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共生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了两个人,为首的是位老者,他身后跟着一位目光有些呆滞的年轻人。这位老者从右眼到额头有一大块胎记,阿怜一眼便认出来,这位老者应该就是李媒婆口中,那个在睢阳县与她交易的童府管事。
玄遥道:“话说……你们能不能听人家李姑娘把话说完,再插嘴?”
“老爷,你可是又想起之前的夫人了?”阿怜端起杯中的酒,“若是老爷忘不了夫人,阿怜愿意给老爷当个贴身的小丫头使唤。这酒就当我敬你和夫人吧。”阿怜举起酒杯,一口仰尽,入口辛辣之中还带着一股子与众不同的花香气,甘甜香醇。她这应该不算是喝合卺酒吧。
“走吧。”管事慢慢步入碧绿的潭水之中。
两人一狐走了,屋子里只剩下阿怜一人,偌大的厅堂四处黑漆漆的,只有她手中的夜明珠散发着幽绿的光芒,而她正对面的桌上摆放着那个骷髅头骨。在这幽绿的光芒中,那骷髅头骨看起来极为诡异,尤其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窝,看上去像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她似的。
夜已深,几个人围着篝火渐渐睡去。
“真的。没有骗你。”童天佑抱着幽若,轻柔地哄着她,空气中慢慢的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兰花香气,“我们为何会走到今日这般田地?”
死无葬身之地?他早已厌人倦这样的生活,死后如何,对他来说,那根本都不重要。
小花妖十分难受,全身缩了起来,这热力似要将她烤干了。她颤着声道:“圣……圣仙,小的……真的不知道……怜夫人被关在哪里?请……圣仙饶命……”
阿怜、奎河和芋圆,两人一狐夺门而出。
小妖们还未来及看清,他已然消失。
阿怜听了恍然大悟,摸了摸芋圆光滑如雪的皮毛,“原来这样。错怪你了。”
“喏。”阿怜索性爬着离开。
“可是随你一同接我回来的那位?”
玄遥赞许地望着她,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聪明。
随着马儿走的越近,阿怜终于瞧见了盘在山石间爬藤似的植物,密密麻麻的枝叶,将背后的山石盖得看不到缝隙。借着火光,阿怜无论是向上看,还是向两边看,这植物的茂密枝叶绵延看不到尽头。
芋圆道:“奎河在映月湖的下游又找到两具骸骨,其中一具应该是徐大娘的,她的骸骨上残留着师傅给她的莲花气息。”
是童天佑!
“阿怜姑娘,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背后那缕幽魂轻轻地说道。
玄遥正要步入那堆废墟之中,忽然听到这一声叫唤,回转身便是一剑。冷冽的剑气划空而来,直将这院子里密密的树木削成两截。顿时,残花败叶卷满整个空中。
在吴管事的带领下,阿怜终于迈进了童宅。
“别谢了,赶紧睡吧,睡吧。”她不知道仅剩一缕幽魂的李良秀并不需要睡觉。
他的厌恶,令她愤怒。
“可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着自己。”
“一……二……三……”阿怜颤抖着声音数完三声,那骷髅头骨依旧没有反应。
“哈,那个传说中消失了近千年的紫微大帝?从我刚出生就听说他离开了天界,如今我已有千年的道行,都没有听闻他再出现过。你以为你搬出一个早已消失的天神就能吓唬住我了么?”
他忽地回过神,见她离了些距离,不禁勾唇一笑,僵持在半空中的手并没有落下反倒向去伸去,指尖触碰到她脸颊柔软的肌肤,忍不住轻轻摩挲了两下。
玄遥望着李良秀聚结的魂魄也感到惊诧不已,三界之中,除了他以外,竟然还有人能使用禁咒聚魂?
阿怜一听,便笑了。这岭南前任知县头顶上的乌纱帽换成了绿帽子,戴得又稳又油亮。
阿怜自言自语地道:“不过,从明天开始得要留心,下一个新娘会是哪家姑娘。”
两个小丫头将菜式摆放好,便退了出去。
阿怜冲着芋圆大叫:“芋圆,告诉玄遥,一定要杀了那个蜘蛛精。我在忘川河畔等他,他不来,我绝不渡河——”
芋圆嘴角抽搐。真是服了这位大哥。
“不自量力!”玄遥冷斥。
“嘘!你若再提这个,我便会吻你。”童天佑伸出食指抵在阿怜嘴上,嘻笑着道。
一位身着玄色长衫,黑发束冠的年轻男子从正厅中走了出来。阿怜瞅着他,看相貎最多三十出头,可是比起寻常三十多岁的男子,又显着年轻些许。五官棱角分明,俊美绝伦,尤其那一双狭长迷人的凤眸看起来特别的温柔多情。这位长得可真是好看,论相貎倒是一点不比玄遥逊色,只是带着少许阴柔。若不是提前知晓,谁能知道眼前这位貎若潘安的童老爷是只妖呢。
“今晚我留下来陪你。”
“啊?!”阿怜惊住,“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不知昏迷了多久,阿怜一下子惊醒过来,浑身上下依旧被蛛丝缠绕着,但蛛丝的韧性较之前弱了许多,她的一只手总算是能伸出去张开来。她费力地从怀里取出小刀,开始一点点的割蛛丝。
“你本名叫什么?”童天佑忽然变得好奇。
“哟!奸|情被撞破,还想着杀人灭口,真是替师傅感到心寒。师傅是为了谁,才受的重伤呀?才去闭关的呀?。”
玄遥惊愕地看向阿怜,道:“你能看见那团黑气?”
阿怜见他也吃了饭菜,暗暗舒了口气,他敢吃,就不怕这菜有问题。
阿怜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庞,心头一惊,两人的鼻尖只差了些许,只要任何一个人再向一点……她本能地错开脸,果然,下一刻,童天佑的唇如羽毛般轻柔地印在了她的耳廓上。
恰好,童天佑也在细细地打量她。
阿怜咬牙切齿地道:“你别小人得志。小心我往你晚膳里加鹤顶红!”
芋圆一双眼睛死瞪着老鼠精,沉默了半晌,道:“好,我答应你。但是你先把笼子打开,放她出去,我就把内丹给你。”
芋圆抚额:“这货没救了。”
不一会儿,吴管事回来了,没有马车,也没有牛车,倒是弄来了一顶简易的竹轿。
“你只要把内丹给我,我就放这个丫头一条生路。”吴管事阴险地看着阿怜。
“芋圆,你听到方才前面的叫声么?是周桂兰的花轿么?”阿怜举着东海夜明珠,照着前面的路。
她有些糊涂了。她以为后院住的是那个对她行为不轨的变态白发少女,可是听完这两个小花妖的对话,忽然之间她又不能确定了,难道后院住着两个妖?
走着走着,阿怜一个没留神,脚下一崴,就在要摔进田间之时,童天佑及时伸手勾住了她的腰,将她带入怀中。
她惊恐地向上拼命滑动,可是这黑暗就像是无边无尽一样。
“你很想被吃掉么?”
阿怜咳得几乎快要断气。
阿怜摇了摇头,道:“没有。”
池塘旁立着一道黑影,看身形应该是个女子,身披着一个黑色戴帽斗篷。若不是半空中悬着明月,这女子的身影几乎与浓墨的黑夜融为一体。
阿怜惊恐地瞪大着眼。
芋圆道:“你送她上去,送她离开浮凉山,我就给你。”他的命是阿怜救的。他当初杀了庄昶和郑妙姝,若是没有阿怜,他也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玄遥阴森森地道:“这个小人我替你做,总之就是不行。”
童天佑在用香气使幽若镇定。
“不是没去过青丘么?去玩玩不行么?”以前听人家说书的,说青丘那地方山美水美狐更美,都说九尾狐是上古神兽,他们幻化成人形,不论男女,那都是盛世美颜。瞧瞧白颜轩和芋圆的长相,那都是极品中的极品啊。她是颜狗,喜欢看美好的东西不行么?
童天佑口中不断吐出鲜血,望着夜幽若,道:“当初离开余峨山,我便发过誓,此生绝不负你。即便你该死,我也绝不会弃你于不顾。”
阿怜与奎河、芋圆互看了一眼,本以为在马头村能将周桂兰顺利截下,这看来还得去追,得在周桂兰进童府的门之前截下才成。
三个月时日未满,玄遥提前出关,只因为他感应到他那个笨徒儿跪在了石门外已有整整三日。
慢慢的,她的意识也越来越薄弱。整个人无力地就在这片水域里漂浮着。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茫,她不知道自己飘向哪里……
幽冥圣剑的力量在她的身体里爆裂开来,她承受不住这种痛苦,四处翻腾,口中发出怪叫,粘稠的黑色液体四处喷溅,污脏一片,空气中弥漫着腥臭无比的味道。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整座大宅幽静得有些可怕。
“我不会放你走的,也不会让你送她走。别痴心妄想了!”幽若愤怒的一张脸在瞬间又变幻成了那张老妇人的脸。
抱着李良秀回到寝室,阿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她想着方才玄遥吐血的模样,便心生内疚。
奎河摩拳擦掌,道:“这次一定得要收了这两个妖孽。”
阿怜不由得想起在冥界路过鬼门关的时候,那偌大的鬼鸦俯冲而下,恨不得啄她的肉吃。这里的乌鸦该不会出来这么邪吧?
手腕上的镯子忽然又跳了起来,比之前激烈,阿怜本能地按住。白发少女和这个老妇人……难道是一个人?
“可我一个人抬不动轿子啊。”奎河道。
手腕上的镯子一下子跳动起来,李良秀幽幽的声音传来:“阿怜,别急!小心乱了阵脚。”
她会保护他,会将这些女妖们赶跑,有的被她的蛛丝吊起来几天几夜下不来,有的会被她喷出的口水麻痹,连话也说不清楚。
她期盼地又说: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么?
“到底是什么让你产生错觉以为芋圆是找不着家的路?以芋圆那狡猾的狐狸性子,哪里像是找不着家?明摆了就是不想回去好么?”玄遥白了她一眼。
幽若不顾他的意愿,念念叨叨,蛛丝越吐越密,将童天佑也紧紧地包裹成了茧。
“李良秀?!”阿怜惊呼,“你可是曲江镇李家村的李良秀?”
老妇人面色灰褐,额头上的皱纹层层叠叠,一双眼睛浑浊之中带着血丝,眼袋厚重而浮着点点疙瘩,一块块深褐色的老年斑布满了全脸,鼻梁塌陷,干瘪的腮帮,嘴角肌肉下垂挂着,令她整个人看起来面相凶恶。
阿怜环顾了这周老六的家,虽然家徒四壁,但好歹也赚了十两银子,这明日就要嫁女儿了,似乎家里一点红色喜气的装饰都没有。或许对他们夫妻二人来说,那不是嫁女儿,而是卖女儿吧。
芋圆和奎河匆匆赶来。
阿怜一听芋圆被抓了,顿时激动起来,冲到那两个小厮的面前,“你们两刚才在说什么?芋圆被谁捞走了?”
阿怜赶紧跟上,拉扯着他的衣袖不肯撒手。
李媒婆揉了揉眼睛,正前方的半空中的确浮着一团绿光,这绿光似乎一直在不停地向他们这边移动。以前,在坟地看到过鬼火,可是这光亮显然跟鬼火不太一样。她记得往浮凉山的这条道上没有坟地啊,怎么会出现这么团诡异的东西?
“稍后,我便要动身去山里闭关清修。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别给我拆了就行。你们行事一定要多加小心。”玄遥又嘱咐了奎河一些事方离开。
夜幽若立在后院,冲着前方树荫遮蔽的身影厉道:“是谁?!胆敢擅闯我的地盘!”
少女伸出枯瘦的手,就在她想要将阿怜再抓过来之时,忽然一个身影闪过挡在了阿怜的跟前。
二鬼差匆忙叩首,便追着那群魂魄匆忙离开。
奎河并没有骄傲,沉着一张脸,压低了声音对阿怜道:“芋圆是故意放臭屁的,为的是掩盖他们九尾狐族特有的气味。那个老头儿不是人,是只老鼠精。他身边的年轻人也是。”
阿怜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她一直以为玄遥是万能的,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玄遥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她信了奎河的话,原来再厉害的神仙也不是万能的。
“天佑,你竟然为了这个贱人与我作对?”幽若苍老的面孔上,一双浑浊的双眼变得赤红起来,“就凭你这些根本伤不了我。”
阿怜应声轻道:“你和奎河也小心点,先别去后院打草惊蛇。”
阿怜心头一惊,这妖精果然目光犀利。她立即狠掐了大腿,挤了两滴眼泪,道:“老爷,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李媒婆本来看上的是我们村里另一家的姑娘,派人去接她的时候,她哭着不肯出门。我爹便将我推给了李媒婆……”
小花妖跌在玄遥的跟前,瑟瑟发抖:“圣仙饶命!圣仙饶命!我从未害过人,只是被这里的……主人强逼在这里做事。绝对没有害过人!请圣仙饶命!”
阿怜指了指离着火堆不远的位置,正在休息的李媒婆和周桂花,“李媒婆只负责将新娘子送到浮凉山下的十里亭,然后由童府的人接回去。四个轿夫被我手中的夜明珠吓跑了,到时候你就扮演被劫匪打劫后唯一留下的轿夫好了。”
“至少得修炼了千年。”
黑暗之中,在微弱的火光照耀下,幽若苍老丑陋的面容看起来阴森恐怖,比起地狱里那些瘆人的鬼魂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捧着水快速地洗完脸,用棉布擦尽,低着头坐在桌前。春兰和冬梅再次进屋伺候午膳。
要怎么救?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救他们啊?黄老爷子到底要她做什么?只是念经文么?什么叫用心去念诵经文?
李良秀看着自己完整的魂魄,激动的眼泪顿时流了出来,对着半空之中的阿怜谢恩,“阿怜姑娘,谢谢你,谢谢你……”
芋圆安慰她道:“你也别难过,若是没有她,还不知道要死多少无辜的女子。只要能找到何招娣的尸骨,何大娘在天之灵,会感谢你的。”
李良秀冷道:“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难道不是比我更清楚么?”
“嗯,据说一日三餐都陪在一起,每日清晨还会陪着一起去采鲜花呢。倒是与之前的那位夫人不太一样。”
童天佑并不意外她忽然之间的变化,反倒是对她的反应似是一直在等待。他凝视着她,不禁勾起唇角,道:“我一直好奇,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摘下脸上的面具同我说话?”
“狐狸窝有什么好去的?别被只公狐狸一两句花言巧语就给哄骗了,回头你哭都来不及呢,好好想想何招娣。”玄遥从阿怜的手中夺下乾坤如意扇,丢还给白颜轩。
奎河摊了摊手,道:“师傅画的,当然准了。”
芋圆道:“哟!还是个妖中正人君子。”
“你确定那天晚上来的是这个地方么?”阿怜扯了扯玄遥的衣袖。
玄遥瞪着她,道:“跟我定了生死契约的你嫁什么人?记好了!你生生世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那是你傻!早晚被人卖了还跟在后面替人家数钱。”
阿怜欢快跑过去,隔着门便对着屋外的玄遥叫道:“她出来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阿怜走了几步又回头,嘱咐:“我找人事,不许传出去。要是让我知道,别人从你口中得到什么消息,我不仅让你把银子全给我吐出来,而且……你懂的。”阿怜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威胁。
老鼠精留下的钥匙,落在平台的边上,只要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掉入底下的深水里。
这妖特么的是个变态么?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道,有些物种生来活着就不易。不只是人,这世上的每一个存在的物种,都是为了活着而存在。而他一直以来也是为了活着而已。
阿怜冲到他的跟前,扶住他。他抬眸望着阿怜,目光之中浮现出一丝诧异。方才阿怜叫他的那一声“玄遥”,何以似曾相识?
听到童天佑叫了自己一声小名,李良秀不由地瑟缩了下。
“青莲……”玄遥难以置信地呢喃,完全不一样的面容,找不到丝毫的共同点,可他却不禁脱口叫出青莲的名字。
阿怜嘴角抽搐,怎么也没想着这个一直温柔儒雅有礼的童天佑也会贫嘴,而且还是在救她逃命的时候。她总觉得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施了咒的锁当真不一样!她有点讨厌这些非人类,欺负他们人类不会法术咒语。
奎河都跟她说了,通常凡人被妖吸了精气后,轻则三天或几日便可恢复,重则几个月几年,或是像红绡那样拖着病体草草过完这一世。
阿怜的心没由地跳了起来,手腕上的镯子也跟着跳了起来。她立即按住,且不管这女子是否是那只食人的妖怪,她不能让李良秀最后一缕残魂被发现。
玄遥凝眉盘算着:“何招娣失踪了差不多大半年,连嫁去的三个月时间,算一算有一年时间。去年这时候,何招娣刚嫁过去,还活着,但是你没有听过她的名字,也就是说那时候你应该不在童府了。”李良秀点了点头,道:“是的。去年这时候,我已经被大水冲出来了。”
李良秀幽幽地插话:“你们两个好了,都被囚禁着,还有心情斗嘴。”
“你是来复仇的么?仅凭你这一缕残魂,你什么都做不了,更别说复仇。”他盯着李良秀,神色灰暗,指着阿怜,“而她,只是区区一个凡人,根本帮不了你。”
玄遥立在后院,院中假山石错落有致,绿树成荫,五六株刺枚已有两三人高,满株盛开着各色花朵,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枝条垂了下来,遮得小径只露出一点青砖。
“可怜的怜。”
玄遥松开了他的衣襟,身影如闪电疾驰。
一个庞大的黑影从梁上一点一点慢慢移了过来,将火红的烛光遮住,将整张床笼罩在阴影之下。
余峨山的气候适宜,阳光充沛,每年入夏总会有两三个月的雨季。雨季的时候,几乎每日都会有着几场说来就来的暴雨,而暴雨总是会将她辛苦织出的丝网破坏,所以那两三个月,她根本就无法抓住食物,总是常常饿着肚子。她的族人总是嘲笑她是全族最笨的一只蜘蛛。
“笨蛋!”阿怜啐骂了一声。
玄遥念动瞬移咒。
忽地,他的手直穿过她的发丝扣在她的脑后,身体向前欺近她,一股子浓郁的幽兰香气扑鼻而来。
夜幽若趁机张开大口,向他喷吐毒液。
他轻笑,忽地伸手扶着她下床,牵着她的手直到水盆前才松开。
在这盛夏的夜晚,密密的细汗迅速从阿怜的额上冒出来,她先是摇了摇头,很快又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她哪里是冷?是衣衫太单薄贴身,怕他瞧见了兽|性大发。
阿怜试探性地问道:“是童天佑派你来的么?要放我们出去么?”
