躺在床上,一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正在死命地掰开。那手刚离开脖子,这一巴掌又扇上了脸颊。
楼玉中突然开口以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道:“夫人的身子可好?我认识一个郞中,可以帮夫人一举得子。”
芋圆道:“师傅万万不可!”
芋圆伸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转回来同阿怜继续八卦。他嘤嘤嘤地道:“方才那两个人说,在敬酒的时候听到杨老爷吩咐管家去帮忙收罗能生孩子的秘方,说是为季大人准备的。这位季大人也怪可怜的,娶了几房小妾,竟然无一所出。”
阿怜下意识地松开这女人的手,却不料被她反捉住。她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寻常,她不是人,而是一个不知什么原因被困在这水里的……孤魂野鬼吧。
玄遥的盛世美颜更是不在话下,一身绛紫色长锦衫,立在阿怜的身边实属绝配。
“你究竟去哪了?”
何碧云听见门响声,以为是婢女进来,便道:“春香,东西拿来了么?”
“我就不出去送你了,不想看着你在我面前‘嗖’的消失。”
“……”
船夫一边撑着船,一边焦虑地道:“见鬼了!见鬼了!怎么撑来撑去还在这个地方?”
他的嘴唇抵着她的耳畔,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你可知道,这几个月来的每晚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么?你这磨人的小妖精!”(写这句无敌轰天雷的名句时,身为作者的我打了个冷颤~~被这种雷句雷飞了~~~我为什么会写??抚额!!!)“什么……几个月?”她不可置信。
“十……十年了,你……你都忘……了么?当初……害你落水……的人……是她啊……你若……不是为了……跳水……去救她……你怎么……可能会淹死……”这回轮着季如绵伸出手紧紧抓着“阿怜”的手,想要掰开。
楼玉中跳完了扇舞,便急匆匆地走向后台,捂着心口刚坐下,又起身从后门走了前楼。楼玉中扶在一棵树下拼命地作呕,此时确切的来说应该是阿怜。
“姑娘,你笑什么?”领路的小厮听到阿怜轻笑,忍不住回头。
赵阿四因为相貌丑陋,所以一直都没有说上一门像样的亲事,打了三十年的光棍。有一次在市集见着阿怜变回女装,俏丽可爱,忍不住伸出贼手摸了她的屁股,结果被她当街暴打。当然这些,玄遥并不知道。若不是他变成赵阿四的模样,他还不知道她曾经被非礼过。
“干净?试问这个大院里,只要是做我们这行的哪一个能干净?”
这不禁让阿怜忆起做乞丐的那些日子。
自从在殿前献艺之后,他与季如绵之间莫名有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季如绵不再与他深夜促膝而谈,不再与他一起共谱词曲。见着他的时候会恭敬地尊他一声楼大人。
季如绵的身体重重地撞在船上堆放的箱子上,将箱子撞翻了满地,吐了好大一口鲜血,“你……玄……玄夫人……”
未过多久,墨漆的大门打开,里面的小厮走出来,将一盏盏灯笼点亮,准备迎接客人。待到暮色降临,这里红色的灯光便会将整个院落缀得透亮,在夜色中散发着刺目而魅惑的光芒。
“哦,这样……”王敏之点了点头,顿了顿方道,“舞,是段好舞,曲子也是好曲,只是去了京城之后,这段舞便不能再跳了,知道吗?”
“嗯了,可就不许反悔。”
忽然两道身影凭空落在船上,阿怜望着来迟一步的奎河,便道:“你又带错路了?”
楼玉中有些排斥。教习告诉他,这位贵客位高权重,若是得罪了,这盛乐坊上上下下都要跟着一起倒霉。若是不想看着季如月被责罚,他就乖乖地听话。平日里,季如月待他绝对没有话说,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定先想着他。这次她病倒了,换作朋友,他理应帮这个忙,于是乖乖听话让嬷嬷在他的脸上上妆。
多年的情意,相携相伴走到今日,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得清说得明。从小到大,争吵无数,也不会因为一次醉酒,就真的老死不相往来。
不可以……
阿怜越是要闭上双眼,楼玉中就偏偏要睁开双眼。
季如绵更是咬牙切齿,对天起誓,无论用什么法子,他一定会让妹妹离开梁王府那个魔窟。
借尸还魂……
“不是小月儿。”这天下间竟然还有比他的小月儿还要美上三分的人,贵客的眼神一下子飘乎起来,脸上猥琐淫|糜的笑容更浓了。
曲小满急了,捏着手中的帕子,隔着老远的就开始冲着阿怜面目狰狞地挥舞,让她赶紧停下。
“正是!正是!”两位客人连连点头,眉飞色舞的神情似是在说:知道是季如绵,就不用我们再说他的八卦了吧,人人皆知啊。
楼玉中深深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曲小满,还有这里的一切,即便是过了十年,依然熟悉,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我都清楚得记得。”
季如绵道:“不必拘礼,不舒服,就坐下来歇息吧。”
玄遥旨在只要她开心就好,丝毫不用担心东西搬不回广陵。
阿怜立即板着脸,发狠地道:“你不需要怀疑和发问,只要给我老老实实的回答即可。”
“哦——原来你根本就是在坑他们的钱啊。”阿怜指着他,总算知道了这其中的奥秘。难怪那些人从他那里买了花之后,回去就实现了愿望,根本就是他早就知道那些人的命格。那些命中没有的,他根本就不会去接下生意,直接拒绝了。简直太……太邪恶了。
尔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着声道:“启……启禀北帝,玉中……玉中他是个枉死的可怜人,请饶恕他的鲁莽。请北帝开恩!请北帝开恩!”
皇帝先是一眼相中了如月,奈何当时如月还是梁王的人。当时朝中一派暗暗支持梁王,令皇帝的龙椅坐得极不舒坦,而皇帝又看上了季如月。于是,她便受皇后安排所托,与季如绵合计利用季如月扳倒梁王。没想到季如月的本事厉害,直接就让梁王来了个马上风死了。本想将季如月藏起,待梁王的事情过后,再将其送入宫中,不想季如月不想进宫,居然投奔楼玉中一心想逃走。是季如绵恐楼玉中坏其大事,一边假意随行逃跑,一边再传消息给她,让她报官府派兵追杀。她事先赶到宋埠,劝说季如月跟她走,可以保楼玉中不死,不想季如月奋力反抗,两人双双落水。楼玉中先是救起了如月,眼看着她要沉水身亡,于心不忍,便又返回水中将她救起。不想,他却因此而落水身亡。
季如绵的脸色越发得阴沉,阴鸷的目光直锁着阿怜,冷森森地道:“你究竟是楼玉中的什么人?”
“你知道么?我第一次遇到客人之后,这里的人是怎么对我说的?他们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盛乐坊的所有人啊,个个都要走这条路,走习惯了就好,硌脚的路也会变得平坦。习惯个鸟!都他妈的一个个放狗臭屁呢!所以,你终于明白什么是伶人了么?想想你当初安慰我的那些话,是不是觉得很恶心?要不是当时我疼得实在没有力气跟你杠,我真恨不得将你的头一把按在地上,让你好好啃啃土。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把白痴当天真的蠢货?!”季如绵说着说着就笑了,然而笑声里却带着隐隐的哭腔。
芋圆喵喵喵叫道:“师傅这不是派我来了么。再说了这季如绵即不是怨魂又不是妖精,你能让师傅么办?只要楼玉中不害人,其他凡人的事情,我们做神仙的不好过多插手呀,否则有损自己的修为,要遭天雷劈的。做神仙不易,我们得要爱惜自己的羽毛呀!”
那贵客犹疑了。
玄遥嗤道:“荒谬!你怨念极深,附在她的身上,必定会有损她的身体。我劝你最好立即滚出来。你若立刻就滚出来,我尚可答应留你一条小命。”
奎河探头往玄遥的厢房里看了看,跟方才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一个师傅,“没什么没什么,大概我方才眼花,没瞧见师傅吧。”
阿怜嘴角抽搐,狠狠地在芋圆的猫头上拍了一巴掌,道:“我从小就是野大的,不男不女,怎样?”
才走了没几步,便听到芋圆嘤嘤嘤地叫了一声:“有人!”
那小厮抬眸瞅了一眼“阿怜”,见她的年纪轻轻,衣着打扮和气质均与寻常的伶人大不相同,更不太像是来应征扫地烧饭干杂活的那些大婶,于是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方道:“这位姑娘……较擅长什么?”
季如月眼泪止不住地向外直流,捂着嘴巴,拼命点头。她探过鼻息了,确定没有鼻息。
“你至少还可以做你的舞伶,而我呢?一个声优,不能登台,每天只能被派去擦乐器!擦乐器你懂么?!你懂我的感受么?”季如绵用手猛捶着自己的胸口,然后用力地推开他,“你根本不懂!”
阿怜整个人一下子清醒过来,道:“你要去哪?”
季如绵忽地冷笑起来:“我对猜谜从来就没有什么兴趣。你故弄玄虚这么久,突然出现在盛乐坊,冒名顶替,目标很是明确。曲小满是看不出来你玩得花样,但是不代表我也眼瞎。说!你到底是谁?是谁派来的?别拐弯抹角,直截了当一点,究竟有何目的?”
“为何使不得?!”阿怜不明白。
“是有点撞鬼了。师傅不在房中。”奎河总觉得哪里不对,遂问芋圆,“话说,阿怜是住天字一号房么?”
季如绵回过神,暗吸了口气,道:“没什么。”
那虬髯壮汉瞪着眼凶他:“干什么?”
世上再难有一个楼玉中!
听到玄遥的声音,阿怜一个激灵,玄遥一定知道她出了事,“你赶紧从我身体里出去吧。”
玄遥厉道:“寻谁?”
她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最后不甘地啐骂一声:“色胚子!”
楼玉中领着他们很快到了渡口,一个船家早已在那等候。
尔安小心翼翼地道:“不知北帝所寻何人?待小神去查探一番。”
季如绵缓缓走出雅间。
玄遥伸出手指直接勾着她的下颌转过来脸,挑着眉,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玄夫人,你这两只眼睛是往哪看呢?”
奎河进门前在门头上贴了一张符,等同布了结界。这样,不论是依在台阶上睡着的两个小丫头突然醒来,还是盛乐坊的其他人前来,都无法打搅他们。
约莫过了半年,何大人的父亲死了,据说是暴毙而亡。死的时候,房间里还有藏着两个小孩子,浑身都是伤。后来那两个小孩的下落如何,没个确切的说法,有的说死了,有的说拿了笔钱走了。
季如绵又道:“你这一身舞技是师承的哪位师父?”
每日擦拭乐器,令季如绵对这些被他一时骂作死物的东西有了新的认识。他本就天赋很高,很快就受到了长乐坊大乐师的赏识,成了伴奏的琴师。他经常为楼玉中伴奏,楼玉中只要一跳起舞来,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令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在他的身上。
她不明白,他想她的愿望有多强烈。自从那一晚过后,每天夜里辗转反侧,孤枕难眠,若不是闭关修行了一段时日,他真怕自己某一天会走火入魔。眼下,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叫他如何停下?他承认,眼下的他渣了。
他摸着她柔软的发丝,道:“楼玉中的事千万别逞能,只要他不伤害凡人,便随他去。你帮他找出凶手,了却了他的心愿即可。完了早些回去,别到处瞎晃。知道么?我会让芋圆和奎河留下看着你。”
她已无暇顾及楼玉中,手撑着树干,不停地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倚在树上,闭上双眼,感觉整个人灵魂似要出窍。玄遥也不知去哪,宾客四座,却不见他,也瞧不见奎河和芋圆。
楼玉中忽地冷笑起来:“你终于不打自招了。我可没有说石头砸到了我。”
“我就是不闭嘴!怎样?我有说错么?你和我是什么样的货色,需要遮掩什么?你要是个女人,我或许还能考虑娶你,将来老了作个伴。可谁叫你是个男人呢?我跟你这辈子都没有可能。你别痴心妄想了!你要是离不了我,有那方面的需求,你尽管说啊,我可以满足你啊。”季如绵说着便一把抱住楼玉中,嘴巴就往他的脸上凑去。
厢房内,玄遥没有多余的时间与楼玉中计较,瞪了“阿怜”一眼,道:“楼玉中,阿怜是个守信之人,我希望你也是守信之人,能遵守自己的诚诺。”
芋圆便追着阿怜离开。
那些美好的回忆在他的心中早已化成了一串串虚无的泡沫。
玄遥听完,淡淡地道:“所以,你还是心软了,借着紫微星暗淡一事,替玄衡前来求我回天宫?”
楼玉中面对阿怜,心头一震,这么多年了,这落水的人不知有多少,可是只有这位姑娘对他伸出了手。他仔细地审视着她,嘴角微动,看来这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机会,这副身体很适合他。
玄遥这一回没有嘲讽,反倒是赞许地点了点头,“你倒是挺敢说的。”
“你……”她的呼吸渐渐也变得粗重起来,抑制不住发出阵阵细碎的声音。她浑身燥热难受,身体空落落的,仿佛少了什么似的,那种奇痒难耐的滋味犹如一只只蚂蚁在她的心间爬过。
“但至少你遇见了圣仙。”楼玉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滞涩。
“哦,还有,我怀疑季如绵有可能就是害死楼玉中的凶手。”
季如绵抬手示意他噤声。
“我要完全支配你的身体,你必须进入沉睡。”
季如月抱着他,哭成了泪人儿。
小厮领着楼玉中到了女部伶人们平日里练习歌舞艺的练习场,道:“姑娘,请稍等,待会儿咱们这里的曲嬷嬷前来,你有何本事,尽管显出来。”
玄遥看着他,道:“但说无妨,师傅不会怪罪于你。”
阿怜道:“楼玉中,你想干嘛?”
得知季如绵与楼玉中来到京城长乐坊,她想尽一些法子想要出来见上一面,无奈梁王府戒备森严,没有梁王的令牌,她根本无法离开王府。若不是用她仅有的身体做筹码与看守的士卫做了交易,她怕是此生都别想再见到季如绵与楼玉中。
玄遥只得将她打横抱起,她窝在他的怀里窃笑。酒劲儿是有些,头虽然有些眩晕,四肢迟钝,说话不利索,这脑袋可是清醒着呢。自从他霸道地吻了她之后,她知道他的那点儿小心思,就忍不住想撩他,喜欢看他禁不住诱惑的样子。
干净?什么干净,他明明就是蠢!干净,这个词放在他的身上就好比干净的水被扔了一把黑乎乎的泥土。原本以为抛头露面已经有辱楼门,却不想某一天,他居然还要走上倡伎这一条路。他自小喜欢的音律,渐渐视为生命的舞蹈,如今却成了他为了要讨客人欢心卖身生存的手段。
何碧云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面对曲小满这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阿谀奉承样,心中自是不屑。她唇角微抬,暗露鄙夷,伸手端起茶盅,揭了盖子,细细拂了拂茶面碎沫,轻啜一小口。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却是说不出的优雅细致。
她嘤咛一声,双手本能地勾着玄遥的脖子,热情地回应他。
直到有一天,终于也轮着他了,他才知道,季如绵和季如月遭遇的一切都意味着什么。他彻底就是个白痴傻子蠢货。
不,不是阿怜,准确的说应该是楼玉中。
“不远不远,就在前面一条街。”杨广德欣喜万分,便将别馆地址告知车夫。车夫当即驾车退后,待季如绵的马车调转先行。
“当然不是。你以为是个天界的神仙,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这人的命数,那还要司命星君做什么?还需要安排不同职位各司其事做什么?一个神统包就好了。虽然我在天界的地位……还不错,但是我也绝统包不了。”
楼玉中摇了摇头,道:“你们不会明白的。”
“不必。于她,我是个早就在十年前死去的人,即便是见上一面,也不会改变现状。不如就这样,免得徒增她的烦恼。”他从未对如月动过心,当年救她带她逃离不过是出于侧隐之心。即对人无心,又何苦故作深情?不必让她知晓他的魂魄曾存于这个世上十年,更好。
若是师傅因为这事伤了凡人,那便是彻彻底底的有违天道,必遭天遣。
“我将那些人渣畜生的背景身世全都记了下来,包括日子、时辰、次数、地点和方式,每一笔账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些账,我早晚会讨回来,我流过的每一滴血每一滴泪,受过的每一丝屈辱都会叫他们千倍百倍的偿还。我对天起过誓,总有一天,我要将这些糟蹋我和如月的畜生,都踩在脚底下,让他们比狗都不如,永世不得翻身!所以,我绝对不会像你这样,说他妈的放弃自己的命放弃自己的命。我必须要活下去!”
阿怜微微一怔,完了,难道要说她是在梦中偷窥到的么?她咬了咬唇,含糊地道:“那个听人家说的……”
“真、真的是你?”何碧云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颤着声音喊道,“快、快来……来来人啊……”
阿怜听着“香莲”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好像是季如绵之前询问她的名字。她从树后走出来,迎向曲小满。
曲小满媚眼如丝,唇角轻勾,道:“听说你想来咱们这里当一个散伶,讨碗饭吃?”
虽然季如月一直在梁王府里待着,但是并不如外界所传深受梁王宠幸。刚到京城时,梁王对她还有些兴致,时间一久,便索然无味,懒得多看一眼。她在梁王府与在长乐坊并无什么区别,梁王之所以留她梁王府,不过当她是个随时能用来以美色牵制人心的舞姬。
说一千遍一万遍要杀了他,毁了他,可是当真正看到他的时候,他也退缩了。埋藏在心底的情感,令他没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叹了一口气,将她拥在怀里,道:“等我把事情处理完了,我就带着你继续云游四方。你想去哪,想做什么,都依你,可好?”
何碧云颤着声回道:“我没事……”
船夫说:“姑娘有所不知,咱们这里每年到了五月底六月初,老天爷都会连降暴雨。今年约莫在五月初暴雨下了整整大半个月,整个举水河的水位上涨,沿河两岸好多庄子全都淹了。这一段刚好叫孟家村,一场大水死了好些人。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说是因为今年没有向河神献贡新娘子,所以河神发怒了。今年刚好轮着孟家村的人家献贡新娘,那哭丧的人家大概就是今年要献贡新娘的人家吧。”
季如绵的随从走上前,对车内的玄遥道:“我家大人有要事相叙,还请玄先生赏脸前往。”
“我若入了宫,那这辈子便是没有可能再见到你。我季如月不怕死。我死了没有关系,我最怕的是日后再也见不到你。”季如月一双幽眸饱含着泪水深情地凝望他,突然扑进他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他,“我一直知道你喜欢的人不是我。不过,没有关系,我喜欢你就好了。我不介意你喜欢谁,不管他是谁。只要能够陪在你身边,我就是死也没有遗憾。我真的受够了!我不想入宫,一辈子都见不到你……玉中,你带我走吧。我求求你!求求你!”
琴声终止,楼玉中将扇子收在怀中静止。台下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儿,不知是谁,带头起先鼓掌,顿时掌声骤起,响彻整个厅堂。
季如绵怒道:“哪来的野狐狸?!给我一并抓住!”
曲小满不可思议地盯着楼玉中,就凭这丫头刚才露的这一手,别说是她们的盛乐坊,就连进入京城最大的长乐坊那也绝不成问题。说起长乐坊,那名气可是比她们盛乐坊大多了。长乐坊教出的伶人那可是常常在殿前献艺,各地达官贵人们争相抢夺。这丫头怎么看都不像是野路子出身,该不是长乐坊的人吧?
“不不不,属下对北帝忠心不二,赤诚一片。属下是担忧北帝在人间的安危。此前,属下收到消息,魔界已经得知您在人间,怕是要不了多时,会在人间暗杀您。还请北帝随属下回天界吧。”
“好了!好了!”楼玉中到底心软,一把拉下季如绵的手。
“嗯嗯嗯。”昨日初到,匆忙赶着喜宴,经过武昌城内最繁华的地段,她瞧见不少有趣的玩意儿。
五日后,那位贵客又差人前来盛乐坊送信,让季如月和楼玉中两个人同去别馆献舞。再得知那日之后楼玉中便病倒了,那位贵客满脸不屑,责怪盛乐坊没有好好调|教人,即当了伶人,还要寻死寻活的,简直是贻笑大方。
这位季夫人看似温婉,那暗藏阴毒的犀利目光也只有身为女人,而且是漂亮的女人才能察觉得到到。她立即上前,热情地给何碧云斟茶,陪着笑脸道:“传闻季夫人是位国色天香的绝妙佳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季夫人眉若远黛,肤若凝脂,简直是倾城之貎呀,与季大人可真是般配。”
为何他不是将酒瓶夺下后喝了酒再回吻喂给她呢?她不解。
玄遥手指轻抬,先前沉没的纸船破水而出浮出水面,纸船上睡着那个小女女娃。慢慢的,那小女娃的身体浮在半空中,向他们的船一路飘来。
“怎么能说是坑钱呢?我说的有错么?他们个个求得不过都是一个心安理得。再说,有些钱是不义之财,送来我这里,总比他们到处瞎送了好吧。”这就是他见到的凡人,有许多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尽。
走到跟前,玄遥这才恢复了原貎,跟着他身后的小厮也变回了奎河。
孩子的生长能力相当好。
季如绵当下一阵眩晕,卡在阿怜脖子上的双手,也一下子松开了。
他怔住。
季如绵像是拍小狗似的拍着他的脑头说:“是啊,你要是女儿家,我就娶你回家当婆娘。”
“走!你陪我去敲门。”他就不信邪了!他抱着芋圆第三次出门,准备再去试一试,经过玄遥的厢房时,忽地门开了,玄遥从中走了出来。
“哎?这天上的月亮怎么就变成两个?你怎么也变成了两个?”她顺势向玄遥的身上倒去。
“挺漂亮的呀。对了,你师傅和奎河呢?”
季如月让哥哥闭嘴。
“那你能上我的身,为何不去上别人的身?”
阿怜嘴角抽搐。
楼玉中凝视着他惊恐怂包的模样,忽地悲凉地笑了起来。面部破碎溃烂的皮肉随着他的笑容不停颤动,在朦胧细碎的月光照耀下,看起来异常恐怖。
小厮掂了掂手中的碎银,瞧她底气十足,犹豫三分,便道:“你先等着。我去禀报一声。”说完,很快便消失在暮色之中。
“我就不出去!”
说毕,他便在离门前最近的位置坐下,仆人立即端上沏好的新茶。杨广德立即介绍说:“这位是乐府令季大人。在下也是听闻季大人说起,才得知玄先生的大名,真是惭愧。”
进了这道门,阿怜若是遇上什么意图不轨恋酒贪色的达官贵人该如何是好?
尔安连忙对附在阿怜身上的楼玉中道:“玉中,你快点出来!别瞎闹!快点出来。”
她点了点头,然后又痴痴地笑了起来。
“凡间有句俗话,食色性也!”
“凡人有句老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
楼玉中一时间犹豫了。
芋圆歪着脑袋瞧着师傅,忽地跳下树,冲着玄遥机灵地喵了两声。
大乐师失去了耐心,着人挥起鞭子狠狠地抽了他。他挺直小身子板就是坚决不低头。那一次,他的后背被打得浑身是血,皮开肉绽,奄奄一息的被扔在了禁闭室里。大乐师命令全乐坊上下,不准给他送吃的和喝的。
几位客人一下子了然,不再少见多怪,相互敬酒。
话音落毕,阿怜衣袖一挥,不给季如绵开口的机会,他的身体便飞过船舷,“扑通”一声落进江里。
是谁在叫她?
玄遥眉心都未皱一下,也没有应声,静静地坐着不动。
几位大师小师也是明白人,立即叩首退了出去。
阿怜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倒是可以有,可以试试。不过你别再跑错路,耽误事。”
芋圆用爪子捂住眼睛,他快要被这对男女总是肆无忌惮的秀恩爱戳瞎了眼。受不了!他要去冥界找他的婉心。
“玉中,你愿意带我走了?你愿意丢下一切带我逃走?”季如月含着泪的黑眸里闪着星光,那是燃起的希望。
阿怜伸手摸了玄遥被打的脸颊,关心地问道:“痛不痛?都怪我。”楼玉中醒来,毫无预示。玄遥莫名挨了这一巴掌,她怒火中烧。
曲小满道:“你与那王大人粘乎什么?这人还没进来就打算自断后路,亏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何碧云一边啜着茶,一边低声讽刺:“这盛乐坊自从你离开之后,是一年不如一年,我看着再过个几年也就彻底要废了。就凭这些货色想去殿前献艺,简直是痴人说梦。”
一个裹着黑色披风的黑影,听到她的声音立即往夜色更深处逃去。
这一切仿佛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阿怜惊住。
楼玉中一个恍神,季如绵这话说的也没错,若不是他当时出于好心,跳下水救何碧云,的确他后来不至于淹死,但是……
眼看着就要到京城,楼玉中一直不出现,玄遥和奎河又不在,阿怜不想再将此事拖下去,若是到了京城季如绵的地盘,仅凭她和芋圆一人一狐的力量,说不准能误事。所以,还不如趁还在这条船上,四处无援,打开天窗说亮话,把事情的真相先弄清楚了。只要有芋圆在,季如绵奈何不了她什么。
季如绵斜睨了她一眼,道:“你要是把你这顺溜拍马的功夫用在调|教新人上,盛乐坊也不会一年不如一年。”
他的话没说完,就压着他醉倒床上睡着了。
芋圆瞪着一双黑亮的猫眼瞅了一眼玄遥,喵地一声:“卧槽!原来师傅这么重口味。”他还是喜欢柔若似水的女人,比如苏婉心。
但季如绵最后的哀求,又直击着他的心底深处。若不是他这样,季如月也不会被迫离开这里,离开一直爱护她的哥哥。都是他的错……什么都是他的错啊……难道他一个人不想活下去,还要逼着别人跟着他一起活不下去么?
季如绵双眼直盯着她,紧抿着嘴角,并未答话。
阿怜看着镜子,盯着自己红通通的双眸,道:“你不觉得奇怪么?以你和季如月对季如绵的了解,季如绵既然搭上了何碧云那条线,怎么会轻易罢手?他既然有意将季如月送去宫里,就说明他已经变了,变成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即使牺牲自己最亲的人也在所不辞,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一心护着妹妹的季如绵,怎么会说跟你们走就跟你们走?而且,梁王死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和季如月却一点事儿都没有?为何偏偏只有你死了?”
“玉中,我求你带我走可好?我们找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躲起来,谁也找不着。可好?”
“嗯……”
奎河瞪大眼,哔了狗了,他明明敲了两次门都是虬髯大汉,怎么轮着师傅去敲门,就是阿怜出来了?
“阿莲?那是叫许香莲,不是楼香莲么?”
她没有资格嘲笑任何一个身份低微的人,只能说投胎是门技术活。
奎河道:“当然听过,媚姬姑娘可是唱过呀。”
玄遥伸手捏着她的尖细地下颌,道:“怎么就不是你忘了我呢?”
芋圆探了一下窗外,已过子时,便道:“阿怜,你早些休息吧。你和楼玉中今日也累了不少,明日还要打起精神对付季如绵。我会守在屋外。”
望着已经疯狂的季如绵,楼玉中的心彻底凉透。他本以为季如绵眼睁睁地看着他落水见死不救也就罢了,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真的是他将石头推落,砸在他的身上,令他沉尸河底。
这孩子不仅长得漂亮,身段好,虽然没有登台的经验,但就平日里练习看来,这舞技绝不在季如月之下呀。大乐师一听,立即拍手赞成。于是,这献舞的差事就落在了楼玉中的头上。
他收到她睇来的视线,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道:“脸怎么这么红?”
阿怜与玄遥不过是骑马出去了大半日,这一回来,整个气氛都不对了。芋圆和奎河瞧见两人相携归来,举止亲昵,突然有些不能适应。
楼玉中冷冷地道:“你说呢?”
玄遥挑眉,道:“交给你去张罗吧。奎河毕竟是个男儿。”
盛乐坊的大乐师可不敢得罪这位贵客,这可是当今皇上的亲叔梁王,位高权重,只要弹弹手指头,叫他们整个盛乐坊生,那便是生,叫他们死,那便是死。梁王是相当中意季如月,有意带着季如月一同回京。所以,大乐师再三叮嘱着季如月一定要好好伺侯着,将来若是能进王府,哪怕就是做个侍寝丫头,也比留在这里好。
玄遥会意,挥手道了一声:“去吧。”
“喏。”阿怜口中应着,曲小满领着阿怜到了后院一间上好的厢房。两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已经备好了沐浴的热水,见着曲小满前来,恭敬地屈礼。
“是。但不是什么知名的乐坊。”楼玉中心中明白,以他的舞艺想要随便编个师承和乐坊糊弄曲小满,有些难。
何碧云对远远站着的婢女道:“明日就要回京城了,陪我去市集买些东西。”
“你知道么?如月……她走了,去了京城的长乐坊。临走的时候,我问她要不要来看看你,她摇了摇头,头也不回的走了,应该以后难能回来一次了吧……”季如绵赤红一双眼睛,哑着嗓音,哽咽着接着说,“有好几次,我真想把你给弄死了算了。你死了,她就再也不会受你的折磨她了。我只有这一个妹妹,也只有这一个妹妹,从小与她相依为命。她为了避开你,让你能够活下去,接受梁王的安排去了京城的长乐坊……”
“喵——”芋圆从窗外跳进来。
阿怜话音落毕,楼玉中的魂魄被收进了莲花之中。
“那个季大人是谁啊?”芋圆嘤嘤嘤地叫着,也只有他们三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楼玉中双眸直直地望着何碧云。
曲小满对阿怜道:“你今夜好生休息,明日季大人还要过来考核,你好好想想,准备准备。你们两个待会好好伺候阿莲姑娘沐浴。听到没有?”
奎河讶异,这花神令不是被师傅当宝贝一样收藏了近千年么,怎的就送给了阿怜?
两朵莲花慢慢飘回甲板之上。
方才楼玉中这个臭小子,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苏醒过来,不仅坏了她与玄遥的好事,还给了玄遥一巴掌。他可知道,他是拿她的手在打玄遥啊?那一刻,她真的恨不得将他弄死。她当初就不该答应这个没良心的冤魂,连她与玄遥道别几句都不得安生,变得这般郁卒。
楼玉中瞪着双眼,讽刺的声音传来:“呵!我老色鬼?!你就是在我面前脱|光了,我也懒得看你一眼。我对你永远都不可能有兴趣,别自作多情了。”
阿怜道:“你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早知道在水里碰你一下,你就赖上我,我一定离你远远的。”
旁边提着灯笼的小哥小声提醒道:“那个王大人有特殊的癖好。咱们盛乐坊的优伶都避着他呢。”
这色胚子……
“你给我闭嘴!”季如绵赤红了眼。
阿怜又小心翼翼地试探:“大……大人,您怎么了?阿怜说错话了么?”
“季夫人已经猜出来我是谁了。不如季大人也来猜一猜好了?我是谁呢?”阿怜一派轻松的微笑着道。
可年仅八岁的楼玉中初到盛乐坊时,即便一身褴褛,但内在的傲骄贵公子气并未褪去,说什么也不愿折损了高傲的自尊。只要盛乐坊的人一不留神,他便会想尽一切方法从盛乐坊逃走,然而每次还没有逃出多远,便又被抓回来。每次被抓回来,总免不了一顿皮肉苦吃。
“怎么不害怕?换作是你的身体被别人占了,你说你害不害怕?我现在还不能完相信你说的话。总之,我得醒着,我的身体我自己控制。再说了,你是个男的,万一你用我的身体去干什么坏事,你走了之后,我还要不要活?你有什么难处苦衷尽管说出来,我可以帮你,但不一定非要借身体给你。你只要把你如何落水,在哪落水,整件事的经过说出来,我帮你去查清楚,当初是谁害死你,替你找出凶手,帮你报仇。”
阿怜正欲往浮,忽然之间,隐隐约约看见水底游过来一个人,她以为是玄遥来寻她,便伸手向他摸去,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然而那只手毫无温度,比这河水更冰更凉。
季如绵甩了衣袖,率先出了盛乐坊大门,上了马车。
芋圆喵喵喵地道:“话说,这楼玉中方才的舞技可是真的是出神入化。想天界每年举办的那些盛会,仙娥们舞姿也不过如此。我反倒觉得楼玉中跳得更好,天界倒是可以封他个舞仙。”
“回北帝,元昭冒然来到人间,并非有意违背当年对您起的誓言,实在是……实在是迫于无奈。”紫微星君低垂着头,不敢直视玄遥。因为他曾经在北帝面前起过誓,无论天界发生什么事,哪怕就是天宫塌了,他也绝不会下界烦扰他,而今迫于天君和众神的压力,他不得不下界来烦扰他的主人。
楼玉中抬起手,轻轻地在她的后背拍了拍,以示安慰。
季如绵强作镇定,缓缓回到座椅子上。
阿怜倒是有些意外,原来季如绵早就有察觉,一直不表露,原来也是在等时机。难怪能从一个卑微的伶人爬到如今乐府令的位置,深得皇帝的宠爱。果真是个心思重的人!
这传说她可是从小就听说的,在京城的时候,也经常听人说离京城不远的地方,就有愚昧的村民这么做。
在两个小丫头的耳朵里听到的是喵喵声,在阿怜听来就是“这个妹纸暗藏胸器啊”“这个妹纸的小手真嫩滑呀”……
“她可不是什么花信年花,已经徐娘半老了。”楼玉中忍不住说。
他厌烦了世间凡人各种贪嗔痴的需求,打算回到广陵之后,寻个日子便要带阿怜重回天界,将婚事定下。
“好了,没事了。”
“后面。”
全场的人都震惊了。乐师们不知这位女伶发生了什么,虽然心中好笑,但是不敢停下,继续吹拉弹唱。
“你是谁?”楼玉中不敢置信地望着阿怜。
她惊恐地看见阿怜,身体一点一点向后挪去,生怕被她也给扔进江中。
奎河瞅着其中一家酒楼,对阿怜道:“阿怜,你知道武昌最有名的是什么菜么?”
楼玉中沉默了。
奎河道:“说了去打听,我当然有法子,怎么的也总比等他想起来快吧。”
所以说,纵然伶人有着追求伎艺最高境界的傲骨,却也难逃地位卑贱的命运。
“你的作风。”
附在阿怜体中的楼玉中,远远地望着盛乐坊,踌躇片刻,拾步向前走向那小厮,柔声道:“这位小哥,听说前阵子你们盛乐坊缺人手,一直在招人,眼下还需要么?”
楼玉中一脸严肃地道:“这位圣仙,你大可方心,我不会伤害这位姑娘。我不过是与她定了契约。只要完成我未了的心愿,我便会从她的体内出来。”
玄遥凝视着她,他收服那些怨念极深的魂魄,将他们镇在莲花境界之内,不过是在重复一千年前她所做的事,期望有朝一日能通过莲花境界将她唤回。
“你会读心术?”糟糕!那她经常意淫他的猥琐心思岂不是被他全知道了?
杨广德见玄遥将阿怜称为内子,震惊地盯着阿怜看了一会儿才领悟明白。粉雕玉琢,俏丽多姿,俨然一副姑娘家才有的容貌。原本心里头还膈应着这三个大男人突然从广陵跑来武昌贺喜,怕是小雪以前的老相好,不服他娶了小雪,过来抢婚。这一听是夫妻二人,顿时眉开眼笑:“原来是个女娇娥,瞧我这老眼昏花的。幸会幸会。玄先生一家远道而来,也算是小雪的娘家人。杨某这做主人的真是招待不周,方才命下人加了三副碗筷,三位就留下吃杯喜酒再。”
玄遥轻轻笑了笑道:“你说是就是。”
“真的么?”她高兴地捧着自己滚烫的脸颊,可是庆幸没一会儿,这又开始担忧起来,“那我不成了老妖精了?啊,人家不要成为一个老不死的老妖精,像夜幽若那样一活活一千年,最终长得像个干尸一样,好可怕。”
这小狐狸也是色胚子一个,心里明明已经装着一个苏婉心了,但是平日里就喜欢到处浪,勾三搭四,美其名曰不管他勾搭了谁,苏婉心永远是他心中的最爱。难怪玄遥总是各种鄙夷和嫌弃他们九尾狐一族,这浪荡之心就是再修个千年万年也难以改变啊。还是她的玄遥最好,对其他的女人永远是目不斜视。
“嗯,不疼了。”阿怜伸手环抱住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身前,“有你这样一个包治百病的神仙在身边真好。”
阿怜摸了摸被弹痛的额头,道:“明明就是嘛!你说说,哪一次不是我带着银子去赎回你和奎河?你说,那是什么情分呀?”
“许是在厅堂里闷得慌,跳了一曲舞后这会儿身子发热,心跳得快,是有些不舒服。”她又是一阵反胃,拧着眉头生生忍住。
阿怜几近崩溃。
虽说伶馆是官府设立培养伶人的地方,但是很多时候与青楼并无异样。不止文人学士喜欢从伶人们身上找寻灵感,达官贵人们也喜欢找他们寻乐。尤其是那些相貎出众、身姿卓越的伶人,更易被恋酒贪色的达官贵人相中。往往这些达官贵人籍口欣赏伶人表演才艺,却对他们做那些上青楼找鸨姐儿做的龌龊事情,甚至直接养一两个伶人在府上供自己狎玩享乐那也是常有的事,等到新鲜劲头儿过了,这伶人就如同货品一样随手赠与他人,毫无自由可言。说白了也就是官府养的一群官妓。
得不到楼玉中的回应,季如绵也慢慢泄了气,忽然软了声音,哭着说:“楼玉中,算我求你,我求求你,你醒过来可好?我求你醒过来吧!如月已经离开了,如果你也走了,我不知道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究竟还有什么意义?要么你就把如月还给我,你把她还给我……”
说句实在的,从小到大曲小满都挺畏惧这位师哥。即便他如今待在京城难得回来一次,但也叫她头皮发麻。她扫了眼被打翻在地的茶水杯,碎瓷一地,咽了咽口水,立即上前陪着笑脸道:“季大人,您今夜前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小的们也好准备准备……”
阿怜也没再问,静静地躺回床上。明日去京城,她无论如何,在到京城之前,也要从季如绵和何碧云的口中套出话来。
曲小满道:“这真是叫季大人和季夫人劳心劳力了!我们这儿一收到消息,早就准备好了,就等季大人您过来呢。”
阿怜不禁失笑,何碧云问的问题与季如绵初次见到她时,问的问题一模一样。
芋圆终于憋不住,道:“那你和季如绵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掉进河里?”
玄遥想都没想,便回了:“抱歉,我们已经在武昌耽搁了不少时日,广陵还有很多事,这就准备回程。”
芋圆道:“可不是呗。话说,这十年前死去的老情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这季如绵会不会被吓死么?”
船有些晃动。
季如绵二话不说,又拍了拍手掌,还是先前那个随从,端了一个承盘上来,又是一百两。
季如绵被季如月压着守在楼玉中的身旁,直到他醒来。谁知半夜的时候,楼玉中便开始发烧,两个孩子手忙脚乱地照顾着,一个打冷水,一个不停将湿布盖在他的额头上。楼玉中不停地呓语,口中叫着爹娘。
要知道在这里可不比盛乐坊,大乐师可以任由他们两使性子。这京城的长乐坊,人才备出,稍有不甚,他们两只会成为这里最底层的优伶,一辈子翻不了身,更别说将那些糟蹋他们的禽兽畜生踩在脚下,就是连盛乐坊都回不去了。
媚姬咬着银牙,心里硬憋着是有话说不出,只能干瞪着眼。谁承认那是自己的娘家人啦?她根本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哪来的娘家人呀?若不是今日是她的大喜日子,她真想扭着杨广德的耳朵大吼:谁准你留他们吃饭的?!要不是怕难看,她才不会让玄遥这个蛇精病进门呢。
也不知是他二人的名气太响还是运气太好,京城里突然来了调函,将他二人调去京城的长乐坊。大乐师一下子失去了两棵摇钱树,一下子哭倒大盛乐坊的大门边。
终于要启程回广陵,阿怜有些依依不舍https://www.hetushu•com•com,嚷着以后还要来武昌玩耍。
媚姬听玄遥这么介绍,虽然有些意外,不过也没有太多惊诧。果然这师徒二人还是搞上了!早之前她就发觉这师徒二人关系暧昧不清,那小子还一口否认师徒关系,后来才知道那小子原来是女扮男装,这再看的确怎么看都不像是师徒。不过,搞上就搞上了,为何一定非要到她的面前来秀恩爱啊?蛇精病啊!
“季如绵!你给我闭嘴!”楼玉中双拳紧握着,不仅气得浑身在发抖,就连手背上的青筋开始暴突,似要撑破皮肤裂开来。
玄遥太阳穴上的青筋直跳,掌心的火焰顿生,正要一掌劈向“她”的印堂,却听“她”厉道:“你若一掌打下来,不仅是我,她也会跟着一起魂飞魄散。”
奎河和芋圆怕看多了长针眼,道了一声“师傅,徒儿先行一步”,便消失在茫茫月色之中。
楼大人……
“喵喵喵——”
玄遥道:“媚姬本名叫梅雪英。”
玄遥轻啜一口新茶,咂了咂,味道比起婚宴那日,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放下茶盅,淡淡地道:“令夫人有病,就该去找名医,而不是危言耸听耽误了病情。况且我离开京城许久,多年前在京城的时候便已不接生意。”
玄遥完全没有料着,平日里看上去大大咧咧的阿怜,突然变成了一个柔弱心碎的小女人模样。他伸手替她抚去眼泪,叹着气哄道:“你怎么说哭就哭呢?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不然,等你帮完了楼玉中,让尔安护送你去天界,我在天宫等你。算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忽然,船夫安静下来,手握着竹篙不再动作,一切都仿佛在瞬间静止。
楼玉中道:“不用。谢谢。”
豆大的泪珠一下子从季如月清澈如星的眼眸中滚落出来,她双手颤抖着捧过那朵莲花,泣不成声:“当年若不是我……他绝不会死……怪我……都怪我……该死的人是我才对……”
紫微星君一言不发,耿直地又一次跪地。
阿怜呵呵一笑:“再卑贱贱得过乞丐么?在没有遇见玄遥之前,我是个在人家后巷与狗相争扒拉残食而活的乞丐。”
季如绵坐在地上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很快他的身体便抵在船舷之处,无处可退。他颤着声,强作镇定道:“你想干什么?你是要杀了我,报仇么?”
前几日,楼玉中一直正常地操纵着她的身体,压腿下腰,试图让她的身体变得软一些。可到了今日早上一睁眼,他便莫名其妙的又消失了,偏偏季如绵和何碧云就卡在这时候大驾光临。。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三人终于达成一致,在了却楼玉中的心愿之前,玄遥与阿怜不得有任何亲昵的举动,甚至连暧昧的目光都不可以有,楼玉中也决不会拿阿怜的身体做出任何出格危险之事,首要保证阿怜的人身安全。
季如绵的声音传来:“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这都是他的命!也是你和我的命!这里所有人的命!”
玄遥痴痴地望着她,这一世的她开朗乐观,如太阳般耀眼,将他心底的阴暗寒冷全部驱走,让他的心又重新跳动,有了温度。
玄遥挑了挑眉,佯装听不白明:“媚姬姑娘似乎怨气有些大,我怎么说话不算话了?”
“救——救命啊——”季如绵拼命地挣扎着,在江水面上起起浮浮,一个浪过来,便将他卷入江水里,再也不见踪影。
季如绵道:“离开?回盛乐坊么?”
所有一切在这条船上他都记起来了,犹如当年情形一样。
“你冷静一下!我没有不分青红皂白,是经过你允许的。”
芋圆在心中也是哔了狗了,明明是阿怜把他带坏了。
阿怜咬了咬唇,道:“我叫阿怜。”她不能确定媚姬姑娘有没有将她的名字告知杨广德或是季如绵,早知道之前应该先与楼玉中套好说辞。
楼玉中看得出来季如月自从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心过,虽然每天拉着他练舞,但明显心思一点儿都不在身上。终于,季如月终于累倒了。在那位贵客来的当天又不小心便染了风寒,在临近去别馆的时候,一下子倒了地上。
阿怜安慰他道:“好啦,救人一次胜造七级浮屠,等解决完了这事,我们赶紧回家。”
“我就是难过。”楼玉中抹着眼泪,“你是不是惹何大人的父亲生气了?”
被他说的她羞愤地想再用水泼他,却被他一下子握住手。他目光深遂地望着她,沙哑着嗓音道:“是我想与你一起沐浴。”
玄遥飞身过去,阿怜正好艰难地爬上了岸,伏在地上不停地咳嗽。
“不知道?什么叫不知道?”阿怜懵了,“你见着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凶手?”
客人甲:“方才你也见着了,咱们兄弟二人敬他酒,他就跟没看见咱们一样。”
阿怜突然好奇,那位季夫人究竟是得了什么怪病?
他和季如绵成了盛乐坊的两个招牌,盛乐坊因他二人,每夜爆满。大乐师笑得每天都合不拢嘴巴,给他们两一人安排了一间上好的厢房,并找了小童伶贴身伺候着。
楼玉中摇了摇头,道:“没有去武昌,因为路上收到消息,官府的人已经追查到了武昌,所以我们临时转去了其他地方。之后的事,我现在还想不起来。”
还问!一想到昨晚和今晨,她连耳朵根都红了起来,就差没将脸埋进碗里。
“唔……”他故意顿了顿,”你在想我……“她倏然瞪大眼睛,呼吸一滞。莫不是要猜中了?
“喏。”小丫头恭敬屈礼。
空气中飘着一股子淡淡的桂花香,阿怜嗅了嗅,这八月金秋的季节已过,桂花也早已落完,怎么还有桂花香味儿?她动了动鼻子在空气里嗅了嗅,寻着香气走了几步,忽地,树丛里跳出来一只白色的小猫儿,吓了她一大跳。
季如月也不恼,想要替他的伤口换药,但楼玉中并不领情,让她赶紧走。就在季如月不知如何是好之时,替她守在门外的哥哥季如绵也摸了进来。
玄遥真是又好气又笑,“唉,真不知道拿你该怎么办?”方才见她哭得梨花带泪,他是真的急了。
季如月却面如死灰,顿时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下子滚了出来。
阿怜听到这话,不禁哑然失笑。可是有很多人说她整日没事吃饱了撑的好个多管闲事,明明自不量力,却偏偏有颗拼命想要拯救世人圣母心。
“看来这一次天宫不只是要塌了。”玄遥冷嗤一声。
玄遥看出来她的忧虑,“多待几日也无妨。”
“阿怜,你没事吧?”他伸手去扶她,却在接触她的那一瞬间顿住,随即便将她整个人定住,厉道,“孽障,还不快点给我滚出来!”
季如月总是笑着安慰他,即便他是个女人,她也会喜欢他,还说将来要嫁给他。每次一说到这个话题,楼玉中不敢接话。这一点,真是令他苦恼。
楼玉中有些恼道:“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下作!”
阿怜佯装惶恐:“大人……”
“你不是楼玉中!你倒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冒充他?!”季如绵沉下声厉道楼玉中的双眼里满是失望,嘲讽道:“我是不是楼玉中,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前几日在你面前舞的那首曲子,你该不是忘了是十几年前,你我还在武昌时共同谱写的。那天晚上你喝多了,跟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我若是个女人,你便会娶我。眼下,我是个女人,试问你敢娶我么?”
阿怜凝视着楼玉中,道:“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你即已想起当年的事,算是了却了心愿,你还有什么心愿未完的么?”
季如月瞪大着眼看着阿怜,再看向手中的莲花,眼泪一滴一滴止不住的滴落在莲花之上。
门口的台阶上昏倒着两个小丫头,睡得酣甜。
“是小神的错,一切都是小神的错!楼玉中原本只是一介凡人,并不知您的名讳,俗语说的好,不知者无罪,还请您大人大量,恕他直言。”尔安连忙又磕了几个响头。
他的唇再一次落下,目标不仅是她的唇,而沿着她的眉、眼、鼻、唇一路向下。
楼玉中取了一旁挂在架上的水袖穿戴好,便走到练习场正中,双肩自然垂沉,胸膛挺直,手臂微抬,准备起势。
船夫念念叨叨:“你们几个触犯了河神,是要倒大霉的。”
“里面闷得慌,出来透个气。”玄遥不急不徐地道。
季如月终于找到机会见到了季如绵与楼玉中。季如月再无了当年少女时的青涩稚嫩,多了一份女人的成熟妩媚。
客人甲小声地道:“可听过当今的乐府令季如绵大人么?”
“那你呢?也是出来散步么?”黑夜之中,季如绵的声音低沉暗哑,没有一丝愤怒或与不安,相反格外的平静。
毫无防备,船好好的就翻了。阿怜坠入水中,被船死死地压在下面,她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游上水面,但是水流忽然卷起了漩涡,无论是她怎么想往上都是徒劳。她好容易游出那个漩涡,可是很快又被湍急的河水直冲向下游的方向。
玄遥上前,指着身后的两箱贺礼,道:“鄙姓玄。我们是广陵过来的,乃贵府杨老爷在广陵结实的朋友,得知杨老爷今日大喜,特地备了厚礼前来,贺杨老爷与梅夫人喜结良缘。”
巷口一群黄口小儿手中拿着喜饼,口中含着喜糖,高兴地围着在一起又蹦又跳,又唱又闹。还有一群人也聚在巷口看热闹,兜里揣着免费派送的糕点,眼睛张望着看看是否还能讨着好处。
“你快出来!我不会跳舞,我什么都不会。待会季如绵让我舞一曲,我舞什么呀?”
那时正值青春年少,一日,他与楼玉中两人在这里切磋舞技。二人肢体不断的相离相缠,直到累得满头大汗,躺在地上相视而笑。楼玉中忽地又跳起来对他说,前些日子正巧碰见有人扭秧歌,他觉得十分有意思,于是便学来让他瞧瞧。他被楼玉中蠢笨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楼玉中说,这舞姿是不是十分有趣,让人看着就开心?那时的楼玉中,脸上露出的也是眼下这种发自内心欢快的表情。
“还说没有,都脸红了。啧啧啧,有色心没色胆,不敢承认!”
“姓许,叫许香莲。二九年华,是个姑娘家。”
“没有……那死老头子开心得很呢。”
阿怜泪流满面。她虽然曾经是个无家可归人人嫌弃的小乞丐,但是能得待她如亲人般的黄老爷子收留,如亲兄弟一样护着她的擎苍,还有遇上玄遥,比起命运坎坷魂归他乡的楼玉中,她是何其的幸运啊?
“真是奇怪,这东西从方才就一直发烫……”她又摸出莲花令,“这块就没有反应。这是怎么回事?”以前这两块玉版要亮一起亮,要烫也一起烫,怎的今日就只有这块梅花令发亮发烫呢?
可是快乐的日子终是不长久,他又开始迷茫。
通常与怨魂定立鬼契的凡人,多半是凡人心生贪婪存有恶念,以自身肉身作为交换条件成为宿体,即便实现了贪念歹念,自身也会落得阳气耗尽,死状凄惨的下场,而怨魂的灵力则会变强。
楼玉中语塞,不再吭气。
马蹄声“嘚儿嗒嘚儿嗒”由远即近,不一会儿,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了城中最知名的药馆门前。马车的竹帘随即掀起,一个儒雅的身影率先落车。
阿怜走过去,盯着玄遥、芋圆和奎河一一看过,不悦地道:“你们三个怎么都无动于衷呢?这可是人命关天啊。”
玄遥思忖片刻,点了点头,于是衣袖轻挥,将奎河变成了一个相貎清秀的书童模样,芋圆则变成了一只通身皮毛雪白发亮的漂亮猫儿,而他也摇身一变,成了一名中年商贾模样。
“你只要带我上岸便可,我绝不会害你。”
她不是想要成就自己,而是像黄老爷子曾经说过那样,与人为善,与己为善,不求来世,今生不憾。她不想让自己留有遗憾。自己曾在最苦难的时候遇到好心人不求回报的帮助过她,如今她也可以,即便无财也能七施。
“季大人?季大人?”黑夜中传来几声急切的叫唤声。
她吓了一跳,玄遥的手怎么这么凉?她回头一看,她手中竟然抓着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女人,根本就不是玄遥。漆黑的双眸微微上挑,极媚,鼻子小巧而秀挺,一张樱桃小口没什么血色,有些苍白……黑色的长发散在水中随波逐流,身上穿着一身男子的玄色长衫,称着她这张苍白的小脸,显得更加楚楚动人。
季如绵心下一慌,道:“我真的不在场。等我赶到的时候,如月和何碧云都晕倒在岸边,却独独不见你的身影。直到三天后,有人在孟家村发现你的尸体,我才知道你已经不在人世。”
阿怜目送他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深深吸了口气。
玄遥明知徒儿带错了路,却也不提醒,任由奎河来回折腾。
“是是是!”胡老爷子和闺女不敢耽搁,加快步伐快步推着粪车出城,直到走了很远,看不见城门,才敢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停下。
玄遥带着阿怜、奎河和芋圆跟着杨广德走向宴厅,厅内厅外,摆满了桌子,四处都是交谈喧闹之声,热闹非凡。
她还想灌酒喂他,却被他将酒瓶一把夺下,扔在了地上。
胸前还有些胀痛,这痛感倒是与几个月前那次醒来好像。她在更衣的时候,刻意瞅了一眼,胸前满是昨夜和方才留下的痕迹,与那夜醒来之后发现的印迹几乎一模一样,而且他说他想了几个月,也就是说几个月前她昏沉的那三夜就差点就与他……是因为胡乱将她迷晕了么?
“如月她在哪?怎么出了王府,都不来找我?”
楼玉中望着他的背影,时隔十年,没有变的,似乎只有真性情的师哥王敏之。
玄遥见着,“你怎么了?”
曲小满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本想将季如绵迎至魁星阁的戏台观赏,谁知季如绵嫌麻烦,说是直接在练舞场就行。于是,曲小满又赶紧让人通知大伙儿全去练舞场,随即引着季如绵和何碧云前往。
楼玉中淡淡地道:“歌舞均可。”
他本想阻止她,可是她送过来的温软红唇令他心神荡漾,便忍不住在心中告诫自己,亲一下就好。谁知,这女人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招数,趁他启口的当下,便将酒灌入他的口中,这不禁令他忆起千年之前,曾经他最喜欢借着喂酒的机会亲吻她。
车队缓缓前行,那些达官贵人将他们一路送到渡口,直到他们登上回京城的船,目送他们离开。
玄遥道:“阿怜醒了么?”
“大人,请恕阿怜多嘴。”阿怜佯装连忙认错,这想从季如绵的口中套话似乎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玄遥见他不像撒谎,但心中仍有疑虑。
阿怜望着手中的莲花,深舒了口气。玄遥即有意引他入仙班,便是不想他这个舞学奇才从这天地之间就这么消失。
阿怜严肃地道:“我可以帮你,但是不同意你占用我的身体!”
阿怜啧啧啧地叹道:“原来是爱了不该爱的人,难怪你看着这么郁郁寡欢。”
“没有请柬,你们以为主人家会允许你们去白吃白喝么?”果然没有请柬。所以这次去送贺礼,只是玄遥的一厢情愿。这天界神仙的脑袋构造都与常人不同是吧。媚姬姑娘若是见着他带着贺礼出现,一定会觉得是哔了狗了吧。
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接近,她本能警觉,回眸防备地看向来人,竟是季如绵,这令她有些意外。
“我已在凡间千年……”说完,他温润的嘴唇便覆上她的。
“嗯嗯。”她夹起鱼肉放入口中,入口即化,鱼肉的鲜嫩让她身心满足,“哇!好好吃!太好吃了!怎么可以这么好吃!”
“救谁?”
一道光影迅速被吸入莲花令中。
她像个醉猫一样倒在了床榻上,他命店小二备了热水,然后拧了布巾替她仔细地擦着脸和手。他正要将盆放至别处,她忽地伸手拉住他的手,迷蒙着双眼:“等一下,你别走,我有话问你……”
季如绵的身体猛地晃了晃,嘴角顿时溢出了血丝,一脸惊恐地看着突然力大无穷的阿怜。
阿怜手中攥着水袖,心里嘀咕,眼看着就轮着她了,这楼玉中死活就是不出现。反正她不会什么白纻舞,待会她就甩着这两只袖子扭秧歌算了,反正都是甩袖子,也没差了。她心一横,咬着牙,硬着头皮上了。
“大局为重?天下苍生?原来这才是我活着的意义啊。我自己都不知道呢。呵呵——”玄遥唇角弯起嘲讽。
“对不起……”
阿怜开始小声解说:“季大人的名号在京城可是响当当的啊,尤其是那首《佳人无双》……”
不止是紫微星君,就连乖乖站在十步之外排成一排的几位天界使者,听着一个个都震惊得差点下巴掉下来。也就是说,他们天界的北帝大人不仅看上了一个凡人,还生米煮成了熟饭。哎妈呀!这可是天界一等一的大事啊!他们天界的北帝大人原来没毛病啊,没毛病啊!