“早膳可合口味?”他的笑颜就像是这清晨的阳光一般,温暖柔和。
李良秀也激动地道:“对对对!就是这两个名字。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一个人,后来我才发现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这两位姑娘也差不多在先后一年内都消失了,但是我没有在童府见过她们二人的魂魄。直到我后来被水冲走,就再也不知道童府的任何消息。”
“助纣为虐?你懂什么?!知道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生来就身不由已?”童天佑双目怒瞪,一张俊朗的面庞在烛光下变得狰狞起来。
芋圆算是看出来听出来了,故意大声说道:“师傅,你这不同意阿怜去冒险,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吧,就是不想阿怜嫁给那个妖怪吧。”
阿怜随即往他的身前轻轻依偎过去,他伸手迅速捉住了她的胳膊。她抬手,手中却多了一个刺绣精致的钱袋,在他的眼前晃动,“袋中至少有十多两碎银,老爷,现在可信了么?”
宅子建在花田的中心,也是方便日常与花农打交道。童天佑也因李良秀对味道的天生敏锐,常常拉着她一起讨论香料的事。
芋圆看着一个个消失的魂魄,对黑白无常道:“一下子多了这么多魂魄需要指引去冥界,你们两位可是有的要忙了。”
但凡被他的幽冥圣剑重伤的妖魔鬼怪,就算没有当即断气,也只是区别于时间的长短而已。
“哦,进门的时候,它不知怎的就突然跳走了。不过不用担心,我养得这只狐狸可聪明了,从小一直跟着我,它一定能找回来的。”阿怜说着忽然顿住,佯装胆怯,“老爷,你不会介意我养一只狐狸吧?他吃的不多。”
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起身打开屋门,屋外静悄悄的,走廊的悬着大红灯笼一直延伸至尽头,也什么都没有。
“童天佑……”
童天佑拼劲全身气力,不断生出蔓藤,缠着那柄散着冰寒剑气的长剑,不让它刺入夜幽若的体内。
她挣扎着,翻腾着,终于没了气力,庞大的身躯轰得一下倒在了地下,口吐着腥臭黑稠的液体.“收!”幽冥圣剑倏地一下从她的体内飞出,回到了玄遥的手中,冷冽的光茫变淡,剑在他的手中也渐渐隐去,消失。
蛛丝越缠越多,将阿怜生生包成了一个巨大的茧。
“嗯。”李良秀点了点头,“阿怜姑娘怎么知道?”
“阿怜,阿怜,阿怜……”他的心莫名慌乱,伸手探向她的鼻下,已然无鼻息。他抱着她,从湖里直飞至岸边,将她的身体安放好。
“童天佑。”
“当然不想被吃啊。”
可是无论她怎么忽喊,玄遥却什么都听不见。为何会这样?
阿怜点了点头。
她意图从童母的眉眼之间看出那个白发少女的影子。一个是娇美俏丽的少女,一个是年迈苍老的老妪,眉眼之间完全找不到丝毫相似之处。但若是两个人,为何李良秀会有如此之大的反应?
童天佑幽幽地道:“它叫日轮花,花香有些类似兰花的香味,但是较兰花更浓。它结出来的果实会有上百种香气,有些人叫它百香果。虽然长得相象,却并不是百香果。随便怎么叫了。”他深叹了口气,反正名字对他来说,早已不具任何意义。
阿怜咬着牙,在心里咒着,明天她一定往汤里加耗子药,药死他们这妖孽的师徒三人算了。
阿怜佯装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打断了童母探究的视线,然后哆嗦着道:“对不起,老夫人,阿怜不是故意冒犯,求老夫人开恩。”说着扑通一声跪下,接连磕了几个响头。
阿怜立即道:“良秀姑娘,不好意思,我们几个加在一起就是十万为什么?请别介意,你继续说。”
她还没来及说她害怕,她来了月事,童天佑便又起身将她扶起来,道:“别总是跪下磕头。没事了。你若是觉着不安,我不碰你便是。”他将她按坐在床沿,“你放心,今夜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睡觉。”
“不行!”
玄遥瞅了夜幽若一眼,这只垂死的蜘蛛精已经无力翻身,便转身往厢房的废墟走去。
芋圆伸出爪子用力地捂住阿怜的嘴巴,小声的嘤嘤嘤:“你总算是清醒了!童天佑见你衣服破烂,方才只是吩咐两个小丫头伺候你沐浴更衣,还没进洞房呢。你从一见到他,整个人就失了心魂。”
奎河丢了手中的馒头,起身准备收拾那几个人。阿怜一把按住他,低声道:“你身为一个轿夫,要是过去把人揍了,刚好给那两只妖怪派来的人瞧见,会如何?”
反正她决定了,只要数完三声,这姑娘不出来,她就走。再不走,她的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
阿怜望着桌上的骷髅头骨,嘴角微动,“良秀姑娘,你这让我一路捧着你的头骨……怕是会吓着人吧。”
阿怜本不敢看他,生怕让他会错意,见他半晌不动,忍不住抬眸偷偷看向他,却发现他的目光没有焦距,思绪已飘出很远,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金光不断在上升,越来越淡,黄老爷子的声音也逐越来越飘渺。
阿怜顿住脚步,惊诧地望着正前方转过来的身影,不是那晚见到的白发少女,而是一位白发苍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
她不禁失笑,嘴角轻抬,道:“这里戴着面具的又何止我一人?老爷,你不也是么?明明每天都过得很不开心,可是偏偏在见到我的时候,都会极力地想让我感到幸福开心。我也好奇,你究竟什么时候也能摘下面具呢?”
这是阿怜自进童府以来第一次没向童天佑示弱。她内心很愤怒,但是一直在极力的克制着自己,千万不可表露出来。
“蛛丝?”阿怜拍了手掌,“啊!对!我昨夜就想着那是什么东西,就是没想到是蛛丝。芋圆,你可真是个百事通啊。”阿怜伸手爱怜的拍了拍芋圆的脑袋。
“跟我是没有关系,可是芋圆可以回家了呀。”
石麻子道:“哟,我这得再去找我兄弟去问问。”
“随你吧。”从想清楚的那一瞬间开始,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哪怕是死,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他很久很久之前就想解脱,如今一心盼望的也是解脱。
是玄遥动用了禁咒,耗费心力才将她从鬼门关救回来,而他则遭到了法术的反噬,元气大伤。天界的神仙是不能在人间随意动用禁咒,施咒法术的力量有多大,遭到反噬的力量就有多大。他若不是为了救她,他也不会变得如此虚弱。即便他是那个牛气轰轰的紫微大帝,这样重伤的他,若是强行去降妖,只会有弊无利。
阿怜回到房中,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可是抑制不住颤抖的双手,倒往茶盅里的水不停地泼出来。好容易倒满了一杯,她端起便一口仰尽。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方才有惊无险,至少没死,还好好的活着。
阿怜整个人有些僵硬,突然之间不知要怎么面对他,尴尬地背对着他,“我自己会洗,我自己来。”
“不好意思,我也是方才听两个小厮说的。说是昨日傍晚,芋圆在流霜亭附近的湖里游泳玩耍,吴管事派的手下将芋圆捞走。不知是什么原因,吴管事要将芋圆捉走,是不是它叨扰了什么人?”
“哦……”阿怜轻轻应声。
“他师傅?”幽若脸上的皱纹随着好奇的神情变动,丑陋无比。
“昨夜没发生什么事吧?”芋圆歪着脑袋看着她。
童天佑挑眉,“凝神净心丸?难怪。我曾听说这药是太上老君所炼。没想到你竟然服了这药。”
老鼠精吃痛在水里惨痛地叫着,翻腾着。
“蜘蛛精和果树精……”真是一个奇怪的搭配。
“好吧,我陪你。”童天佑拿起面前的筷子,夹了一片藕片放入口中。
阿怜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芋圆道:“我腿短。”
一阵不急不徐的脚步声从正前方传来,不一会儿,浓雾之中,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我要是还能像以前一样,能自由幻化成人,到还是能冒充一下新娘,眼下这模样……”芋圆无奈地摊了摊手,“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因为相貎出众,身上又自带香气,他引来了许多姑娘的注目。半掩着扇面,欲语还羞。一两个胆大姑娘偷偷的跟着他,被他发现之后,只得将刚买的麦芽糖丢给他,慌乱地跑开。这也是第一次,他因为这些娇羞的姑娘而感到雌性很有意思。这些人间的姑娘与余峨山的女妖们不同。个个眉若远黛,肤若凝脂,恬静优雅,绝不会一见着他,便裸着身体要将他扑倒求欢。他很不喜欢那样。倒是觉得人间的姑娘这般煞是可爱。
阿怜早早便醒了,她再三叮嘱完李媒婆,这才跟着奎河一起上路。
白无常连忙将随身带的卷书打开,从头到尾仔细看过,然后摇了摇头,道:“判官列出的死者名录上没有阿怜姑娘的名字。就算是有阿怜姑娘的名字,我与无救也不敢轻易勾了她的魂啊。”
“满意吗?这是对我这个食物的评价么?若是这样,童天佑岂不是以色|诱人,帮助这食魂妖猎食啊?”阿怜不禁忆起童天佑昨夜的恍惚,以及今晨在田间说的话,“你说,童天佑会不会有什么把柄握在这妖的手上?被迫不停娶亲?”
童天佑面带微笑,静静地望着她吃着饭菜。
吴管事高兴极了,从身上摸出钥匙,念动咒语,那锁便咔嗒一声开了。
吴管事贪婪的目光直瞅着芋圆。九尾狐狸,这是可是上古神兽,若是能得到他的内丹,便会多了上千年的修为,那他从此以后就再也不用惧怕那只黑寡妇了。
“我不过是为了活着而已,这天地间的凡人与妖,谁不是为了活着?难道你们天界的神仙也不是为了长生不老么?”夜幽若知道必死无疑,可她心有不甘。
他被抓来关在这里之后,就开始用尽全力撞铁笼子的栏杆,然而却是徒劳。吴管事那只老鼠精告诉他这铁笼乃深海玄铁所制,就算他将自己撞死了,这铁笼子也依旧坚固无比。果真,他撞了一天下来,铁栏杆一点弯曲的迹象都没有,反倒弄得自己浑身是伤。
终于赶在太阳落山之前,他们两人回到了广陵城。玄遥也终于松开了阿怜的手,神情略有些尴尬,错开视线,径直一个人向前走去。
直到一日,她觉得成日待在山里无聊,要去凡人生活的县城里瞧瞧。他欣然同意,便幻化成人形,陪着她去了最近的县城。
湖正中心有个凉亭,上面挂着一个牌匾,刻着“流霜亭”三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飘逸潇洒。
童天佑护住阿怜,抱着她迅速跳下马。阿怜惊恐地看着马儿疯了似的四处乱撞,不一会儿,再也听不到马蹄声,听到一个重重的撞击声,前方不远处树叶哗哗作响,轰得一声倒了下来。
她叹了口气,佯装头痛,娇弱地道:“好奇怪,平日里辰时就醒了,今日却睡到了午时,好像头也有些痛呢。”
方才……她好像穿过了什么东西……一道影子……
“说正事。这广陵城里城外,方圆几百里,但凡只要有谁家娶小妾一律要告知我,包括隔壁几个县城的一个也不能少。”
一日,她刚织好的网又被狂风暴雨吹破了,她无处可去,可怜兮兮地缩在树底。他瞧见,便好心地伸出一片叶子为她挡住不断落下的雨滴。她抬起头,望着如巨伞的树叶,兴奋地在他的枝叶上来回爬动。
越过这些尸体,他沿着台阶往地下水牢步去。
童天佑要出去?要去哪?
童天佑听完一怔,但很快又轻笑起来。他转身走向墙边的檀木衣柜,打开柜门,从中取出一件崭新的衣裳,递给阿怜,柔声道:“穿上吧。”
童天佑冲着她直摇头,气息虚弱地道:“错了便是错了……”
芋圆和奎河点了点头。
佛说阿弥陀经?往生?
渐渐的,不远处传来的轰隆水声不绝于耳。管事终于停下了,四处张望,向着左方踩着一道石阶向下。奎河抬着轿子跟上,迎面扑来一阵水气,顿时凉爽些许。
那时候的他,只是一株小小的日轮花,没有任何依靠与支撑,瘫挂在树底,偶尔有小动物走过,都会可能将他踩伤。而那时的幽若还只是无忧无虑的小蜘蛛,每天都会呆呆的爬在树枝上张望着,学习着前辈们如何吐丝织网。
就在他以为要失去她这个朋友的时候,她又从树上爬下来了,对他说:今日高脚蛛想强迫我,我用毒液伤了他,他可能会死,要不了多久大家都会知道是我干的。我要离开这里。
“那你敢告诉我你的原神是什么么?你敢说,我就告诉你。”阿怜虽然知道他是棵果树,但是究竟是什么果树能散发出惑人的香气?
从那以后,她不再每日待在树上织网捕虫,而是会从树上爬下来,在树底陪着他。久而久之,她也不再回到树上,而是在他茂密的枝叶上搭起了一个小窝,更多的蛛蛛网悬挂在他的枝头。她也终于不再饿肚子。每日看着她忙碌的小身影,他终于不那么寂寞。
“哦,没有。”
玄遥眸色微沉,奎河说的没错。他虽为万星宗主,是可以掌凡人妖鬼生死,但也绝不可任意而为,一而再再而三的逆天而行,他必遭天谴,魂飞魄散。
“胡说!我那是失足差点跌进花田里,童天佑刚巧拉了我一把。”阿怜急了,她哪里是要跟童天佑亲上,她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玄遥,思念他思念到指尖都隐隐作痛。
阿怜又用手抚摸了三下,便听镯子里传来幽幽的叹息声。这接近午时阳光太烈,阳气太重,李良秀没法出来,只能藏在镯子里隔着衣袖替阿怜证实清白。
阿怜又问芋圆和奎河:“那你们见过或听过这样自带百种水果味的妖么?”
童天佑冷嗤一声,道:“一个月不到的日子,你对我有多少了解?知道死我手上的人有多少么?你说那几个姑娘,包括李良秀,都不足我活的这么多年来死在我手上的零头数。你该感谢苍天能活至今日,换作是早些年,你从一进门那天起就见不到阳光。”
“她今日应是被烈日所伤。我们三个在这里,她只会感受到旺盛的阳气,然而并不清楚情况,自是不肯出来。若只有你一人在,或许她有可能会出来。毕竟当初她只叫了你……”
想着每日夜晚说不尽的软玉温香,旖旎缱绻,望着她变幻成那姑娘的模样,他从心底开始恶心,反胃……
“这个日轮花就是你的原神所在?若是毁了它,是不是就等于毁了你?”阿怜一脸认真地问道。
“成交。”芋圆道。
“你先离开再说。别管我!”芋圆咬着牙道。只要阿怜离开这个笼子,离开这个地牢,他自有办法,对付这个老鼠精。
后院是童天佑的年迈母亲住的地方,这位老夫人平日里显少出门,只到晚上偶尔会出来散步。提起这位老夫人,李良秀m.hetushu.com.com自进门,虽然见过不少次,但每次遇见都是在夜里。
“童老爷姓什么叫什么?”
她见他不说话,便生气地说:我就知道,你也嫌我长得丑。我看见那两个凡人姑娘跟你说话,你笑得就像是一朵花一样。在余峨山的时候,你从来没有这样笑过。就是跟我在一起,你也没有这样笑过。
“小……小的,也不知道,一直以来都是吴管事亲自过问此事。啊啊啊——”柳树妖被无形的掌力捏得嗷嗷惨叫,“我说!我说!通常吴管事抓来的人类极有可能会关在后院,因为那里平日都不让我们这些下人过去。”
“怎么死的?”阿怜试探地问他。
他引诱食物,她反哺他,他与她共生。
阿怜拿纸笔记下,然后甩了一锭银子给那个小乞丐,对石麻子道:“这锭银子给这孩子的,你要是敢拿回去,别怪我日后让你难看。这一半你先拿着,住址我核对确认没错,剩下的一半再给你。接着!”阿怜将那袋银子扔给了石麻子。
阿怜深吸了一口气。
“你饿了吧,先吃饭吧。”童天佑在桌前缓缓坐下,轻撩衣摆的动作利落潇洒。
阿怜猛地抬眸,童天佑的脸近在咫尺。仿佛一瞬间,她又看到了玄遥。她突然有些思念他,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着他了。不知他一人在山中可好?他有没有想她呢?应该不会有吧……除了那个叫青莲的女人,他是不会念着其他女人吧……可是她好像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他了,怎么办呢?
玄遥伸手拦住她,道:“好了,别闹了,这个方法肯定不行。”就算阿怜愿意假冒新娘,他也不会同意她嫁给那个什么身上有一百种水果香味的妖怪。她要嫁,也只能嫁他。
黄老爷子的声音从那团金光的方向传来。
手腕上的镯子再一次跳动起来,阿怜按着镯子,道:“我没事,别出来!”
李良秀摇了摇头,道:“我去的时候,府中也只有我一位妾室。”
她正要游过去,忽然看到玄遥出现,带着她的身体离开。
芋圆捡了些许柴火回来,阿怜升起了一个火堆。她让周桂花将嫁衣脱下,将自己身上的衣裙换给了她。
忽地,芋圆叫了起来:“师傅,快看!镯子!”
阿怜点了点头,虽然她不明白昨夜那个白发少女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那一眼,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只有情人间才会那般亲密,没有母子会那般依偎。
阿怜双眸迷蒙,目光痴痴地瞅着他,不禁有些心神荡漾,跟着两个丫头走了两步,便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童天佑。
奎河没找着马,从隔壁人家买了一头牛车,赶着牛车离开马头村。
“师傅!”奎河和芋圆同时叫了起来。
“你开笼子。”
然而李良秀摇了摇头,说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死了,肉身已经被啃噬殆尽,三魂七魄也只剩下那一缕残魂留在头骨之中。
阿怜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花,在火光之中透着说不出的妖艳,不知在日光下又是怎样的流光溢彩。这样美丽妖娆的花,让人忍不住触摸它。
李良秀眉头深锁,“他好像不一般呢,之前还有头骨护着,我不知道待会见着会怎么样。试一试吧。”
两人皆摇了摇头。不过,奎河想了想又道:“通常花妖或者树妖会自身带香气,但像是这种自带百种水果香味的妖,倒还真是闻所未闻。”
芋圆一副“都说了打不开还一脸不信”的表情鄙夷她。
夜幽若连连向后,避开被弹回的毒液,一双眼睛变得赤红,她再次挥舞起右前腿向玄遥用力踩去。然而,玄遥只是向后退了一步,便轻松避开了她的攻击。
阿怜和芋圆乖乖闭嘴。
她说:我变得好看,你不也喜欢么?难道你喜欢我老态龙钟的模样?还是喜欢我那个又黑又丑的模样?
“师傅,三月未满,您就出关……”奎河担心师傅这样强行出关,反噬更大。
说完,他翻转手中的幽冥圣剑,剑身泛着的青冷寒光在刹那间变得刺目。一声凌厉的剑气划空,带着一抹凛冽的剑光直劈向夜幽若。
“嗯。我去找童天佑。”她提起裙摆,便往前院跑去。刚踏入前院花园,她便瞧见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带帽的黑色斗篷。
她眉心深蹙,有不速之客闯入后院。毫不迟疑,她便幻化成一道黑影卷出厢房。
“童天佑,我相信你一定有苦衷,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你若是肯回头是岸,至少还可能活着。与你相处的这么些日子,我看得出来,你本质并不坏。”阿怜被他拉着,却一路苦口婆心相劝。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芋圆一定此时此刻一定被千刀万剐了。不过,芋圆无所谓,跳到阿怜的脚下,寻求庇护。反正他看出来了,师傅喜欢阿怜。
阿怜见他不悦,小心翼翼地道:“老爷,是我……说错话了么?”他摇了摇头,道:“没有。不关你的事。只是我希望像寻常人一样,不喜欢这一身的香气。”
那是什么?
芋圆无力抬起头,瞧见了阿怜,顿时精神抖擞了起来。
“然后呢?”阿怜不知从哪摸出来盘瓜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听李良秀说往事。
“我方才看到了她的脸,是个美中带些病态的少女,并不是上了年纪的妇人。”
忘川河畔……这丫头不懂,并不是所有人死后都会走去黄泉路。
童天佑笑着说:“吃完饭,带你去制香的地方瞧瞧。”
“阿怜!阿怜!阿怜——”
“我在看宝贝!你不懂!”
阿怜拍着胸口,吓了一跳,这好容易才被她召唤出来的李良秀,若这么魂飞魄散了,真是太悲催了。
春兰和冬梅两人立在后方悄悄掩唇而笑。
“干,干,当然干啦。只要是阿怜姑娘的吩咐,多少都干。不过……要号召我这帮兄弟去打听消息,城里城外,隔壁县城,这怎么的大伙儿也要有点甜头,是不是?”
俗话说的好,银两就是见鬼杀鬼,见神杀神的开路利器。
阿怜叹了口气,道:“我服过凝神净心丸,能抵抗住你的香气,不被迷惑。”
“我也不想的,可是不这样,我该怎么办……”幽若慢慢依偎在他的身前,苍老的脸慢慢的又变回了那张变态少女的面容。
这个傻丫头,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内丹交出去,他根本就是在骗那只老鼠精,目的就是要诱引他过来打开牢笼将两人先放出来,这样,他才机会与那老鼠精一战,她才有机会逃出去……可是这一切,全让这个傻丫头抢先他一步做了。他又欠她一条命。真讨厌!为何总是他欠她。她还要他帮忙报信!真是个讨厌的丫头!
“姑娘!你在么?”阿怜又对着那骷髅叫了一声。
进山的道路一路曲折蜿蜒,清澈见底的流水从一道道天然的石板桥下潺潺流过,浸润了两旁低地,时而花草芬芳,时而荆棘丛生。零星的树木偶尔孤立在道旁,不远处的山体却满目葱绿,生机勃勃。
“对不起,姑娘,我走了。”
阿怜嘴角微动,道:“我才没有吃醋。”
黑暗之中,阿怜惊慌地四处乱抓,好容易双手抓着铁栏杆,不敢松手,死命憋着气。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吴管事又按动机关,铁笼子又向上升起。
“好像是个女人和一只狐狸?”
“不管你们青丘丢了什么,跟我们都没有关系。”玄遥没再多留一分,一道精光闪过,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厢房内。
芋圆道:“咱们得赶紧把新娘子截下来。你这有什么宝物能送咱们立即到马头村的么?”
周老六的老婆小心翼翼地道:“我们这边有个习俗,女子若是出嫁,一定要等到天黑,看不见娘家的屋檐才行。防止闺女出嫁舍不得娘家,回头看的时候,把娘家的财气带跑……”
白无常再打开卷书,上面的名单密密麻麻多了许多许多,数都数不过来。
阿怜提着灯笼,沿着回廊走向通往后院的月洞门,穿过月洞门,便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的右侧是一个小花园,花园正中是以太湖石垒成的一座假山,怪石嶙峋,流水潺潺。而竹林尽头,那一道宝瓶门后,才是禁地后院。
往来的商客也都好奇地打量着她,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发出暧昧的低笑。阿怜低眉瞅了一眼身上用刀割破的新娘嫁衣,算是明白这些男人轻浮的眼神里饱含了是什么意思。
未久,黑白无常二位使者出现在跟前。
“你说阿步的失踪会不会和老夫人的病有关?”
指尖从阿怜的嘴角轻柔地滑过她脸颊上的肌肤,一股子淡淡甜甜的果香味,肆意钻进着阿怜的鼻翼。童天佑身上散发的独特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与周围的花香融成一体,令人沉醉,忍不住暗暗嗅吸。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阿怜终于冲破了某种束缚,用力地推开她。
本以为就这么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可是一天夜里,她伤心地哭着同他说,家里的长辈要将她嫁给隔壁一只又老又丑的白额高脚蛛。她觉得那只高脚蛛长得奇丑无比,全身生着密密的黄灰绒毛,额上还有一条白色的带状印记,看着就不舒服。
阿怜抗议:“我哪里傻了?”
他划亮了火折子,照亮前方。
他还没来及说她是他见过的蜘蛛里长得最漂亮的,她便默默地爬上树,好几天都没有再下来。
阿怜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淡淡的忧伤。这香气能迷人心志,是个傍身的好技能,可他竟会讨厌?
于是,他们在浮凉山扎了根。他发现他的花香经常会引来一些小动物,甚至还有来打猎的凡人。最初,他们从未想过伤害任何凡人,为了防止他的花被凡人采摘,她会露出原形吓退这些凡人。但是后来为了生存,他渐渐开始利用香气诱引一些小动物前来,她负责将那些小东西刺晕,并食掉。虽然他活了下来,但是身子却时好时坏。
阿怜忽地从床上弹坐起身,窗外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棂泄进屋内,像金子一般铺了一地。
阿怜深深嗅吸,闭着眼,轻声道:“这香味……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让人无法忘记。”
阿怜猛地一拍手,道:“这样算起来,也就是每半年这两妖怪就要吃掉一个新娘。何招娣失踪的这大半年里,应该还有个新娘子遭遇毒手。这两个妖怪得尽快除了,不然倒霉的姑娘会越来越多。”
芋圆将脸凑近布包上看了又看,除了还有些透明发亮的粘液的确什么都没有。它又用鼻子闻了闻,道:“一丝一丝……难道是蛛丝?”
“别问那么多,想保命的,到时候办完事就赶紧离开。”阿怜看了一眼周桂花,这姑娘看样子最多只有十三四岁,新娘子的大红嫁衣穿在她的身上略显宽大,整个身子看起来十分单薄。只要一想着周老六在卖了女儿之后,高兴地喝着小酒,不免替她感到心酸,于是又对李媒婆说道,“算了,你还是天亮之后带着周姑娘一起回去吧。你回去之后替周姑娘找个老实可靠的好人家吧,她那父母都靠不住。”
阿怜嘴角微抽,如果真遇着女鬼和狐狸精,就凭两人哭喊着不要杀她们能有用么?怕是没喊出口就被妖怪吃了吧。
玄遥牵过阿怜的手,转身就要离开“等等。她话还没说完。”白颜轩拦住。
“这里离出口并不算太远,只要她能跑出这里,就够了。”童天佑说着,手中蔓藤越伸越长,越长越有力,其中一根从幽若的脚底慢慢一直向上缠绕,几乎将她整个身体死死地锁在原地不得动弹,而另两根蔓藤则分别顺着她的双手一直缠绕到肩颈。
阿怜忽然摇着他的胳膊激动起来:“快看!快看!那山间缠绕着一股子诡异的黑气。可是这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完全不像是要下暴雨的样子。你说,那妖怪是不是就躲在那山里?”
“好个屁!最废的就是你们凡人。”上古神兽居然被一个小小的凡人瞧不起。芋圆没法跟她交流,这货一定是受了师傅的影响,才会这般瞧不起他们九尾狐族。
“救救我……救救我……”微弱的求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芋圆嘴角抽搐,这丫头可真会演戏。
走过这片茂密,疏于打理的花园,眼前出现并排的三间厢房。
周老六突然有些为难了,“那个……就在你们来之前的一个时辰前,桂兰已经被媒婆用花轿接走了。”
她将手伸出铁笼外,将夜明珠举高,四处又照了照,她应该是被关一个地下石室里,墙壁潮湿,不停地渗着水。
童天佑笑着指着屋内三个小丫头,道:“春兰,夏竹,冬梅,还有个秋菊在别处忙着,以后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吩咐她们便是。”
“阿步不见了……”
望见两人深情相拥,阿怜喉咙滚动,想起第一次撞见幽若时的情形,心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两只妖应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情人的关系,似乎幽若因为日渐苍老的面容对童天佑不信任。明明深爱着童天佑,可她为何同意他一次又一次娶凡人女子做妾?
黑无常拼命地点着头附和。
“我还确定,童天佑每天晚上和我共睡一床,却什么都不做,应该是在保护我,他并不想让那只妖伤害我。那只妖可以幻化成人形,而只能在夜里出来,白天是没法出现在阳光下。”阿怜在屋中走来走去,有些混乱的说着自己的发现和想法,“奎河那边有什么发现?”
童天佑拒绝的摇了摇头,道:“幽若,这一次听我的,放了她。”
也是从那日开始,她习惯了穿一件黑色带帽的斗篷,将脸遮住。
这是阿怜内心的实话,可是在童天佑和春兰她们听起来却并不是这样,反倒是像在撒娇。
“还记得以前小时候,我时常叫你念的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么?念出来吧,用心大声的念出来吧……”
石麻子一听有一百两,两眼立即放光,掂着手中的银子,不死心地又道:“哎哟!姑奶奶,我这兄弟城里城外到处奔走,加上隔壁几个县城,你这才给二两,是不是少了点?”
“天佑,你说什么傻话呢?放她走,那我和你怎么办?”白发少女掀开了头上的帽子,完全露出那一头又长又白的头发,在这黑夜里显得格外的刺目。
“呵——呵——呵——”阿怜不可置信,这货已经自大到长江发起洪水都淹没不了他的厚脸皮吧。
“上次跟你说过了,我就是道理。”
阿怜难以置信地道:“哎?怎么会有人在黑漆抹乌的晚上嫁女儿?”
芋圆忽然道:“那妖来了,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行事。”
吴管事道:“我立即送她上去可以,但是内丹必须先给我,拿到内丹,我保证送你们两离开这里。”
阿怜立即坐起身,浅浅笑道:“刚醒。”
“我叫你别想歪,你偏偏要想歪!”
她很高兴他认出了她:怎么样?我这样好看么?
她立即垂下眉头,佯装害羞,默默地吃起饭菜来。
童天佑看了她一眼,继而转向幽若,道:“我从来就没有爱过其他人。”
童天佑见阿怜裹着喜被端坐在床沿,不禁莞尔,“你很冷么?”
做乞丐的那些年头,为了生存,她和擎苍可是练就了不少“好手艺”。自从进了半莲池之后,退步了不少。
阿怜凝视着童天佑,虽然一脸镇定,但是心里难免有些紧张,不停盘算着。童天佑藏得很深,这些日子一直在制造温柔假相,今夜忽然一下子毫不犹豫的戳穿她,不知下一步会如何。难道今夜就要与他彻底摊牌么?如今芋圆在他们手上,奎河不知去向,他是妖,而她是区区凡人,硬碰硬,她自是拼不过,究竟该如何是好?
老鼠精将她甩下身,正要发怒弄死阿怜。
老鼠精一听,转过身,走向笼子。
阿怜跟着玄遥往回走,突然又大叫起来:“就是这里!”
阿怜不明白,道:“为什么不行?这离六月还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等到你出关,我最多在那两只妖的宅子里撑两个月,李良秀她们至少撑到半年才被那老妖婆吃掉,我总不能傻到连两个月都撑不到吧?”
阿怜走进院子,几个工人准备将筛盘里的艾草全部倒掉。
那位老者点了点头,道:“我姓吴,是童府的管事。你们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芋圆骂道:“我呸你老母!”
真是好闻极了!
童天佑蹙紧眉心,紧盯着阿怜,这个凡人竟然知道他是妖。
那黑色的身影伸手轻挥,浓雾渐渐散去。阿怜终于瞧见了那夜她见到的白发少女,白晳娇美的面容上,艳丽的红唇在这黑暗之中显得那般突兀,有些瘆人。
阿怜道:“良秀姑娘,你怎么没和我说,这妖精会迷人神志呢?”
“能食人的蜘蛛精,这蜘蛛那得要有多大……”
阿怜白了他一眼,道:“还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说你胖你还喘了!你这三千多岁这么牛逼,怎么到现在还是只狐狸。看!牛皮都在天上飞呢。”
阿怜望着他如墨的眼眸,烛光混着她的影子在他眸中跳动,从模糊到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所有人都觉得他对她特别的好,其实这一切都是假相,原来他不只是怀疑芋圆,也一直在怀疑她呢。
“他师傅就是中天无极紫微大帝,怕了吧?”
竹轿终于在大门前停下。
“一个个成不住气!起来!收拾那两只妖孽去!”
阿怜微微蹙眉,思绪万千。
李良秀道:“回禀圣仙,其实我的骸骨再没被冲出来之前,在那个池塘里泡了差不多整整有一年的时间。那一年里,童天佑先后又娶了两名小妾。一个我听着叫做细妹,一个好像是叫小梅。”阿怜激动地拍了手,叫道:“双沟镇刘家庄的刘细妹,东口镇望乡村的陆小梅。”
夜幽若的身体慢慢变回人形,变成一个皮肤黑黄,面容丑陋的苍老妇人。她一点一点向童天佑的尸身爬去,摸着他还留有余暖的尸体,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她将他紧紧抱在怀中,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之前有过很多次亲昵接触,可是她都假装害羞避开了,眼下这般情形,她挣扎着,却怎的也挣脱不开童天佑怀抱,明明看起来儒雅书生气的他,力道却是如此之大。哦,她差一点忘了,他不是人,他可是只妖呢。
童天佑再推开门,阿怜已经在桌前端正地坐好。
阿怜手腕上的镯子倏然发烫,幽幽地传来李良秀的声音:“是她,那个妖来了。”
白颜轩双拳紧握,待将这一狐一兔送回青丘,他便要来好好会一会这个傲慢无理的紫微大帝。
童母身旁的婢女再一次喝斥:“大胆!有你这样不懂规矩目不斜视盯着老夫人看的么?”
阿怜忍不住赞道:“你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清雅幽香,像这田间的兰花,可又不太一样。”
“你是谁?!”夜幽若没由地感到紧张与恐慌,双拳紧紧握住。不论是方才那一剑,还是他周身散的至纯仙气,都令她心慌了。活了近千年,当年从余峨山逃出来,她都没有这般惶恐过。
“怜夫人?”玄遥冷嗤一声,声音越发得冰冷,“说!她在哪?”