尔安凑上前,叹了口气道:“启禀北帝,这楼玉中并非是在举水河落水而亡,依水流速度,我估莫着应该是在上游宋埠附近落水。小神问过他很多次为何落水,他也不说。从他的神情举止中,小神约莫猜得他是为情所伤。这楼玉中与其他落水的冤魂不太一样。这近十年,他从未害过一人,甚至还救了不少人。小神劝他跟无常使者回枉死城,早些去投胎,他也不听。小神见他实在是太可怜了,所以……就心软收留了他。他就这么在河底陪着我,偶尔为小神做做饭菜,闲时,会打着拍子哼唱那首什么才子佳人。”
无论阿怜怎么用言语刺|激,可楼玉中就是不出现,真是急坏了她。
刚拿起筷子,玄遥已经率先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她的碗里,“你一心惦念的清蒸武昌鱼。尝尝。”
奎河摸出瞬移符,对着符咒念念有辞,“嗖”地一下,化做一缕轻烟消失在厢房内。
“居然还有心思揶揄我。水都凉了也不知道,不怕生病么?”他轻捏起她尖细的下巴,巴掌大的小脸绯红一片。
奎河走上前,不解地问玄遥:“师傅,你就这么放心阿怜进去当一名散……散伶么?”谁都这知道,这散伶如同青楼女子,甚至有些时候连她们都还不如。
“你想要出人头地,从今往后你必须忘了你之前的名字。从今儿起,你就叫许香莲,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别人问起,不管是谁,就说从小在咱们盛乐坊里长大,今晚是第一次登台献艺。还有你记着,你从来没有在京城或是任何其他一家乐坊里待过。不管谁问你,就是季大人问你,你也要一口咬定。明白么?”曲小满的意思就是想要将她当作是盛乐坊秘密悉心培养的伶人,轻易不示人,一出手便是要扬名天下。
阿怜正要伸手,楼玉中却将她的手控制停在了半空中。就瞧着她的手忽上忽下,如同牵了线的木偶。
玄遥气定神闲地下了楼梯。阿怜跟在他的身后,掩着嘴,忍俊不禁。
“尊命!师母大人!那我先去与外面两个妹纸玩耍玩耍。”芋圆“喵——”了一声原路从窗户中又跳了出去。
阿怜道:“好,你既心愿已了,待我为你引路,赶紧上黄泉之路,去转世投胎吧。”
何碧云眼见着芋圆从一只白猫忽然变成一只白狐,更加确定阿怜不是人了,吓得眼泪“叭叭”滚落出来,咬着唇拼命点头。
胡老爷子一见到楼玉中,一切明了,见他还带着一男一女,什么也不多问,让他们静静待到天明。
楼玉中十一岁那年,季如绵十四岁,季如月十二岁。季如绵已长成一个俊俏的翩翩少年郎,有一副好嗓音,每次登台座无虚席,在武昌城内小有名气,惹得好多姑娘家喜爱。季如月如同她的名字一样,落得闭月羞花,成了盛乐坊第一美人。而楼玉中依旧唇红齿白,肤若凝脂,若是着了女装,甚至比季如月还要美上三分。关于楼玉中的长相,一直以来,是盛乐坊伶人们茶余饭后的一个闲聊话题。所以楼玉中有段时间排斥女伶扮相。
“傻丫头!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跟我说。别忘了,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季如绵走过去拍着她的头。
“噗——”阿怜总算是听出来这二位的意思。这季大人可是一位有故事的人呀。她拍了手掌,激动地问玄遥和奎河:“听过《佳人无双》没?”
他忽然用力地拍向桌子,怒道:“够了!这跳的是什么东西?”
季如绵得了宠之后,一步一步爬到如今的乐府令,第一件事便是将曾经逼迫虐待他们的大乐师赶下台,将王敏之提拔上来。可惜王敏之志不在此,盛乐坊实际一直都是由曲小满在掌管负责。二人一直虽未成亲,但也如同夫妻一般生活了多年。王敏之是有意娶曲小满为妻,只可惜曲小满虽是徐娘半娘,这心思还是有些活络,嫌弃他一天到晚只知道遛鸟,宁可被人背底里说三道四,就是不嫁。反正身为下九流的伶人被人说的也多了去,她压根就不在乎。
楼玉中又是一阵沉默。
也是这一夜开始,楼玉中对季如绵有了改观,看他不再那么讨厌。
“那你怎么能想起来曲小满是你的师妹呢?”
季如绵收回视线,背过身道:“你下去好好休息吧。方才我同你说的话,勿要同他人提及,尤其是曲嬷嬷。听见了么?”
阿怜与那个会变戏法的童伶不用登台,各自在屋里收拾休息,明日一早便要去别馆候着。
曲小满见到王敏之提着鸟笼赶回来,恨不能一脚将他踹死,冲着他横挑鼻子竖瞪眼。
季如月咬着唇,眼泪扑簌地落下。
直至看不见阿怜的身影,玄遥这才隔空说道:“出来吧。”
奎河和芋圆一人一猫立即实相地转身捂住眼睛和耳朵。
万没想到玄遥是这般难搞之人,难怪昨日向媚姬提及此事时,媚姬便嗤他一脸,说玄遥肯定不会帮忙的,别白费心机了。他当时还奇怪,不是同乡么?而且特地携了夫人千里迢迢过来贺喜,怎的也会给三分薄面吧。媚姬更是冲他翻了一个白眼,说当她什么也没说过。没想到还真让媚姬给说中了。
阿怜也总算搞清楚,怎么就莫明其妙的与楼玉中立了鬼契。这人在死之前若是有什么夙愿未了或是枉死,这死后便容易形成怨气,成为怨魂,而楼玉中则是两者都占了。在举水河底待了十年,一直陪伴着被天界贬下凡当了一方河神的尔安,随其修行,救人无数,也算是有点点道行的怨魂。虽然这样,但怨气难消,一直在寻找能与他订立鬼契的宿体。而她,不巧,不仅是一个能看得见他,还是第一个向他伸出友好之手的凡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与他定了鬼契。
他再一次闭上双眼,未久,魂魄开始慢慢变淡,一点一点化做星尘。
季如绵坐在二楼的雅室,曲小满为了他奉上美酒,他挥了挥手,选择了清茶,一双眼犀利地瞅台上正在表演的伶人。单凭投在白练上的身影,几个娴熟利落的动作,的确是身姿不凡。白练落下的那一刹那,女伶纤瘦的身影背对着他,倒是令他有些意外,这位女伶竟然大胆的选择了一身男性化的白衫。
此后,他只要闻到季如绵的身上带着胭脂水粉香气,便会心生作呕。他试过很多次,在其他男优的身上闻到这种脂粉香味,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最多觉得难闻,只有他自己单独面对女人,尤是从季如绵的身上闻到属于女人的胭脂水粉香气,会吐得不成人形。
他轻笑,轻啄了她的额头一下,便起身。
“你不能这样。乖,给我。”他高估了她的酒品,简直比他想象中的差多了,以后要坚决杜绝她饮酒。
楼玉中看了他一眼,道:“走吧。”
楼玉中和季如绵听闻季如月过得如此遭罪,心中万分难过。
阿怜翻了个白眼,这货是一看就是想替楼玉中讨回公道,趁机教训人呢。不过深得她心呀。对待贱人就是不能手下留情呀。
梁王平日里专横跋扈,甚至可以当着当今皇帝的面拍桌子,与朝中大臣结怨也不少,他这一死,倒是遂了不少人的愿,但他毕竟是梁王。这事待到天一亮,他的死讯一旦传开,追查起来,季如月将必死无疑。
“这不是阿怜。阿怜是被这里的水鬼附身了。”芋圆对着“她”凶狠地龇着牙。
玄遥唇角微勾,身体挡住了那壮汉的去路。
绵密的吻如雨点般落了下来,令她又差一点儿无法呼吸。
先前前去禀报的小厮走出来,道:“这位姑娘,请随我来。”
这人究竟要对他做什么?他十分害怕,隐隐约约总是觉得他想的那种可怕的事情即将要发生在他的身上。可是他是个男儿身啊,是个男儿啊,为何也可以……
季氏兄妹偷拿饭菜的事隔了两三天就被大乐师知道了。大乐师一见是自己悉心培养最优秀的两个童伶,便气得要将这季氏兄妹二人也一并罚去关禁闭。
“你说你是被人害死的?”
“你们神仙不是讲究清心寡欲么?你这样不怕被……”想到之前奎河说的天遣,她便顿住。她很不喜欢这两个字,遂改了口,“不怕逐出仙籍?”
“不告诉你!”她怎么能说,她在想他堂堂一届神仙,居然屈尊降贵地为她洗漱。
“那就没有办法了。对不起!”楼玉中露出了狰狞的面孔,狠下心一巴掌将她再次劈晕。
季如绵怒气冲天:“准备什么?!你就是准备了也就这个样!曲小满,你身为乐师,盛乐坊的总教习,竟然就教出这等废柴。枉我在圣上面前夸下海口,对盛乐坊赞不绝口,指望此次回乡能带回一两个出众的伶人殿前献艺。你们就准备让我带那些个上不了台面的回京城么?”
楼玉中平静地道:“如月出事了。”
楼玉中淡淡地道:“我本就是个舞伶。”
“你可以隐身了进来呀。”
“你答应过要帮我的!”
楼玉中用尽仅余的力气一把将季如月手中的水和馒头打翻,一双美目瞪着季如月,不肯吃食。他想过了,他宁愿饿死,也不想在盛乐坊成为一名下九流的伶人,玷污了楼家,玷污了父亲的一世英名。
“你还好吗?”
何碧云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先是楼玉中变成了舞伶,然后他又一下子变成了玄夫人,现在,季如绵又被眼前这个不知是神还是鬼的玄夫人扔入江中……今晚遇到的一切,都是她这辈子从未见过也未听过的事。
“你对自己的力量一无所知。”
“你们两亲亲我我的,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何碧云见白狐开口说人话了,吓得更是不敢乱开口,生怕没了性命。
楼玉中不禁嗤笑:“我活了这么久,倒是头一次见着有人羡慕地位卑贱的优伶。”
“虽然你长得一般般,但是勉强能入我的眼。这一千年来,除了你这个长相一般般的,好像也没谁能入我的眼。你很幸运。”他伸手在她小巧的鼻尖上轻轻刮过。
“玄先生,玄夫人,这边请。”杨广德笑眯眯地引路。
“什么叫我先睡一会儿?”
季如绵三两下就控制住了她,伸手掐住她的脖子道:“说!你跟楼玉中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人现在在哪?”
阿怜又开始召唤楼玉中,然而楼玉中从那日消失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不知怎的,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楼玉中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她几近感觉不到他的魂魄存在。
阿怜拍着胸口保证:“二位请放一百个心。我们是广陵来的,吃完这顿喜宴就回去了,咱们互不相识,今日能在一桌吃饭也是一个缘份,就当在街头巷尾说个八卦听听呗,听完就忘,不会招来什么是非。”
曲小满冷嗤一声:“放松放松?那第二段舞呢,你是几个意思?”
阿怜将两个箱子全部打开,“这一箱全都是上好的绫罗绸缎,还有几件是织锦堂的绣衣,都是限量款,每一件都是仅此一件。还有一床新织的蚕丝被。老一辈的都说这姑娘要嫁人了,娘家得备一床被子,就算是与夫家呕气,晚上一个人睡觉的时候都不怕没有被子盖给冻着。衣服和被子都是我亲自给你挑的,应该是你喜欢的。这一箱是玄先生挑选的一些珠宝和古董字画。虽然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但是充作私房小金库,也是相当不错。”
玄遥拉下她的手,亲拍了拍几下,道:“我没事。你记着凡事要小心,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别逞能,办完了事立即回半莲池,知道么?”
“就算要走,也要想好怎么走。不然还没出城,你我都要被抓着。”
“要说什么?”他伸手将贴在她唇上的发丝顺在耳后,又将手背贴在她的脸颊上,微微发烫。于是他摊开掌心,多了一块冰凉的玉石,轻揉地在她的脸上按摩,让她舒服一些。
玄遥指了指头顶上方。
“呵呵,我最臭最脏最邋遢的时候,挖鼻孔扣脚丫子吐口水,他统统都见过。皇帝不急急太监。”
“多谢圣仙。”楼玉中双手作揖,拜谢玄遥。
楼玉中却摇了摇头。
季如绵脸色依然灰暗,隔了好半天才幽幽地道:“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玄遥将一个大肉包丢在他的碗里,道:“好好吃饭,别乱想。”
楼正远去世的第二年,老皇帝因为滥服丹药,终于驾崩,未久新帝即位。
“我姓许,不姓楼,家中也没有楼姓长辈。大人若是不嫌弃,可唤小女一声阿莲。”这曲嬷嬷乍好端端的给她取了个许香莲?许香莲就许香莲吧,反正“莲”与“怜”同音,这叫起来倒是方便了。
忽然,她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看到了比她还要妩媚漂亮的楼玉中,“是你?你究竟……是谁?这是在哪?你到底要做什么?”
那一晚萦绕在他的脑海里至少几个月都挥之不去,眼下一切令他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有胆子强行上我的身,却搞不清楚我是谁,你的胆子也真是够大。”阿怜冷嗤一声。
玄遥方踏进厅堂,便瞧见季如绵坐在上座。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从还是不从?!”
阿怜这番话正如杨老爷的意,“三位公子这大老远的能来看看咱们小雪,杨某身为小雪的夫君,这可是打心眼儿里高兴。人来了就好,竟然这般客气,还备了这么份大礼。”
玄遥淡淡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你一直追问我在哪里,是想找到我,继续再来杀了我么?”楼玉中逼近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希望能够帮到你,了却心愿,早日去投胎转世。”
被芋圆迷晕的何碧云正巧醒过来,方拉开船舱的门,便听到季如绵这番令人寒心的话。
“还不领路?!”
阿怜满意地看着他变乖,才赏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容,然后忍不住又向主桌的位置睇了几眼。她是早就听闻这位传奇的季如绵季大人呀,只是从未能见过,没想着今日有幸能见到这位季大人,本人竟长得是这等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啊,难怪招当今圣上喜爱,可真是秀色可餐啦。
阿怜问道:“我问你,十年前,我带着季如月逃命,为何会突然落水?”
就凭季如绵的手腕,若是想要讨一个女人欢心,让那个女人对他死心踏地,那是绝对手到擒来。更何况是孤身只影、独居闺房已久的何碧云,见到风流倜傥、丰神俊朗的季如绵自是犹如久旱逢甘霖。
“你……”阿怜一口气憋得慌。这老头子怎么能说出这种没人性的话?这些村民根本就是罔顾那些无辜女子的性命,求得是个心安,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人“阿怜!”玄遥冲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过来。
长年市井生活的本能告诉她,季如绵对她很好奇,于是她忍着身体不适微微欠了欠身,“小女……见过大人。”她俨然学会了楼玉中的口气。
明明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且不俱任何威胁杀伤力的女人,不知为何,楼玉中每次见到她,都觉得不舒服。她望着他看似温柔如水的眼神里似乎总是暗藏着一丝莫名的敌意。他不禁失笑,不知道她那莫名的敌意从何而来。
玄遥挑了最角落的位置,安静又隐蔽。
阿怜吞了吞口水,忍痛放弃,开始向路人打听盐商杨广德府上所在何处。路人甲一听阿怜乃外地口音,十分热心地指了方向,说杨老爷今日娶妾,大摆宴席,趁天黑前赶紧去,说不准还能吃上杨府免费派送的糕点。
“你是不是怕我连累你?”
“我胡言乱语?你少在那里装了!我在说什么你心知肚明。我就是再被人糟踏作践,至少我还分得清我是个男人,你恐怕已经被人睡得连自己还是一个男人都忘了吧。”
楼玉中刚好在一旁,因为每日陪着她一起练习,他也知道她的身体状况,正担心她能不能撑得住,谁知人说倒下就倒下,急得他拔腿就要去找大夫,谁知却被拦下。
不知是因为何碧云的关系,还是季如绵的运气真的来了,从琴师开始慢慢的又能登台唱曲了。大乐师从最初对他的鄙夷也变成了赞赏有加。
玄遥恼道:“你的解决方法就是侵占他人的肉身么?”
而就在此时,阿怜突然之间睁开双眼,伸手便将骑在她身上掐住她脖子的季如绵打飞出去。
季如绵微微一怔,没想到玄遥如此直白,于是拍了拍手掌。很快,一个随从端着一个承盘过来,承盘之上盖着一块黑色的丝绒布。季如绵一把揭开那丝绒布,承盘里摆满了白银,足足有一百两。
窗外月色朦胧,船行过河水拍打着船底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当楼玉中看到季如绵的时候,季如绵趴在床上,脸色苍白,如墨的双眸紧闭着,眉心深锁,似在承受什么难耐的痛苦。他整个人像是被人用过重刑似的,嘴唇毫无血色。季如月哭着想要留下来照顾哥哥,教习嬷嬷却以男女有别为借口,强行硬拉着她离开。
到了阿怜这里,反过来了,不仅成了楼玉中的宿体,还得要帮着楼玉中去了却心愿。唯一的区别就是许多遭水溺而亡成了怨魂的,更爱将凡人拉入水中溺死,好替代成为下一次投胎的替身,然而楼玉中不知为何偏偏就是不愿去投胎。所以,按楼玉中的话说,他没有将她溺死在水里,她就该谢天谢地了。
楼玉中不得其解,何以阿怜突然生出如此惊人之力?
伴奏的乐师们互看了一眼,默契地全部停下,很快忽地乐声又响,竟然配合阿怜奏了一段丰收时节欢乐的民间小调。阿怜听着熟悉的乐曲,这扭动得更欢了。
二位客人相视一眼,掩唇而笑,眼神极为暧昧。
阿怜好奇地掀了帘子,对面的马车上端坐的主人正是昨夜喜宴上八卦的主角季如绵季大人。这季大人怎么好端端地跑来堵他们的路?阿怜瞅着季如绵,心头一惊,难道是昨日八卦被他听着,这会儿来找茬?
季如绵顿住脚步,挑眉斜睨着她,道:“不懂你在说什么。”
“只有贪念权位的才会怕。”如今,他只怕再失去她,“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你擅自离开。”
季如绵望着她,一下子失了神,思绪飘回二三十年前。
还说!她冲着他翻了个白眼,将手中掰下来的半个包子塞进他的嘴里。
楼玉中看着他,不明所以。
季如绵清了清嗓子,道:“这京城里歌舞稀奇玩意儿,皇上皇后也早已看腻,缺乏新鲜劲儿,于是便差了本官各地挑选技艺超群的伶人。本官此番回乡本是祭祖,不想前几日刚收到皇后娘娘的懿旨,恰逢下个月十五,正巧有使臣来访,所以挑选伶人一事也迫在眉睫。”
“赶紧再去准备准备,检查舞衣有没有哪里不妥,千万不能出差错。”曲小满显然看上去比阿怜还要紧张。
眼看着楼玉中一天比一天消瘦,任凭盛乐坊的人想尽了法子,都无法令他进食。他又回到了当初刚来的那个他。大乐师一气之下,让人将他扔去了柴房。爱死不死,白瞎了砸在他身上的银子。
“阿怜”迅速挡在了尔安的面前,道:“我的事与尔安没有任何关系,是我不愿去冥界的枉死城。他只是好心的收留我在此,不至让我被厉鬼伤害。你若要治尔安的罪,得先问过我!”
不知过了多久,季如绵终于缓过神来,双手用力地推开他,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上池岸。
季如绵反握住他的手,又像以往一样没心没肺地大笑:“还是我们家玉中弟弟最善解人意!”
楼玉中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后门的门栓据说经常会被人弄坏,修好了,也会被弄坏,长乐坊的人私下都知道,西门是伶人们平常幽会的秘密通道。季如绵显然已经是熟门熟路了。
然而何碧云已经吓得神志不清,口中只知道不停地念着:“不是我害死你的!不是我害死你的!不是我,不是我,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季如绵端在手里的茶盅“叭”地一声坠地,他倏地站起身,幽黑的双眸直直地瞪着台上舞扇的女伶,惊恐与满满的难以置信布满了脸。
玄遥看着这几个天界使者,不禁冷嗤。玄衡暗戳戳的派了几个天界使者刚下界就被他发现甩掉。眼下,这若不是有紫微星君元昭打头阵,这几个家伙还不知道在人间哪个地方转悠呢。这会儿,倒是放开了胆子敢跟着元昭一起跪着了。
阿怜将莲花令收好,季如绵的魂魄已她被收入莲花境界之中,压在那片莲花海下,永世不能超生。
奎河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要不我去宫里打听一下?或许季如月知道事情的真相呢。”
“我知道。一神之下万神之上的紫微大帝么。”
曲小满好歹也摸打滚爬多年,只需一眼便知道季如绵想问什么。只要季如绵相中这丫头,她便有法子叫这丫头留下来,官籍不官籍,只要她同乐正大人好好勾通定不成问题。
杨广德难堪地道:“玄先生,有话慢慢话……”
何碧云的心没由的一紧,下意识的颤着手抚上额头。
季如月瞪着眼责怪季如绵冷血,没人情味。
“这两位是?”杨广德仔细看向玄遥,不由为之震惊,好个面冠玉如,气宇不凡的男儿啊。
“季如绵你这个王八蛋!”阿怜扑过去就要撕了季如绵,但她一个弱子女子的力道如何能敌得过季如绵。
“噗——”阿怜差点一口水喷出来。若季大人真如传闻那样,以色侍人,久而久之,这方面自然是困难一些。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只是上岸?难不成他也有冤屈?为何她总是能遇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事呀。
“鬼啊——啊——”两个壮汉瞧见,吓的立即尖叫起来,撒腿就往船的另一端跑。
他的声音变得轻柔婉转,阿怜听着自己的声音如此酥软,柔若似水,这一对比,她顿时觉得自己平日里就是一个糙汉子。
随着古琴的琴音轻轻泻落,在灯火的照耀下,阿怜映在白练上舞动的纤细身影逐渐清晰。
阿怜微微眯眼,瞅着房中一个硕大的木桶,腾腾地冒着热气。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这只大木桶和这么多的热水。哦!她差点儿又忘了,他是无所不能天界之神,这天下间没有他弄不来的东西。
经历完第二次生不如死之后,楼玉中坐在沐浴桶里一直拼命地搓着身上的皮肤,直到将皮肤搓破,水变得冰凉刺骨,他还是不肯起来。最后季如绵忍无可忍破门而入将他从凉水拉了出来。他又一次软弱地哭了,他以为他活过来了,就不会在意这些,但是再经历一次,他还是受不了,觉得对不起楼家,对不起生他养他的爹娘。
后来还是隔壁屋一位年纪稍长一些的伶人私底下悄悄地告诉他,季如绵被那位何大人的父亲折磨了整整一夜,人被抬出来的时候,全身淤青,下身全是血,大夫清理伤口的时候,听说那里面清理出来许多不知是什么瓷质器皿的碎渣。这条小命能保住,算是季如绵命大。
“谢夫人。”阿怜起身抬起头,脑子里开始回忆楼玉中平时起势的姿势。
这十年来,她一直心存内疚,一直以为是她害死了楼玉中,没想到今日听到他和季如绵的对话,她才知道当年推巨头落水的人竟然是季如绵,真正的凶手是季如绵。而这个狠心狗肺的东西却指着她说她是凶手。她一直以为季如绵内心深处最爱的人是楼玉中,可是事实是,季如绵这个渣他谁都不爱,从头至尾他最爱的人根本就是他自己。她是瞎了眼的才会看上他!
阿怜蹙紧眉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何碧云打发了婢女,追着上前,激动地又道:“我说是他,你听见没有?”
小厮又道:“前几日嬷嬷不是刚巧不在么,季大人那是私下里悄悄来咱们这里,看了几个优伶的技艺之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刚才来,就冲着几位大师们在发火,说是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没有一个能拿出手的,说咱们盛乐坊调|教出来的伶人比起京城长乐坊的那是差了不知道多少个等级,简直一个个就是烂泥……烂泥扶不上墙……”小厮的声音越说越低,头就差没点在了地上。
楼玉中嗤道:“他只不要摸我,我就不别扭。”
季如绵回过神,道:“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友。”
周围的气流骤然变冷,似要凝结起来,岸边的柳树轰然一声倒下,举水河面一下子炸裂开来,水流不停地向两岸袭去,水里的鱼虾四处飞腾……
尔安叩谢,起了身。
阿怜的魂魄缩在角落里歇着,方才楼玉中那一舞差不多是要了她的命。她瞥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这扮相……有着男儿的刚毅却又不失女儿家的柔媚。
季如绵一下子怔住,惊觉自己失言,便又立即诡辩道:“是!我承认!我当时是亲眼看着那块石头滑下水压在你的身上。不是我不救你,而是我想救你之时,那块石头已经压着你沉入水底。”
船夫也生气了:“那小女娃是活生生的人命,难道这沿河两岸的村民都不是活生生的人民?姑娘若执意要救那小女娃,你就从这船上跳下去吧,别再乘坐老夫的船了,老夫载不了你。”
“好好好!”阿怜兴奋地直点头。
她在房间里不停地来回走动,右手握紧的拳头不停地敲击着左手手掌,心里一直在不停地叫着:楼玉中,你快点出来!楼玉中,你快给我出来!楼玉中,你在哪里?快出来!快出来快出来……
于是,他一碰女人便会吐的事一下子在武昌城里传开了。街头巷尾都在传他楼玉中其实是个不能人道的阉人。他笑而不语,好像能把女人压在身下是件多了不起的事是呢。他根本不在乎。
“不是不救,而是有些事是天命。”
“什么?!你这根本就是胡说八道,牛不饮水强按头!”阿怜生气地扭头就走。
芋圆说:“你方才不是说师傅不在房里么?”
“笑什么?”他抬眸看向她。
玄遥、阿怜和奎河被安排在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整个院子里也就这张桌子上只坐了五个人,还有空位,没有坐满。纵观整个宴席,怎么看,这张桌子都像是安排不下临时加上的。
曲小满冷嗤一声:“我们招的那可都是小娃娃,往上了,也不会超过十岁。要么就是洗衣做饭扫地的老妈子。可不是你这般年纪的。”
“我不是怕你连累我。我们两若是逃走了,如绵怎么办?即便要走,也得要带着如绵一起走。若是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他必死无疑。”
三人如愿坐上船离开。自上了船,季如绵便一直盯着他看。
玄遥不禁失笑,方才还说要找个貎美如花的美男。他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享受着短暂离别前的最后一刻温情。
“他要是舍得劈我,你还能这么嚣张。”阿怜伸手去拉玄遥的衣袖,被玄遥顺势握住。
楼玉中道:“我问你一句,跟不跟我们一起走。”
紫微星君单膝叩地,恭敬地道:“元昭叩见北帝。”
她娇笑着,不停地闪避,就是不让他得逞。恼得他不得不一手紧紧勒住她纤细的腰身,另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不让她动弹,狠狠封住她的唇。他灵活的舌尖抵开她的牙关,霸道地勾着她的小舌纠缠。她的味道柔软清甜,胜过天宫里所有美味的琼浆玉液,总是令他情难自禁。
“嗯。我去简单收拾一下就走。你先别急,喝口水。”他给她倒了一杯水。
阿怜忍不住又一声赞叹,原来伶人们保养得如此之好。若是自己到了这年纪还能像他们这般如花似玉该多好啊。
“就是我想这么做,想了整整几个月。”
杨广德个头不高,阿怜与他站在一起,个头不相上下。他差不多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是个发了福的老头子,立在媚姬的身旁,两人看起来像是父女。阿怜顿时觉得媚姬这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阿怜虽然这样想,但更多人认为像媚姬这样的名妓即便再花容月貌,才华洋溢,能嫁进杨府做妾是绝对的攀高枝了。其实杨广德的长相并不讨厌,圆圆的脸,圆圆的身子,反倒让人觉得面善,和蔼可亲。
“谢大人!”曲小满起身,眉目一转,便瞧向季夫人。
季如月不停地摇头,眼泪不停地往下掉落,什么也不肯说。他急得没办法便去找季如绵,季如绵一听,也不吊嗓子了,拔腿就去找大乐师。没过多久,便回来安慰妹妹,让她放心,有哥哥在,会与她同行。这时,季如月才稍稍缓和了一些,不再哭鼻子。
楼玉中天姿聪慧,自幼习诗词歌赋,擅音律,懂舞蹈,是个可造之才,又因为相貎出众,被盛乐坊的大乐师一眼相中,决定悉心调|教,让他成为盛乐坊的招牌。
楼玉中不明所以,开始安慰她:“能当领舞,你应该高兴呀,将来也会会有机会去殿前献艺呀。”
“季如绵!”季如绵的话没有说完,何碧云尖锐的声音便划空传来。
“玄先生,我梅雪英是个爽快之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上次在广陵城说好了,我只要帮你问到你想要的,你便日后不再骚扰我。这隔了才多久,你又跑来盯着我不放?如今我已如你所愿,从良了嫁人了,你究竟还想怎样?准备再搬来武昌,每月花钱请我去抄佛经么?”她就为了防他反悔,于是下了决心嫁到武昌来,谁知道特么的她都从良了,他还能有本事能从广陵追到武昌来,这男人究竟是想干嘛?不想上她还要这么费劲心思,她是上辈子刨他祖坟了还是怎么的?
她时不时微微睁开双眼,透过氤氲的热气,看着他专注的神情,不由地轻笑。
媚姬咬牙切齿地道:“那三位是雪英的同乡,怕直接说给我送贺礼让老爷面子上无光,便谎称是老爷的朋友。”
果然,何碧云在听到“楼”姓之后,整个人肢体又变得僵硬起来。
奎河则是乖乖地全程将脸埋在饭碗里,一言不发。
阿怜的眉头揪得更紧,怔怔地看着他。她倒是没有想过这些……
“我怂?我不是男人?”季如绵摸着脸,冷嗤一声,“行!你楼玉中厉害!那你去拼啊!祝愿你早日拼成长乐坊最红的舞伶,从此飞黄腾达。我他妈的季如绵就是一坨屎!”
阿怜回过神,瞅了芋圆一眼,道:“你和奎河先在外面守着,我和楼玉中有事要先解决。”
前一阵子,京城传来消息,正得圣宠的季大人打算借回乡的机会,在武昌挑选几个技艺卓群的优伶一同回宫,准备殿前献艺。这不仅是武昌,就连武昌附近各个县城知名的伶馆,都在拼命训练本馆资质上乘的苗子,勤练歌舞技艺。盛乐坊还收了一批模样清秀的男女童。这人一多,衣食住行都需要人手,才不得不又招一些打杂的。
楼玉中默许。
“什么意思?”