“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背后那个想要除去我们的厉害人物是谁,我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你只要给我乖乖闭上嘴,离开就好。”
“我凭什么信你?”
阿怜道:“你的意思是下个月是六月,童天佑眼下就应该在找人,为他和他那个昼伏夜出的娘亲物色食物了?”
阿怜的喉咙微动,终于到了妖精的老窝。她左手腕的镯子微动,沉寂了三天两夜的李良秀闻到了熟悉的花香,阿怜轻轻抚摸着手镯,低声道:“就到了,就到了。别急。待会见了童天佑,你可千万别动啊。”
但凡有食人魂魄的妖出现的地方,这方圆百里必不会有其他小妖或者鬼魂,这就好比阴间的鬼魂都怕聻一样。这妖究竟是一个还是多个,还不得而知。如今他身受重伤,无法施用法术,也无法动用幽冥圣剑,若是冒然过去,不仅没法收了妖,还极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天佑,这么晚了,你带着我的食物去哪呢?”
漆黑的水中,深处有一个东西在隐隐发着光。他潜下去捡起来,那是阿怜随便携带的布包,打开那个布包,露着碗口大的夜明珠。这是他送给她的夜明珠,她一定还这片水里。
到了傍晚,那童老爷便派了人来接她。
吴管事二话不说,再一次按动机关,铁笼子又一下沉了下去。待到他见二人泡了差不多,方松了手,让铁笼子再次提上来。
“老爷,我的头有些晕……”说着,她便不着痕迹挣脱他的怀抱,往床头靠过去,依着床头闭上眼。
“阿怜她……师傅,都怪我不好。”芋圆耷拉着脑袋。
“不会的。”她喜欢的人是玄遥。即便童天佑不是妖,是人,她心里的人那个人也不会是他。只要再撑一个月,玄遥就要出关了。终于可以见着他了,她真的好想念他啊。越是每天面对童天佑,越是思念他。
芋圆摇了摇头,道:“常言道:树挪死,人挪活。你见过树到处移动还能活的么?再等等吧,他们早晚会出手。”
奎河紧紧地抱着芋圆,道:“你这比突然怀了还可怕好么?”
他看着她黝黑的皮肤,细小的眼睛,扁塌的鼻梁,以及厚厚的嘴唇,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与他在街头瞧见的凡人姑娘相比,差别甚大。在余峨山的时候,他不懂何谓美,何谓丑。但见识过了凡人姑娘娇美的容貎之后,她的长相的确给人视觉的冲击,他也终于明白为何那些凡人一见着她如蛇鼠虫蚁。
“玄遥!”与时同时,阿怜更是脱口而出。
她望着忻长的背影,咬着嘴唇,痴痴傻笑着将那头骨塞进衣裙里,这肚子鼓鼓的,宛若一个即将临盆的产妇。
玄遥迅速飞过去,稳稳托住。
“奎河没事,我护着他逃走了。他应该回去找师傅了。阿怜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和奎河到处查探,总想着这两只妖怪害死了这么多凡人,这人死了要有尸骨啊。尸骨呢?这尸骨得要往哪堆?浮凉山也就这么几座山头,要是随意找地方堆那么多的白骨,不可能没有发现。你可知道,那日天气太热,我差些被热晕,于是一头扎进了映月湖,然后我就瞧见湖底有一具尸骨。于是我和奎河潜入湖底,那湖底连着山体有一个洞。你猜我和奎河瞧见了什么?”
童天佑伸手在她的眼前招了招,她回过神,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湿巾抹了抹嘴,笑眯眯地冲着他道:道:“谢谢,老爷。我吃完了。”
童天佑低眉,隔了许久才一脸认真地道:“有好过,有差过,都不一样。可能对你,有一点特殊。”
童天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下一刻便伸手揽住她的腰肢,使力将她拉近自己的眼前,道:“你还真是个宝!我今夜已经把话说的这般明白,可你怎么就是不肯同我说句真话呢?”
童天佑咬着牙,拼尽力气将夜幽若推开,替她受了这一剑。
夜渐渐深了,田间蛙叫的声音不断从窗外传来。房内,烛火像是催眠似的舞动着,忽明忽暗。渐渐的,阿怜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咚”的倒在了床上。
叔父插嘴问了礼钱多少,那媒婆甩嘴就说光是定金就给了十两银子。叔父一听有十两银子,立即拉过那位媒婆说,他家有一个黄花大闺女。媒婆一听,两眼都放光,于是乐呵呵的跟着叔父回了曲江镇李家村,用十两定金将李良秀接走了。
“你若不信我,只有死路一条,没有其他路可选。跟我走!”童天佑拉过她的手,对李良秀道,“你是自己进去,还是我封你进去?”
童天佑笑道:“我吃过了。”
阿怜手腕上的镯子突然开始发光发亮,不停颤动。倏地,李良秀的残魂一下飞了出来。紧接着,她破碎的灵星魂魄从四面八方聚了过来,一点一点融入她的一缕残魂之中。
“这么大个怎么塞进去?”阿怜瞪着手中包裹着的头骨。
玄遥手中的幽冥圣剑骤转,在半空中犹如疾电闪过,瞬间将这些蛛丝斩得七零八落。倏地,他身体腾空,凌驾在夜幽若背腹之上,幽冥圣剑高举,直落下便刺向她背腹正中鲜色的沙漏斑记。
“看不出来你一个凡人知道的挺多的。”童天佑紧抿了薄角。
别说是夜晚,这里大白天的看来,也是极奇阴深恐怖。相反,那晚到处都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也就罢了。这一下子换作白天来看,周围的一切变得清晰起来,看在眼里,阿怜竟觉着比那天晚上更加恐怖。
芋圆故意夹着尾巴,缩在阿怜的怀里装可怜。
阿怜对着他呵呵傻笑了几声,低垂着头,脑子里一直在不停地转着,早在来之前,她就想好了,只要他提出来洞房,她便说自己来了月事,不方便。童天佑伸出手挑起阿怜的下颌,映着烛光,她的小脸红扑扑的,不知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还是因为紧张,令她的看起来多了几分娇媚。
阿怜将李良秀的头骨安顿好,带着芋圆到了市集,找到这广陵城的丐帮头儿石麻子做交易。
出了周老六的家,奎河便道:“眼下只有两个瞬移符,怎么办?”
阿怜浅浅笑道:“可是你这样看着我一个人吃,我有点不好意思,吃不下去……”
无论他厌恶也好,腻烦也罢,却也不能改变他需要依仗她才能活下去的这个事实。他变得麻木不仁,在她的默许下,他娶了一个又一个妻子,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一个个死去,再看着她变成她们的模样,扮成她的妻子与他共同生活。但是他知道,他与她都回不到过去,她再也不是他心中那个可爱无助的小蜘蛛。
童天佑伏在地上,身心沮丧。玄遥说的没错,这一切都因他而起,他虽未直接害死过那些凡人,但是他为了生存却也默认,若是没有他的默许,那些无辜受害的姑娘又如何嫁进这里?几百年来,他的灵魂也早已堕入了地狱。
两人回到宅子里,芋圆正蹲在房门口,一张尖尖的狐脸写满了不悦。
“我这不听到你被抓了,火急火燎地跑去找童天佑了么。童天佑预感那蜘蛛精对我不利,非得连夜送我离开,不过还是迟了。”阿怜将童天佑与她摊牌,带着她去见他的真身以及怎么被蜘蛛精捉回来,一一详细说出来。
阿怜看着李良秀拱手哀求,若是她有下半身,定是会跪下。一个鬼魂连个全身都没有,也是挺惨的。
她摸着栏杆,绕了一圈,唯一的砸口被一个硕大的铜锁锁着。
“不就是只普通的镯子么?能附着什么东西?”阿怜将索性将玉镯从衣袖里扒拉出来,看了又看,“我也不明白,芋圆怎么就不是只普通的狐狸了?怎么什么东西到了老爷的眼里看起来都不普通呢?”总之,她就抵死不承认。
“阿佑新娶的小妾么?抬起头来我看看。”苍老的声音从正前方响起。
童天佑并没有理会她,伸手拨开她脸上的发丝,仔细检查她脸上是否有伤痕。
童天佑轻笑着伸出手替她弄去嘴角那颗饭粒。
“送你们离开这里,到安全的地方去。”他强行将阿怜推上马,踩着马鞍轻轻纵身坐在她的身后,拉着缰绳,便向花田的小径狂奔而去。
阿怜脸贴着他的脸,轻声道:“别露出这副贱贱的表情,会引起怀疑的。”
“芋圆我会想办法找到他,然后送他离开。但是,你和秀秀今晚必须离开。”童天佑态度坚决。
阿怜沮丧。
说着,他便脱了鞋子上了床,合着衣裳睡在床尾,将床内侧一大半的空位都留给了她。
阿怜硬着头走过去,对着童母欠了欠身,道:“阿怜拜见老夫人。”
阿怜见三人离开,有些丧气地道:“这都一个月了,那个水果妖一直没有行动,会不会已经不在广陵城的附近了?改去别处害人?”
芋圆道:“没用的,那把锁虽然是普通的锁,但是是被那蜘蛛精下过咒的。我堂堂九尾狐族都打不开,你一个凡人根本打不开的。”
“你还讲不讲理啊?你简直比城里那些扒皮奸商们还要可恶!”阿怜在心里简直是哔了狗的,就算是那些富贵人家签了卖身契的奴仆,好歹也有个探亲假啊。她无父无母,就不算这假期了么?
童天佑的话音刚落,幽若用力地推开她,怒道:“童天佑,你别再骗我了!你以为你不停地散发花香,我就会被你迷惑么?我知道的,你早就想离开我了,从那些个贱货一个个进门,你日夜都想着如何离开我,抛弃我!你之所以到今不离开,不是因为你不想离开,而是你根本离不开我。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少女疯似的笑了起来。
阿怜道:“是么?等你找到芋圆,我再随你去临安。”
这一夜,是阿怜自进了童府之后,童天佑第一次没有在房中过夜。
这植物的叶子宽大而肥厚,近似三尺长,一朵朵硕大的白紫色花朵就散在这一片片叶子之上。近三尺长的花瓣如齿轮形状排列盛开,花瓣之中生出一圈如同一条条丝带般的雪青色蕊丝,蕊丝正中又生着淡绿色如爪状的蕊头。正是这蕊头不停地散发着那令人精神振奋的幽香。
玄遥翻手落下,伴随着小花妖害怕的尖叫声,忽地另几只已经逃走的花妖从天而降,一个个重重地摔在了跟前,惨叫不已。
“孽障!”玄遥嘴角微沉,手中的幽冥圣剑厉声划空,剑气如虹,直接刺入她的口中。
阿怜带着哭腔,又叫了一遍:“姑娘,我知道你害怕啊,可是我也害怕啊,你要是再不出来,我……我可就走啦。我数三声哦,三声数完,你不出来,我真的就走咯。”
阿怜点了点头,赞许地看着芋圆,道:“有道理。看不出来你这个小狐狸挺睿智的嘛。”芋圆得意地道:“什么小狐狸,好歹我也活了三千多岁,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按辈份,你得叫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
阿怜翻了个身,道:“良秀姑娘,你不用担心。我决定了,我去假扮新娘嫁给那个水果妖,然后想法子撑上三个月,等玄遥出关。”
“听说你来带了一只白狐?怎么不见那只白狐?”
童天佑伸手替她拂开贴在脸上的发丝,指尖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摩挲。她的眼神似是透过他,在思念情人。
吴管事迫不及待拿出钥匙,念动咒语,正要打开芋圆的笼子。
“请北帝三思。”黑白无常二鬼差也跟着跪下。若是北帝也跟着陨落,那他们冥界必亡。
童天佑点了点头,道:“这个你放在身上,可以防蚊,被蚊子咬了,就直接抹在身上。”阿怜微微抿了抿嘴角,不禁想起前几日傍晚,她被蚊子咬了两三个大包,于是蹲在门前打了半个时辰的蚊子……
这刚将喜被裹上,雕花檀木门被从外推了开来,先前伺候她沐浴更衣的两个小丫头端着晚膳走进屋内。身后跟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正是童天佑。
李良秀委屈地点了点头。
“那……那个姑娘现在人呢?”会是昨夜的白发少女么?又或是成为了那个白发少女的腹餐?
右侧的厢房地面被砸出一个大窟窿,透过那个窟窿看出下方的石阶上布满了蛛丝。
阿怜坐在亭中,一面用手不停地扇着热乎乎的脸,一面环顾四周,若想接近这流霜亭,只有唯一通过来那一木栈桥。这倒是个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一朵巨大的莲花从水底生出,慢慢浮向天空,莲花所散发出的万丈金光照亮了整个天空。只见阿怜盘坐于莲台之上,双眸紧闭,口中念念有辞。
她摇了摇头,嘴角还挂着饭粒。
不知为何,阿怜被她扣着喉咙无法出声,她张着嘴,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更不要说喊救命。少女的指腹顺着她的眼眉一点一点慢慢滑过脸颊,滑到她的颈间,尖细的指甲时不时刮过她娇嫩的肌肤,令她浑身泛起一阵阵鸡皮疙瘩。
望着这群无辜的小妖,奎河好心地道:“既然你们也没有做什么恶事,都赶紧走吧。”
“姑娘,待会进山牛车和马车都不行,委屈姑娘坐这顶竹轿了。”
李良秀看向玄遥,向玄遥深深鞠躬,道:“圣仙,小女子知道您的法力无边,定能收了那害死我的二妖。小女子这死也死的瞑目了。”
李良秀点头。
“嗯……”
她毫不犹豫地说:我觉得你最好看啊。瞧你的花朵,颜色多么艳丽,还有你身上的香味多么舒服。每次我从蛛网摔下来的时候,一闻到你身上的香气,就再也不疼了。
“什么?”
芋圆从地牢里跳出来,道:“师傅,奎河从牢里一直摸到连着映月湖的地方,都没见着阿怜。”
“阿怜,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什么?你生在水里,长在水里,水就像是养育你的母亲一样。”
李良秀凝眉想再瞧一眼童天佑,却被阿怜催促着藏进了镯子里。阿怜将镯子往衣袖里藏了藏,瞅着身上的亵|衣,觉得不妥,想了想便将床上的喜被裹在身上。
阿怜蹲下身,扒拉着草丛,不一会儿便从一堆乱石堆里找到了那夜被她丢下的骷髅头骨。她将头骨扒拉出来捧在胸前,激动地道:“我找到那个骷髅头骨了!”
童天佑嘴角的弧度在一瞬间落了下来,抿成了一条直线,眉间也微微蹙了起来。和_图_书
而她,被兔妖吸走了大半精气,死后魂魄是无法到达冥界。若是不及时救她,她及有可能会像李良秀一样,三魂少了七魄,成为一个孤魂野鬼。
后来,李良秀的头骨被扔进了一个池塘里,池塘的水一股子血腥骚臭,也不知那池塘连着什么地方,有一年发大水,顺着水流,她被一路冲到了阿怜捡着她的荒地。
玄遥冷嗤一声:“那跟你有关系么?”
“阿怜,你这才出去一天,这就怀上了么?”
阿怜迅速拔出小刀,顿时吴管事的后心血喷如柱,那腥臭的血直溅得她满脸全是。阿怜没有犹豫,再一次用力尽全力,狠狠地又给了他两刀。
阿怜点了点头,道:“反正四个轿夫跑了,见着童府的人,你便说途中遇了劫匪,我们拼命逃出来了。你只要将我送到童府负责接头的人手上,你就赶紧离开。离开之后,这件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知道么?”李媒婆连连点头,忽然又满脸疑惑的问道:“姑娘,是不是这童府的人犯了什么事啊?”。
芋圆难过地捶着铁笼。
“嗯。”阿怜已经不敢看他。
阿怜缓缓睁开眼,只见童天佑坐在床头,眼神温柔地望着她。他今日换了一身绛紫的长衫,外罩了一件同色系的纱衣,令他看上去没有平日那么死气沉沉。这男人要不是只害人的妖,说不准她能打心里喜欢上他。
嫌弃她单薄,让膳房调食谱,这是准备将她养胖了好下嘴么?
原来黄老爷子没死,他一直她的身边看着她呀。她挥动着手臂拼命地向老爷子的方向游过去,可是那团金光慢慢向上升去,离着她越来越远。
“童天佑来了。东西给我,你赶紧躺回去。”芋圆说完衔着那布包从另一侧的窗户跳了出去。
“我不知道这药是不是太上老君所炼,但是你的香气确实很厉害。”他身上的香气勾起了她心底最深的欲望,勾起了她对玄遥一直以来的念想,这比她被他迷惑还要可怕。
李良秀道:“他以前虽然对我也很好,但是绝对没有达到像对你这般上心。我死之后来的两位姑娘,有一个曾被他狠狠骂哭过。虽然我看不见他,但是听你们两之间的交谈,就能感觉到,他应该喜欢你,是发自内心喜欢的那种。”
“只是什么?”阿怜狐疑地看着他。
阿怜递了一个馒头给奎河,笑道:“好兄弟!谢啦!多吃一点,到了童府可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阿怜抬眸望着眼前门头上高悬的两盏大红灯笼,上面各贴着一个喜字,依如李良秀描述一般。门头上的匾额书写着“童宅”两个大字,黑底金漆,在红光的掩映下,看起来十分妖异。
童天佑盯着她的脸半晌没有动作,乌黑清亮的双眸就这么直直地凝望着她。
然而,一口鲜血自玄遥的口中喷了出来。
幽若的双手虽被童天佑的蔓藤紧紧缠住,挣脱不开,但是要捉住那个凡人根本就是不难题。她冷笑着,倏地一股粗壮的蛛丝从她的腹部穿出,如疾箭一般直穿入进浓雾之中。
玄遥冷嗤一声,幽冥圣剑散发的寒光更强,迸射出的光箭将那紧紧缠绕的蔓藤斩断成一截截。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阿怜姑娘你走好。”石麻子点头哈腰恭送阿怜离开。
童天佑策马走近,将火折子靠近,让阿怜可以看得更仔细。
正打算睡下,一道黑影从铜镜中一闪而过,阿怜惊得回头。
阿怜停下动作,怒瞪着幽若,道:“老妖怪,你得意什么?你把芋圆怎么了?”
阿怜和芋圆一路狂奔回到半莲池,奎河正对着案几上的古董瓷瓶,用抹布细细地擦拭。自打玄遥去闭关之后,不让他跟着,让他好生照顾阿怜和芋圆。这一个多月下来,阿怜在市集打探消息一直无果,又得不到师傅的指令,他无所事事,突然觉得人生有些迷茫。
童天佑回眸望着她,浅浅笑道:“前面还有赤玫。”
难怪她这几日在流霜亭左等右等,都等不着芋圆,原来是芋圆出事了!
阿怜揉着芋圆的脸,道:“别气了!带你去吃聚福楼吃烤鸡。”
童天佑定定地看着阿怜,目光锁在她光洁俏丽的面容上。
阿怜不吭气,连忙瞥开视线看向别处。
她虚弱地睁开双眼,向声源寻去,茫茫的黑暗中闪着一团金光。
她对他说:我讨厌这些以貎取的凡人。我真的有这么丑么?
童天佑拉下她的手,又吐了一口鲜血,抬眸望向玄遥,然后向他伏首跪下哀求:“求圣仙饶她一命!她若不为我,也不会杀害那么多人,一切都是我的错。所有一切由我一力承担,我愿一死以祭所有死去的亡灵。”
“师傅,快看那边!”芋圆又指着映月湖的方向叫道。
阿怜双手不断地绞着,莫名的开始有些紧张。饭吃完了,合卺酒让她推了,接下来这妖该不会是想洞房吧?
“你尽管试试。”玄遥冷笑两声,径直往前走去。
童天佑推开房门,白日里柔和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凝重。
芋圆嘴角的狐狸毛都在颤抖,憋了半天,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懒得理你!”
这么一说,阿怜的肚子刚好十分配合地咕咕叫了起来,只好下床。
芋圆走了过来,阿怜瞧见它的头上身上全是伤口,惊道:“你这身伤口是怎么弄得?那只老妖怪打你的么?”
玄遥看向奎河,道:“我需要闭关三个月。”前几日,为了救阿怜,他动用了禁咒,遭到法术反噬,元气大伤,且无法动用幽冥圣剑,他必须得闭关三个月,方可恢复元气。只是等到三个月之后,他出关,说不准又一个姑娘遇害了。奎河自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道:“师傅,由徒弟去收了这两个妖孽吧。”
方走入地牢,一股子恶臭传来。这地牢宛如迷宫一般,四处结着蜘蛛网,到处都裹着人和动物的尸体,这里是那夜幽若储存“食物”的地方,这里剩下的“食物”应该是她还没来及用食。
奎河见二人回来,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忽然见着阿怜大腹便便,震惊道:“阿怜!你你你……这是被谁欺负了?”
“别动!”玄遥一声喝斥,神情紧崩。
他不知要如何劝慰她,因为他也病了,枝叶枯黄,花朵残败的特别快。
“有消息了?”奎河一听,激动地扔了手中的抹布,喜笑颜开,终于有事可以做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
“周老六,你们夫妻二人不用怕,我们只是听说你明日嫁女儿,想跟您做个交易。”阿怜走过去,将一锭银子放在周老六的面前。
李媒婆毕竟是摸爬滚打阅力丰富的过来人,一听这话,看着阿怜疑道:“是。你是人不是鬼?”
从她一进门,童天佑就发觉她很奇怪,明明已被他身上的香气迷了神志,然而却在沐浴更衣后反倒清醒了,不论是喝合卺酒,还是夫妻之间的亲昵举动她都在有意无意避着。他本以为她是只妖,可偏偏他在她的身上找不到一丝妖气,她只是一介凡人。但偏偏是个凡人,身边却跟着两个不平凡的东西。
他厌恶地说:别解释了!你根本在意的只是你容貌的好坏。
童天佑冲着阿怜大喊:“穿过她身后的迷雾,她就没法控制你,你快走!”
“南无阿弥多婆夜,多他伽多夜,多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轻轻远远稚嫩的诵经声音在耳边回荡,是她小时候经常念诵着黄老爷子让教给她的经文。
童天佑一离开,阿怜立即松一大口气,胸口之下,心脏一直在通扑通扑跳个不停。难怪这个男人能将一干姑娘迷得七荤八素,除了那副绝美的皮囊,这般体贴温柔可不是所有女人心目中的良缘么?还好她服了凝神净心丸,不然,极有可能沦陷,她素来对颜值高的男人没有什么抵抗力,何况又是这样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
“谢谢圣仙!谢谢圣仙!”小妖们冲着奎河连磕了几个响头,虽然知道他是个凡人,可是他的师傅太可怕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的累了,厌烦了这样的生活。越长久的生命越令他想要早些结束。直到阿怜的到来,他看到了只剩下一缕残魂的良秀,才终于彻底醒悟过来,这种靠掠夺他人生命而换来的长生不老,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他与她错的都太过了。
白衣胜雪,如沐月华。浑身散发出高贵而极纯至精的仙气,这可不是凡人,这位是她们从未见过的圣仙呐。然而,圣仙俊美非凡的一张脸却是满脸杀气,吓得他们尖叫一声,连忙扔了手中的扫帚,四处逃散。
她说:不知道。听说,东面的大陆很不错。
媒婆催促李良秀将盖头盖上,说是新娘子自己掀了盖头不吉利。没有拜堂,李良秀在媒婆搀扶下进了院子,直接进了洞房。当那个即将成为夫君的童老爷,掀开李良秀的红盖头,她瞧见了那个男人,年纪约莫也就三十岁出头,却是她长这么大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第二天天亮,李良秀才瞧见童府是建在百亩花田的中心,的确不是在城里。所以那媒婆是骗了她的叔婶和她。
“姑娘,不是说好了要交易的么?”周老六不死心。
“是么?我瞧着你在花田里差点就跟人家亲上了。”
阿怜道:“所以……那个叫幽若的蜘蛛精是‘黑寡妇’咯?”
“这样啊,难怪之前听阿虎说昨日傍晚天没黑之前,新夫人带过来的那只狐狸在湖里游泳,被吴管事派人给捞走了。”
“啊啊啊?——”阿怜吓得放声尖叫,直奔向门处,想要拉开门,却发现门被从外面栓死。
“不会是女鬼和狐妖吧?”
她不会有来生,但这一生足矣。她也绝不后悔这一生。
“奎河?你开玩笑吧。你看他那五大三粗的模样,就是把他变成一个姑娘家,人家也不会看上他吧。反正我们这样是嫁不了。放眼这整个屋子里,也就你能将就凑合。”
“我知道你是阿佑新娶的小妾。”她的声音婉转动听,犹若夜莺鸣歌。
阿怜举起一直被玄遥紧紧牵着的右手,看了又看,在夕阳的余晖下,她竟然看见了自己的右手在闪闪发光。指尖被包裹在他的大掌之内,源源不断地感受着一种不一样的温度,忽然之间,她有种回去不想洗手的冲动。
“小的不知道。”小花妖摆摆手道。
玄遥看向来人,一身玄色长衫,长着一张最讨女人欢心的俊美面容。虽然面色苍白,尽显病态,却丝毫不减他儒雅的书生气质。
他们正专注着地清扫着残花落叶以及被弄损的假山石,忽然被这有力的踹门声惊住,抬眸惊恐地看向大门外立着的人。
童天佑微微蹙眉,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吴管事。
他望着她晶亮的眼睛,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离开。
不只是芋圆与奎河,黑白无常二鬼差更是目瞪口呆,魂飞魄散的是见多了,这聚魂还是头一次遇到,而且凡人只有经过他们冥界轮回时才可三魂相聚。
芋圆瞧着阿怜的肚子也吓了一大跳。哎妈呀!师傅也太神勇了吧,战了三天三夜,只花了一天,就让阿怜的肚子大了起来。这放眼整个六界,恐怕没有哪个有这么牛逼的战斗力吧。
他问:幽若,你怎么会变成那个凡人姑娘的模样?
“哦,对了,我有样东西要给你和奎河瞧瞧。”阿怜从枕头下摸出昨晚细心藏好的布包,“昨夜,那妖将我卷到她的跟前,这是从她手中射出来的东西。又细又软像丝一样,透明无味,放手上一捻,就没了。我昨夜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它们从腰带上取下来放在这里面。”
芋圆点了点头,举着爪子发誓,“我确定。那只老鼠精的尸体倒是发现了,就在牢底的水下。按理说阿怜也不会飘多远。”
玄遥额上的青筋暴露,手中骤然生出幽冥圣剑,剑身泛起的冷冽寒光似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冻住。
童天佑身受重伤,嘴角溢着血,他一点一点向阿怜爬过去,想要帮助她撕开蛛丝,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童天佑忽然伸出双手替她按住太阳穴,轻轻地揉捏起来。
奎河冷哼一声,道:“要不是怕惊动了那两只妖怪,我一定会把这几个猥琐的家伙,按在泥地上给你赔不是。”
眼下,事已败露,她不必再伪装。
阿怜一脸娇羞地跟着两个小丫头离开。
而幽若,就没有他这么幸运,因为黝黑的肤色吓坏了所有路人。小孩子一见着她就哭。一路上遭人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个老汉将污水故意泼在她的脚下,不让她靠近自家的店面,生怕影响了生意。
火光的照耀下,一条长长的小径直通向正前方的一个大宅。黑暗中,远远望过去,隐隐可见大宅门悬挂着的两盏大红灯笼。
“上苍有眼,功夫不负有心人!”李良秀激动得差一点落泪。
他沉默了。他知道她很在意自己的容貎,基于前两次回答的错误,她都生气的离开他,所以这一次他选择沉默。
“以前,也有下人无缘无故失踪。那天,童天佑都会去后院探望他母亲,府中的下人会说是老夫人病了。他们应该和我一样,都是被那只妖害了。”
芋圆点了点头,“你多加小心。”
“愚蠢的凡人,先管好你自己吧。”幽若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蛛丝从她的身上源源不断地涌上阿怜。
她并不是害羞,也非抵触,虽然她只与童天佑接触了十日,但她发现只要每次童天佑身上的香气一变得浓郁,就预示着他要用这气味迷人心神。而方才,他忽然这样对她,应该是意图通过那个吻想让她忘记方才在小花园发生的事。
院中几只小花妖正在打扫着庭院。老爷病倒了,这老太夫人满心焦虑着急,一个不顺眼就拿这院内的花花草草撒气,于是便有了这满院狼籍。
忘川河畔……
“我在进这童宅之前,就发觉得这里的气味有问题,所以找个地方躲起来暗中观察。没想到,那个童天佑身上自带的香味能让人迷失心志。你一见着他,就跟个花痴一样。他不过帮你顺个头发,就让你心神荡漾,三步一回头,就怕再见不着他似的。”芋圆鄙夷地瞅了她一眼,“真没想到,居然世上还有这种妖,光是气味就可以媲美我们九尾狐族的迷魂术。”
阿怜一瞧见他,飞快地跑过去抱起他,激动地道:“芋圆,你跑哪去了?可想死我了。”
“奎河,芋圆,去水下将阿怜的身体带上来。”玄遥吩咐道。
童母忽然走近她,枯槁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颌,仔细地审视着,苍老沙哑的声音忽地传来,“模样生得真好,难怪阿佑迟迟不肯动身离开。叫什么名字?”
他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
那道黑影缓缓转过身来,阿怜借着明亮的月光瞧见了她的脸,竟是一张明艳动人的少女面庞。月光之下,她的肌肤略显惨白,但嘴唇却是艳若桃花,如墨的双眸在这月夜下看起来特别晶亮。一缕花白的长发从帽子的边延漏了出来,随意地垂在胸前。
童天佑同李良秀说,也是因为天生自带这种香气令他困扰万分,他不得不将祖传的药材营生改做了香料生意,这样办货的客人在与他交谈时,便不会闻到他身上的水果味,不会觉得他这个人很怪。
听到熟悉的声音,阿怜抬眸,焦急地抓着童天佑的衣袖,道:“那个,我方才听两个小厮说,吴管事派人抓走了芋圆……”
“谢谢。”她将香膏放进怀里,高兴地扒了一口饭。
“……阿弥利多,悉耽婆毗,阿弥利多,毗迦兰帝……”
阿怜在心里嘀咕,这话问的……她一直睡到眼下才醒,怪谁?为了洗掉她昨夜的记忆,昨夜他那身香气散发的,就差没将人淹了。
童天佑轻笑出声:“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你好像一直都没法对我放松。是不是你心里存着一个人,因为我,而不得不分开?”
本以为他对她的情已绝,可当眼睁睁的看着她要被斩杀的那一刹那间,他本能的又会替她去承受。
走了长长一段路,终于到了洞口,但是夜幕已经降临。清凉的夜风迎面吹来,空气中夹杂着一阵阵淡淡的花香。虽然看不清四面八方,但凭着香气,附近应该就是李良秀所说的童府四周的花田了吧。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不知过了多少年,他越长越茂盛,而她也长成了一只大蜘蛛。他和她都修成了人形。她却总是遮住脸,因为他们蜘蛛一族是种极其丑陋的生物。她是只乌黑发亮的黑寡妇,即使幻化成人形,也改变不了她丑陋的模样。
她凝视着童天佑不说话。
阿怜死抱着那只老鼠精坠入水底,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将她全身密密包裹着。仿佛千斤重的石匝压在了她的胸口,令她再也无法呼吸,口里鼻里灌满了水,稀薄的氧气也在一瞬间被无情夺走。
周老六的老婆也吓得不敢喘气,左右手各抓着自己的孩子,缩在一旁。两个黄口小儿被吓得哇哇直哭,周老六的老婆害怕得连忙哄着。
童天佑走过去,盯着芋圆的双眼看了看,道:“你养的这只宠物可不多见。”
翌日,阿怜一觉睡到晌午,直到芋圆用爪子拍醒她,她才从床上猛地弹坐起身。
“你先回房去。我会派人帮你去找芋圆。”童天佑安抚着她道。
阿怜左手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断时眼泪水盈满了眼眶,颤着嘴唇拼命地直点头,带着哭腔道:“我是周桂花,您……您可是童老爷府上的?”
玄遥直接反对。
还好芋圆及时进来给了她一巴掌,若是此时此刻进来的人是童天佑,那后果简直是不敢想象。这才是进府的第一面,她便被轻易迷了心志,控制不已,难怪李良秀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那些个姑娘怕是死到临头都觉得童天佑是爱她们的吧。
玄遥冷笑一声:“李姑娘可能活半年,但你,两个月真不好说。”
“我若说,这些日子以来,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呢?并不是在装。”他微微抬眉。
阿怜望着他走过来,硬着头皮,用手遮住脸,叫道:“老爷,我错了,求你别打我……”
于是,他跟着她从余峨山逃了出来,逃到了她口中的东面大陆。然而,这一场逃亡却几乎是要他的命。后来,他和她才知道,为何他会生长在余峨山的那一片山林里,生长在黑寡妇的窝下。原来,他生为日轮花,必须要依靠他们黑寡妇一族的粪便作为养料,才能生存下去。他生长的那片山林里,四处都会有他们黑寡妇一族的粪便,他从来不必为了没有养料,无法生存而感到性命担忧。
石麻子呵呵一笑,“没想到是阿怜姑娘呢。”
她却十分高兴地抱住他,对着他的唇角轻轻印上一吻。虽然他们两认识了这么多年,但这是第一次做这样亲密的举动。她的吻,比起余峨山的女妖们令他舒服许多,没有粗暴,有的只是温柔。他环抱着她,加深了这个吻。那一夜,他们彼此之间再没有距离。
“你今日是怎么了?叫你好久都叫不醒。”芋圆蹲在床头摇着尾巴。
她心底一拧,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打算沿着回廊绕至另一个方向到书房去。然而还未来及逃开,却听一旁伺候的婢女大声讽道:“真是乡下来的野丫头,一点儿规矩都不懂,见着老夫人不但不知道行礼,竟敢视而不见?!”
原来这一切竟然都是幻觉……
芋圆伸出爪子,费力地勾着那串钥匙,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让他勾着了。拿到钥匙,他立即打开笼子。
芋圆悄悄地在她耳边低声道:“这只小老鼠精没有灵魂,只是个傀儡。”
一听到这个童老爷,阿怜立即来了精神,“这位童老爷可是做香料生意的?”
两个小丫头越行越远,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李媒婆刚将新娘子扶下娇子,黑暗中,二人相互搀扶,战战兢兢,瞧见阿怜和芋圆突然出现在面前,两人吓得蹲在地上,互相抱着头哭喊:“鬼大神,狐大仙,不要杀我们,不要杀我们!”
阿怜迅速换上衣裳,淡粉色的对襟齐腰襦裙,大小刚刚合身,袖摆和裙角均绣着姿态万千颜色各异的蝴蝶,随着身体的动作,衣袖和裙角轻轻摆动,那一只只逼真的蝴蝶似要振翅高飞。这身衣裳摸起来更是柔软舒适,一看便是用最上好的面料缝制而成。
幽若又后悔地跑过去,扶住他道:“我不想伤害你的,是你今日让我太生气了。”
阿怜又呆呆地点了点头。
童天佑望着抱住他拼命哭喊的幽若,恍然回到最初在余峨山快乐的日子。
芋圆补充说:“你可千万别想歪了,我可没说童天佑食屎,反正是植物的都需要肥料的。”
“你们怎么不自己去嫁?”