阿怜的声音突然变成了一个低沉的男音。
吃了约莫没多久,差不多半柱香的时辰,这几位客人一齐起身向主桌上座某位大人跟前去敬酒。
后来,季如绵发现了他这个习惯,索性拉着他去城中最好的汤池里泡汤。
“去你的!”阿怜一巴掌拍上芋圆的猫头。
玄遥抱着女娃儿也下了船,将女娃儿交给奎河。
“走吧。”
他不信邪的又跑去走廊顶端,敲了敲阿怜的房门。门又开了,还是方才那个虬髯壮汉。
楼玉中吃痛,闷哼了一声,万万没想到阿怜使出这招自残的方式。
曲小满立即上前求情:“大人请息怒,香莲这是想在正式跳舞之前耍一下气氛。”
船行了没多远,忽然瞧见岸边一堆人围着江岸哭丧。
“你可识得一位叫楼玉中的人?”
阿怜低下头,默默地走到凉亭。
楼玉中看了他一眼,他知道季如绵想问什么?如月当晚出和_图_书事,他便可以随时出城,仿佛是事先就知晓似的。不是他事先知晓,而是他从有了打算逃走的念头开始,便一直在计划。每隔十天他便会将钱给那些负责送他离开的人,说定了只要按时间到达,他便可以随时离开。
奎河小声道:“师傅从你同那船夫开始发火时,就已经让我对那小女娃使了避水符。那小女娃即便是沉入水中,也不会溺水,只会陷入昏睡。你没发现这船怎么行驶都还在这附近么?”
阿怜点了点头,便窝在角落里闭上了眼。
阿怜清了清嗓音,道:“总之,我是不会跟季如绵去宫里,给那个什劳子的好色皇帝当宠姬。所以这事,得在回京城之前解决。明日季如绵还要来再考核我的舞艺,所以再见着他,你最好想清楚,你到底要做什么?当年你究竟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你还好意思提如月?你勾结何碧云,设计逼她进宫,好日后飞黄腾达。她若不是一心想逃离你,梁王怎么可能会马上风?她又怎么会在梁王出事之后只找到我而不去找你这个哥哥?你根本就是贪图荣华富贵,假心假意的跟我和如月一起离开。何碧云一出现,你便立即反悔!”
本以为到了京城长乐坊,就能见到季如月,谁知她招梁王喜欢,所以进了王府。
阿怜糊涂了。
楼玉中的身体一恢复,大乐师便安排他正式登台。那一天,他扮作女伶表演的是白纻舞,作为领舞的他,相貎出众,身姿轻盈,犹如仙女下凡,一下子在武昌城引起轰动。引得武昌城内各个达官贵人争相捧着银子前来欣赏他的舞蹈,可大乐师总是故意将他掖着藏着,引得那些达官贵人心里痒痒,砸得银子翻了几番。
楼玉中晶亮的目光随之黯淡下去,眼神之中满是无尽的失落,双拳紧紧握起。
三人相聚未久,季如月便依依不舍地匆忙离开。
离着几步开外的玄遥,也意识到阿怜醒来,便快步走来,扶着她的肩头,激动地道:“阿怜,你可听到我的声音?”
“还请大人与夫人移驾。”曲小满做了个请势。
“难道说你只忘了落水那一瞬间的事?”
“对不起,我不能收你。你要是从其他一些什么不知名的小馆里出来也就罢了,可若是真叫京城的长乐坊给赶出来的,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收你。你且走吧。”曲小满忍痛挥了挥手,就是这丫头舞艺再好,她也绝不能私自冒险留一个来路不名的人。
玄遥眈了一眼芋圆,鄙夷道:“你们青丘一族怎么会让你选择行冠礼?我看及笄更适合你。”
阿怜的眉头下意识微拧。
阿怜见状,大叫起来:“季如绵,你放开他!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事,与一只狐狸无关。你放开他,冲我来就行了!你给我放开他!”
“清蒸武昌鱼。这武昌鱼其实也就是一种鳊鱼,奇就奇在它比其它的鳊鱼多半根刺,一共是十三根半。将鱼洗净之后,配以冬菇、冬笋,并用鸡清汤调味清蒸,起锅时撒上葱末姜末,再淋入酱油香油,那可是清香味鲜,肥腴细嫩啊。”
阿怜站着,不敢逾视。
“那你是希望我变得丑一点么?”他二话不说,将自己变成一个胖胖的糟老头子。
“我并非感情用事,而是早已看破红尘一切。我已经死了,即便要了他的命,于我又有何意义?杀了他便能解我心中冤屈怨恨?”楼玉中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换另一面看,杀了他反而是便宜了他,倒不如让他下半辈子都活在因害死我而恐惧的痛苦之中。”
什么忙?她想问,但在这水里却是怎么也发不出声。
玄遥除了收妖,如今已经不怎么接那种帮人生官发财、纳妾生儿子的狗屁倒糟烂事,这还有谁会宴请他?
这一天,盛乐坊收到一封信,说是过几天将要从京城来一位姓贵客。那位贵客特意指明要季如月去别馆为这位大官献艺。据说这位贵客特别喜欢季如月,每回从京城过来,都要请季如月单独去别馆献艺。季如月虽然不情愿,可也不敢违抗大乐师的命令。教习嬷嬷再三叮嘱季如月,要她打起十二分精神,切不可怠慢,好好招待这位大官。
“是。我还在举水河里待着的时候,便听河面来往的客人说,他借着这次回来的机会,正好替皇帝物色姿色和舞艺都上乘的伶人,实际是为了巩固他与其妹如嫔娘娘在宫中的地位。因为如嫔娘娘逐渐年老色衰,膝下只有一位小公主,所以他必须找一个更年轻貌美,技艺高超的伶人去替代如嫔娘娘,从而巩固他们兄妹的地位。”
“宋埠?!”季如绵倏然僵直了身体,居高临下望着她,阴沉的脸色在黑暗中瞧起来极为恐怖。
他按教习的吩咐,戴着面纱,舞了一断剑舞,英姿勃发,气韵非凡。令那位贵客不禁站起身来为他拍手叫好。他不禁松了一口气,第一次献艺,生怕跳砸了。
“阿怜,你醒醒!阿怜,你听见没有?你醒醒!”玄遥的声音自亮光的地方传来。
玄遥便道:“去吧。”
趴在窗前直到瞧不见玄遥,阿怜这才恼羞地紧握起双拳,对着铜镜开始爆发:“楼玉中!你给我滚出来!给我滚出来——”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都被迫从良了,那个姓玄的王八糕子居然还是不肯放过她,千里迢迢的从广陵城追来武昌。什么给她送新婚贺礼?这明摆着是要来砸场子。
楼玉中面部神情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
季如绵道:“往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对对对!《佳人无双》!《佳人无双》!其它什么情况小神也不是太清楚,这毕竟是别人的隐私么。”尔安憨厚一笑,不知又从哪变出来一盘鸭脖,“北帝您老要是饿了烦了,来一盘鸭脖,包准所有烦恼全消。”
他当初他只是怀疑猜测,季如绵假意随他和如月逃走,否则不可能他们刚到一处便有追查的官兵,原来真的是他一直在通风报信。一同回武昌,什么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根本就是他在谋划要将他置于死地。为了要将他置于死地,他竟然连最爱的亲妹妹如月都可以利用和伤害。梁王之所以会死,也都是在他的预料之中,难怪如月连死都不愿和他在一起。如月是早已深知她这个哥哥已经变了。
季如绵看向阿怜,道:“你可以开始了。”
季如绵体贴温柔地扶着他的夫人何碧云落车,相携走进药馆。
曲小满是个聪明人,这见过的人犹如过江之鲫,何碧云这些细微的动作已经明摆地在告诉她:离我远一点。她立即实相地退到一边,傻呵呵地笑着道:“瞧我这笨人,只顾着说话,都挡着季夫人的光了。”
“如月,你听我说,这件事与你无关。即便你不生病,他也总有一天要被迫走上这一条路。”
“好吧。我罚她,就是纯粹因为我看她不顺眼。”他说的理直气壮,然后又偷偷在她的嘴角亲吻了一下。如果她能想起来,便会知道他为何看媚姬不顺眼了。
季如绵看都不看她一眼,对轿夫道:“回别馆。”
谁知季如绵一听,不屑地冷哧一声:“你是害怕曲嬷嬷知道了,责怪你么?”就凭这她先前在台上表演的那段扇舞,别说是曲小满,这整个盛乐坊,甚至连京城的长乐坊都没有人有资格做她的师傅,这丫头绝非是盛乐坊教出来的普通伶人。曲小满定是对他隐瞒了什么。
季如绵看到他有了反应,眼泪落得更凶了,“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大概是受你和如月两个人影响太多,竟然他妈的也像个娘们一样,哭成狗。”
“她叫我好好看着你,叫你安分点。乖!吃饭,我饿了。”阿怜瞅着桌上的美食,闻着扑鼻的香气,肚子开始饿得咕咕直叫。
“哎哟,他的眼光就算再屎,也屎不过你,命都送没了。”
玄遥一下子慌了神,道:“我不是要丢下你不管,是真的有事要去处理。本想着带你一同回天界,但你这不是楼玉中的事还没处理完么。你若不放心,我让奎河和芋圆在下界陪你。我很快就回来。”
玄遥挑了挑眉,道:“我像是那种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人么?”
玄遥不禁莞尔,道:“奎河啊奎河,如今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也不枉师傅的一片苦心。”
阿怜盯着镜子想从自己的眼神之中看到楼玉中在想什么,然而楼玉中给她的回答却仍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杨广德又凑上前,还没开口说话,玄遥便道:“别馆在哪?”
何碧云一听到那个“鬼”字,倏然站起身,厉道:“你……究竟是谁?想做什么?!”
眼前这个阿怜,身上散发出一种亦正亦邪的霸气,不是他熟知的那个阿怜,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不是变了一个人,而是眼前这个阿怜本就不是个凡人。他感受到的是一股极为纯正的仙气,而是一个修为极高的神仙,绝对超越尔安。也就是说,他从头至尾上的都不是一个凡人的身体,而是一个神仙的身体?难怪后来他总是虚弱无力,根本无法操控她的身体,想来阿怜这位圣仙若不是对他手下留情,他怕是早已魂飞魄散。但是……他在河底那么多年,见过很多溺水而亡的凡人,河神尔安从来不会去救他们。尔安说,他们身为神仙,不可以插手凡人的生死,更不能杀害凡人。凡人的生死一切皆有命数,一旦他们神仙擅自改变了凡人的命数,必会遭遇天遣。那她,身为神仙这样随意杀生,真的可以么?不怕逆天而为,遭天遣么?楼玉中不明白了。
身体的反映过于强烈,眼下她的身体完全由她主导支配,而楼玉中不知所踪。
阿怜又忍不住瞅了那位大人一眼,突然对这位大人的身份有些好奇,于是向对面的两位客人开始打听,“二位说的那位大人……他是谁啊?”
门前离着十步之遥站着一排恭敬守候的神仙——紫微星君、尔安和几位天界使者。
“师……师母?!”紫微星君腿一软,差一点站不住身体,“七世子可不是在说笑?”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何碧云坐立不安,开始害怕。
阿怜从何碧云惊恐的脸上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这何碧云何以一见到她便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就如同前几日的晚上季如绵见到她一般。难道说她看到的也是楼玉中的长相?可玄遥不是说只有季如绵见着她,才能看到楼玉中的长相么?不过,就算她顶着楼玉中的长相又如何?莫不是楼玉中的死与她有关,她做贼心虚了?
“我在说什么?你还真以为你女伶扮多了,就当自己是我的女人了?”
“你戏很多!想变人,就自己想办法。”玄遥白了他一眼,双手相背,如同那些凡人商贾权贵一般,慢走进盛乐坊的大门。
自打青莲仙子魂飞魄散之后,这北帝大人便一蹶不振,要么逮着谁看着都是青莲仙子,要么就是当天界的仙子们都是空气,某天,忽地任性的说下凡就下凡了,毫无预示。近千年来,也未曾听说他对哪位仙子再次动心啊,怎的过了千年忽然就看上了一个凡人了呢?那个凡人明明长得一点儿也不像青莲仙子呀,比起青莲仙子的绝世美貎,那个凡人还是有一段小小的距离啊。
“莫说废话,这举水河倒里是什么情况?这人落水之后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踪影?”
“骗子……大骗子……”她开始低泣,伸手不停地捶打着他。
楼玉中一步步走向季如绵,忽地伸手挣住他的脖子,将腐烂的脸凑近他,冷森森地道:“是么?我怎么记着当初害死我的人是你,而不是她呢?”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被人从桶中抱起,肌肤暴露在冰凉的空气里令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随即柔软的衣裳盖在了她的身上。她微微睁开眼,视线模糊着,嘴唇上却已覆上柔软而熟悉的味道。
楼玉中道:“嬷嬷,你多虑了。我看大伙儿都很紧张,秧歌舞是为了让大伙儿放松放松罢了。”
芋圆道:“听完了他和季如绵兄妹的过往,我是觉得他的死与季如绵绝对脱不了干系。奎河,你觉得呢?”
“不知道。”楼玉中微微顿步。
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暧昧而轻浮地笑起来。
“哦……就在你从大街上听到季大人要去医馆的时候,我就醒啦。”阿怜也奇怪,这一次醒来,楼玉中能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她也可以,不再像之前那样待在黑漆漆的地方。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传闻这位季如绵季大人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真正的原因是靠睡上去的。所以对面两位宾客在谈论之时,才会小心防范又露出那种轻蔑之色。他们是在暗示,这季如绵兄妹二人当年不过是个地位低下的伶人,靠得就是以色示人才爬到如今的位置。如今季如绵当了官,飞黄腾达,就开始鼻孔朝天,可偏偏谁都知道他的出身。
接连几场新人的表演让季如绵连连皱眉。
阿怜躲在一边,远远地张望着季如绵和何碧云。这何碧云与季如绵真是般配,璧人一对。难怪当年季如绵死命地也要巴上她。就凭当年季如绵那样的身世,能找着这么个如花似玉,又有皇后娘娘撑腰的内人,那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着。不过,这才隔了三天,何碧云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怎么看起来都不像是传闻病歪歪的模样。
彼此之间的外衣不知在何时褪去……
芋圆略施法术,将夜里守卫的仆人迷晕,喵喵地催促着阿怜,“快点!我目前的法术四分之一香的时间都维持不了。”
“之前说好的,只要我不做什么出格的事,你便不作干涉。眼下又岂能出尔反尔?”楼玉中瞪着属于阿怜的美目,望着盛乐坊的楼阁一脸忧伤,“或是,你嫌弃我曾是个身份卑贱的舞伶么?”
大乐师让人将楼玉中仔细打扮一番,扮作女伶的模样。若不是盛乐坊的人本就知晓楼玉中是个男儿身,就凭他这一身装扮,任谁也瞧不出来。
阿怜赞赏他,道:“看来修行还是有用的啊,以后要随你师傅多加修行。”
季如月更加激动。
两个壮汉一惊,顿住脚步。
“是不是只要见到他,你就肯离开阿怜的身体么?”玄遥追问。
奎河摇了摇头,道:“带人不行,我自己没有问题。”
其实从杨广德开口说第一句话时,他便一眼看穿杨广德,无事献殷勤,必有所求。而有求于他的人并非是杨广德,是那个躲在远处的马车里不肯露面的人物,杨广德不过是受他所托罢了。
阿怜沉默,这话楼玉中说得没错,至少她遇见了玄遥,而他,被人推落了水。
曲小满并不尴尬,因为她知道这些都滥竽充数,她将宝都压在了阿怜的身上呢。
她又好奇地转向那二位客人,“话说回来,这季大人怎么会出现在杨老爷的婚宴上呀?”
不知是否因为共用一个身体的原因,阿怜深深感受到来自楼玉中灵魂深处的悲凉,自责一番,才道:“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在没有遇到玄遥之前,我是个人人避之的乞丐。”
“嗯。”
然而,芋圆念动咒语半晌,也不见起效,那两个壮汉越来越近。原来,芋圆之前迷晕了何碧云在内的好几个人,法力就像定时使完了似的。眼下,他一丁点儿法力也使不出来,当下急地嘤嘤嘤地叫道:“法力没了,搞不定啊!”
那位贵客丝毫不介意,一把揭开了他的面纱,不禁一怔。
楼玉中冷哼一声,便躲向一边,不再说话。
阿怜摸着被自己一巴掌自扇得很痛的脸颊,讽道:“可真是好极了!楼玉中,我们好心帮你,而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恩人的。真是好极了!”
玄遥满脸的不可思议,他竟然会受一个孤魂野鬼的威胁?这一切不过都是基于他不愿阿怜受到任何伤害罢了。
什么?为了救何碧云而落水?楼玉中逃跑的路上怎么会遇着何碧云?
说来也怪,季如绵的一番骂话与安慰,激起了楼玉中求生的欲望,至少在没有亲手除掉害自己家破人亡的奸人之前,他是决计不可以死。
“你知道为何梁王突然又要我伺候他么?因为何碧云故意在皇帝和皇后的面前说梁王府上有个舞姬,姿色过人,舞技绝伦,超越长乐坊的楼玉中。”
这一分别便又是许久未见。
此生,除了楼玉中之外,何碧云再也没有见过比他更有天赋的舞伶,眼前这个许香莲倒是个例外。
奎河和芋圆一至拼命地点头,“折损修为,这对仙界的神仙或是正在修仙的凡人都是极为致命的。”
“玄先生,请留步。”杨广德急得满头大汗。
阿怜想要窥探他的内心,却总是无法读出,他似乎在刻意抗拒着什么,“你能说个话,行么?”
阿怜忍着笑意,玄遥可真是挑了个“好”皮囊,“嬷嬷教训的是。阿怜一定将嬷嬷的教诲铭记于心。”
季如绵攀上何碧云,想要从此平步青云,飞黄腾达,楼玉中一点也不意外,但是想要利用季如月进宫达到目的,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哑然失笑,真是讽刺!那个曾经为了妹妹如月,甘愿为她承受百般屈辱的季如绵哪里去了?究竟是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季如绵,还是京城的纸醉金迷彻底改变了一个人,还是什么?他一下子变得茫然了。
尔安应该告诉过楼玉中,以他玄遥的能耐,或许一盏茶的功夫都不需要,便可以知道谁是害死楼玉中的凶手,然而楼玉中从上了阿怜的身之后,并不急于知道这件事,偏要将事情弄得很复杂,甚至想去当一名伶人,或者他根本早就知道谁是害死他的凶手。
“才不要!我才不稀罕去天界呢。我只爱在人间。”阿怜忽然哭声说停就停,伸着抹着眼泪,冲着他扮了个鬼脸,破涕为笑,“方才是逗你玩的。我装得像不像?你是不是真的急了?明日季如绵还要来考核,若是楼玉中不出现,我这样应该能骗倒他吧。”
岸边,小女娃的生母因为亲眼见着闺女沉入水中,而受不了刺|激,昏了过去。
“他已经……死了……被你这个……奸人……给害死了……”阿怜被掐着脖子,一张脸已经胀得通红,双手指甲死命地抠着季如绵的手背,脚不停地踹他。
“孽障!你也就仗着我怕伤害她,不敢打你罢了,才敢这么肆意妄为。”玄遥终于松了手,“说!你倒底想要做什么?”
奎河和芋圆四目瞪着这两人,一路撒狗粮就算了,这吃饭也不让人好好吃。
天刚蒙蒙亮,城门一开,胡老爷子和闺女便推着运粪车出城。守城的官兵本揪着每个出城的人仔细盘查,见到胡老爷子推着粪车走过来,立即捂着鼻子催促他,“快走!快走!”
何碧云心头一惊,这许香莲的眼神……与方才懒懒散散的模样完全不一样,竟然像极了当年的楼玉中。不止是这张脸,这眼神,简直就是一模一样。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当年的楼玉中是不是没有死,但若是没有死,当年她看到的尸体又是谁的?难道真的有死而复生一说么?
第四日,正当曲小满捏着罗帕焦虑的在练舞场里走来走去,忽然听闻小厮来报,季大人与季夫人一同大驾光临。曲小满乐得双手一拍,就差没蹦上三尺高。她扭着蛇腰正要去迎接,忽地转身对阿怜吩咐:“记得自己叫许香莲,许香莲,知道么?千万别忘了!”
何碧云冷哼一声,道:“简直是胡闹,看来之前的传闻都是不实,白白浪费了季大人和我的一个时辰。”
“是为了救人……”何碧云害怕地道。
两扇丈许高的乌漆大门前各站了一名家丁。
船夫气得咬着牙,虽有不甘,但看在钱的份上,只得再船划回去,然而回头逆流而上,有些吃力,他便一路骂骂叨叨。
两只魂魄在阿怜的体内斗着。
季如绵总是骂他是傻子,大好的机会都白白浪费了。
“没事。”阿怜蹙着眉心,摇了摇头。
季如绵见楼玉中沉默不语,以为是信了自己,接着软了声音又道:“玉中,我真的从来没有爱过何碧云,她知道我对你有意,要我对天起誓,跟你一刀两段,我没有答应。我可以对天发誓,从来没有,我心里只有一个人,那个人自始自终都是你。俗话说,酒后吐真言。我酒醉之后说你若是女子我便娶你为妻的话,绝对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只怪我们都错生了。玉中,真正害死你的人是何碧云,不是我。如果不是因为她,你也就不会落水,不会被那块巨石砸入水底,今日也就你我契兄弟共享荣华富贵……”
***本以为季如绵会在翌日前来正式考核,然而阿怜和楼玉中,还有曲小满等了整整三天三夜,都没有等到季如绵。
两人经常一起喝酒喝到天亮,吟诗作对,论音律共舞,一起开怀大笑……每次被大乐师发现,季如绵都会被骂得狗血喷头。后来怕季如绵毁了嗓子,他便强迫季如绵以茶代酒,季如绵乖乖听了他的话。这大概也是他在盛乐坊多年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阿怜道:“得了别吹了,赶紧去吧,早去早回。”
虽然这迎亲看热闹的人都已散得差不多,门前炸过的鞭炮屑将石板路铺得厚厚一层,一直沿伸到巷口,依旧能看得出来这杨老爷很是重视媚姬姑娘,这迎亲的阵势可是一点儿也不输新娶的媳妇。
玄遥一阵错愕,在对上那一双冷漠的眼眸时,心里一股子怨气陡然而生,没待发作,奎河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师傅,你好了么?”
玄遥对船夫道:“撑去对岸孟家村。我付你双倍的价钱。”
忽然,楼玉中的身体僵住无法动弹。他一阵眩晕,双腿几欲站不稳要摔倒。他又试图走了几步,腿一软,差点撞在桅杆之上。他甩了甩头,发现自己的魂魄正在从阿怜的身体里一点一点剥离开。
她懒懒地看着他,不说话。
说完,他俯首吻住她。听似霸道不讲理的命令,却是别样的情话。
谁知楼玉中倔强地道:“没什么冤不冤屈,或许这就是我的命。我自有我解决的方法。”
“小的……小的……小的惶恐,请请……请大人恕罪。”楼玉中几乎是脸贴在地上不敢抬起。
翌日,季如绵的酒醒了,意识到昨夜的酒后失言,前来与他道歉。
“你找谁看着我?谁又能看得住我?芋圆和奎河都是我徒弟,你指望他们两能看着我什么?还是说你是在担心我一去不回么?”
他轻勾了唇角,附在她的耳边轻道:“习惯就好了。”
就这样,他如死了一般整日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谁也不理睬。任凭季如月如何在床前哭着唤他,他动也不动。
“春香忽然间肚子痛,上茅房去了。”
季如绵见状,便冲过去将阿怜撞翻在地,然后扑在她的身上双手掐住她的脖子,面目狰狞地道:“去死吧!去死吧!我管你是人是鬼,去死吧!”
“这话可别让其他桌的客人听见咯。”客人乙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要被杀头的姿势。
季如绵看向何碧云,道:“你怎么了?”
她羞愤,她哪有? !瞧被他形容成一个彻头彻尾的色女!
在经历了屈辱的第三次,第四次……之后,他居然也渐渐习惯了,不会要死要活,不会再懦弱地哭泣。除了每次回来,都要坐在浴桶里至少泡上一两个时辰的习惯延续下来。
地下书市里流传的那些小艳本,她虽然偷偷翻阅过,可是并没有细致地描绘这些动作。还有每个月十五,她在媚香楼里看到那些男人与姑娘们做的那档子事,几乎与小艳本里差不多,可是为何轮着她与他,这种感觉却是完完全全的不一样,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呢。为何会这样?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完全不受控制,好羞耻呀……
“楼玉中,你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
楼玉中立即又猛磕了一个响头,道:“嬷嬷,可愿让小女试一试?”
阿怜读到了楼玉中的真实想法,不禁问道:“所以,你是突然无法操纵我的身体才离开的?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呢?心里有什么话,你不妨同我直说。开诚布公地说出来,我也好帮你啊。季如绵是推你落水的凶手么?”
“一切正常啊……”河神尔安挠了挠头,忽然想到什么,缩着脑袋就没敢再吭气。
玄遥这话不仅令杨广德难堪,更叫阿怜吃惊。怎的她与媚姬姑娘有多年情分?不是他与媚姬有孽缘么?这话怎么听上去就像她与媚姬是拜过把子的好姐妹啊。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季如绵来了之后,当初被引以为傲的嗓音一下子变得平平无奇,竟被这里的大乐师安排去了擦拭乐器的活儿,再遭遇了其他优伶的鄙夷排挤后,竟开始借酒消愁。
阿怜立即又道:“应该的,应该的。”心口之处越发得滚烫。
阿怜扬了扬眉,道:“原来是这样啊。既然季大人都这么说了,那咱们不如开门见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当年楼玉中带着令妹季如月,哦不,当今的如嫔娘娘从水路逃走,季大人也一路随行。我只想问,楼玉中落水之时,季大人您身在何处?”
芋圆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阿怜,楼玉中跳了一段有关佞幸的舞蹈。曲小满暴跳如雷。季如绵倒是沉得住气,当众点名让阿怜一同随行进京。最不寻常的便是何碧云,脸色煞白,差一点似要晕倒。
“你既然一意孤行,那便别怪我不客气。”玄遥从他的手中拿回两块令牌,随即施咒将“阿怜”定住,扶着她的肩头,双眸直直望进她的眼底,开始叫唤:“阿怜!醒过来!阿怜,醒过来!我是玄遥,你看着我,你醒过来。”
楼玉中吓得没敢说话,水珠顺着他的头发一滴滴滑落,布满了巴掌大的小脸,然后顺着削尖的下颌滴入水里,令他整个看起来无助又虚弱。
“不多。多谢老人家。就此别过。”
曲小满的脸色发黑,咬着牙,恨不得要咬了阿怜的肉下来吃。就知道白送上门的不会有好事,这丫头究竟是跟季师哥有什么仇有什么冤?仔细回想这丫头的舞姿,怎么看都像是楼师哥。她只知道楼世哥当年涉嫌梁王猝死的命案,在逃跑的途中坠河淹死。可这关季师哥什么事呢?她偷偷瞄了一眼季如绵,然而季如绵的表情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一脸平静。如果季如绵神情愤怒,她反而还能跪着说些好话,但是他的脸上见不到一丝波澜,这就令她就更加心惊肉跳了。
阿怜极不喜欢陌生人的触碰,季如绵这一扶令她本能排斥,毫不犹豫地推开他。
他抱着她回客栈的时候,暗暗发示,以后绝不能让她再碰酒。
季如绵温热的眼泪滴在了楼玉中的脸上,一滴又一滴,那轻落敲打皮肤的触感一点一点唤醒了楼玉中。他以为自己早没了知觉,很快就可以与家人团聚。可是季如绵一直在他耳边说的话,一字一句都烙进了他的心里。他其实没有怪季如月,也没有恨她。他只怪自己太软弱,太无能。回想起当初他劝慰季如绵听客人的话,别惹怒客人的话,便会觉得自己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他究竟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他根本不知道。他觉得自己是个十分肮脏的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活在世上一天都是污了楼家。
“你真的要去当一个散伶么?可是我不会跳舞啊?”阿怜对音律舞伎什么这种优雅的东西完全是一窍不通,虽然她很喜欢听戏欣赏歌舞。
本听到阿怜的声音,玄遥激动不已,然而忽然之间却同时又听到楼玉中的声音蹦出来,这令他额上的青筋隐隐直跳,按着阿怜肩头的手掌被迫松了开来,紧握成拳。阿怜看着他的眼神,从爱慕也一下子变成了冷漠,这令他极不舒服。他玄遥如今却奈何不了一只鬼……说出去,怕是要笑死整个六界。
这尘世间的烦恼,谁爱烦谁烦去,总之他只要有二三两美酒,几碟小菜,让他免去仙籍做个凡人也甘愿啊。
杨广德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对下人吩咐:“快去通知大人。”
芋圆喵喵叫道:“知道啊。我师母啊。”
季如绵的眼睛还红着,却也忍不住笑了,“你真是个……冤家!”
季如月紧抓着楼玉中的衣袖,道:“玉中,我没事的,我在王府其实也已经习惯了。”
“小女知晓。恳请嬷嬷赏饭吃。”
这一次,季如绵也沉默了,没有像之前一样站出来,说是去替季如月献艺。而是眼巴巴地看着妹妹每天都会拉着楼玉中练习到很晚。不论他怎么问,这兄妹二人总是什么也不说,看着他的眼神都很茫然。被问烦了,季如绵便会说,你早晚都会知道的。
曾经因为季如绵一次酒醉,误当她是楼玉中,与她欢爱。她便以为他与楼玉中乃契兄弟关系,她疯狂地嫉妒楼玉中,憎恨楼玉中在他心目中的份量,恨不得楼玉中去死。当楼玉中真的死了,也是那一刻,她才真正的认识到楼玉中的为人,完全就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杀人?”他立即向屋外仔细张外,将门关上,“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玄遥伸手捏着她的尖细地下颌,道:“怎么就不是你忘了我呢?”
“季如绵,你这个阉人!你早晚要遭天打雷劈,坏事……做尽,活该……绝子绝孙……”何碧云被掐得说不出话来。
之前奎河的一番话终于说动了玄遥,令紫微星君和几位天界使者大大松了一口气。这玄遥突然要来同一位伶人道别,不禁令紫微星君和几位天界使者都好奇无比,想一探究竟。
小厮领着楼玉中到了后台。楼玉中摸着一排舞衣,从中挑了一件纯白色的舞衣换上。一个小丫头要为她梳头上妆,他抬了抬手,拒绝了,将头发散开,利落地盘起挽成一个髻竖着头顶。
阿怜十分生气:“老人家,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那可是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你是亲眼见到楼玉中淹死的么?”阿怜追问。
芋圆捅了捅奎河,道:“我们这是要少一个好兄弟,多一个师娘了么?瞧着这空气里,到处都散发着甜腻死人的蜜糖味啊,我都快窒息了。”
到了渡口,玄遥索性包了一整条船,船家十分高兴。
阿怜将手中的莲花递给她,道:“你来晚了,他已经走了。”
他还想将她拆骨入腹呢,“这叫神印,凡人一旦身上被标了神印,这就代表生生世世都只能为标记神印的神所有。”
日夜勤学苦练,楼玉中的舞技终于在长乐坊的舞伶中脱颖而出,有幸在殿前献艺,一下子备受皇帝皇后的赏识,封了个不大的伶官,一些喜于谄媚的官员都跟着前来送礼巴结。往往他连看都不看,将那些礼物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多谢圣仙饶命!多谢圣仙饶命!我何碧云从此吃斋念佛,长伴青灯。”何碧云对着阿怜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不是我!不是我!你听我说,真的不是我。那个石头是自己滑下去砸到你的,那天刚下过雨,水都漫上了河岸,河岸的泥土松动,那块石头它是自己滑下去的。对,是自己滑下去的!是自己滑下去的!”
“师傅!”奎河赶来,见到玄遥盛怒,“阿怜,这是怎么了?”
许大小姐的死还没来及报上去,正巧阿怜就撞进来,曲小满乐得将她冒名顶了许大小姐,拉拢季如绵。提升盛乐坊的地位和名气,也就是为她曲小满打开了财路。
王敏之走上前打断了曲小满,道:“别再说了,季大人选中了就好。”
两个壮汉相视一眼,对季如绵的命令犹豫不决。这丫头看起来有点阴森可怕,明明长得一副娇美的模样,却突然好端端的开口发出男人的声音。
奏乐师们开始弹奏,琴声飘然如仙乐。
“咱们盛乐坊可不是外面那些上不了台面的野路戏园子,伺候的可都是武昌城里及来往武昌城的达官贵人们。就连当今乐府令李大人为宫中选拔优伶,也都会首选咱们盛乐坊。这几十年来,从咱们盛乐坊被选去宫中承蒙圣上恩宠的贵人那可是数不甚数。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随便想来就来的地方。”
阿怜看都不看季如绵一眼,转身便望着楼玉中浮在半空中的魂魄,道:“楼玉中,可知道你这一世为何过得这么苦么?”
那下人撒腿便跑。
奎河更加不解,问道:“我也是不明白,这楼玉中究竟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竟然比知道谁是害死他的凶手还要重要呢?”
她是不明白,玄遥究竟是从媚姬姑娘那里受到了什么样的伤害,才会对媚姬姑娘有这种特别的执念啊?难不成真的像媚姬姑娘所说,他那方面有隐疾?所以这货就一直怨念着,一路跟踪着,就为了每个月罚知道真相的媚姬姑娘抄写佛经?如果这样,这还真是一种很可怕的执念啊。
何碧云失笑:“我在说什么你不知道?我说的是楼玉中,那个曾经与你相好的楼玉中,他回来复仇了!”
杨广德一见季如绵前来,连忙上前叩拜:“大人……”
常言道:不遗余力地帮助他人,便是成就自己。
楼玉中虽然死了,但是他死之前毕竟是个男人,力量自然也比阿怜大,但他又怕伤着阿怜,所以只敢防备着。
芋圆一听有八卦,哧溜一下就跳在了玄遥的身上。
“你说你们神仙不好插手,那我是个凡人,我不怕。”让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她面前死掉,还是以这种残忍的方式,她做不到眼不见为净。
季如绵见到吓得腿也软了,直向后退去,不想退了没几步,脚被甲板上的缰绳绊了一跤,一屁股坐在木板之上。
何碧云也不是傻子,看出来哪里不对,道:“你不是应该待在下面的船舱里不能出来么?怎么会遇到春香?”
“看来是我多事了。”
“男儿?!”贵客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地神情。
“在与阿怜姑娘立鬼契之前,我便已下过决心,只要了却心愿之后,甘愿魂飞魄散,从此消失世间。”楼玉中双手作揖,对着阿怜行了大礼,恭敬地道,“多谢阿怜姑娘帮玉中了却心愿,玉中此生恐难回报,就此永远别过。”
出了练舞场,何碧云便追上季如绵,颤着声道:“是他。”
“你不知道,就在我们潜伏浮凉山的这段日子里,媚姬姑娘找到了一段良缘,这要嫁去武昌啦。这摆喜宴的日子就定在后日,所以,师傅吩咐我多备一些贺礼,给媚姬姑娘送去武昌,祝贺她找到一个好归宿。话说,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喝过人间的喜酒,这次终于可以好好吃一顿喜酒咯。”奎河说的时候两眼直放光。
王敏之大概就是传说中被溜鸟耽误的红歌伶人吧。
阿怜惊诧望向玄遥,他竟然称她为内子?真是好害羞啊。
季如月哭着说:“正是因为我自己经历了,我才知道哥哥替我承受了多少,他替我承受了多少。我之前害了你,如今又害了他,我情愿这一切由我来承受。往后,我再不会让你们替我来承受了。”
“哎哟,这就可难说了。万一我要是在你走之后遇到一位貎美如花的美男子,忘了你还真不一定啊。唔……你怎么像个小狗一样咬人呐。”阿怜的锁骨之处被玄遥狠狠地咬了一口,留下了一个浅浅的齿痕。
楼玉中对船家道:“那就去武昌吧。”
“你个死变态!敢摸我屁股,看我不打死你!”她一边尖叫着一边用枕头抽打他,最后还外带踹了他一脚。
芋圆和奎河也震惊了,师傅这在家里好歹还是含蓄着呢,这出了门直接奔放不羁啦,阿怜一下子直接成了他们的师母,有点不能适应。
阿怜琢磨着,这季如绵该不会以为她与楼玉中有什么血缘关系吧。
“我不知道……”楼玉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
媚姬当下换成了笑脸,道:“没事没事,他们只是路过,先将他们安排去偏厅,我先过去打个招呼,你在这里得招呼客人。我去去就回。”
何碧云深深嗅吸,终于舒服了些,缓缓睁开眼。当看到来人并不是春香,而是阿怜时,她一脸惊吓,整个人向后方躲去,慌乱的两只手差一点将桌面上的茶壶茶盅打翻。
……
“你是不是今晨起来又忘了吃药?药不能停啊,夫人!”季如绵目光森冷地看着她,仿佛在说,你敢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阿怜没想到杨广德会来,庆幸媚姬姑娘没有一同前来。在坐上马车之前,她全程将芋圆抱着挡着脸。芋圆十分配合地用爪子盖住了她的口鼻,尽量只露出她的两只眼。
季如绵与何碧云离开后,曲小满绕着“阿怜”转了一圈,然后凶巴巴地道:“我就知道你心思不简单,莫名其妙跑咱们盛乐坊来,明摆着是要给我搞事。你是不是与我盛乐坊有仇?”
“他拿你的好心当作驴肝肺,根本就是不识好歹。你管他死活?”季如绵一进门便瞧见妹妹辛苦从晚膳中偷偷藏的东西被楼玉中糟蹋了,便气不打一处来。他可没有季如月那么温柔好脾气,就冲着楼玉中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都已经家破人亡,沦为下贱的优伶,能活着就不错了,还当自己是曾经的官家小少爷。真是可笑至极!”
“待会吃完我们就要回去了么?”阿怜的语气里满是依依不舍。
“然后呢?”玄遥直直地看着他。
楼玉中又摇了摇头,道:“事到于此,杀与不杀他,于我而言其实都一样。我心已静,怨恨全消,残魂于世,不知该何去何从。我若选择去转世投胎,不幸再经历如这一世一般的痛苦折磨,何苦?我倒宁愿从此魂飞魄散。”
“男儿就男儿,也许别有一番滋味呢。哈哈哈——”这位贵客伸手便将他的衣襟扒开,“细皮嫩肉的,本王最喜欢了。”
一旁的婢女小声问道:“夫人,你没事吧?”
“此次回乡省亲,不想内子染了风寒,全武昌的大夫都已经瞧过,说内子得的可能不是病,怕是遇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京城的时候,就听闻玄先生接一单生意,一个牌号便是二十两,这里有一百两,只要玄先生能医好内子的病,这一百两便归玄先生所有。”季如绵说话不急不徐,谦谦有礼。
楼玉中转身,随其进入门内。
楼玉中的脸忽然之间变了,原本明艳俏丽的一张脸变成了一张破碎溃烂的恐怖死尸脸,两个眼珠其中一只掉了出来,挂在脸颊上,另一只不知是被鱼儿还是其他水里的生物啃噬了一半;鼻子没了,脸部正中的位置只有一个黑漆漆的窟窿;嘴唇外翻溃烂,脸上没有一块皮肤是完好的,四处爬满了恶心虫子……
奎河投为凡人之后,这天眼是时开时不开,以致阿怜被楼玉中附了身,竟没能第一时间看出来。待到看清了楼玉中原本的相貎,便和芋圆感叹,这楼玉中根本就是男生女相啊,就算他附的不是阿怜的身体,他若扮成女子,寻常人也恐难辨别出他的性别。
阿怜退居一边,将身体让给了他。他开始慢慢讲述当年那段过往。
季如绵觉得妹妹有病,虽然心里一边鄙夷着妹妹如月,可每回见到楼玉中,也总是忍不住将视线投在他的身上,不得不承认,这个小白脸长得可真是好看,比自己的妹妹还要水灵。
果真如路人甲描述的一样气派。门前种了一排茂盛的杨槐树,大门前蹲着两尊石雕的蟾蜍,左边的一尊前爪踩着一堆钱币,右边的一尊口中含着金元宝。这与官衙门前两尊石狮可是有异曲同工之妙。黑漆描金的牌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杨府”两个大字,门头上方悬着两盏大红灯笼各贴了一个喜字。
玄遥怒瞪向尔安,指着被附了身的“阿怜”道:“你不是说这河水里一切正常么?这东西是哪里来的?你不说这落水的魂魄你从不强留,这东西又是什么?”
楼玉中紧抿着嘴角,一脸严肃。
奎河狠拍了一下大腿,顿时想明白过来。不是他眼花,也不是房间的号牌有问题,是师傅设了结界啊。所以,方才师傅那句也是警告。他乖乖地啃着大肉包,只要师傅高兴就好,反正他已经当阿怜是小师娘了。
离开客栈,阿怜便拉着玄遥直往最热闹集市奔去,一路摸着各种稀奇的小玩意儿。半个时辰未到,玄遥和奎河师徒二人的手中挂满了东西,就连芋圆的脑袋上都顶着一个木雕的面具。
忽地,何碧云插话道:“我听闻你们这盛乐坊有位舞伶舞技高超,所以就跟过来瞧瞧,瞧瞧是否如传言所闻。若是能让人眼前一亮,能得皇后娘娘喜欢,那便是你们盛乐坊的功德一件。”
楼玉中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什么。
正是十三岁那年,他的舞技一日比一日精湛,虽然只有十三岁,但是身形与成年女伶无异,但大乐师始终不让他登台。他一直也不明白其他童伶早早地就登台献艺了,为何总是轮不到他?他已经很刻苦努力了,每天睡得也都是最晚的一个,为何他还是不够格?
她仔细看着,忘了喝茶。小丫头唱毕,楼玉中最后收袖,猛地半跪下腰在跟前,令她不禁怔了许久。
何碧云冷嗤一声:“我就等着那个压轴的,是不是像人说吹嘘得那么好。”
“你知道媚姬从良的事了吧,我打算将这副画一并送给她作为嫁人的贺礼。”玄遥一脸认真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楼玉中终于问出心中疑虑,道:“你不是阿怜,对吧?”
季如绵回转身一手挡着竹帘,一只手伸出,等待着竹帘后之人。未久,只见一只戴着碧翠玉镯,腕节纤细的白晳素手搁在他的掌心之上。一个身着锦衣华服,身形娇弱的美妇人从帘后钻出来。
“夫人,你为何瞧见我总是这么害怕呢?”阿怜阴森森地笑着。
他亲吻着她的额头,轻柔地问她:“还痛么?”
“不会的。你不用害怕,只要我了我这个心愿,便会离开你的身体。”
阿怜虽然没有行动自由,但是芋圆有啊,他想去哪便可以去哪。芋圆已经恢复了点点法力,只是维持不了多久罢了,但帮着阿怜探听消息却是绰绰有余。
“想知道谁是凶手,问楼玉中不就得了,他肯定知道。”芋圆跳出来喵喵叫。
许久之后,她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散尽,完全使不出一丁点儿力气。她累得闭着双眼,窝在他的怀中,就连身体因为汗水湿透粘腻难受,她也无暇顾及。
“原来你就是这样看我的……”他不仅心寒,全身上下都跟泡进了冰水似的,冷得在发抖,“亏你还记得自己是个男人!遇到一点小事就怂了,你根本就不配当个男人。季如绵,算我错看你了!”
季如绵冷冷地道:“你倒底是谁?”
奎河沉闷着,表情凝重,不敢说话了。就连平日里废话最多的芋圆也没有插嘴。气氛一时凝结,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玄遥道:“待会儿你见着她,可以好好夸赞她一番。”
楼玉中跪着走到曲小满的脚下,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
季如绵直视着阿怜不再说话,阿怜时而垂眼,时而偷偷瞄他一眼,试图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一丝异样,但他意外的平静,思绪似是飘了很远。
季如绵见他退后,顿时松了口气,可是心中也不敢放松警惕。
小丫头也准备好,轻咳几声,张口便来,声音虽为稚嫩,但也唱得字正腔圆。
“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怜笑了笑,回道:“和大人上次问阿怜的一样,问阿怜家中是不是有个姓楼的长辈。”
楼玉中有些微愕,抬眸看了一眼玄遥,道:“烦请圣仙将阿怜姑娘的脸换成我原来的那张脸。”
原本已经干涸的眼泪又溢出了眼眶,胸腔中积聚的悲痛让他根本无法透过气来,胸腔不停起伏,喉咙里呜咽的声音断断续续,轻得听不真切。
尔安乐呵呵地笑道:“北帝过奖了。小神也就是嘴馋了一些,只要有一顿好酒好菜,这嘴巴有时候就收不住了。北帝您大人大量,绝不会与小神计较。”
另三位客人终于回到桌前,对面的两位客人也没再交头接耳说什么。这边,阿怜也停止了八卦。
这许大小姐与楼玉中的身世如此相像,不得不说,有时候,冥冥之中老天自有安排。
“真的么?”阿怜故作惊讶,“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与我相象之人,真是不可思议。”
楼玉中失望地瞪着他了一眼,转身就走。
玄遥拍了拍芋圆脑袋,示意他别这么八卦,断了尾巴之后就像个孩子一样长不大,整日跟阿怜厮混,把阿怜都带坏了。
“因为你见死不救,所以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阿怜冷嗤一声。
紫微大帝在人间游荡了千年,终于愿意重返天庭,回归原位了。
楼玉中想要掰开季如绵的手,但是阿怜的身体已经不听他的使唤。他强迫自己的魂魄回到阿怜的身体里,然而阿怜的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一点一点将他向外推。这几日,他无法控制阿怜的身体,便是这股力量使他虚弱无力,几欲要将他吞噬,若不是阿怜在危难之时,那股力量似有意削弱对他的控制,否则他也不能及时控制住阿怜的身体。
“哪里不舒服?”玄遥摸了摸她微烫的脸颊。
紫微星君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咬着牙道:“夜峰的首级被其三子新任的魔王夜羡夺回,并扬言这一次不仅要一举攻下整个天宫,还要将您和天君的首级一并悬在天河之上。”
阿怜玩得不亦乐乎,这一待便在武昌待了好几日,甚至还花了重金向武昌最有名的天宝阁酒楼大厨学会了清蒸武昌鱼这道名菜,等着回去大显身手。
“嗯,我继续画。”他已经决定了,在这梅花下面,还是画个木鱼比较好。
楼玉中道:“我姓楼,名玉中。这里是你的体内,简单来说,是我占了你的身体,与你的魂魄共用一个身体。”
“为何?你该不是就是想占着我的身做什么坏事吧?”阿怜狐疑地望着楼玉中,他的目光一直看向黑暗中的那团光亮。难道说谁先走出那里,谁就可以醒着?她拔腿就往那团光亮的地方跑去。
一顿早膳下来,奎河一双眼睛盯着师傅看了又看,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他将温热的水轻柔地冲刷在她身上,手中拿着棉布一点一点替她擦洗,粘腻的汗很快被冲尽,令她舒服不少。
两个大汗迅速围过来,阿怜又打又踹,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很快两只胳膊便被控制住。
楼玉中立即跪在地上,颤着声道:“如月她病了。所以小的前来代她,还请大人恕罪。”他连着磕了几个响头。
奎河道:“师傅,我们要跟进去看一看么?”
“呵!”楼玉中不屑冷嗤一声,仿佛在嘲笑玄遥,有本来你来劈啊!
啊——这家伙平日里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没想到背地底竟然都在想这些……真是个色胚子。
季如绵又重新振作起来,虽然不能再登台唱曲,但在楼玉中的激励下,开始潜心作词曲,并与他合作了《佳人无双》。楼玉中也为特地这首曲子编了舞蹈。只不过这首曲子始终没有机会在台上弹唱,楼玉中的舞蹈也没有机会向世人展露。
楼玉中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都没说,便将头扭向一边,不看她。在经历了那一场恶梦之后,再看到季如月,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他应该在那一场劫难中随家人一同死去才对。
芋圆还探到何碧云因为晕船,这两日精神不是很好。
“对不起!”没等那虬髯壮汉再发怒,他便使了障眼法连忙跑回自己的房中。
“广陵来的?姓玄?”杨广德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广陵城何时结交了一位姓玄的有钱朋友。
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芋圆龇着牙,转身扑向季如绵,季如绵的身体只是微晃了晃,便躲开了。芋圆再跳起,但这一次也只是咬住了他的袖子。季如绵一个反手,便将他用力地打落在甲板之下。
玄遥的手掌生生顿在了半空,离着“她”的面门最多只有寸许,掌心的火焰同时也消失隐去。
她不理会他,又仰口喝了一口酒,然后跪坐起身体,双臂环向他的颈后,俯下脸便将嘴贴着他的唇。
季如绵反驳道:“试问那天的水流那么急,我怎么救你?如月还在躺在岸上,不省人事,我能丢下她不管么?”
楼玉中犹如一个破布娃娃一样。醒来的时候,季如月正坐在他的床头,一双美眸哭得又红又肿,不停地自责:“对不起,玉中,我不该生病的。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要不是我忽然病倒了,你也不会……呜呜呜……我为何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生病?对不起……玉中,我求你,我求求你,你开口跟我说一句话好么?我求你……”
阿怜https://m.hetushu.com.com步下亭台,正要离开,不远处的树下突然传来声响。
(远在青丘的白颜轩,猛然打了好几个喷嚏,望了望天,一切正常啊。)玄遥微微扬眉,这九尾狐族怎的一个个都生了个大嘴巴?叔侄二狐都一个德性。不过,令他失落的是,原来她早就知道他的名号,听到这个名号,却也什么都没有想起……
“师承?”阿怜眼珠子转了转便道,“当然是曲嬷嬷啦。”
“等一下,媚姬姑娘给我们发请柬了么?”
季如绵挥了挥手,道:“那丫头眼下在何处?”
“你也是个好人。在季如月最危难的时候,你并没有弃她不顾,不是么?”
“我?我不是他的什么人,就是一个路见不平、好管闲事的大闲人。”阿怜神情一派轻松。
“是谁?”阿怜本能地叫道。
玄遥一眼便看穿她的想法,伸手拦住她,严肃地道:“你给我好好待着。”
“嗤——我才不担心呢。你若回到天界,被一群貌美如花的美仙娥们迷住,不想回来找我,放心,我一定会勇敢而坚强地活下去,绝不会难过的。”
“喏。”两个小丫头应声。
两人洗尽之后,他抱着她回到床榻之上,床褥棉被全已更换成新的。他在替她换上干净的衣衫之前,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一瓶绿色的膏药,轻柔地替她涂抹在疼痛的部位,令她又害臊得双颊滚烫起来。
温热的水漫过了肩头,将她整个人包裹住,令她的身心放松。水面上漂浮的花瓣散发着淡淡的花香,沁心舒脾。看来曲小满是下定决心要将宝全押在她身上了。
阿怜好奇玄遥究竟画了什么画了整整大半日,如此认真。她走过去,瞅着案上的画纸,竟是一副寒梅傲雪图。
阿怜被他看的心中发毛,忍不住摸了摸脸颊,小心翼翼地道:“大人,小女脸上有东西么?”
“哪里多了?人家还能喝。”她双颊绯红,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这是她临走之前跟杨广德讨的果酒。
一路上教习不停地叮嘱他,那位贵客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切记不可顶撞。
奎河一见那虬髯壮汉,头皮发麻。
“他要敢拿你的身体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定劈了他!”玄遥愤愤地咬着牙。这都遇着什么事?明明可以美人在怀,却偏偏闯进一个莫名其妙的怨魂,他还不能把他怎么着,叫他如今想亲近阿怜也不可以,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芋圆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宝物?”
玄遥的反应大大出乎媚姬所料,原本以为他根本就不是凑热闹的人,谁知道……她气地一跺脚先行离开。
“你骗人!你平日里看着比我聪明比我机伶,其实脾气比我还倔。若不是惹何大人的父亲生气了,怎么会被打成这样?”楼玉中一边哭着,一边给季如绵上药。
她有气无力,不太想走过去,只想待在这里,等着玄遥来找寻她,可是季如绵似乎不打算放她一人在这。
这里是武昌最有名的伶人馆——盛乐坊,有许多红极一时的伶人都是从这里出去的。
“你……叫什么名字?”
阿怜道:“从现在开始,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你若敢有半点隐瞒,我便让这只狐狸吃了你。”
“应是在后台。”
芋圆突然冲过来扑向她,一巴掌拍在她的嘴巴上,她顿时“喵喵喵”地叫了起来。
“没有最好!”
“油嘴滑舌!快滚吧!本宝宝要沐浴了!”
楼玉中望着季如绵,满满的难以置信。季如绵巧舌如簧,竟然可以将自己贪慕荣华富贵说得如些清新脱俗,什么从未忘记过他?为他报仇?谎话连篇!他不揭穿他,只是还想看看他究竟还要编出怎样恶心的谎言来糊弄他。
说到这里,阿怜的脸上早已布满了泪痕,也顾不得什么,抓着芋圆的猫脑袋就把自己的眼泪擦干净。芋圆第一次这么乖,没有跟她杠。
阿怜惊道:“芋圆?你怎么变成了一只小猫儿?””
阿怜点了点头,拉开屋门走了出去。
“不会的。你酒真是多了。”他不该带她去参加媚姬的婚宴,更不该让她将果酒当作果汁喝。
让楼玉中还觉得奇怪的事是,只要季如月被选中当领舞,季如绵都会跟着一起去。每一次季如月回来,都会特别的难过,说自己对不起哥哥,欠哥哥的一辈子都偿还不了。楼玉中傻傻地以为,身为童伶的领舞,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却不知道“领舞”二字意味着什么。
楼玉中一下子明了,微笑谢过。
“嗯,你慢慢画。”
在金钱与权力的利诱下,亲情,友情,爱情……这些什么都不是,简直脆弱的是不堪一击。时间改变的不单是一件事两件事,而是彻彻底底的一个人。
阿怜的声音不大,约莫也只有他们三人一狐能听得见,可也说的是眉飞色舞,声情并茂。
季如绵绷着一张脸道:“我平生最讨厌别人跟我玩花样。没有我的允许,你以为你凭什么站在这里?!”
可是很快阿怜便挠了挠袋脑,好像不让何碧云说人话也是不行啊。
曲小满手捧着茶盅,低头细抚着茶沫,轻啜一口,根本就没有将楼玉中的演艺放在眼里。直到小丫头唱到了高潮部分,却见楼玉中连着十几个优美而利落的旋身翻转,便不由地顿住。这身段这动作……似曾相识,就连这舞蹈编排,也令她不禁忆起一位去年多年的旧识,在当年可是盛乐坊的头牌,只要他一出场,那便是宾客满座,几乎就是一个传说。
这楼玉中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要见他的情人,此时此刻却忽然消失不见,留下她与他的情季如绵单独相处,这该如何是好?
顺着方向,阿怜他们很快便找到了杨府门前的巷子。
“只有你主动向我伸了手。”
“不好!快要死了。”阿怜嘟喃着嘴,撒娇地倚在玄遥的怀里。
季家世代为倡,季氏兄妹早已习惯了盛乐坊伶人的生活。
“不要,我还要喝。”她说着便将瓶塞打开,仰口喝了一口。
奎河道:“有道理。就算那季如绵就算再喜欢他,也不可能娶一个男子回家啊。”
“你——”玄遥指着楼玉中的鼻子,但是总觉着这是对阿怜的不尊重,只得隐忍着放下手,“你不要得寸进尺。”
“等见到他之后,我再同你说吧。”楼玉中深深叹了一口气。因为只有以这样的方式,他才能见到最真实的季如绵。
“我并没有帮那些人升官发财,至于他们能否升官发财,命中是否有子,这些本就是他们的命数。不论是上界的神仙,还是下界的人与妖,都自有自己的命格。天界负责此职的司命星君也只会负责引导他们,而不会擅自改他们的命格。我更不可能!命中注定有的,我就当顺势收个算命的钱,命中没有的,我是不会收钱去替他们改命格。明白了么?”
望着正前方面部毫无任何情绪波澜的季如绵,玄遥思绪微沉。这季如绵不惜当街闹出如此大的动静,看来今日是非得要亲自听他说一句拒绝的话才肯罢休。
奎河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这话即是在问楼玉中,也是在问阿怜。
“嗯。你也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应付季如绵。”阿怜应了一声,进入睡梦中。
季如绵回道:“搞得你和我好像都不是孩子似的。起码我知道活着比什么都好。而他,就是个废物。”
白色的那朵莲花,全身泛着刺目的金光,一团光晕包裹着昏迷中的芋圆,在为他疗伤。慢慢地,芋圆终于有了声息,硕大的莲花也渐渐消失在夜空中。
“其一,近日紫微星忽然暗淡,预示人间乱世将近,属下前来就是准备人间新君的投胎转世。其二,前几日魔界来犯,我天兵天将受损严重,魔界只差一点就越过天河……”紫微星君的声音越说越小,忽然顿住。
“嗤——我才不担心呢。你若回到天界,被一群貌美如花的美仙娥们迷住,不想回来找我,放心,我一定会勇敢而坚强地活下去,绝不会难过的。”
阿怜冷笑着说道:“时隔十年,还能从夫人的口中听到我‘楼玉中’三个字,感慨万千啊。”
终于靠了岸,奎河和芋圆率先跳上岸。
芋圆看着自己小了一圈的爪子,心有不甘,原地不停地旋转着身子,试图变回自己原本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请北帝以大局为重!以为天下苍生为重!”几位天界使者齐齐恳求。
“就当老子上辈子欠了你,所以这辈子要受你折磨。吃吧,吃吧。”
“你要是再这么罗嗦,你很快就会失去我的。哼哼哼!”阿怜冲着他阴森森地咧开嘴。果然,玄遥乖乖闭嘴,不再说话,默默地执起筷子,夹着她喜爱吃的菜肴,做一个忠心的小奴仆。
这不,到达武昌已是申时。所以,再不找着媚姬姑娘从良的那户人家,这贺礼也就失去了送礼的意义。
曲小满好奇,明明这丫头的身段一点都不像是一个长期习舞的伶人,可却将这段舞蹈跳得出神入化。打小就在这行摸打滚爬的她,人生第一次居然看走了眼。
“你们两个在那叽叽咕咕什么呢?”阿怜捧着刚切好的一盘西瓜走过来,正要拿去书房送给玄遥吃。从一早吃饭到现在,一整天了,就见着芋圆和奎河这一人一狐腻在一起,不停地在那咬耳朵,也不知在那嘀咕什么,时不时地还唉声叹气。
他说,可惜,你不是啊……
忽地,一个小厮匆匆前来禀告:“嬷嬷!嬷嬷!季大人来了,乐正大人这会儿不在,几位大师小师都去前院伺候着了。”
胡老爷子说:“委屈两位公子和姑娘了,三位待的夜香桶,老朽特地买的新桶,若不是怕守城的官兵查,老朽才不得已在桶外刷满了夜香啊。”
玄遥眈了尔安一眼,讽道:“你这下界做河神做得可真是爽快,不仅水向转得快,简直就跟我肚子里长的蛔虫似的。元昭能找着我,可得好好谢谢你,全都是你的功劳呀。”
阿怜取出来莲花令,隔空对着那朵墨莲道了一声:“收!”