阿怜立即道:“如果担心这个,那我便不跟那妖怪拜堂,大红嫁衣我也不|穿。不就行了么?”
小花妖颤着声道:“凡人女子?圣仙说的可是怜夫人?”
玄遥一言不发,便冲下了台阶。
“喜欢花么?”
李良秀下了轿子,瞧见那院门门头上高悬着两盏大红的灯笼,灯笼上贴着两个大红的喜字。她下意识看了看童府周围,一点儿也不像是到了城里,感觉还是荒郊野外,而且周围还散发着各种花香的味道。
不一会儿,又来了两个小丫头端着丰盛的早膳过来。阿怜便不客气,吃了两碗小米粥,啃了两个馒头,正打算啃第三个,小丫头们忽然对着门外恭敬地行礼,“老爷。”
阿怜四处张望,四周黑漆漆的,只听到微弱的水滴声。她在怀里又摸了摸,庆幸夜明珠还在。从锦袋里取出夜明珠,她意图站起身,却一头撞在上方什么东西上,痛得她直摸着脑袋。她四下照了照,发现自己原来被困在一个铁笼子里,只有半人高,根本直不起身。
“敢问,你闺女何时出嫁?我想跟你谈笔交易?”
阿怜愤愤不平:“这两个万恶的妖孽竟然害了这么多人。不用说,那何招娣何大娘也一定是被他们给害死的。”
阿怜索性把心一横,厉道:“我是个凡人没错,而且是个不自量力,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凡人。童天佑,你若还有一点良知,就不该助纣为虐。你虽然只看到了李良秀这一缕残魂,但你可想过那些因你而死的女子,刘细妹、陆小梅、何招娣她们死后会怎样?你真的可以每日高枕无忧么?或许你根本就记不得那些因你而死的无辜女子有多少个。”
夜若幽的泪雨如下,双手捧着他口中不断溢出的鲜血,道:“对不起,是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太贪心。是我总怀疑你。天佑,你撑住,求你撑住……”
李良秀道:“是那个害死我的妖来过,我记得它的味道,腥臭无比。童天佑还同它说了话,不过只有三个字,‘满意吗’?我待在镯子里不敢出去,所以也没有看清它倒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条路与阿怜来时的路完全不一样。
“她没对你下手?”
玄遥隔空一把提起另一只柳树妖的衣襟,冷道:“她不知道!那你来说,那个被抓回来的凡人女子和白狐关在哪里?”
“我也是替人办事,我不会为难你。让周姑娘回去,你不过是缺个新娘子罢了,我可以替她。童老爷纳妾,估计只会跟你要求身体好,是个黄花大闺女。”阿怜摸出一锭银子,塞在李媒婆的手里。
想到方才的自己发骚的模样,她没脸的用手捂着眼睛。她竟然无时无刻不想着要扑倒玄遥,这简直是太可怕了。
玄遥临行前叮嘱她不许穿新娘嫁衣,但若是不|穿又怎么能唬过那两个妖怪?她摸出小刀,将嫁衣割得破烂,然后套上。这样扮成被盗匪追赶,也是有说服力。破了的嫁衣应该不作数吧,反正李良秀说过,那童老爷不会拜堂。
“为什么就我一人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黑漆漆的屋子里对着一个骷髅头会吓尿的啊。要不要这样对她啊?
玄遥摆了摆手,道:“你虽然彼岸花护体,但毕竟还是凡胎肉体。更何况,这两只妖孽的底细尚未摸清,冒然前去,必会挫败。那童母食人魂魄,必不是一般的妖。今晚就到这吧,大家都累了,先去休息吧。捉妖之事,明日再从长计议。”
阿怜道:“这你就别管了。你继续说。那个李媒婆替童老爷物色的是哪家的姑娘?什么时候迎亲?”
然而刚穿过月洞门,便瞧见两个小丫头提着灯笼,面色凝重地从后院的方向走过来。两人专注而沮丧地说着话,连立在假山石旁的阿怜也没有瞧见。
李良秀爬起身,鼓起勇气看向童天佑,道:“是我。我如今变成这样,童天佑你良心可安?”
奎河佯装惊道:“我一个人怎么抬?”
奎河立即补充道:“银子好说。”
童天佑抬眸看着她,笑道:“你是吃醋了?”
一想着那晚手捧着骷髅头骨,阿怜的心底就开始发毛,结巴着道:“这……这是要去哪儿啊?”
这老者也盯着阿怜看了许久,只是阿怜身上破了的嫁衣,令他深深皱起眉头。他走过去,冲着阿怜问道:“你可是周老六的女儿周桂花?”
“是啊,是可以活下去,可是……”那个叫做幽若的白发少女一声无辜的娇嗔,她羞涩地低下头,但是再抬起头,那张略带病态的娇颜忽然变成了一张又老又丑陋的脸,声线粗哑,“却是这样。这样的一张脸,你愿意陪着我么?”
“给多了怕你不干活。”
转瞬间,三人便到了马头村的周老六家。
“嗯。”
这时,童天佑推开门进来,他的身后跟着春兰和冬梅。两个小丫头将梳洗水盆放下,便退了出去。
“我办完了事就回来陪你。”童天佑走了几步,忽地回转身又道,“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在宅子四处逛逛,不过不要去后院。我母亲因病畏光,不喜生人打扰,若我不在,千万不要去后院打扰她老人家休息。最好能看好这只小狐狸,也别让它四处乱跑。有什么需要,你直接找春兰她们即可。”
“童天佑,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凭我李良秀是报不了仇,但老天有眼,天会收了你和那只蜘蛛精。”李良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化作一缕轻烟,又附在阿怜的手腕之上。
那一瞬间,她看到的是玄遥,玄遥特别温柔,伸手替她抚去粘在嘴角上的发丝,与她说话的声音如三四月的春风一样温暖柔和。温润的指尖触摸着她脸颊,就像是轻柔的羽毛抚过肌肤一般,一下子撩拨进了她的心间,痒痒的,酥酥麻麻的……
童天佑将阿怜护在身后,紧紧地看着前方的少女,道:“幽若,放她走。”
眼前这个天界之神,难道就是那个小贱人所说的,消失了近千年的紫微大帝?那个可以呼风唤雨,役使雷电鬼神,甚至可以在顷刻之间杀死三界所有妖魔鬼怪的紫微大帝……
阿怜惊诧,不解地问他:“这是……什么花?”
“等天亮了,见到芋圆再说。你好好待着,不管待会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你居然可以挣脱?”少女一阵惊讶,但很快娇美的笑容又重新爬上她的眉眼和嘴角,“啊!真是让人喜欢得紧。真是迫不及待想要得到你呢。呵呵呵……”
语音落毕,那骷髅头骨丝毫没有动静。
周老六惊道:“你……你们是什么人?想……想干什么?”
一日叔父去城里卖货,恰巧碰上一位媒婆替人作媒,与对方发生争执,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叔父上前仔细听了,原来是城中一位姓童的老爷,正值壮年,不幸死了老婆,膝下无子,这想找个年轻身体好的黄花大闺女做妾,为童家开枝散叶。好容易相中一家人家的姑娘,给了礼钱,谁知那家的姑娘早与人私定终身,眼看着迎亲的日子就要到了,那姑娘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媒婆气得当街争论。
“真的么?你没有骗我?”
阿怜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差一点儿又将那头骨扔出去。
阿怜一路捏着拳头一路道:“幸好我机灵,让石麻子往隔壁几个县都去打听消息。这两个妖怪果然没敢从广陵附近下手。”
石麻子道:“好像是睢阳县祁口镇马头村一个叫什么周老六家的女儿,那姑娘具体叫什么名字我给忘了,好像就是明日出嫁。”
不知过了多久,童天佑终于回到房中。
他气若悬丝地回应:此生我定不负你。
阿怜泡在满是玫瑰花瓣的浴桶里,满面绯红,嘴里哼着小曲,闭上双眼舒心地享受着两个小丫头的服侍。
春兰和冬梅又轻笑了起来。
那团绿光越来越近,绿光的笼罩下,黑暗中出现了两个影子。
奎河与那个有些痴呆的“年轻人”抬起阿怜即刻上路,一路向浮凉山走去。
阿怜轻轻甩开他的手,镇定地道:“我若说这镯子是我偷的呢?”
“那位颜轩公子好像在找芋圆。芋圆长那么漂亮,说不准他们两是亲戚呢。”阿怜对着手指,一脸纠结。
天边渐渐泛起鱼白肚。
望着黑幽幽的一片,阿怜的心口怦怦跳个不停,幸好怀里还抱着芋圆,让她安心不少。
“阿怜姑娘。”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阿怜的身后幽幽传来。
两人面对面,身体靠得十分近。
二人回到府中,太阳完全落山,夜幕降临,吴管事一见着童天佑便迎了上来,俯在他的耳边悄声说事。童天佑的脸色瞬时变了。
芋圆在笼中大叫一声:“老鼠精,你不是要内丹么?冲着我来!我给你!”
芋圆毫无预示地放了个响的屁,顿时臭气熏天,不仅是阿怜和奎河闻了想去死的冲动,就连隔壁的几桌客人冤气满满:“哪来的臭屁东西?!”
“天佑——”
今天这个文卡的厉害,写到现在夜里两点半,我才磨了两千字出来,感觉我的五官都不在脸上了,泪奔~~希望天亮后,我睡醒了,不再卡文~~其实情节有的,就是不知道一时之间不知道用文字表达。。。忧伤~~大家还是很聪明的,童老爷在现代叫百香果,但是在文中不叫百香果,他的母上大人不是老鼠精哈~~不知道等这个章节完了之后,你们还能直视百香果,敬你们是条汉子,反正我是有点不太想吃了。。。
玄遥继续讽刺:“况且从你们青丘跑出来的,可不止这一狐一兔。不知是你们青丘的伙食太不尽人意还是怎么,这仙与妖都喜欢往外跑,不肯回去。三殿下这是想拐了人去你们青丘充人头么?”
阿怜的心徒然一紧,原来服了凝心净心丸之后,虽然他的香气不会让她迷失心魂,但是会令她忍不住想起玄遥,原来她望着他出神,思念着玄遥,都能被他看出来了。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该死的妖精!要是芋圆出了什么事,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弄死他们!
“奎河,良秀姑娘,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那两只妖精终于出手了。”
玄遥闭上眼睛,一股子腥臭的味道从地底连续不断地散发出来,就连院中浓郁的花香都无法掩盖。
真是没脸见人了……
奎河不敢再说话。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布包,然而布包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透明发亮的粘液,“咦?怎么什么都没有了。”昨夜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从腰带取下来。
童天佑轻抚着幽若的后背,柔声道:“幽若,别再管这张脸了。我们别再这样下去了,回到以前吧,你做那只无忧无虑的小蜘蛛,我做回我的日轮花,为你遮风挡雨。好不好?”
童天佑冷嗤一声:“没有她,你也一样可以活下去不是么?”
玄遥双眉紧蹙,道:“你确定阿怜是从那里掉下去的么?”
阿怜看着他,冷着脸道:“我现在哪也不想去,我只想找回芋圆。”
幽若有些动怒,道:“天佑,你快放开我!”
阿怜啃着啃着,忽然停下了动作。她果然是个吃货,一有了吃的,都忘了防范,万一这饭菜有毒或是其他什么迷|药玩意儿,她这第一晚没撑过,岂不就要挂了。
春兰和冬梅掩唇直笑。
夜幽若腹中的腺口开始疯狂地喷吐着蛛丝,在半空中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几乎将整个宅子罩住。
那晚,单凭着夜明珠的光茫,并不足以看清这周围的环境。这里到处都是近一人高的荒草,稀稀落落的长着几棵树,每棵树上都搭满了鸟窝。随着步伐踏过的草声,一下子惊起树上缩着的乌鸦,扑腾着飞起一片。
当时她便是感应到玄遥极纯的仙气,但是胆小却不敢叫他,便叫住了与他同行的阿怜。
“李媒婆,这生意我们做不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自从被幽冥圣剑斩了三尾,就仿佛斩断了他所有的修行一般。虽然留下了条小命,可整个人也废了,即便每日修行,然而至今都无法变幻回他的神兽真身,若是能变回神兽真身,这区区的笼子能奈何了他?
这又细又软的东西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道,能将她缠住卷过去?
“跟我来。”
阿怜回眸暗暗瞥了一眼身后抬轿的“年轻人”,依旧目光呆滞,似乎感觉不到累。
阿怜提着灯笼转身往回走,忽然李良秀又道:“阿怜姑娘,童天佑对你很特别。”
他沉默了。
“话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拿了银子不办事,你知道后果的。”阿怜又从荷包里摸出一锭hetushu.com•com银子丢给石麻子。
这时,地牢上方忽然发出轰隆的声音。
温热的气息在阿怜耳侧轻柔的撩过,阿怜顿时没由地一阵脸红。这妖……竟然还有心情同她调情?
然而正是这样山明水秀的地方,住着两只妖。
童母浑浊的眼眸一瞬间变得清明起来,视线落在阿怜的袖口。
到了赤玫花田,童天佑替她剪了好些赤玫。她开心的像个孩子,说是要把房间里都插满了赤玫。
阿怜在能见度不足十尺的浓雾之中拼命狂奔,她根本分不清方向,本能的向着正前方的亮光奔去。雾渐渐的淡了,远处的亮光她也终于看清了,是个村庄。不大的村子,灯光零零落落,对阿怜来说,这象征着生命之光。就只差二三十步的距离,她便可以跑出这片树林。
“五月初十。”
玄遥在湖水之中感受着阿怜的气息,终于瞧见她的身体半浮在水里。他奋力游过去,将她捞入怀里,她的身体已冰凉透顶。
从李家村到城里的路程得要走上一天一夜。途中,媒婆让李良秀在客栈里换上了新娘的嫁衣,这身嫁衣大概是李良秀活了这么大以来,穿过的最好的一身衣裳。看到镜中的自己,李良秀却并没有新嫁娘的喜悦。
就在幽冥圣剑要刺入夜幽若身体之时,忽地,从地底伸出来数条蔓藤,升入半空,将幽冥圣剑紧紧缠住。
他策马带着她离开。
幽若厉声道:“听你的,就是要自寻死路。你可知道那个女人带来的狐狸是什么么?那是只九尾狐。上古神兽九尾狐!那只九尾狐狸从来到浮凉山开始,就和那个轿夫四处打探,映月湖底的东西都给他们找着了,你觉得我能放了那只狐狸?!这个女人根本就是‘猎人’放出来的一个诱饵,我若放了她,你我必将死无藏身之地。”
他爆出一声怒吼,手中的幽冥圣剑直劈向眼前的厢房。轰隆的一声巨响,剑气将这一排厢房直劈成两半,堆砌的青色墙砖顿时坍塌。
芋圆翻了个白眼,懒得跟她计较。
“是,我承认我不是周桂花,但是我没有什么目的,只是你出的价钱高,所以我想试着改变一下命运,因为穷怕了。”
“我没事。”玄遥摇了摇头,在阿怜与奎河的搀扶下,在太师椅上坐下。
“我们半途遇上了劫匪,”阿怜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李媒婆说拿人钱财,就要替人把事办好。她怕失信于童老爷,便叫这位轿夫带着我先行逃走,叫我们在这里等候。可是我们走了两天两夜,在这里也等了大半天,也不见李媒婆和其他轿夫前来。我不敢走开。”
童天佑紧握双拳,道:“是,没错!没有你,我早就死了。但是我现在宁可去死,也不想再昧着良心去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你信我也好,不信我她罢,我都会送她离开。只要她安全离开,我会回来。我与你之间,从来都只是我们两的事,不要再牵扯到其他无辜的生命。你让开!”
童天佑走过来,抬起手背方要探一探她额头的温度,却被她下意识地躲开。
阿怜惊奇地道:“居然还有人身上天生散发水果味?那岂不是天天闻了都很想吃么?你们听过有这样的人么?”
童天佑见阿怜又被捉了回来,额上的青筋暴露。地底相继生出密密的蔓藤直冲向幽若,藤条缠绕的速度不断加快,一点一点爬上幽若的双腿,紧紧缠绕,直至腰腹,眼看着很快就要缠上她的胸口将她整个人吞没,像一个巨大的藤柱。
阿怜连忙跳上床,盖上被子,闭上双眼。芋圆走了之后,她想不明白,这都快晌午了,她明明可以起床啊,为何还要再躺回去?躺着就躺着吧。
何大娘与何招娣的魂魄终于出现,母女二人向着阿怜感恩作揖,微笑着消失。
童天佑盯着阿怜身上破破烂烂的新娘,不禁莞尔,道:“看来这一路是委屈了新娘子。”
他的身体忍不住颤动。除了青莲也没有谁能驱使莲花令,阿怜就是青莲的转世,这个可能在他的脑中疑惑了很久,一直以来他都不敢相信,但是今日亲眼所见,却是像极了青莲。
阿怜看了看手中的东海夜明珠,有些无辜,“这也不能怪我,我跟你又不一样,黑漆漆的夜晚没有光也能看见路。赶紧去看看媒婆和周姑娘。”
李良秀忽然问道:“今日是几月几日?”