楼玉中在屋内听着他们兄妹二人的对话,悲从中来,咸涩的眼泪从眼眶里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立即恢复了原貎,抓住飞过来枕头,一脸认真地道:“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回来说。下次谁再敢对你这般无礼,回来一定要记得跟我说。”潜台词:我去收拾他!
阿怜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你不给媚姬姑娘一个面子么?”
从这排场看来,可见这季如绵受宠的程度当真不一般呐。
阿怜道:“玄遥,我能!我能!”
她低垂着头走到正中,学着别的姑娘家娇滴滴的声音,欠了欠身道:“小女许香莲见过大人,夫人。”
“是啊,最顶头的那间。”
“你也会禁不住诱惑么?你可是天界之神呢。”她轻笑,喜欢看他心神俱乱的样子。
玄遥道:“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
“师傅!阿怜在那。”岸上的奎河忽然叫了起来。
“让他滚出来!”玄遥咬牙切齿地道。
“难讲哦。我可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刚进半莲池的时候,那可是没少被他虐呀,她都是咬着牙挺过来的。
只见那虬髯壮汉“怦”地一声将门合上。
坐在对面的两位客人先敬完酒回来,先是一阵沉默,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始小声吐槽。
“不是吧……”阿怜傻了眼,万万没想到这么关键的时候,芋圆这里竟然出了岔子。
“妖孽!”玄遥咬牙切齿,随即念动咒语,想将阿怜体内的孤魂野鬼驱逐出来,然而眼前的“阿怜”丝毫没有变化,只是媚笑横生地望着他。
不一会儿,马车便停在了杨府别馆的大门前,而季如绵的马车先到一步。
芋圆抬起狐狸爪往何碧云的嘴巴扇去,何碧云的脸立即肿了起来。芋圆举着爪子,道:“不好意思,手滑,打重了。”
阿怜转眸看向楼玉中。
“想过无数可能,也许只有面对了才知道该怎么办吧……”
方才那一段扇舞,可是让在座的各位大人摩拳擦掌,纷纷来打听跳舞的姑娘是谁。怕王大人不让走人,曲小满就搬出了季如绵。
包裹银两他早就准备好了。他打开柜子,从中取出,又见到压在角落里皇上和皇后赏赐他的女装,便毫不犹豫地也装进了另一个包袱里。季如月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带,这一路她需要干净的衣物。
芋圆嘤嘤嘤地道:“看不出这位季大人这么厉害啊。”果然这人间的世界够精彩,所以他坚决下山是绝对没错的。
因为同屋,平日里楼玉中与季氏兄妹走得最近,这照顾季如绵的担子自然落在了楼玉中的身上。其实根本都不用人指派,念着季如绵往日对他的照顾,他也会照顾他。
“你是在说笑吧?”季如绵又灌了口酒,冲着他挥手,“去去去,你爱上哪上哪说教去,别来烦我就行。”
“不仅长得像,就连你们跳舞时举手拾足都很像。”
何碧云面色苍白,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她就不信他没看出来!
季如绵当然一眼便能看穿何碧云的意图,一是在试探他与曲小满的关系,二是端一端她这“季夫人”的架子。
头一天夜里,芋圆便给阿怜带来了消息,季如绵和何碧云并不睡在同一个船舱的房间里,两人的房间一个在船头,一个在船尾,是隔着最远的距离。在阿怜看来,这夫妻两人可是老有意思了,在人前装的那么恩爱,原来私下里这么互相嫌弃啊。
季如绵挑眉:“你说的人在哪?”
楼玉中奇怪,不过是跳舞献艺,在盛乐坊登台和出门献艺有什么区别么?怎的大家脸色都跟死了人似的?
“我先行一步。”
千年过去,魔界养精蓄锐,终于又一次要出击了。而他,也找着了青莲。看来,这真的是因果循环。
“香莲!香莲!你在哪?”忽然,曲小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身前身后各跟着一个人,提着灯笼。
季如绵哭了一会儿,擦了眼泪鼻涕,慢慢将他向上托了托。用干草垫在他的后背,让他躺得舒服些,然后将米汤一点一点送进他的嘴里。
“有病就该去看大夫,找我有何用?”
“起来吧。”季如绵挥了挥手。
“先喝一点水吧。”季如月将晚膳时偷偷藏起来的水和馒头喂进他的嘴里。
阿怜恼怒地叫道:“楼玉中,在我没有叫你出来之前,我命你立刻马上给我滚回去待着。”
季如绵道:“我们三个人现在从正门出去,会引人注意。我知道西面的门栓是坏的,还没修好。”
她自上而下的俯视着他,面颊绯红,即便微醉,一双漂亮的眼眸却也如同黑夜中的星辰一般闪耀,贝齿轻咬了一下嘴唇,媚态横生。
眼看就要接近真相,何碧云神志不清,这令阿怜十分丧气。
“季大人似乎没听清楚,玄某早在多年前就已经不接任何生意。季大人就是将全部家底拿出来,玄某依旧不会做这笔交易。”玄遥毫不犹豫地拒绝,倏然站起身。
芋圆虚弱地睁开了眼,看向阿怜,嘤嘤了两声。
“可是他是个男人,不能生孩子呀。”芋圆一语道破。
楼玉中倔强地摇了摇头,嗤笑一声,道:“我说了,我只要完成未了的心愿,我便会从这位姑娘体内出来。我已死过一次,就算魂飞魄散又如何?我根本不在乎。再说,若不是这位姑娘有心要帮我,她的身上有这两个圣物,我又如何上了她的身?”他从怀中摸出莲花令和梅花令两块令牌,“眼下,我只是令她睡着了。”
几日下来,这两人总是旁若无人的眉目传情,你浓我浓,尤其是一日三餐用膳时分,恨不得将全桌的饭菜都互相喂与对方,这令芋圆和奎河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撞击。
教习开始挑选领舞人选,他看了一眼楼玉中,视线一闪而过,当看到季如月时,便道:“就你了。”
玄遥道:“不必。这里挺好。”
氤氲的水气四处弥漫,两人这样面对面,四目相对。一时间,这小小汤池的气氛也一下子变了味。
“走咯。”他牵过阿怜的手,不想多待一刻。
“我管你有没有兴趣。你给我待好了,管好你的眼睛,不许偷看!”
他踉跄着步伐,向后退了退,苦笑着,内心的悲凉化作无尽的湿意向上涌出。
此时,阿怜与楼玉中交流的声音,只限于两人的魂魄之间,也只有他们两人相互能听见。
玄遥又道:“你即便是能顺利进入这里,也只能做一个身份最下等的散伶,入不了官籍,能否见着季如绵还不一定。你若想见季如绵,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
不止是季如绵,就连曲小满也震惊不已。若是之前的《佳人无双》在她看来算是技巧不错,一曲《高山流水》配出的丹青水墨之画,全天下恐怕也无人能作,除了楼师哥……这小丫头先前她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有这等惊艳全座的本事,可偏偏却跳出了只有楼师哥达到的境界,若不是看脸,甚至让她怀疑那根本就是楼师哥在世。
她许是累惨了,闭着双眼慢慢睡去。
清凉的药膏抹在楼玉中的后背上,令他舒服不少。他开始对季如月心存感激。
楼玉中低眉沉思片刻,扑通一声跪下,道:“嬷嬷,小女除了会唱歌跳舞,也不懂其他谋生。我之前听闻盛乐坊的曲嬷嬷不仅技艺超群,心地也是最好的,还请嬷嬷赏饭吃。”
楼玉中冷笑一声:“我觉得她说得没错!”
楼玉中眉心微蹙,虽然心中已有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为何就这么确定?”
那虬髯壮怒道:“干什么!”
季如绵问楼玉中,“你准备怎么走?有想好去的地方么?”
玄遥深蹙着眉心,薄唇紧抿,望着“她”的身影,一时之间陷入沉思。能接受鬼契,无条件帮助别人,大概也只有阿怜这个傻瓜才能干出来的事。
阿怜急道:“若他是推你落水的凶手,只要想办法设计让他说出当年的事,让他亲口承认他是凶手,当众伏法,你这冤气不就能消了么?”
阿怜好奇地看向那位大人,这一看,不得了。以她平日里喜欢欣赏各种美男的喜好,这位大人可谓是人间极品,看样貎最多也就三十而立。在见识了玄遥、芋圆、白颜轩和童天佑各种神与妖的美色之后,这位大人依然还能令她眼前一亮,当真是人间不可多得。虽然他蓄起了山羊胡须,略显官家威严,但丝毫不损他风华绝代的姿色。
阿怜惊讶:“什么?她……已经徐娘半老?可看着一点儿也不像。那你有多大了?”在她看来,楼玉中也就差不多刚过了弱冠之年。
乐曲顿时停了,阿怜站在舞场正中央望着怒气冲天的季如绵,神泰自若,她早就知道会这样。她根本不会跳舞,能扭段秧歌逗乐,调一下气氛算是不错了。
季如绵每次一看到这两人,便会在心中唉声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也难怪盛乐坊是一年不如一年。他对曲小满道:“可以让伶人们开始了。有什么本事让他们都尽管展现出来。”
阿怜叹了一口气,道:“希望你尽早了却你的心愿。”
玄遥挑眉,脱口而出:“季如绵?”
“方才一定是你要去救这小姑娘,惹河神不高兴了,所以怎么走都离不开这里。这生意没法做了,没法做了。”船夫一边说着,一边将船撑向岸边,“你们都下去吧。我载不了你们。”
“那就请你看在如月的面子上,饶过我吧。我若也死了,她也绝活不下去了。我季如绵对天发誓,只要你不杀我,让我活着离开这里,我便再也不回京城,我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躲着,我改过自新,再也不贪恋金钱与权位,重新做人。玉中,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季如绵“咚咚咚”重重的不停磕着响头,眼泪鼻涕全都横飞出来,一张俊脸早已变得丑陋不堪,额头上也变得血肉模糊。
季如绵倏然转身,朦胧的月光映照下,他的面色看起来阴森恐怖,那种一下子被人揭穿内心阴暗面的心思尽显在他的脸上。
季如绵见到楼玉中昏迷时的惨样,也终于心软,知道自己方才那一方话确实是重了些。当楼玉中再度醒过来时,季如绵一改先前的态度,向他道歉,并安慰他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直到第三日的夜里,在芋圆的帮助下,阿怜终于打开船舱房间的门,偷偷溜了出去。
“我们就在门外守着,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这样啊……”杨广德见媚姬垮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便紧张地问道,“宝贝儿,你这是怎么了?同乡老友大老远的给咱们送贺礼来,是件极好的事呀,顺便招待人家吃顿喜酒呀。”
而是许香莲?许香莲又是谁?她不敢轻易答话,怕随便开口都是错。
那位贵客赏了他一杯酒,他跪着上前,正想着喝完那杯酒便可以离开了,不想那位贵客一把抱住他,淫笑一声道:“我的心肝小月儿,可想死本王了。”
“在京城待过?”
何碧云双眸瞪得老大,直直地盯着她,打翻茶盅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阿怜激动地接过那小女娃,将她平放在船舱内。她伸手探了探小女娃的鼻息,还有气,活着,她顿时欣慰不少。
楼玉中一直不明白,为何小伙伴们一听到那个何大人,脸上个个面如死灰,仿佛何大人家府上是炼狱,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哦,夫人差春香找小的过来问话。”阿怜被关在船舱底部,没有季如绵的命令是不能出来。当然若是何碧云发话,那些看管她的下人也自是阻挡不了。但是季如绵看见她并不惊讶,也不像何碧云一样一开口就反问她为何在这里,反而与她对答自若,好像深夜突然在这里遇见她是预料中的事。
玄遥浅浅笑道:“刚好撞见一位客人,顺手就变成那样进来了。”
顺着几个小儿指的方向,入巷走了没多远便到了杨府大门前。
楼玉中又挑了一把绸扇,打开合上,复打开又合上,试了几下,便对那小厮道:“烦请小哥让琴师们准备《高山流水》即可。”
何碧云曾经救过皇后娘娘的命,是皇后娘娘的救命恩人,又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备受皇后娘娘的宠爱,常常受邀去宫中陪伴皇后娘娘左右。嫁过两任丈夫,一任丈夫身体孱弱多病,与她成亲一年未满年便去了,一任丈夫身强力壮,可惜去了边疆,死在战场上……皇后娘娘念她孤家寡人的可怜,一心想替她再觅找个如意良君,却因坊间传闻何碧云命带煞星,命里克夫,至今未再嫁出去。
船夫一下子没了踪迹。
楼玉中摇了摇头,道:“离天亮没几个时辰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楼玉中从腰间取下钱袋,从中取了一些碎银,放在那小厮的手中,道:“小哥,只需去通报一声便可,至于我能不能留下,那便是我的事。”
“她”的脚步走起来有些蹒跚,午时烈日的阳光照着“阿怜”的身上,满头大汗的“她”看起来更加娇弱,然而那挺直的身子板却显露“她”坚定的决心。
“嗯。”
季如绵之前在他还没被扔进柴房之前,就骂过他,听他又这么自责,便又一次骂道:“对不起楼家?你们楼家都已经被抄了,早就不存在了,就算是污辱门楣了又怎么样?他们都不在了,谁能看得见?你即认为有污楼家的门楣,你以为你真死了,就真的有脸去见你们楼家的人么?”
“别哭了!你再这样,他没法上路,投不成胎的。”阿怜拿回莲花,对奎河道,“就这天象看来,当今皇位即将易主,也别送她回去那个牢笼,替她找个安稳之地,好好过完后半生吧。”
一提到季如绵,阿怜幽黑的眼眸中闪着一丝光茫,透着一瞬即逝的爱慕,随之而来又夹杂着一抹痛苦的忧伤。
季如绵本能地往后退几步,不停地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当年明明……”
阿怜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那一双无奈且无助的眼睛告诉她,楼玉中没有撒谎,是真的想不起来。
“我可以上得了你的身,是得到你的允许,否则就凭你身上的那两块玉牌,我根本无法上得了你的身。只要得到你的允许,就等同是你同意与我立了契约。”
阿怜走上前作揖道:“小哥,我们乃媚……”她说了一半便顿住,且不说她并不知道媚姬姑娘入行前的名字,如今她从了良,不能还叫她的花名吧,再加上今日她一身男装扮相,突然冒昧前来找媚姬姑娘,这怎么都有些尴尬。
阿怜挺直了胸膛,道:“芋圆,让这些家伙都乖乖的站在原地别乱动,把嘴巴也都封了,免得乱吠吵着本姑娘问话。哦,季如绵的留下,本姑娘还有话要好好的问问他。”
“没错,这里其实就是一个倡馆,这里的女伶就是妓|女,男优就是男倡。只不过这里的优伶不必像花楼里的姑娘们一样,拼命地在烟花柳巷间去招揽生意。”楼玉中听到阿怜的心声,自嘲的语气中透着冷漠。
莲花倏然散出金光。
她轻咬着唇,羞红了脸,啐骂了他一声:“色胚子!”
“应该是吧。”
这一切都是玄遥一身的怒气无处可泄。
大乐师一见楼玉中服软,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当下命人去找全城最好的大夫回来给楼玉中治疗伤口,命膳房做好吃的给楼玉中养养胃。虽然大乐师也恼季氏兄妹二人不听话,但看在功过相抵的份上,便也只罚了季氏兄妹二人当晚跪在习舞场,不许吃晚饭。
何碧云端坐在临窗的桌旁,还没有睡下。屋内点着凝神香,她的一只手半撑着额头,双眸紧闭着,另一只手捂着胸口,看上去不是太舒服。
“贱人!你给我闭嘴——”
“是。”曲小满不敢多问。
尔安忽地也跟着跪地,道:“启禀北帝,若是您放心不下阿怜姑娘,小神自动请缨,在阿怜姑娘办完事后,即刻护送她回天宫。”
玄遥从暮色中走出来,立在“她”的跟前,冷冷地道:“她并非瞧不起你曾是个舞伶。她若是嫌弃你,就不会好心的要帮你。只是你自始自终都没有说明你究竟有什么心愿未了。你口口声声说是被人推落水中致死,但就至眼下看来,似乎你并不想知道谁是害死你的凶手。”
不一会儿,阿怜便听见门外两个小丫头欣喜的声音传来:“呀?哪里来的小猫儿?好可爱呀!”
季如月不仅想法子偷藏饭菜,甚至慌称自己受伤,从最宠她的教习嬷嬷那里弄来了去疤痕的药膏。据说这药膏是古法的秘方,因为她们舞伶在练舞时,时常会因为一些高难度的动作而受伤,所以这药膏只要抹了之后,就不会留下疤痕。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又道:“对了,方才曲小满说,明日季如绵还要过来对我进行考核,我不知道是不是通过了考核,就有机会被他挑去宫里在殿前献艺?”
曲小满总觉得王大人今晚哪里不一样,可是又说不上来,但见他的一双眼睛直盯着阿怜转悠,怕他是看上了怜,于是又道:“那行,大人就在院子里散散步。我这就带香莲回前楼了,季大人正在前楼等着回话呢。您也知道季大人此番回武昌……嘿嘿嘿……”
阿怜伸手环住他的腰身,认真地道:“我顾影怜是个诚实守信之人。一般不轻易答应别人,只要答应了,必定誓死守信。所以,楼玉中这个忙我一定会帮到底。你既已在人间千年而不愿回天界,突然有要事要回去,能让你放弃之前的执念而突然回去的事,一定不是小事。你我之间小情小爱,比起你要做的事,我想一定微不足道。因为你是万神之上的紫微大帝。”
“本世子像是乱说笑的神仙么?”芋圆喵了他个咪,“你们天界的紫微大帝是我师傅,他喜欢的人不就是我的师母咯。很奇怪么?”
小厮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后台。这朴素的样子怎么能吸引住台下的那些达官贵人们。
好几次被他瞧见,他强行从他的手中将酒瓶子夺下,“你是想毁了你的嗓子么?一辈子无法唱曲么?”
那厢媚姬与杨广德刚拜完堂,正与杨广德一同向各位宾客敬酒,一听下人来报,有个姓“玄”的客人乃杨广德在广陵结识的朋友,得知杨老爷今日大喜,带着两男一只狐狸和两大箱贺礼,特地大老远的从广陵城赶过来向杨老爷贺喜,她那美艳绝伦的俏脸顿时垮了下来。
季如绵即便是被掐着脖子快要透不过气来,却仍旧别开脸,不敢看向楼玉中。
季如绵长楼玉中三岁,季如月长楼玉中一岁。
楼玉中望着玄遥,刺|激他道:“我就是不出来,你是天神又能奈我何?”
他不停告诉自己要能理解季如绵的变化,毕竟这是生为成年男子的正常生理需求,可是心里就跟生了刺似的。他甚至也强迫自己去尝试和其他男优一起去青楼,然而当鸨姐儿光溜着身子压在他的身上时,他却吐了,吐得那鸨姐儿一身……
老皇帝驾崩消息传来的那一天,楼玉中哭了,当天晚上还做起了恶梦。其实自从他到了盛乐坊之后就常常做恶梦。当初那三天的禁闭更是给他心里留下了一道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他常常在梦中梦见父亲含冤吊死在狱中,梦见楼家被抄,楼家上下一片哀号,兄弟姐妹的哭声一直在萦绕在耳畔……但无论梦见什么,禁闭室那三天里的恐惧与黑暗都会随之而来,令他浑身冰寒发抖。
他亲吻着她的嘴角,道:“喜宴就在后日,乘船怕是要赶不上,回程时可以坐船,玩多久都可以,只要你喜欢就好。”
“玉……玉中,你听我说,我知道你这么些年,受了很多委屈,但是你要报仇,你找错人了,当年害死你的人不是我,而是何碧云,你的死与我无关。你若是要报仇,你找也要去找她才对。”
到了渡口,玄遥索性包了一整条船,船家十分高兴。
他也学习季如绵那样,将那些人渣畜生的背景身世也一一记下来,也许有一天,他可以像季如绵说的那样,将这些渣渣统统踩在脚下。
琴声陡落,渐缓渐消,楼玉中的双臂犹如春蚕吐丝,绵而有力,宛如一个飘逸灵动的仙子,将扇子一点一点收回身前。整支舞蹈的动作刚柔并济,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淋漓。
这时,水底一个身影慢慢地靠近她。
阿怜紧接着又是一拳头重重地打在季如绵的脸上。
她学习模仿的能力相当快,这些日子的亲腻,令她学会了主动攻击。她勾着嘴角不停地逗着他,令他禁不住诱惑,双臂穿过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紧紧勒在身前。他突然又改变对她禁酒的想法,也许偶尔喝一些酒也是不错的。
看完阿怜的舞,何碧云怔了半晌回不过神,心也凉了半截,这分明就是活生生的楼玉中。之前她只是怀疑,然而这段舞跳下来,她毫不怀疑,这就是活着的楼玉中。
季如绵又道:“若是玄先生嫌一百两太少,玄先生只管开口,银两不是问题。”
楼玉中立在台上已经做好起势,四周高悬着几匹白练,将阿怜整个人遮住。
玄遥回眸凝视她,像摸小狗小猫一样摸着她的脑袋,道:“说不准哪一天你就知道了,也许永远都不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到这里,楼玉中便顿住,没再继续往下。
阿怜将手中的舞衣翻来覆去仔细看了又看,小声嘀咕着:“楼玉中,你又上哪去了?季如绵和何碧云来了。你快点出来呀。”
阿怜硬着头皮,当真学起扭秧歌的模样,左右撩摆起了水袖。
就在楼玉中以为这位贵客将要放过他的时候,谁知他一下子冲着他扑了过来,将他按倒在地上。
“阿怜明白。”阿怜点了点头,心里却一直念着这楼玉中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楼玉中沉默了,他若还能记得,就不需要来寻求答案了。曾经儿时的生死相依,本以为那个是良人,如今却落得魂归他乡。他可是在水底整整待了十年呀……
阿怜白了他一眼,媚姬姑娘可是今日大婚,别瞎招乱子。
正说着,媚姬便穿着一身艳丽的桃红色嫁衣从宴席赶至偏厅。她一见着玄遥他们三人一狐的熟悉面孔,妆容艳丽的脸庞顿时暗了下来,嘴角下沉。
几位客人出去敬了几轮回来,兴致一下子高涨起来,十分热情地频频向玄遥敬酒。
季如绵被季如月差去膳房又偷了一些吃的。
“傻人有傻福。”
“还是要去会一会季如绵。”眼下再逼问何碧云,也问不出什么了。芋圆抬起爪子,便将何碧云打晕过去。
阿怜在这热闹的气氛下不免也偷偷尝了一些果酒,结果这酸酸甜甜的味道一尝之后便欲罢不能。杨老爷最后端着一壶酒过来敬酒时,阿怜更是高兴的将一碗果酒干下。
吓得曲小满只敢立在练舞场的门前张望着。
“臣谢恩。”紫微星君起身,看着玄遥有些犹豫。
楼玉中从袖袋里摸出三张银票递给胡老爷子,道:“辛苦老人家了。”
“一切正常?一切正常能人刚落入水里就不见了踪影?这下界了比待在上界舒服啊,新娘子娶了一个又一个。”玄遥冷森森地道。
“夫人问你什么了?”季如绵的语气依旧稀松平常。
“你不用跟着我,去好好招呼客人。”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大概就是他这样。
楼玉中拧着眉心说道:“谁知道这是什么药。万一你们反悔了?”
这是他欠她的,当年不是她的错,他却顽固地一心求死。若不是他一心求死,也不会将她硬生生地逼走,逼到京城来,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如今她又为了他,成了逃犯,即便他的心里从未有过她,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生来苦命而心地善良的女人就这么死了。
芋圆见他大喘着气,一脸惊魂未定,便道:“你怎么了?不是去叫师傅用早膳么,怎么一大早跟撞见鬼一样?”
楼玉中不屑地嗤道:“哼!我怎么可能会爱慕那个虚伪卑鄙又不择手段的女人?”
季如绵一见到他,便笑着扬着手中的酒瓶,道:“好久没有和你喝酒了,今夜想找你一起喝酒,所以就带着酒来了。”
玄遥道:“若是你决心已定,便按你想做的去做。但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我和阿怜曾与季如绵有过一面之缘,季如绵有求于我,也知晓阿怜是我夫人,假如你有幸能见到季如绵,他追问起来,你该要如何解释?”
芋圆又道:“阿怜,等回京城之后,你可以考虑去学学。方才楼玉中掌控你身体跳舞的时候,你看起来比较像女人一点。”
“我就……知道……是你……杀死他的……呵呵……”阿怜挣扎着,心中拼命地召唤楼玉中,但楼玉中就像消失了一样。难道她要死在季如绵的手上么?玄遥……玄遥……救我……
玄遥抽角微抽,摇头叹气,这货就知道吃吃吃,活该被贬。
望着她眼角渗出的眼泪,他竟然混账的忘了这不是千年之前,这是她的第一次。她是青莲,可又不是青莲,她是阿怜。
“你懂什么?”楼玉中忽然反应过来,看了看四周,意识到什么,便道:“你……何时醒的?”他惊诧,本以为自己完全操控了阿怜的身体,却不想她竟然能醒着与他共用同一具身体。
何碧云摇了摇头,以手半遮着眼,不敢看向阿怜。
奎河和芋圆则守在门口的台阶上,不敢上前。
季如绵只是苦笑着,闭上双眼,没有搭理楼玉中,因为他总有一天会明白,这些都是代表什么。
阿怜追问:“那你是被人绑着扔进了水里,还是被人装进袋子里扔进水里,还是被人直接推下水?”
曲小满瞧见玄遥,立即换了笑脸道:“王大人,您怎么也在这儿啊?怎么不在前楼歇着?是不是我们哪里招待不周?”说着一双眼睛还不停地瞅着阿怜,似乎对她私下与客人见面攀谈甚是不满。
“你哥他知道这事么?”
船忽然晃动得厉害,只是眨眼的功夫,便轰地一下翻了过去,正准上岸的阿怜与船夫双双落入水中。
“你先睡一会儿,等到了地方,我再叫你。”
芋圆蹲在房梁上看着阿怜那蠢萌模样,不禁失笑,还当真扭秧歌。他真想找个法器,将她现在蠢萌的模样传给远在天庭的师傅。
他抵着她的额头,感受着彼此的气息。她故意将脸往前又送了送,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然后探出舌尖调皮地舔舐他的嘴唇,并细细地描绘着他的唇形。
这许香莲是何许人也?阿怜很快便搞清楚了。原来也是位和楼中玉一样的命苦之人,家族之中大伯犯了事,连累了她的父亲,于是家中女眷全部被贬做官婢,而她因相貌出众,又擅音律,便在两日前被送来盛乐坊当官伶。许大小姐是位性子刚烈的姑娘,刚进来的头一天晚上便含恨上吊自缢了。所以,这盛乐坊见过许大小姐模样的人,也就没几个。
阿怜迷迷乎乎,睁开双眼,眼前一片黑暗,只有正前方有一团光亮。她伸了伸手,十分奇怪,那光亮看见很近,似乎又离着她很远。她走了几步,又伸手向前够了够,还是没有够着。
酸甜的果酒一点一点灌入他的口中,混着属于她甜香的味道。
“那不行,我要是睡着了,鬼知道你占着我的身体到什么地方,干了什么事。万一我被你弄得永远醒不过来怎么办?”
阿怜一听,正是时候寻个机会先去会会何碧云,从何碧云那日的反应看来,应该就是那个突破口。
楼玉中坚定地道:“劳烦圣仙了。”
玄遥微微挑眉,一脸镇定地道:“怎么了?”
曲小满下意识看向季如绵,果真,他的手在微抖,嘴角微颤。他也一定是想到了楼师哥。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师哥……”
“还疼么?”
所有准备妥当,两人正要离开,这时有人敲门。
“我也好久没出过远门,之前去浮凉山不算。这次我们坐船去,如何?刚好可以欣赏江两岸的风景。”她双手环着他的脖子。
“你好歹应我一声。起码让我知道你没事。楼玉中?楼玉中?楼玉中?”
季如绵暗中观察“阿怜”很久,终于发现她的身体有些不对劲。
季如绵瞧见他又团成了一团,便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不管同屋其他人,像哄孩子一样嘴巴里哼着儿歌。一首接着一首,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平静下来,整个人窝在季如绵的怀里,像个受惊的小兔子,慢慢地沉睡。
何碧云暗暗瞥了季如绵两眼,心中疑惑万分。为何他一点也不吃惊?这女伶明明就与楼玉中长得一模一样。天下间竟然有如此相像之人!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楼玉中。
媚姬摸着织锦堂的绣衣,做工真是精致,叫人爱不释手,还有那一床蚕丝被,手感柔软舒适。阿怜姑娘真是有心了。来偏厅之前倒是没有想到玄遥能送她这么多值钱的东西,仿佛真是娘家人给出嫁的女儿备上丰厚的嫁妆。看着这些珠宝玉器、绫罗绸缎,心头的气也消了一半,但是贺礼归贺礼,她媚姬绝对不会被这点点蝇头小利所打动。
随着他的目光,阿怜也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里四处悬着红色灯笼,不远处传来丝竹声乐,时而夹杂着男女调笑的声音,仿佛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花楼。
玄遥嘱咐了奎河和芋圆,小心看着阿怜,便与紫微星君和几位天界使者化做数道白光,“嗖”地一下消失在庭院中。
河神尔安立即上前,在玄遥的耳边轻声道:“前几日,那人刚巧经过这举水河到了武昌,不知现下是否离开。”
“小的这不是过来给夫人送桔皮提神么。”
“我要掐死你这个贱人!”季如绵冲过云便掐住何碧云的脖子。
何碧云的脸顿时变得煞白,颤着唇什么话也没说,紧随季如绵离开。
终于,曲小满在王敏之的推攘下,将注意力转去了另一个被选中的会戏法的童伶身上去说教。
他以为从小到大,这相伴这么久的时间,季如绵会与他心意想通,是兄弟,是朋友,是知己。他不敢奢望那份禁忌的感情,但至少不至被他看轻。别人怎么恶意羞辱他中伤他,他丝毫不会介意,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在他心底占满份量的人,原来有一天,也会像别人一样轻视他羞辱他。
芋圆嘤嘤嘤地道:“我看他啊,就是想借着阿怜的凡身,去会一会自己的老情人。说不准他就是因为不甘心被老情人抛弃才投得河自杀而亡。”
“我一直有个疑问,你开半莲池,以前帮那些有钱人升官发财,娶妻生子,究竟是为何呢?你一个天界神仙明明不缺银子,也不需要银子。这是为何呢?”
此后,季如绵会经常被邀去何府独自献唱,每次回来,都是惨不忍睹。而楼玉中每次照顾他的时候,都要哭着鼻子劝他别再惹何大人的父亲不高兴。每次季如绵什么也不说。
“师傅,自打阿怜来了半莲池之后,您一直觉得她麻烦,多管嫌事,可是慢慢的也接受了她那性子,如今接二连三,您也放任了她。您若放任此事不管,魔界一旦攻打天界,到时被毁的不仅是天界,天下苍生将遭受苦难,整个六界也都将落入魔界的手中,必会毁于一旦。若是阿怜知道这事,您说以阿怜那性子会怎么做呢?”
玄遥呼唤了很久,明明已经感受到阿怜已然是苏醒的状态,可是一下子她又消失了,无论怎么呼唤她,都见不到她再次苏醒过来。
阿怜听完愣住了。何碧云看见她如见鬼的惊恐模样,一点儿也不像是在撒谎。楼玉中当真是为了救何碧云而不幸淹死?但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若是因为救何碧云淹死,为何楼玉中口口声声念着季如绵?宁可不投胎,也要等到季如绵,这又是为何?当真爱得那么深切么?也不像啊。
“是我唐突了。”
阿怜总算是明白了曲小满的意思。曲小满以为她想借着此次机会,能够引起季如绵的注意,一旦被选中随其进京,那就意味着荣华富贵从此往后享之不尽,所以其他达官贵人再是看重她喜欢她,也要避嫌。若叫季如绵瞧见了她与其他达官贵人不清不楚,会误以为她心思活跃,不易掌控,有可能就这么错失了良机。
她调整好呼吸,勾唇轻笑一声:“你来了?没单独找个姑娘给你唱唱小曲?”
“我已经死了,你掐不死我的。你这样动怒,只会伤着你自己。有本事你就打死你自己。”
他的魂魄受到震荡越来越厉害,而阿怜的呼吸也越来越虚弱。他猛地一下子被弹出阿怜的身体。
何碧云的腿已经发软,在婢女的扶持下才缓缓起身,经过“阿怜”身边时。
大约也是从那一晚开始,笑容又重新回到了楼玉中的脸上。
玄遥微微蹙眉,他好像从来没有同她说过他的名号,“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号?”
曲小满道:“是是是!师哥教训的极是!这不,近日里一直忙着训练一位姿质极佳的女伶,也就顾不得其他了嘛。”
“没错。我也觉得咱们天宫里的仙娥们跳得确实不如楼玉中。”奎河不能再赞同。
没错啊,这里是三楼啊。
这回,连着阿怜都忍不住轻嗤出声。玄遥不论是神还是凡人,以他那桀骜不驯的性子,再多的金银珠宝也是无动于衷。就连她这个凡人跟在他身后久了,看着一这盘白花花的银子也无感。啊,她何时也变得这般视钱如粪土了?这真是糟糕透顶。其实,她好奇的是这季如绵究竟有何所求。
他微微顿了顿,让她呼吸能够顺畅一些,抵着她的唇粗喘着气道:“再往下可就不止这些……”
只要想到方才被玄遥亲吻的滋味,即便楼玉中没有操纵阿怜的身体,可是感同深受,这让他很恶心。本以为这两人话个别就完事,可偏偏久久不能结束,一会儿你抱抱我,我亲亲你,腻歪得他浑身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若是他再不出声,会被他们两个人恶心死。
“尔安念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有心帮你,领着你修行了十年,看来这十年你是白修行了。只为了一个人渣,便要自毁,你果然还是如我说,太过感情用事。”
“可能我长得有点面目可憎吧,说了半天,才说动这位娘娘。”奎河望着季如月,略显无辜。他又不能使用暴力将她打晕带过来。
紫微星君这一听就更加好奇了,于是转向芋圆问:“七世子啊,敢问您可知道这屋里的人是谁么?”
何碧云见她畏畏缩缩,一看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难登大雅之堂,没待季如绵发话便有些不耐烦地道:“赶紧开始吧。”
她抱着他的手贪恋这份凉爽,舒服地闭起了眼。
以她当年和擎苍二人在街头巷尾八卦的本事,怎能不知道这季如绵的风流韵事?季如绵恰巧就是武昌人,家中世代为伶,这季大人与其妹季如月,两人皆是当年武昌伶馆最红的伶人。兄妹二人能歌善舞,容貌俊美,甚是喜人,自被选入进宫,有幸能在皇帝面前表演,这一下子全家都跟着鸡犬升天。
“《佳人无双》!”玄遥睇了尔安一眼,这吃货一定是见人家会做饭菜,所以将人收留了,偏要解释的这么无可奈何,真是无语。
“你弄得我看起来像个失心疯!”阿怜索性抬手往自己的眼睛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他的心中万分悲凉,从儿时相伴一直到成年,他与他相知相依,他视他为最亲的家人,而不知在何时,这份情感早已变了质。那个曾经为了保护妹妹,甘愿奉献自我的季如绵究竟哪里去了?那个曾经害怕他死去,不断舍身相救,衣不解带照顾他保护他,抱着他懦弱哭泣的季如绵又哪里去了?那个与他相知相惜,共谱出多少流传世间好词曲的季如绵又哪里去了?
所以,他楼玉中连死得权力都没有……之所以还能苟延残喘地活着,是因为他根本没脸下去见楼家的列祖列宗。
客人乙:“如今他的地位不同了,这进了宫,在圣上跟前伺候着,蒙圣上恩宠,哪还能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别说我们两个,就这在座的有谁他能放在眼里?”
楼玉中胆敢这样刺|激季如绵,想来是准备破釜沉舟。何碧云的反应异常,看来也是脱不了嫌疑。不过令阿怜遗憾的是,只要楼玉中一日不离开她的身体,她都没法欣赏到他出神入化的舞姿。
那一天的傍晚,季如月突然从梁王府里偷偷跑出来找他,一脸的惊慌失措,像是个丢了魂的孩子一样无助,“玉中,你带我走吧,不管去哪里,只要能离开这里就好。”
奎河立即道:“没什么。师傅让我准备的贺礼都已经准备好了,在想着什么时候去跟师傅汇报比较好。”
玄遥轻轻点了点头。
“因为你做事总是优柔寡断,当断不断。像季如绵这种人渣,该杀之时不杀,比妇人还妇仁之心,所以才会给了恶人一次又一次害你的机会。”阿怜说完,伸手便挥向季如绵,隔空便将他举在半空,冷冷地道:“这世间怎么会有你这等无耻之徒?活着都是在糟蹋百姓辛苦种下的粮食。留你何用?!去死吧!”
玄遥惊愕地望着她,道:“你居然还将酒带回来了?给我。”
楼如中听到自己的心跳加速,脸颊、耳朵都跟火烧似的,大概……方才被季如绵吓得吧……
“嬷嬷,您误会了,不是长乐坊,就是很普通的一间乐坊。去年冬天,小女不小心染了风寒,一直不见好,馆主怕小女将病传染给其他人,便让我离开。小女无处可去,只好回乡。没想到这一回来病也全好了。小女也不懂其他谋生,听闻盛乐坊在招人,所以就想着来试一试。”
曲小满见季如绵怒瞪着眼,吸了口气立即改口:“师哥,请恕小满无理了。这里只有咱们两人,其实这些话,我也就当着师哥的面才敢说,平时可是绝不敢当众说出去。我知道咱们这里的优伶有些是比不上京城长乐坊,但当年你和如妃娘娘,还有楼……师哥,不也都是咱们盛乐坊出去的么。长乐坊的人就是再厉害,也比不过师哥您和如妃娘娘厉害啊。”
“季如绵!你清醒点行不行?”他一把夺下他手中的酒坛砸了。
季如绵半开着玩笑,开始往屋里找寻如月的身影,视线忽然落在圆桌上的包袱上,他转身看向楼玉中,“你还是决定要逃了?”
阿怜抬起头,冲着他甜甜的笑着。
“河神娶亲?我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杨广德又寒暄了几句,很快就被几个客人拉走。
以前的听闻归听闻,可怎么都比不上亲眼见着将活人推入河水中来得震撼。
“是问我死的时候么?过了而立之年。她是我师妹。”楼玉中第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位曲嬷嬷,乃当年一同为盛乐坊的伶人和_图_书曲小满。论辈份,曲小满还得尊他一声师哥。时别多年,她的脸上没了当年的稚气,倒是了有几分当年教导他们的教习师傅严厉模样。
“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听到没有?!把他给我抓起来!”季如绵怒吼一声,双拳紧握,额上的青筋开始跳动。
“梁王死了。马上风。”楼玉中淡淡地道。
在阿怜的千呼万唤中,楼玉中终于出现了。他用力地将两截水袖撕掉,然后转向伴奏的乐师们,低语了几句,“劳烦了。”
“武昌是个好地方。借着这次送贺礼的机会,正好可以带着你和奎河、芋圆一路好好玩一玩。”
“已成事实,你不信也没有办法。你若就这么走了,我便再没有机会查出当年害死我的人是谁?”楼玉中站在她的身后,声音透着说不出的凄凉与悲痛欲绝。
她长发束冠,身着一袭月牙色长锦衫,上好的面料上以金银丝线绣满了祥云深浅图案,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一根绛紫色镶玉缎带束着她的纤纤细腰,尽显着窈窕身段。她手中麻利的把玩着一把折扇,衬着她光洁白皙的俏丽脸蛋,俨然一副儒雅的贵公子模样。
阿怜作势要修理芋圆,无奈他一下子蹿到了树上。
两个小丫头便走过来要替阿怜脱衣裳,阿怜本能的拒绝,“我还是自己来吧,你们两就……先下去吧。”
何碧云仓皇地爬起身,躲在了楼玉中的身后,不停地哭泣。
阿怜小心翼翼地爬上楼梯,一路跟着芋圆,终于摸着了何碧云的房间,蹑手蹑脚地摸了进去。
气氛一下子凝结。
“乐户我会替你想法子弄。你只要听话即可,尤其这两天安分一些,这以后的日子,保不准就是飞上枝头当凤凰。”曲小满自打从前楼看完了那段扇舞之后,整个人如同打了鸡血似的。方才季如绵回到前楼便同她说了,明白白日里还会再来考核一下这丫头,确认没有问题,便要带回京城,准备殿前献艺了。谁知道她一出来寻她,就瞧见她同那个变态的王胖子拉拉扯扯粘粘乎乎。真是气得她哦……肝疼!先前看着明明是个明白人,怎的目光这样短浅。
阿怜道:“你先闭着眼好好休息吧。”
阿怜望着他,陷入沉思,隔了许久才道:“你让我想起天界一位仙子,当初她也便如你这般决绝,凡事往坏了想,宁愿散尽数万年的修为,魂飞魄散,也不愿再存活于六界之中,尝尽为情背叛的滋味。”
很快这桌酒席的气氛变得融洽起来。
楼中玉的父亲楼正远原本在朝为官,为人刚正不阿,因朝中派系斗争而被奸人所诬陷。老皇帝不仅年迈且昏庸无能,整日沉迷于炼丹之术,后来听信谗言,一道圣旨,便将楼正远下令处死。楼家被抄,楼玉中沦为罪臣之子,楼家上下男丁一律发配边疆为奴,女眷们皆充为官婢。年仅八岁的楼玉中因男生女相,被人误以为是个女娃,遂充作官婢,送入盛乐坊调|教。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楼玉中被迫沦为下三流的伶人。
就在何碧云被掐得白眼直翻之时,楼玉中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季如绵的手臂,将他整个人扯了起来,扔向了甲板之上。
“今夜,梁王让我去跟前伺候,我伺候梁王喝了点酒助兴,谁知行房到一半,他便两眼翻白,口吐白沫……马上风了……我吓得不敢伸张,将他扶上床安顿好,便趁夜逃了出来……呜呜呜……”今夜的守卫刚好平日里与她私情,还不知道梁王出事,只当她又想念哥哥,便偷偷放她出了门,并叮嘱她天亮之前赶紧回来。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船夫连声叫道。
“你若救了那小女娃,等于与这附近几个村子的人为敌。老夫若是将船划过去,日后便不能在这举水河上做生意。姑娘,不关你的事,你就别管了。”船夫说着手中的竹篙撑得更快了。
他就爱看她这般蚀魂媚骨的娇柔模样。若不是身在盛乐坊,他想他一定会毫不犹豫要了她。抑制住体内的欲望,他不舍地松开她,将她凌乱的发丝一一顺平,方道:“我可能要先行一步,离开一段时间,不能陪着你解决楼玉中的事。”
若仅仅是因为长得像也就罢了,可是所有都像这一看就是蓄意安排好的。他不知道这丫头从哪知道了这些,竟然当众故意跳了这么一段,他不知道她的用意何在。时隔十年之久,突然出现,绝不是那么简单。
即便阿怜与楼玉中做了鬼契,但阿怜毕竟是在须弥山由佛主亲手培育出来的青莲花,受佛光恩泽数万年,与一般的神仙不可相提并论。楼玉中拼尽全力,想要在季如绵的面前跳舞,这本就耗了他自身的灵力,这会儿虚弱地藏起来,也属正常。
他的眸光陡然闪亮,却又因他的另一句话,顿时星火都灭了。
“回去?你身为紫微星君,跟随我身后数万年,竟然担心我被杀?难道不是上面那一群酒囊饭袋等着我回去救命么?”玄遥当然知道元昭对他无二心,纯粹是在担忧他的安危。
忽然之间,阿怜的手紧握成拳,一拳重重地打在季如绵的太阳穴上。
楼玉中却摇了摇头。
那次泡汤之后,季如绵有很多天都没有理他,直到他醉熏熏地从外面回来,一脚踹开他屋子的门,用手指着他的鼻子,口齿不清地道:“你的命……是老、老子救下的,你以后奏是要死,得得得……要经过老子的同意,老子……”
“玉……玉中……”季如绵颤着声音,满脸惊恐与难以置信。方才那两拳,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娇弱女子打出来力道。
玄遥微微眯眼,凝视着楼玉中,将他的反应全部看在眼中。不管是不是楼玉中,但是从阿怜的眼中看到爱慕其他男人的眼神,这令玄遥看起来极不舒服。
楼玉中淡淡地道:“若是曲嬷嬷给小女一个表现的机会,便可知小女有没有讨这碗饭吃的本事。”
“你先起来!”留不留这丫头倒叫曲小满一时间为难。
何碧云一下子跌坐回原先的座椅上,满脸惊恐地道:“你……是楼、楼玉中?!”
立在一旁的曲小满见她左扭右扭,一会儿前一步一会儿后一步,整个农民大丰收时集体跳的扭秧歌,这丫头到底在干嘛?!故意砸场搞事么?
楼玉中点头,“是。还望嬷嬷赏饭吃。”
就在楼玉中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一个瘦小的身影偷偷拿着半个馒头和一壶水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个小小的身影便是季如月。
阿怜目送曲小满扭着蛇腰离开。
“阿怜”一边勾着唇角一边起身,将脸往他的掌下又伸了伸,道:“打啊?怎么不打了?下不了手?看来你很在乎她。看来我找到了一副好皮囊!”
玄遥嘴角微微抽搐,这女人果真是不能宠,一宠就上天。
大乐师可管不了这么多,只要他乖乖接受,愿意接受伶人皆倡这个事实,乖乖地给他赚钱就行了。
阿怜坐在船上望着对岸,忽然,一众男子将一艘纸船推入河中,船上坐着一个年纪约莫只有八九岁的童女,一边冲着岸上的母亲哭喊,一边紧紧抓着船舷,却不敢轻易动弹。河对岸的母亲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纸船被推入水中的那一刹那间想要冲过去抱回孩子,却被身后的男人死死拦住,整个人一下子瘫软在地。
阿怜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喵呜——是我!”芋圆喵的一声。
这个吃货尔安,本是天界三十六天将之一,只因在职守时经常忍不住偷吃龙肉凤肝,各种珍馐美馔,所以被罚下界做一个苦逼的河神。没想着,这都被罚下界了,他还是这般贪吃,真是死性不改。
季如绵担忧着妹妹,白日里还要练习,晚上衣不解带地看着他,却也没能让他开口,每日里疲惫不堪。
何碧云内心惶恐,外表却佯装保持镇定,端直坐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曲小满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这季如绵虽说起来是她的同门师兄,但一直以来她对他都有些敬畏。再说,早些年师兄小有名气时已从盛乐坊去了京城的长乐坊,后来有幸在殿前献艺,一跃成为了圣上跟前的红人,如今可不比当年。当年她是小姑娘,遇事儿了还能哭两声示个弱,或许师兄能软了脾气,这如今……
楼玉中哧笑一声,道:“还在问我是什么人?借尸还魂,呵呵,这一次算你说对了一半,但是我借的可不是尸!季如绵,你再听听,我究竟是谁?”
玄遥用手指弹了下她的额头,“乱讲!”
阿怜这才明白,“哦,原来你也是孟家村的人,难怪你各种阻挠,见死不救。害人精是你吧!”
楼玉中又是一阵沉默。
也是到了长乐坊,楼玉中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在盛乐坊学的那些,在长乐坊根本不算什么,任何一个姿质中等的舞伶都能轻易地秒杀他。他终于又有了新的目标,即便是遭遇了各种排挤与白眼,但每日更加刻苦地练习,细细琢磨那些名伶的每一个神情与动作。
先前奎河拿出天机镜照过被楼玉中附身后的阿怜,想看看楼玉中究竟是如何死的,不知是不是因为阿怜体质的原故,天机镜里依旧是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照不出。
没过多久,楼玉中身上的伤口愈合,疤痕也逐渐消失退去。
楼玉中随着那位小厮进入盛乐坊,沿着蜿蜒的小径,走向女部所在的丽伶阁。十年未曾踏入这里,亭台楼阁,树木山石,竟与记忆中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其实,无论盛乐坊的人说什么,对季如月来说,都毫无意义。因为她最喜欢的人在慢慢枯萎。
“呃……那个……是白颜轩,白颜轩。”若是推给奎河和芋圆,这两家伙免不了要被责难,推给九尾狐族的白颜轩好了,反正难得见到他。这锅就让他背吧。
“我今日不过是带着贺礼前来向你贺喜,难道这也算是骚扰么?”玄遥表现的一脸无辜。
阿怜难以置信地道:“哎哟,你凭什么认为我家大遥遥是要摸你?你少在那自做多情了!先说好了,我答应帮你归帮你,但是你不许乱来。不管你有多爱慕那位季如绵季大人,与他关系如何,但是如今这身体是我的,你得要尊重我,绝对不要想着你如今变成了女人,就可以拿我的身体去引诱季如绵。这是绝对不可以的。我可是个有主的人!你听清楚了没有?”
这丫头竟然在勾引他。她可知道,面对她,他的自制力就是零。
楼玉中在说到这些记忆的时候,阿怜听着特别难受。她感同身受,做乞丐那些年头过的日子,绝好不过他们这些表面风光的伶人。这也是为何,她总是会打扮成一副男孩子的模样,每天晚上睡觉都会提心吊胆,生怕自己是女儿身的事情被人知晓,她会变成和那些命运悲惨的女孩子一样。
楼玉中暗暗环视了在座的客人,未见季如绵,不知他是否在二楼的雅室之中。
玄遥放下笔,伸手拉过阿怜,将她揽在怀里,轻啄了下她的红唇,抵着她的颈间深深嗅吸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他用牙齿在她的颈间细细轻咬,道:“我每月除了让她抄佛经之外,可并没有半点逾矩的事。”
“他不知道。我没去找他。”季如月一边哭着一边摇头。
阿怜感受到楼玉中内心起伏的情绪,忍不住道:“你……爱慕那位漂亮的季夫人?”
“男人都是禁不住诱惑的雄性动物,无论女人是有意还是无意,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男人心神惧乱。懂么?”
“你是神仙,你厉害!”她白了他一眼,却又忍不住心里乐着。可是过了没多久,这心里又难过起来,明明好好的,喜欢的男人莫名其妙就要回天上当神仙去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重要的大事,但是她多么希望他能是一个平凡的人,哪怕只有短暂的生命,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万神景仰各界依赖他的紫微大帝。
“机会?你告诉我的机会在哪呢?我每天就靠擦那一堆死物,能有什么机会?那些达官贵人会看到我这个在台下擦乐器的伶人么?什么殿前献艺?我连进宫的机会都没有!皇帝连乐器都不会眈一眼,难道会特地跑来看我这个连脸都不露专门负责擦乐器的伶人?”
阿怜作揖道:“正是。听闻雪英姐姐嫁来武昌,便带了贺礼前来恭贺。还祝雪英姐姐与杨老爷喜结连理,早生贵子。”
两个大汗迅速围上去,一阵乱扑乱打,不一会儿便捉住了芋圆。
“什么天命,什么逆天而为,这些我都不懂,我只知道这小女娃若是不救,就要死啦。”
乐师们收到,开始重新伴奏。
他冷冷地嘲讽:“不是我走我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么?老死不相往来么?”
“为何不行?”阿怜不明白了。她也是这样帮李良秀的啊。
楼玉中见过何碧云几次,何碧云虽嫁过两次,但正值花信年华,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风一吹,人似要被风卷走,叫人怜惜。
“公子一路保重。”胡老爷子收了银票,这才与闺女推着粪车返城。
季如绵冷笑一声:“你又在说什么浑话?那是个小丫头,你眼花么?”
奎河道:“正要去叫她。”
“待会可以先在城里逛一逛。你不是想要坐船回去么?等回程的时候再去渡口坐船。”玄遥伸手将粘在她嘴角的面屑取下。
阿怜见她身姿轻盈,步步生莲,皮肤生得细腻又光滑,不经意间抬手抚着髻间的珠花动作极为优雅,眉目明净,俨然是个花信年华的美|少|妇。阿怜忍不住心生赞叹。
芋圆问:“你的瞬移术练好了?可以带着人自由进出了?”
王敏之憨憨地笑了笑,拎着他的鸟笼继续溜鸟。
楼玉中的双手垂在腰身两侧,死死地紧捏着裙摆,上好的面料揪起了一道道褶皱。他望着一眼便看穿他的玄遥,沉默不语。
玄遥可经不起她这样的勾引,原本只想浅尝辄止,可被她这样一撩,便抑制不住,将她整个人又捞过来紧紧的锁在怀里。
“许香莲……”季如绵喃喃念叨着名字,二九年华,年纪比楼玉中小了十多岁,整整小了一半,不会是他,这分明是个姑娘家,不会是他……
“你不喜欢,你出去呀。”
芋圆摊了摊两只爪子,道:“因为比起男人,我更喜欢女人。我们青丘向来民风大胆奔放,可不像你们天界那么虚伪,追求什么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爱人是男是女对我们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事儿,最重要的是两人是否相爱。”
他轻笑:“不是有话要说么?”
再看那纸船,已经彻底没入水中,小女娃连最后呼喊声没能叫出口,扑腾几下,便随着那纸船彻底沉入水中。虽然知道她会没事,但是亲眼见着这凄惨的模样,阿怜的心依旧会揪着。
阿怜点点头,关了门,爬上床,静静地躺着,望着床顶上方的幔帐,忽然道:“若是查出来季如绵是害死你的凶手,怎么办?”
季如绵见楼玉中的脸色又变了,知道自己眼下再说什么都是无劳,便扑通一声往他的跟前一跪,哭着哀求道:“玉中,看在多年的情份上,你就饶我一条狗命吧。”
“她……”何碧云方说了一个字便倏然收口,“没什么,一时不小心失手。”
“你如今就是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应你。”
“去武昌那是没睡好。”奎河强行找借口。
玄遥最不喜欢凡间这些虚伪的礼数,端着茶盅,细细抚过茶汤之上漂浮不多的细沫,冷冷地道:“季大人有话直说无妨。”
“我这是为师傅着想。”
阿怜由惊转笑:“小醋坛,你这总是把自己弄翻了,怎么是好?”
他轻笑一声,道:“你若累了,只管闭着眼睡就好。所有事交给我。”
曲小满一见到她,拼命地使眼色,道:“香莲啊,我总算是找着你了。你怎么跑这来了?”
又来了,又来了……如今总是提她五年前的那些糗事,明明她现在已经写得很好,模仿他的字迹没有九成像,也有七八成像,就连奎河都做不到她这样。
那一刻,他的心陡然开始收缩,犹如一把尖利的匕首直插入他的心口。阿怜僵硬的肢体因他的动作而受到了强烈的负重,变得极度不适。他的魂魄被迫震开后,便再无法操纵阿怜的身体。他拼尽了最大的力气,逃离了那个地方。十年过去,他的依然还有着他的骄傲。他竟然不愿季如绵看到他的狼狈,即便他是阿怜的模样……
阿怜重新摆好起势,又在心中召唤了几声楼玉中,可楼玉中还是没有出现。
盛世美颜突然一下子变成市集猪肉摊上卖猪肉的赵阿四,她立即用手推开他的脸。
若是转世投胎,仅十年,不可能是这般年纪,若是当年没有死,如今也不可能是这副模样。除非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借尸还魂……
“刚说好的是你不可以拿我的手随便碰季如绵。”
“我一直在。你和他的对话我也都听见了。你说的很好,没有坏事。”楼玉中也未曾想到,分别十年再见季如绵,心会是这样的伤痛。
楼玉中深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回嬷嬷的话,方才觉得不舒服,出来透个气。”阿怜将楼玉中先前的语气模仿得极像。
顺着奎河指的方向,玄遥瞧见不远处,阿怜正抓着岸边垂柳的枝条一点一点向河岸靠近。
玄遥眈了杨广德一眼,冷道:“若不是看在梅雪英与内子多年的情分上,玄某根本不会来此。现茶已品完,时间已到,就此告辞。”
两人不凡的容貎与气质频频惹来众多行人注目的视线,更有胆大的姑娘经过二人身侧,暗送秋波。
难道这水里有东西?
如此熟悉的声音,若说季如绵识不得,那是骗人。这低沉沙哑声音的主人,从年少变声之后一直陪在他左右,不论是低声密语,还是高谈阔论,他季如绵一度想从脑海里挖出去永远忘掉,但是却怎么也不可能。
阿怜十分高兴,道:“好。我去收拾衣衫,准备准备。还有你送的那两箱贺礼里面得给媚姬姑娘准备几身衣服和一床被子。”
“事到如今,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情份可说?”此时此刻,楼玉中心无波澜,面无表情。他的心早已死。
这一会儿楼玉中的声音,一会儿阿怜的声音,不止是玄遥,就连奎河和芋圆听得都有些精神分裂。
“你喝多了。”玄遥连忙扶住她。
“我何碧云,是你季如绵该烧十辈子香才能修来的大恩人,而你却恩将仇报。”何碧云开始道出当年事情所有始末。
“救我……呜呜呜……”
楼玉中一阵沉默,淡淡地道:“与圣仙无关。”
季如绵莫名染了个坏习惯,那便和一些男优们一样喜欢上青楼找鸨姐儿,或是与女伶幽会,甚至偶尔还会与一些寻常人家的女儿私会……
“不是大夫说有可能不是病,而是撞了邪么?万一是妖孽作祟怎么办?”
楼玉中问同行的两个童伶怎么回事?两个人吱吱唔唔不肯说,说是大乐师交代了不准乱说话,其实具体什么情况,他们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他唱完了曲就被带下去了。
一离开庭院,曲小满就开始数落阿怜:“我说你是不是脑子缺根筋啊?”