李良秀摇了摇头。
芋圆笑道:“我也就逗逗你,怕你被那妖精迷得七荤八素,把师傅给忘了。好了,现在知道你心里只有师傅,我就放心了。坐下来说正事。奎河一早已经离开,这会儿应该在附近某个地方守着。我昨夜想去后院探一探情况,却发现那里布了结界。你昨晚有没有什么发现?童天佑有跟你说什么么?”
她不停挥开眼前不断飞过的树枝花叶。直到所有都平静,她终于看清了正前方那个毁了她整个后院身着月牙色长衫的男人,不!他不是凡人,确切的说,他是一个拥有极纯至精仙气的天界之神,单凭那一剑,修为与能力绝对在她之上,无法估量。
“夫人,你醒了?奴婢伺候您梳洗。”
阿怜又开始劝导他:“童天佑,能告诉我,那个蜘蛛精的老巢在哪?它的原神在哪?只要毁了它,你也就自由了。重新来过,不好么?”
然而幽若的冷笑透过厚厚的蔓藤枝叶传来:“天佑,你奈何不了我的!”
这个恶心的大蜘蛛!
芋圆从那个石阶爬上来,自是知道那地下是什么。他离开了那个水牢以为就可以出来,谁知道那里还有一段像是迷宫一样的地室,到处都是绵绵的蛛丝,蛛丝里不仅被裹着凡人,还有不少动物,个个脸上都露着临死前惊恐的表情,甚至还有婴孩……
阿怜扯着玄遥衣袖的手更紧了。
阿怜道:“这是个问题。回去找奎河,问他有没有什么能直接跑到马头村的宝物?他那里宝物最多。走!”
“是,师傅!”奎河和芋圆得了指示,立即奔向地下水牢。
玄遥剑眉深深蹙起,薄唇紧抿,双拳用力地握起,陷入沉思。
童天佑忽然站起身,走到她的跟前,牵起她的手,她心头一惊,本能的想甩开,但又怕打草惊蛇,硬生生忍了下来。
周老六指了东面的一条道,那也是往东面浮凉山去的唯一一条路。
吴管事按动墙上的机关,顿时,铁笼子下沉。就在阿怜内心惊恐时,铁笼子一下子浸入水中。毫无预示,阿怜和芋圆灌了好几口水。
玄遥这是怕她意志不坚定跑出来,隔着门扉激励她道:“冥界都去过的人,怕什么呢?”
阿怜期望搬出九尾狐族能吓住这个疯狂的妖怪,然而幽若并不受威胁。
“轰”的一声,阿怜与老鼠精一同坠入水中。阿怜拼尽全力浮出水面,就在老鼠精张大了嘴要吃她之时,她举起小刀往老鼠精的咽喉刺去,腥臭的鲜血四处飞溅。
“宝物没有,符咒倒是有的,不过只剩下五张瞬移符,还是上次去冥界师傅给我画的,师傅这次突然去闭关,我也没有想起来这事。”奎河跑去屋里拿出五张瞬移符。
童天佑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日子难熬。这种夫妻间才会有的亲昵举止,简直太别扭,太尴尬了,内心莫名有种愧疚感。愧疚谁呢?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分不清他是将她当做诱饵喂好了供盟友吞食,还是真的将她当做新娶进门的小妾来宠爱。若是当作诱饵,可是为何昨夜又偏偏救了她?若是当做小妾宠爱,他可曾想过终有一天他要亲自将她送去给他的同伴喂食呢?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就想打屎你!”
阿怜嘴角抽搐,她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呀。她认为,如果他对李良秀、何招娣她们也是这般好,最终再将她们送去喂给那个蜘蛛精,那真是坏透了。他在她心中的好印象也将会消失殆尽,她内心深处却并不希望他是这样的人,至少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并不觉得他是那么坏的人。究竟是什么原因他要帮着那个蜘蛛精害人呢?
就这样,安然的过了一段日子。
“毓垣?你后来又见过他?”白颜轩的神色一下子严肃起来,不再嘻皮笑脸。
共生千年,同生同死,这也许是她与他最好的结局。
芋圆一脸认真地道:“那老鼠精估莫有个二三百年的道行。咱们得万事小心。那童老爷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那道黑影未曾回应他,一双赤红的眼睛盯着童天佑看了许久,很快如同来之时一般静悄悄的又走了。
阿怜又耐心等了半个月的消息,一日黄昏,终于等到了激动人心的消息。
奎河和芋圆连连摇头。
“喏!赶紧把这个凝神净心丸吃了。这是奎河让我给你的,你吃了之后不会再轻易被那妖精迷了神志。”芋圆的狐爪上托着一个小小黑色的药丸。
童天佑惨白着一张脸,冲着她冷笑。
芋圆道:“别看了,就你那扫把眼睛能看到多远?我给听着呢。”
阿怜盯着玄遥,他不想她嫁给那个妖怪?不论是对她还是对那水果妖来说,都是一场假婚礼而已。
“圣仙似乎话中有话。”白颜轩眉峰微挑,面色有些微微不自然。他们青丘的小皇子私跑下山,至今没找到,除了他们青丘的众仙以外,这外界似乎没人知晓,这玄遥是怎么得知的?
童天佑态度坚决,丝毫不在意阿怜和李良秀的话,拉着阿怜匆匆出了房门,径直向侧门走去。
这妖……竟然还是个正人君子。
虽说这娶妻纳妾的消息五花八门,但是始终没有一个是阿怜想要的。阿怜又不能跟石麻子说太多,怕传出去打草惊蛇。
童天佑的手僵在半空,半天没有动作。
“老爷,我说的哪一句不是真话呢?”
再往前走,阿怜又见着几个工人在筛弄着赤玫花瓣。
直到翌日早膳,阿怜也没有见到童天佑。问了春兰她们,原来童天佑一早便去了制香坊。
奎河憨憨地笑了,也觉得自己很傻很白痴。
童天佑缓缓垂下手,轻声笑道:“你是害羞,还是在怕我?”
阿怜心头一惊,这个幽若说她长得像当年的她,那不就是说,幽若就是童天佑口中那个多年前死掉的情人么?可是她明明活着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随我一起来的那只小白狐。”
“对不起,老爷。我……”
阿怜扒着栏杆道:“芋圆你别听他的。他是在骗你!”
李良秀道:“我记得,我嫁去童府的时候,差不多在冬月中旬左右,那个叫细妹的姑娘是在六月左右进门,而那个叫小梅的姑娘也是在冬月里进门。”
“穿过这片花田,就到了。”吴管事手中火折子,照亮了前方的路。
李媒婆摇了摇头,道:“我哪里知道去童府的路呀。这童府的管事在睢阳县找到我,付了银子,便是让我找着合适的新娘子后,送到浮凉山下的十里亭,童老爷自会派人来接周姑娘进门。”
师傅?
她闻着诱人的兰花般幽香,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朵花,却被童天佑迅速握住,“别碰它!”
吴管事指了指身后目光呆滞的“年轻人”道:“他跟你一起抬。”
“你……出来了?你、你你叫什么名字?”阿怜仔细看了看她,发觉细看之下,她的模样也没有那么吓人了,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回了原处,却依旧有些结巴。
吴管事用火折子点着了墙上的油灯,然后径直朝芋圆走过去,一双浑浊而阴鸷的双眼死盯着芋圆看了又看,莫名闪着兴奋的光芒。
“你打不着。”阿怜用发钗捣弄了半晌,没有任何反应。凭她的技术,京城那些富贵人家的锁再精致,她都能搞得定,可这锁就像是被烧死了似的,根本打不开。
芋圆一听有烤鸡,也就不跟她计较了了。
“或许?可能?那也就是不确定啊。”阿怜扯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
阿怜一边啃着馒头,一边不停地打量着附近情况。
丫头立在一旁看着,不敢再说话。
石麻子当然知道半莲池的厉害,也知道这是个有钱的主儿,想趁机捞一把,于是道:“阿怜姑娘,你这目标也太大了。就咱广陵城,有钱的主儿取个三妻四妾都是常事,这城里城外,再加上隔壁县城的,那得要跑多少路,问多少人啊?”
玄遥张开手掌,掌心随即泛起一团金光,如同吸石一般,将一只正在死命逃跑的刺玫花妖吸了过来。
阿怜一脸惊奇地道:“是么?我在山里刚捡着他的时候,我以为是只狗。后来村子里人说这是只白狐,能通人性。”
“你放心,他体内有彼岸花护体,一进门就发现童天佑有问题,他便偷偷服了凝神净心丸,不会轻易被童天佑身上的香气迷了神志。我么,你更不用担心,素来都是我们九尾狐族迷魂别人,别人休想迷魂住我们。不过,奎河也只能待今天一晚,明日天一亮,估摸就要被赶出童府。他会守在附近见机行事。待会童天佑可能会过来陪你用晚膳,我也不能待在这里陪你,你要多加小心。”芋圆念念叨叨一大堆。
“你信不信,我现在打死你!”
“你是要我吻你,还是要我打晕你,你才能乖乖闭嘴?”童天佑俯在阿怜的耳畔轻轻调笑。这是他深感罪孽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觉得没有负担,如此轻松。
阿怜再一次劝道:“童天佑,既然是朋友,你真的就不能帮着灭了那个蜘蛛精么?至少你可以活下去啊……”
“胡说什么呢?”阿怜拍了拍芋圆的狐狸脑袋,“这都是权宜之计。”
黑暗的湖水忽然之间变得明亮起来,眼前到处都是累累白骨,残魂缕缕。阿怜望着这骇人的一幕,心房猛地收缩,受到极大颤动。
“李媒婆,你快来看,前面是什么东西在发光呀?绿幽幽的,怪吓人的?”轿夫指着正前方的一团绿光道。
“你跟童天佑你侬我侬,怎么好好的也被抓来了?你不是说童天佑不想伤害你么?你这被关在这里是怎么回事?你这才娶进门,半年的时间都没到,那妖怪就要吃了你么?”
阿怜咽了咽口水,蹙紧了眉头问童天佑:“是不是她来了?她发现了么?”她口中的“她”是指那个蜘蛛精。
阿怜凝视着眼前的少女,她的脸惨白得毫无血色,只有那双嘴唇红艳得似要滴出血来,若说她是一只刚吸完血的妖也不为过。
童天佑已经不在屋内。
阿怜找了一块干净的布,将腰上这一根根细丝慢慢取下来放在布上裹好。她正要找地方将东西藏好,便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连忙将布包藏在枕头下。
阿怜晃了晃手中的钱袋,里面的银两相撞发出悦耳的声音。
周老六一见那锭银子两眼放光,这刚嫁了女儿,赚了十两银子,如今又有人送钱上门,立即眉开眼笑着道:“这位姑娘,你想做什么交易,但说无妨。”
“你这是人格歧视!我有那么差劲么?”阿怜抗议,“我若不去,总得需要一个姑娘去当诱饵啊。再说了,这事是我当初亲口答应何大娘的。不论她是生是死,我都不能做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直到视线范围内再也见不着童母,阿怜拔腿就跑。然而就在快要到书房时,她在回廊的转角一下子撞到一个人。
玄遥冷冷地道:“你承担,你如何承担?你们两原本生长在余峨山,本就不该来这里。如今这地下因你二妖尸骨累累,岂是你一句你一力承担就算的事?你虽未直接害过人,但你为了生存却甘愿成为她害人的工具,本就助纣为虐,同罪!”
“你做的?”
“是么?”童天佑的目光落在她手碗上,忽地抓起她的手腕,将玉镯举在她的面前,“上好的糯种白底青飘阳绿翡翠镯子可是不多见。你说你穷怕了,穷人家哪里能戴起这等价值连城的贵重东西?”
玄遥顿住脚步,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山间,透着一股阴森森的黑气。
吴管事瞅着奎河,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又用鼻子不着痕迹嗅了嗅,目光突然在看到芋圆的时候变得犀利起来。
阿怜咽了咽口水,有些不懂,若眼前这个少女是害死李良秀的凶手,那住在后院里长年不见阳光的童母又是个什么东西?
阿怜忍不住出声打断了李良秀,道:“你家那个……童老爷也是做香料生意的么?”
吴管事对着阿怜道:“周姑娘,这位就是咱们的老爷。”
阿怜放下碗筷,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哭着说:“老爷,你可是嫌弃我年纪大了?我会烧饭,洗衣,劈柴,什么粗重的活我都可以。只要老爷你别生气将我送回去就好。”为了怕这妖精不信,阿怜又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虽然曾在花楼里被各种的鸨姐儿调戏,并遭上下其手,可从没有一个女人会像眼前这个少女一样紧紧的抱着她,脸贴着脸这般亲密的磨蹭。
“阿怜?”他沉思片刻,“吴管事之前同我说,新娘子的年纪约莫只有十三四岁,我看你,好像有十七八了吧。”
阿怜怀着心事回到房中,春兰和夏竹两人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不似平日里活泼。她默默地吃着饭,也不多话。直到春兰和夏竹收拾了碗筷离开,她便跟着出门,打算去流霜亭召唤芋圆。
清脆的少女声音在这树林中骤然响起,阿怜的心头又是一惊。竟然不是童母,不是那个苍老的声音,而且那天抱着她的白发少女。
夜幽若反应迅速,连连退后数步,才未被这冰寒的剑气正面击中,手臂却不小心被剑气所伤,划破了一道血口,伤口里慢慢渗出黑色的稠血。
她的表情却是一脸的无辜,仿佛阿怜身为她的食物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忽然,这少女将自己的脸贴在阿怜的脸上,轻柔地磨蹭着,口中呢喃着道:“很快,你就是我的了。很快,我们就又可以在一起了。我好喜欢你这模样,好喜欢。阿佑也一定会喜欢的……”
阿怜嗤之以鼻,“芋圆,你别听他的!”
这一回轮着那缕幽魂怔住,很快她便激动地道:“阿怜姑娘,你怎知我家是住在曲江镇李家村?”
“你闺女都不在了,你拿什么交易?”阿怜生平最看不起这种卖女求财的人。
阿怜擦了擦嘴,道:“我昨夜见到那只妖了,是个白发少女,并不是个老妇人。李良秀也证实她就是杀害她的杀手,气味一模一样。”
童天佑拧紧了眉心,道:“歪理也好,正理也罢,眼下都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待会儿,你带着秀秀立即给我离开这里,不要等到明天。”
童天佑见她停下筷子,道:“怎么?饭菜不合味口?”
这只蜘蛛身体并不算大,但是连着它的腿约有一丈五尺高,整个身体几乎凌空将整个后院罩住。
阿怜又道:“芋圆,你别傻了!玄遥很快就会来救我们。”
奎河念动了咒语,将三张符咒分别打入阿怜、芋圆和自己的体内。三道精光乍现,三人的身影立即消失在半莲池内。
“九尾狐狸,想清楚没有?”吴管事阴森森地笑着。
童天佑在桌前坐下,倒了一杯水,轻啜一口,道:“你口中说信我,但是你心里并没有。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或是说你受什么人指使,为何要冒充周桂花嫁给我做妾,接近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也对。我这是白给他操心了。”小狐狸鬼点子有时候比她还多,每次跟她出门买菜,瞅着大街上漂亮的姑娘就走不动路,走着走着就跟丢了,可也从来没见着他找不着回半莲池的路。
他的枝叶越发繁茂,山崖峭壁周围,四处都是他生长的空间。他长得越好,那湖底尸骨越多,他与她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而她根本不在乎,也许她在乎的只是她的容貌。
“夫人可能有所误会。我们这儿附近,常常会有猎户前来打猎,您的白狐长得那般好看,但凡猎户见了都会想要据为己有。老朽不知道是哪两个下人乱嚼舌根,误看成了老朽,令夫人这般误会。”
这一次,夜幽若闪避不急,左小臂直接被剑削断飞了出去,浓稠的黑色腥血四处飞溅。她凄厉地惨叫着,瞬间从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白发少女变成一只黑色的巨型蜘蛛。
玄遥即刻抬起手来,掌中的真气带出来的热浪似是要燃着周围。
李媒婆吓得连忙道:“姑娘,天地良心,在周老六家,我将嫁新娘子该做的规矩都做了,这若是到了童府,那边童老爷不讲究,咱也不能强逼着他一定要怎么样。我真的知道的就这些了。”
阿怜嘴角抽搐,她根本就没有这样想好么?他还非要强调。让她不禁想到童天佑曾经几番要吻她……
幽冥圣剑的剑气直破入童天佑的体内,顿时鲜血如注。童天佑神情万般痛苦,却隐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在忘川渡口,他亲口告诉她,忘川河就是将阳间和阴间隔开的河界,过了忘川河就彻底进入冥界。她被进入冥界的鬼魂吓得抓着他的衣袖紧紧不放;她指着彼岸花跟他说着不靠谱的爱情故事,怀疑他是否有真爱过青莲;她闻着忘川河水的腥臭味,晕船的模样……这一切,都沥沥在目,好似昨日才发生过。
玄遥望过去,远处暗黑一片的湖水中忽然之间散发出强烈的光茫。
阿怜的嘴角抽搐,这究竟是什么见鬼的习俗啊?