楼玉中道:“算了,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看好你的男人,叫他给我安分一点,别坏我好事。”媚姬在阿怜的耳边咬牙切齿地小声说着,然后扭着妖娆的身段也离开了。
何碧云看到“楼玉中”的脸,害怕的用双手挡住,哭道:“那天,我只是想带走如月,可是如月宁可死也不愿跟我走。与她争执之下,她奋力将我推落入水。楼玉中见到,便跳水相救,结果……就淹死了。真的不是我害死他的,我不知道他会跳下来救我,会淹死,我真的不知道……呜呜呜……”
“看来是时间隔的太久了,所以连夫人都不记得我了。可惜啊,可惜啊。”阿怜向何碧云逼近一步,直直地看进她的眼里。
“嗳?”阿怜惊讶地望着季如绵,这分明是在套她的话。何以他不是叫她楼玉中,也不是叫她顾影怜?
奎河一本正经地挡住了他的视线,“星君,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所有一切都让父亲说中,季如绵只是因为她是皇后跟前的红人,将她当作攀附权贵的跳板,她却还傻得要死,爱得死去活来,甘愿为他付出一切。
眼看着没人登台,季如月又是那位贵客指明要的,大乐师也不敢擅自换人,生怕惹恼了那位贵客,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不知谁忽然提议,楼玉中不是在么?让楼玉中上呀。
奎河上前,低声道:“师傅,有些话不该徒儿来说,但是徒儿还是忍不住。”
台下的人看得个个屏声息气,似是忘了饮酒作乐。
未过多久,船夫清醒过来,瞧见小女娃正躺在自己的船舱内,气极,指着阿怜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这个害人精,会害了我们整个孟家村。”
季如月因为泪洗过黑眸变得格外晶亮,但是听到楼玉中问她季如绵是否知晓时,她的神情微滞,眼眸里带着一逝而过的厌恶。
阿怜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道:“何碧云,你是非不分,助纣为虐,但念在你有悔过之心,我今日暂且不收你。若你日后再犯,我定不饶你。”
台下寥寥掌声。
“有些魂魄占了宿体之后,可以完全操控宿体,而有的则有可能会被宿体吞噬,宿主厉害的话,还能令它们魂飞魄散。”玄遥见阿怜一脸迷茫又补充道,“不过,也有可能是他太累了,去睡了。”
“我一直有个疑问,你每月十五去花楼里捧媚姬姑娘的场,是不是她如今嫁人了,你心里有点儿不舒服呢?毕竟以后每月十五再没有人为你抄佛经了呢。”
大乐师不让他轻易登台,不让他出门去达官贵人的府上献艺,不是因为特别喜欢他爱护他,而是要将他的价位捧高,好大捞一笔。京城里来的那位贵客,不仅不能得罪,而且能给盛乐坊带来很多好处。
“你当我傻么?”芋圆能不清楚么?他们的师傅,可是这天上地下都找不着的大醋桶呀。唉,以后再也享受不到阿怜给他撸毛的特殊待遇了。
除了奎河和芋圆,其他几位客人见玄遥与阿怜两个大男人当众如此亲腻,不由的一阵恶寒,简直世风日下。
“嗯?”她明显感受到他的变化,但她不明白这变化究竟是什么。
一曲舞毕,王敏之不惜为他拼命鼓掌。然而曲小满却用力地打下他的手。这个蠢货!这一段舞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是演绎了一个以谄媚而得到君主宠幸的佞臣的一生,明眼人只要有点眼力都能看得出来,这丫头是借舞在讽刺季如绵啊。
季如月打心眼里喜欢楼玉中,每天除了睡觉,都会粘着楼玉中。弄得楼玉中总是被盛乐坊其他同龄的童伶取笑。他问季如月当初为何会好心地救他?季如月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孩子。
阿怜简直欲哭无泪,她当时误以为那是玄遥来寻她的好么,谁知道遇上他这么个鬼,还被上了身……
“只要有机会,你总会能出人头地,如今就差一个契机。若是你连等候的机会都放弃,你当初激励我说的那些话算什么?你说过你不会像我一样轻易的放弃,我都没有放弃,你为何要放弃?你这是要放弃了么?”
他蠕动着干涸的嘴唇,慢慢一点一点吮吸着米汤。
从一个众星捧月的高度一下子摔下来,季如绵一时无法承受,这种痛苦他觉得楼玉中没有办法理解。
屋外一干神仙见到玄遥出来,一个个探究的小眼神直飘向屋子里,被玄遥瞪了一眼之后,便乖乖地站立好,等候号令。
玄遥登上了车子,车夫甩起马鞭,马车缓缓前行,可是未行几步,忽地,前方的人群骚动起来,一个个向两旁闪过。正前方,另一辆马车向着他们缓缓而来。两辆马车在这并不宽的道上相遇,将道路前后堵个水泄不通。
楼玉中淡淡地道:“小女姓顾,顾影怜。曾在京城的乐坊里待过,”
镜中的“阿怜”表情微沉,“我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凶手。”
阿怜一见着他便问:“芋圆,你师傅就这么走了,不管我了?”
季如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道:“好,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它长得好漂亮呀!真可爱!”
阿怜立即道:“我不赞成。”
“我没开玩笑,是真的!”
“你在说什么?!”
出了偏厅门,阿怜再一次捂住滚烫的胸口,忽地,梅花令从胸前的衣襟里跳了出来,浮在半空中发着耀眼的光芒。
芋圆乖乖地闭上眼。
季如绵强抑着心头的震惊,缓缓转过身,镇定地道:“她叫什么名字?”
季如绵以为他又想不开,迅速滑过来,一把将他从水里捞起来,“你又干嘛?是不是想死在这里面?”
“哪有人用汤润嗓子的?”阿怜嘀咕着,依旧乖乖地将补汤喝下。
季如月点着头,道:“我哥他为了荣华富贵,攀上了何碧云,如今两人合计,一心要我将弄进宫去。我并不想入宫,被梁王知道了,他突然大发慈悲,说只要我将他伺候好了,便愿意放我走。我想着只要不用入宫,就答应了,但是没想到……”
“你——”
楼玉中突然插话:“快放手!”
他端着一碗温热的米汤来到柴房,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急着喂他,而是将他抱起来,抱在怀里,双手暖着他冰凉的手。
“方才你们没来之前,他一直在套我的话,就是想知道我与楼玉中的关系,为何我们会长得那么象?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模一样。我故意说我的家乡在宋埠,你猜怎么着?他的神情顿时阴沉下来,好可怕,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就是那种做了坏事,被人发现后想要杀人灭口。最妙的是,今晚的事他还不让我告诉别人,尤其是曲小满。就是这里的大乐师教习嬷嬷,季如绵和楼玉中的师妹。”
芋圆将一块桔子皮递给阿怜,阿怜便将那块桔子皮递在了何碧云的鼻子下。
她扑向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仿佛这一刻就是生离死别似的,“我多么希望你和我一样,只是一个平凡的人。”
奎河也伸长了耳朵,凑了过去。
夜色降临,透过门中,玄遥看向灯笼高悬红光一片的庭院,道:“如今的楼玉中可不是十年前的楼玉中,随尔安虽然只修行了短短十年,但救人无数,就凭那一点点道行,凡人想要伤害他却并没那么容易了。我反倒是担心他,若是控制不住内心集聚的怨气,伤了凡人。”
季如绵急红了眼,“楼玉中,你是不是离了我就不能活了?”
没过多久,他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她唤醒,道:“起来,清洗一下,舒服一些。”
“春香呢?”
“你说的,可不许反悔。你回天界之后,若是哪个小妖精……”她顿了顿立即改口,“哪个仙娥小妖精故意挡你路了,你一定要目不斜视。知道么?”
“才没有!胡说!”她掬了一小捧水泼向他,被他成功闪躲开。
打在京城时,时不时就能瞧见天界那群没出息的家伙身影出没,他早已算到天界不安生了。其实,他本想着楼玉中这事一了,便带着阿怜回天宫完婚,可没想着又闹出一这一茬,想来他若回去,这婚期必定得要延后了。
“那你也不要随意跟你男人这般亲昵可好?”
阿怜心道:果然就是要刺|激,一刺|激就要露马脚了。
当他在台上挥舞着绸扇,纵身跃起时方好瞧见季如绵站在二楼的厢房围栏前,望着成为阿怜的他,凝眉的模样却是满脸惊恐,仿佛是瞧见了鬼似的。他以为会在他的脸上看到惊喜与期盼,然而除了深深的惊恐什么都没有……
他俯视着她,脸向下越来越近,就在要吻上阿怜柔软的嘴唇之时,倏然,她猛地一掌推开他的脸颊,身体差点撞向床柱。
玄遥挑眉问她,“她跟你说了什么,你这般开心?”
车夫回头道:“这位老爷,前方有辆马车堵住了去路。”
“好咧,都坐稳了。”
季如月担忧,楼玉中拍了拍她,示意她先躲一下。他拉开门,门外竟然是季如绵。
但是才跑了没两步,她便被楼玉中紧紧拉住,“你还不能离开这里!你必须先睡着。”
季如绵见她的神情不似在撒谎,道:“抱歉,我那位故友姓楼,你与他长得太像了。曲嬷嬷同我说你叫许香莲的时候,我以为弄错了姓氏。”
楼玉中将阿怜的灵魂安放在黑暗的角落里,瞅着她看了许久,低喃:“对不起,阿怜姑娘,有些事情我必须得自己去做。我会信守承诺的!请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说着,她便要向亮光的地方步去,楼玉中一下子挡在她的面前,“你不能出去!”
之前楼玉中不过跳了一段《佳人无双》,那连着十多个旋转差点让她晕厥。她的不适,同时也会影响到楼玉中。
盛乐坊的人以为上面的人故意弄错楼玉中的性别,意图羞辱死去的楼正远,令其死不冥目,于是便睁只眼闭只眼的将楼玉中留下,好歹免去被发配边疆之苦。
曲小满立即眉开眼笑,道:“师哥,我们还不算太废吧。”
季如绵为了这事,和人干过很多次架。可是,却也从来不见他将身上的脂粉味洗干净后再见他,似是刻意留着香气。他每次一边吐着一边苦笑着看着季如绵,“我应该是投胎的时候跑太快了,所以投成了男儿身,若是跑慢一点,说不准就是个女儿家。”
阿怜一听,眉头微挑,惊道:“可是作了那首广为流传的《佳人无双》的那位季如绵季大人?”
偶尔无意间听其他伶人谈论,季如绵最近与乐府令大人的养女何碧云往来密切。
楼玉中道:“就舞一曲吧。听闻季大人刚巧在咱们武昌,小女就以当年季大人成名之作《佳人无双》作舞。烦请嬷嬷找人为小女伴唱。”
她真是羞死了,咬着唇,偏过头不敢看他。
季如绵端坐在太师椅上,板着个脸,正在训话。面前跪着一排大师小师,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
“呸!都是懒政的借口!”
皇帝因年少时便纵情酒色,膝下无子,突然病重驾崩,其弟继承了皇位。新皇帝在那一曲《佳人无双》时便对季如绵另眼相看。新皇继位,季如绵便得新皇宠爱,整个朝野上下都知道他与新皇的那档子事。不是她何碧云不能生育,而是季如绵自从得了新皇恩宠之后,而将自己弄成如阉人一般。纵使她何碧云再有三年六臂,也绝不可能有孕,更别说后院里那一群妻妾,那不过是季如绵用来掩人耳目的遮羞布罢了,然而放眼朝中上下,这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有他季如绵还不肯扯下那块遮羞布。
船上其他人早在楼玉中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吓得跑走,各自找地方躲起来,暗中偷偷看着他们。
忽地,琴声陡转上扬,楼玉中仰面飞起,一个紫金冠腰,手中的绸扇打开的瞬间,半空中飘洒的片片花瓣,白红相间,犹如冬日冰雪纷飞,红梅盛开……
奎河十分郁卒,跟在玄遥身后下了楼梯,谁知到了二楼,天字二号房的虬髯壮汉刚巧也出门,一瞧见奎河便嚷了起来:“臭小子!方才是不是你又来敲我门了?!”
“你……楼玉中……不可能!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季如绵一对剑眉深深锁着,墨黑的双眸眼明明是看阿怜,却又不是在看她,而是想透过她的双眸看到她灵魂深处藏着那个人,当看到那熟悉的目光,他简直是难以置信,惶恐地向后连连退了几步,强作镇定地叫道:“来……来人啊!给我抓住这个丫头!”
“来吧。”曲小满身子往一旁的座椅斜倚坐下,手捧着小厮送上来的茶水。
玄遥摸了摸她的脑袋,叹了口气道:“早在船入水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要救人。”
阿怜低着头喝着粥,一下子羞红了脸,摇了摇头。
楼玉中说的是事实,自从进了阿怜的身体之后,他发觉自己越来越虚弱,本以为能随心掌控她的身体,可是很多时候,他反倒会莫名的便陷入了沉睡。他一直奇怪,阿怜明明是个凡人,何以会反控他?他也曾上过其他凡人的身体,却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
这一刻,楼玉中仿佛自己又回到了绝望的十三岁那年。与十三岁那年不同的是,他不会轻易再流泪了。
芋圆不禁想起童天佑和夜幽若死的时候,阿怜坐在莲台之上从映月湖水里浮现,光芒万丈,只是师傅不让他和奎河说这事,阿怜并不知道自己乃是位修为极高的神仙,所以只有短短十年修为的水鬼楼玉中,应该是无力操控她的身体,搞不好再这样下去楼玉中会魂飞魄散。
“你说什么?!”
季如绵说:“这根本不可能!从来没有听说过官伶能够成功逃走的。想想你小时候逃过多少次,想想从盛乐坊逃走的那些伶人的下场。我们这种人就算是死,也是官府的鬼。怎么可能逃走?要是被抓回来,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她想呼救,但是身材却不争气地浮不上去。她憋着气,忽然伸手抓住了河岸倾斜在水面一棵水柳的枝条。她抓着那根柳枝,想要往岸上游去。
曲小满一听,惊喜连连地道:“是的大人,小的遵命!小的遵命!”
墨瓦白墙,一排大红色的灯笼高悬,在黄昏中显得特别的安逸。
阿怜无语凝噎:“难怪我四处找不着你们,原来你们都变了样子。方才你那模样,真是将‘满脑肥肠’四个字表达得无可挑剔。”
晚膳过后,芋圆和奎河这一狐一人,两两望着被雨水冲刷过的夜空,如宝石般晶莹剔透的星星在夜幕下闪着耀眼的光芒,不停地唉声叹气。
媚姬一时无言以对,只好认命,“行行行,贺礼我今日收下了,多谢玄老爷念旧恩,雪英出嫁了还想着替雪英备上这么一份厚礼。雪英感激涕零。”言下之意,就是送完礼了么?送完礼赶紧滚吧。再不滚,她就真的要涕零了!
去往何大人府上的当天,季如绵一直守在季如月的身边,楼玉中不在献艺的名单之中,和年纪稍小的童伶一起留在盛乐坊内如平日一样练习。
曲小满道:“夫人,您这裙摆都被茶水溅脏了,我让人伺候您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楼玉中心里忐忑不安,原本以为自己第一次会在盛乐坊的台上为众人献艺,可这却到了别馆,万一要是自己跳得不好,惹了这位贵客不高兴该怎么办?
她的身体很快酥软下来,如同一滩春|水似的化在他的怀中。
季如绵似是听到他的哭声,忽然睁开眼睛,虚弱不已,却强撑着笑道:“你怎么又哭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刚说好的。”
这时,阿怜犀利地道:“大人,何以你与夫人都十分紧张你那位姓楼的故友?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说你那位故友的死与你和夫人有关呢?”
幸亏玄遥又喂了她一颗丹药,保她心脉,可供两个魂魄共用一体。她能醒着,至少安全感足了些。自打知道楼玉中是被人害死的,黄老爹对他的教诲便一直在她脑中徘徊,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或许她来不及救楼玉中一命,至少帮着找到那个害死他的凶手吧。其实,她还好奇,他与那季大人有怎样的一段过往。
阿怜看着她,一脸平静地道:“你不必自责,他临去投胎之前,托我给你带一句话,若是再选择一次,他还是会选择带着你一起走,和你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度过余生。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别辜负了他的期望。”
“……”所以她是烂好人咯?她真是越来越觉得自己是朵圣母白莲花,同情心各种泛烂啊。这一点倒底像谁啊?黄老爹么?真是要命。“说吧,你要我怎么帮你?”
季如绵听到“阉人”二字,心中怒极,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贱人!你给我闭嘴!闭嘴!闭嘴!我要掐死你这个贱人!”
她摇了摇头。她只是想借着醉酒,试试梦中喂他酒的感觉是什么样。
小伙伴们一听季如月被选中做了领舞,一个个暗暗舒了口气。
“路见不平?倒是生平第一次见到长得一模一样的路人,通常多管闲事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季如绵突然拍了两下手,两个身形高大的黑衣人从两边走过来将阿怜围住,“不自量力!给我把她抓住!”
家厅瞅着奎河身边两个红色木漆的大箱子,立即客气地道:“请玄先生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通报。”
“成功了!”芋圆得意地喵喵两声。
“那我就先行一步。你们见着季如绵自己小心。”
“我总觉着跟你待在一起待多了,我好像也不是个普通的凡人了。搞不好我也是什么神仙下凡呢。”
玄遥轻笑,她的治愈能力可是比他强多了。
玄遥凝眉,道:“起来说话吧。”
阿怜抬眸望过去,隐隐的灯火中,瞧见一个油光满面,身着锦衣华服,手中把玩着玉石,十分高壮的陌生中年男子朝着她走过来。
“你个贱人,休得胡说!都是你,当年要不是你,玉中怎么会死?!你就个丧门星!”季如绵甩手便给了何碧云一巴掌。
从那以后,楼玉中真的没有再逃跑,乖乖的听从大乐师的话,接受盛乐坊教习指导。
阿怜顿时舒了一口气,这曲小满哪里是找人伺候她,分明是怕她这个摇钱树临时又变卦跑了吧。
楼玉中即刻起身,曲小满命小厮带楼玉中去换衣裳,吩咐从后门进入前楼,她会交待乐师们,到时候就看楼玉中的。
他微微拧眉,道:“所以之前都在说的梁王府的舞姬,说的就是你?”
王敏之忽然问道:“方才你跳得那段舞的名字叫什么?那首曲子我好像没听过。”
楼玉中道:“我要去武昌,寻一个人。”
“记住了!嬷嬷。请您放一千二百个心吧。”
她真的太累了,索性就闭着双眼,由他抱着坐入水中。水温刚好,暖暖的水包围着她,令她全身放松。
玄遥眉心微蹙,道:“楼玉中,你可真的想好了?”
她倏地睁开微熏的双眼,噘着小嘴道:“我今年十八,过个十年我就二十八,再过个十年,我就三十八,然后四十八五十八……我很快就会很老很老,然后老的掉了牙,而你依然这般丰神俊朗,年轻貌美。你若是日后嫌弃我又老又丑,见着人家年轻又漂亮的小姑娘喜欢上了,怎么办?”
阿怜耸了耸肩,“好吧,估计她一点儿也不想你去杨府的别馆,巴不得你早点滚蛋。”
对于楼玉中的死因,玄遥却是心中有数,用不着天机镜也能猜到八九不离十,只是因为应承过不插手此事,只要楼玉中不做什么危害人间的事,他便不会插手,况且这事同童天佑和夜幽若的事不同,凡人的事,自有凡人的命数。而阿怜虽然嘴硬,却仍是心软,潜意识下有心想帮楼玉中,他只要看好了她便好。
芋圆道:“其实也不奇怪,这就好比,有时候,咱们仙界想要凡人忘掉一些不该忆起的事情,会选择消除凡人的这一部分记忆。”
“咦?难道你爱慕的是那个季大人?!”阿怜不可思议地惊道。
阿怜嘴角微抽,凡间的道士、和尚、还有什么张半仙李半仙这种算命的,动不动说“天机不可泄漏”糊弄糊弄人也就罢了,他一个天界的天神也张口闭口来这么一句……
大乐师说历来出了名的舞伶女多数都是男人扮的。
季如绵说完,便拂袖出了练舞场。
一切都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被关在禁闭室里一天一夜,又饿又渴的楼玉中接过食物后,便开始狼吞苦咽。就这样,依着季氏兄妹照顾,楼玉中活了下来。
可是曲小满并不知道,季如绵方才已经见过她。
但不得不说,这季如绵对词曲的造诣确实非凡了得,但凡只要是经他谱曲传唱的诗词,另成一派新风,必定大火。京城街头巷尾除了黄口小儿念叨的童谣,传唱最多的便是季如绵的那首《佳人无双》,还有近日他新作的《解语花》也是火遍了大江南北的大街小巷。无论哪一首,那词曲均是缠绵悱恻,令人浮想联翩,仿佛绝世佳人伸手可得。据说也正是因为这首《佳人无双》,季大人才从一个默默无闻每天擦拭乐器的普通伶人一跃成为今日的乐府令,其妹季如月成了当今得宠的如嫔娘娘。
三人再见,百感交集,抱头痛哭。
她笑着点了点头。
“你把楼玉中的事情搞定了,这对你来说是种修行啊,师母大人!”
“师哥,你觉得这丫头如何?”曲小满试探地问道。
他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道:“傻!”
“噗——你这画是准备要送给谁的?”阿怜有个不好的预感。
曲小满立即道:“哎哟,那就是咱们盛乐坊的不是,让大人累着了。大人若是不介意,小的让人领大人去后院的厢房歇息歇息,再找个丫头给您唱唱小曲,解解闷。”
芋圆见势,打了个圆场,道:“若是你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不妨从你与季如绵如何相识开始说吧。说不准回忆回忆,你就能想起什么呢。我们也好帮你呀。”
芋圆从夜空中蹿出来,飞扑向他们,一爪一个,挠向他们的脸。两个大汗吃痛,便松开了抓住阿怜的手。
玄遥浅浅笑了笑,在她的额前轻轻烙下一吻靠别,转身拉开屋门离开。
阿怜坐在桌前,对着镜子,自问自答:“今日季如绵和何碧云来的时候,你去哪了?出了什么事情?”
楼玉中常常听盛乐坊的人骂何大人的父亲是个禽兽都不如的烂人,死了是老天爷终于看不下去收了他。那个时候,他还不明白大伙儿骂何大人父亲的真正意思,他什么都不明白。
他不由地失笑。以为她会问什么问题,没想着是这么一个无敌傻的问题。这十万年来,天上地下,多少年轻漂亮的仙子妖女凡人,除了她之外,也没见着他对谁有多大的兴趣。她大概就是他的劫。
不仅是季如绵震惊不已,就连立在一旁一直等候他发号命令的两位壮汉也吓了一跳。
这三个字听在他的耳朵里真是倍感刺耳。相依相伴这么多年,难道就是为了要听他叫他一声楼大人么?
“当年明明你亲眼看着我活活淹死,对么?季如绵,我没死,是不是令你失望了?”楼玉中冷笑起来。
楼玉中不是没法理解,而是他期待的从来就不是这些虚名。季如绵追逐的名利,对他来说,根本不及一份相濡以沫的简单情感。能让他对这尘世还有些眷念的也只剩下这仅有的一丝期盼。
两个壮汉立即向“阿怜”走过来,就在要伸手抓她的时候。
阿怜嘴角不由地抽搐,果然是要送给媚姬娘的。
“但是他不肯说。”通常这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可是完全不知楼玉中想干嘛。
“今日若不是季大人宽宏大量,她以为她有几条小命?当真以为自己舞跳得好,就忘了自己是谁了?王敏之,你推我干嘛?”
一直沉默不语的季如绵忽然站起身,对着曲小满道:“明日辰时,让她和那个会戏法的孩子在别馆门外候着,一同随行进京。”
“季如绵,枉我这么多年,对你掏心掏肺,原来在你心中,你是这般看待我!你简直是禽兽不如!”何碧云冲到楼玉中的面前,指着季如绵厉道,“楼玉中,真正害死你的真正凶手是他!”
“宋埠。”阿怜下了一记猛药。
躲在屏风后的季如月听到这话,立即走了出来,激动地道:“你不去巴结那个女人了么?也不要送我进宫了?”
“唔,我方才一直在考虑是在这梅花下面,再添一个木鱼呢还是再添一串佛珠呢?”
终于楼玉中不在僵持,阿怜顺利拿到丹药吞下。
所有童伶一听到这个消息,脸色煞白,尤其是舞怜们。
芋圆嘴角微抽,他哪里生不如死了?他明明是为了打配合才变成一只猫的好么?随即身体一抖,他又变回了原本通身皮毛雪白的模样。
“是么?我怎么看,你这身段像是京城长乐坊出来的。你这在京城长乐坊好好待着,竟然跑来咱们武昌盛乐坊,该不是犯了什么事被长乐坊给赶出来了吧?”曲小满犀利的目光盯着楼玉中看了又看,这若是犯了事被长乐坊给赶出来的,她们盛乐坊可不敢收。
一双漂亮的幽眸像是蒙了雾似的,仿若完全被他操纵了似的,皮肤微烫,双颊绯红,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口中开始慢慢发出细碎的呻|吟。
“不论圣仙是否相信,我说了我不会害阿怜姑娘,便一定会信守承诺。待我解决了我的个人恩怨,便来谢罪。还请圣仙不要插手。”楼玉中说完,拾步前行。
“知道……”一提到季如绵,楼玉中的情绪突然变得低落。
两个小丫头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说!楼玉中他在哪?”季如绵的双眼变得赤红。
“快说!楼玉中他在哪?”季如绵面目表情变得极为狰狞。
二人一听阿怜与玄遥是外地来的,加上他们这一桌离着其他桌子隔着很远,另外三位客人在其他桌上正闹着酒,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桌,也就不避讳了。
果然不能装逼,装逼遭雷劈啊。后援不给力啊!
她抱着头,惊恐的模样就像是个受惊的小动物,“玉中,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我想起来了!你你你……就是那个不分青红皂白强行打晕我的人。”阿怜抱着脑袋近似崩溃,“啊——我居然被一个男人附身了!不不不,是个男鬼。啊——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快点从我的身体里出去!”
阿怜不可思议的惊道:“我有这么厉害么?”
阿怜迅速跑过去,趴在船舷上,看向江面,黑漆漆的一片,方才溅起的水花声很大,如今什么也看不见。
阿怜笑着道:“季大人,你这样不配合回答,游戏就不好玩了。夫人可是很配合呢。”
奎河疑惑,没错啊!他并没有下楼啊,怎么一敲门就敲去了别人的厢房呢?
其他村民们冲着沉船的位置,集体跪下,念念有辞,连接磕了三个响头后,才相继离开岸边。
楼玉中深深叹了一口气,沉寂了片刻,才道:“你没有舞蹈的功底,身体也没有经过长期的训练,今日一直是我在用意念强制操纵,所以你的身体受的伤痛很大。明日起来身体会更加的不适,早些休息吧。”
季如绵动了动喉咙,开始慌张,厉道:“十年前你明明已经死了,尸体就武昌辖县的孟家村附近的河里发现,怎么可能还会活过来?就算你没死,也不可能是现在的样子,更何况还变成一个女人。我相信天下间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但是我绝不信借尸还魂一说!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你到底什么人?”
奎河道:“阿怜,你可不能这么没良心的说师傅,方才师傅命我使用避水符便已经是在做有损修为的事了。”
玄遥替阿怜盛了一碗汤,“来!润润嗓子。”
奎河明白师傅这是替他解难。
“好。”
“是是是。”
其实不用这二人嚼舌根,阿怜早在京城的时候就听闻这季如绵因一曲《佳人无双》得到当今圣上的赏识,之后便与圣上同卧同起……啧啧啧!自古以来,无论是谁,这爬龙床的传闻都是极为香艳的。
季如绵面目狰狞地道:“你个贱人!你再敢胡说!信不信我掐死你?!”
不过她喜欢!
“放轻松,很快就不痛了……”他俯身亲吻着她不断滑落的泪滴,手掌缓缓轻抚意图令她放松,柔声哄着她。
他稍稍使力将她拉了下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哑着嗓音道:“你可知道你方才这么做代表什么?”
楼玉中不可置信地怒吼:“就算是石头压着我入水底,你也可以下水来救我。”
“咦?你这里硬棒棒的呀,一点儿也不软。”她趁着夜色正浓,一双小手不停地在玄遥的胸膛前摸来摸去。
“嗯。”楼玉中点了点头。
外出遛鸟的大乐师听闻季如绵携夫人前来,火烧屁股地立即赶了回来。
“噗——你这个天界之神可真是随性啊。”就一句看人不顺眼,所以每个月跑去包场罚人抄佛经,如今人家从良了,他还要带着贺礼去砸场子,这真的太可怕了。还好,她是挺过了当年处处与他针对的日子。她究竟是喜欢上一个什么样的神仙呢?如今的他与梦里那个骁勇善战,霸道无礼地紫微大帝太不一样了。
楼玉中的姿态极低,就差没给曲小满下跪了。
屋子的门忽然被从外“怦”地一声从外用力的撞开。季如绵冲进屋内,一把拉起季如月。季如月哭着死活不肯走,“我不走!我不走!玉中他不理我,他还没有原谅我,我不能走,我不走……哥……哥……我求求你,我不能走……哥……”
“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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