童天佑又道:“赤玫也一样,这些花瓣都要用来提取精油。一日当中,辰时,花半开如杯状,从花瓣中提炼出来的油会是最多。”
这不是在余峨山,他担心她会出事,于是四处找寻着她,可是怎的也寻不着她。约莫是过了三日之后,她回来了,但是彻底变了个模样。
“你跑慢点啊!没瞧见我肚里还有一个么……”
吴管事冷笑一声,道:“童天佑?呵呵!如今他都自身难保,能不能活过今日午时的太阳还是个问题,哪有时间来管你们两个。”
“阿怜姑娘,你放一百个心,这事包我身上。不出一个月,我一定给你带到你想要的消息。”石麻子拿着两锭银子乐呵呵地走了。
“不知道。”
“阿怜姑娘,你直说你想要什么消息吧,想知道谁家娶妾。”
“喏。”
阿怜举着东海夜明珠跑了几步,终于见到一顶花轿。
夜若幽赤红着一双眼,身体又膨胀成了巨型蜘蛛。这一次,她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甩起自己的前腿向玄遥狠狠攻去。
“我若是真等到三个月期满,你们三个是准备让我替你们收尸去么?”玄遥冷嗤一声。
阿怜低头瞅着腰间,那少女的手中不知射出来什么东西,缠在她的腰上将她卷了过去。腰间的粉色缎带上还粘着一些透明的丝状物,一根一根,又细又软,摸在指着很快成了粘渣。
“嗯,不过,我爹娘都叫我小名,阿怜,可怜的怜。你可以叫我阿怜。”免得这妖怪日后叫她桂花,她反应不过来。
“好了,她已经上去了。”吴管事催促着芋圆快点吐出内丹。
“跟你没关系,他是为了救我,才受的重伤。”阿怜深深叹了口气,“可惜我是个凡人,不然我就去将那两只妖精给收了。”
阿怜摸了摸镯子,道:“放心。”
“顾影怜。”
阿怜道:“咱们一人一张够了,先去周老六家将人截下再说。”
李良秀没有一声怨言,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一路上安安静静。媒婆见她不说话,以为是个哑巴,后来得知卖她的是她亲叔婶,便好心安慰她,说那童老爷长得一表人才,家大业大,就算是嫁过去作妾,往后的日子定比在李家村好,只要能给那童老爷生个大胖儿子,说不准以后就是当家主母了。
“李良秀,你不必求我,我也会想法子收了那二妖。你被困在水中的时候,可否感知到其他什么?或者说童府,除了你,还有没有其他的冤魂?”
玄遥凝视着阿怜,她一脸决然,若是不让她去,她也不得安分。他软了语气,道:“也不准喝合卺酒。”
终于童母神情松动,道:“好了,下去吧。”
阿步?不就是那个抬着她进童府的痴呆青年么?奎河和芋圆说他是只老鼠精,道行不到一百年,应该是刚刚能够化为人形。失踪了?所以吴管事一见着童天佑回来那般紧张,是因为这事?可是好端端的怎么就失踪了呢?难道是与昨夜见着那个白发少女有关?可是方才两个小花妖明明说的是与老夫人的病情有关……
许是真的饿了,阿怜的注意力完全被桌上丰盛的饭菜吸引,不再觉得与童天佑待在一个屋里有些别扭。
深深自责的奎河意外见着师傅提前出关,一脸惭愧地将事情原尾说了一遍。
奎河点了点头。
阿怜按住镯子,轻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我,我会小心的,你千万别出来。”
“带新夫人去沐浴更衣。晚膳直接送去房里。”
勒个去!真是要去找那个骷髅头啊……
“臭丫头,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垫背!”老鼠精愤怒地叫着。
玄遥走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阿怜每日早膳过后,必会带着芋圆到市集听石麻子汇报。石麻子每日都会带来广陵城里城外,以及隔壁几个县城大大小小的八卦消息,不止那些有钱人家娶妾,就连这广陵城内谁家办喜事谁家办丧事都给摸得一清二楚。
他也不会再妥协。
“芋圆,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忽然之间,眼泪夺眶而出。
一路漆黑,李良秀根本就看不清路,约莫走了两三个时辰,终于到了童府。
阿怜心惊胆颤地背靠着门慢慢转了过来,那缕幽魂神情十分难过,仿佛为自己吓着了人而感到内疚。
她疯了似的说:只吃那些虫蚁和动物,你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若不吃了她们,你早晚一天会死的。
阿怜心里一阵发怵,从进了大门看到童天佑之后,后面她所有见着的事情好像和芋圆说的不太一样。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童天佑满脸的难以置信。
“成!那酒我是不会喝的,免得那妖怪占我便宜。”她才不是傻子呢。
童天佑起身,将沉睡的阿怜抱进床内侧,替她盖上薄被,凝视着她的睡颜怔了半晌,才合着外衣在外侧又躺下。
吴管事皱着眉头,挥手在鼻前扇了扇,方道:“姑娘稍等片刻,老朽去去就回。”
忽然,阿怜凌空纵身从平台上跳下来,骑在了吴管事的身上,与此同时,她手中的小刀直扎向吴管事的后心。
不一会儿,李良秀的魂魄便出现在新房内。她环顾着四周,眼前熟悉的景象令她感慨,“这里竟然和以前一模一样……”
阿怜回过神,垂下眼眸,有些尴尬离开童天佑的怀抱。这一次她确认她不是被他的香气迷失了神志,而是突然之间,真的好想玄遥……控制不住地想他……想到指尖连着心口都微微的刺痛。
到了傍晚,夕阳渐渐躲进了云层,阿怜从流霜亭回来,意外撞见两个小厮叽叽咕咕。
阿怜顿住脚步,摸了摸镯子。
“你的意思是,童天佑和那只食人妖是情人,而非母子?”
童天佑拍了拍手掌,忽然两位相貎甜美的丫环出现。
玄遥眈了她一眼,道:“见过孕妇么?”
她张开口呼喊:“玄遥!我在这里……”
“这哪能呢?行走江湖打探消息这是咱们的饭碗,咱怎么可能砸自己的饭碗?”
童天佑忍无可忍地厉声斥道:“我都说了我从来没有在意过你长什么样。瞧瞧现在,因为这张脸,你把自己变成什么了?你早已经堕入地狱的深渊里,成了一个噬血的恶魔,而我也被逼着变成你手中残忍的杀人利器。夜幽若,别再拿我做借口!”
阿怜咬着唇,越发的着急了,“我跟童天佑真的什么都没有。昨夜,什么事都没发生。不信你可以问李良秀。”阿怜伸手敲了镯子三下。
芋圆和奎河惊奇地望着阿怜,一人一狐,嘴角都忍不住微微抽搐。这丫头说哭就哭,戏份真足,广陵城戏园子里的那些名角们都比不过她啊。
“正是。”
“该死!”一想着当初跪在面前哀求的老人家,突然就这么没了,阿怜的心一下子纠了起来,说不出的难过。若是当初她不替她求玄遥,不帮她,至少她还活着吧……
吴管事狐疑地看了一眼奎河。
翌日天一亮,阿怜早早的起了床,将思考了一夜的结果告诉玄遥。
她要嫁,也只能嫁他。
阿怜咬着牙,点了点头,可是想想又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冷,是两个丫头替我沐浴过后,只让我穿了身贴身的亵|衣。我还不是很习惯跟陌生人这样坦诚相见……”见童天佑的眉心微微蹙起,她又立即改口,“我不是说你是陌生人。”最后发现自己装不下去,只好又说:“好吧,请问有其他衣衫可以穿么?”
阿怜缓缓转过身,对面若隐若现浮着半个身影,看不真切。她将夜明珠向前送了送,这才看清一个几近半透明且只有半身的魂魄浮在半空中。隐隐约约能瞧见这缕幽魂的模样,清秀的鹅蛋脸上嵌着一对杏眼,长发披散于身后,仅有的半身穿着素白的亵|衣,然而这亵|衣却是染满了血……
奎河知道师傅这一定是在人界动用了什么禁忌法术,遭遇法术反噬了,然而九转紫金丹也只能暂时护住他的心脉。
难怪童天佑的身上除了一种特殊的兰花香气,还有不同的果香味。
童天佑敌不过,一口鲜血顿时喷了出来,跌落在地。
“走,去花田,带你去摘些鲜花。”
玄遥冷冷地道:“被那只蜘蛛精抓回来的凡人女子和白狐被关在哪里?”
阿怜和芋圆抬眸看上去,正对面的墙壁上打开了一道石门,透出光来。石门下端,从墙内又伸出一个机关平台。平台缓缓下降,直到落在铁笼子的正前方,上面站着一个人。
两个小厮一见是阿怜,吓得一身哆嗦,低着头连连摆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我听春兰她们说,你一直睡到晌午都没有醒。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童天佑的声音低浅如风,富有磁性。
又一阵清风吹来,童天佑身上的香气更浓了,这不是水果的香气,淡淡的像是兰花的味道,混着田间兰花的香味,阿怜差一点分不清哪一段香是田里的花香,哪一段香是童天佑身上散发的味道。
玄遥蹙着眉心道:“奎河,芋圆,将所有门窗都关上,蜡烛吹灭,全部出去。”
“不用对不起。还记得刚来的第一天夜里,你不是问我,是否又想起以前的夫人么?你长得很像我曾经喜欢过的一个姑娘,相貎也许只有六七分像,但是神态举止却有八九分像。”童天佑幽黑的眼眸像黑矅石一般熠熠生辉。
“立刻回房去!”童天佑一改日里的温柔,对着阿怜厉声道。
清风拂来,阵阵花香,沁入心脾。
李良秀打断了阿怜,“阿怜姑娘,你误会了。若他不是只妖,我是可能还会对他有所留恋,但是自从我死了之后,知道他又娶了两位小妾,然后她们也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你觉得我还可能会爱着他么?”
“后院的方向。”玄遥的目光冰寒,吓得一众小妖们瑟瑟发抖。
老鼠精一巴掌将阿怜打入了水里,她的声音也一同淹没在水里。
嗯,高兴得还哼着小典呢。阿怜嘴角抽搐,当时她哪是高兴,她那是被迷了神志。她接过棉布,懒得罗嗦,兀自洗脸。
玄遥抬起幽冥圣剑,直指向夜幽若,冷道:“孽障!为苟活于世,竟不惜残害无数无辜生灵。看来你们妖界的日子过得有些太过安稳,妖王敦义才会如此放任你们在人间为非作歹。”
阿怜点点头。
童天佑吩咐完,又看向阿怜,忽地抬手将贴在她嘴角上的一缕发丝轻柔地挑下,声音柔浅如风,“晚膳时分见。”
“你先吐内丹。”
石麻子连连点头,惊道:“你怎么知道这童老爷是做香料生意的?”
阿怜手腕上的镯子虽然不动了,但是开始发烫。
语音落毕,藤柱内光茫四射,一股强大的力量自内而外冲出,将童天佑缠在她上的藤条全部震断。
“也不知这新夫人有什么房中秘术,将老爷迷得晕头转向,听说前日老爷在后院与老夫人顶撞了。老夫人气得砸了好多东西。冬子他们都不敢过去送饭。”
说完,童天佑便仰头将杯中的酒一口倾尽。
被水呛着的滋味极其难受,阿怜趴在栏杆上痛苦地咳嗽着。而芋圆张大了嘴,贪婪地呼吸着新鲜容气。
“你……”幽若气得一张老脸变得更加狰狞,抬起手,想要狠狠地抽他一记耳光,然而手僵持在半空中,却怎么也下不了手,“你被那些个贱人们勾引的,已经病得不轻了,我必须要将你关起来,直到你的病好为止。我不会跟你计较的。我原谅你的无礼!”
光箭从玄遥的掌心中消失。他蹙着眉头,道:“怎么只有你一个?阿怜呢?”
玄遥说:“我曾听说过余峨山有种果树,结出的果子便有百种果香味,这果子不仅生津止渴,还能使人镇定松驰,有助安神。”
李良秀接着又道:“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便是深深陷进他温柔的眼神里。和他在一起生活的半年里,从未感受到他半点虚情假意,有的只是幸福与甜蜜。阿怜姑娘,不怕你笑话,即便是只剩下这一缕残魂,我甚至还责怪过自己,若不是那和_图_书天我擅自推开他母亲的房门,或许我能一直那样幸福的生活下去,甚至嫉妒后来进门的那位姑娘。可是当后来那两位姑娘也相继失踪了,我才彻底认清,他是个可怕的妖……”阿怜听完,陷入沉思。看来这个妖是个擅于利用感情的高手啊,接下来她可是得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绝不能被这个妖迷了神志。她会很小心,怎么也得撑到玄遥出关。
童天佑轻笑一声,道:“看正前方。”
果然……与阿怜想的一模一样,李良秀还真是被妖艳的童天佑迷住,幸运的是她还留有一缕残魂。但她顾影怜就不一样了,才不是被童天佑迷住,她满脑子里想象的可是玄遥。这两点是有本质区别的。
正下方,芋圆看着她升到了地牢的顶端,只要迈出去,就能逃脱地牢。
他起身替她脱了鞋子,将她抱入床内侧,替她盖好被子,然后合着衣在床尾睡下,与往常无异。
“你在傻看什么?”玄遥见她没跟上,回头看她,却见她一手捧着肚子,一手高举着傻笑,在渐渐落下的晚霞中看起来,像极了个傻子。
两人说着拔腿就跑。
冬梅忍不住插嘴道:“夫人在老爷心中是最特别的。老爷待夫人也是最好的。”
童天佑忽然问:“能不被我香气迷惑的,你倒是第一个。告诉我,你怎么能不受迷惑的?”
“若不是吴管事派人做的,许是那两个下人胡说的。阿怜给吴管事您陪不是。”说着,阿怜便欠了欠身。
这水底究竟埋藏了多少冤死的尸骨?
幽若望着她焦虑的模样,嘲讽道:“你以为我这蛛丝,是你这种凡人的器具能随便割断的么?”
芋圆问道:“那我们现在两天两夜。这等咱们坐车赶去马头村,周老六都将女儿嫁出去了吧。”
“这是什么?”阿怜接过,轻轻打开,竟是一小盒香膏。她轻轻嗅吸,有一股子淡淡的艾草清香,还有一股子清凉醒脑的味道,“艾草?”
“阿怜姑娘,你说你怎么就好奇人家娶妾的事呢?你这等身份,怎的玄先生也会给你找户好人家做大啊。”
阿怜一脸懵逼,“你们都看着我干嘛?你们该不会是想我去嫁给那个身上有一百种水果香味的妖怪吧。”
阿怜点了点头,又问:“良秀姑娘,你听过何招娣这个名字么?”
宅门上悬挂着两盏大红的灯笼,红灯笼上各贴着一个喜字。玄遥抬眸耽了一眼,抬手一挥,只听“哧啦”两声,灯笼上两个大红的喜字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撕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自从夜幽若将童天佑绑回来,关在房里,他就跟没了魂似的,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夜幽若虽然嘴硬,但是始终担心他想不开,自毁了原神,所以一直守在他的身旁,寸步不离,就连地牢里关着这只千年修为的九尾狐狸都顾不上处理。夜若幽她不来,那就便宜他吴鼠。
童天佑下意识避开了她的问题,“我告诉你,我是什么了,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为何你能不被我的香气迷惑?”
他便问她,那这片山林里,她觉得谁最好看呢?
阿怜微微蹙眉,道:“他对我特别,是因为我与他死去的情人相象。良秀姑娘,你是不是还喜欢着童天佑?若他不是妖……”
难怪从第一眼看到玄遥,她便预感今日将必死无疑。
都怪这个破村子,什么天黑出嫁的规定。
“我看好你!”玄遥将夜明珠塞在她的手里,给了她一个激励的眼神,便退了出去,将屋门带上。
芋圆嘴角抽搐,再次强调:“更正!我们九尾狐乃上古神兽,属神界。”阿怜道:“呐呐呐,你自己都说了你们一族是上古神兽。神兽神兽,你们祖先在没有修成神仙之前,那还是只狐狸。所以,还是咱们人类好啊。”
玄遥定定地看着他,深叹一口气,可不想倒不是阿怜出事,是聪明的芋圆为了保奎河竟然被捉去。
芋圆无比自豪地昂着头,“哼!你以为三千多岁白活的么?”
玄遥冷道:“我是谁,就凭你这只妖界小小的蜘蛛精根本不配知道!受死吧!”
阿怜有些不能适应被人伺候,“我自己来吧。”
“属下见过北帝……”黑白无常正在按部就班的做事,突然受到玄遥的召唤,二鬼差一头雾水,但见躺在地上的阿怜姑娘丝毫无生命迹象,心头一惊,“阿怜姑娘这是……”
芋圆悄悄捅了捅奎河,奎河立即站出来道:“我会赶车。只要给我一辆马车就成,牛车也可以。”
“知道怎么制香么?”
阿怜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上了轿子,芋圆趁机跳到她的怀里,将脸埋住,尽量不引起吴管事的注意。
“阿怜姑娘……”李良秀意外。
幽若忽然声嘶力竭地怒吼起来:“你骗人!你根本就是嫌弃我这张脸,我知道。自从我变成这样,你就开始各种嫌弃我。你对所有人说,我是你的母亲,我是你的母亲吗?我是你的母亲吗?!”一声声粗哑的叫吼声,在这黑夜里听起来极奇瘆人。
“你说她把咱们抓来关在这里,不吃咱们,是想干嘛呢?”
童天佑挥鞭策马,从小径直穿花田,马蹄踏过,一路花叶四溅。
四个轿夫看着正前方出现的女鬼和狐妖,吓得将花轿一落,拔腿便向四处奔跑。
二人回到半莲池,天已经黑透。
芋圆嘴角又抽了抽,他哪里长得像狗?好想揍她!
就算死,她也不愿死得那么窝囊。她发出狂吼,张开大口,喷出黑色的毒液向玄遥喷去。
他笑着说:可是我是花,你是蜘蛛啊。我们怎么能在一起?
她总算将身上的蛛丝全数割断。原来这东西随着时间流逝,韧性会减弱。还说什么凡人的器具奈何不了,呸!
童天佑牵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芋圆,你别傻。这只臭老鼠说的话不能信!”阿怜不傻,虽然她不懂什么是内丹,但是能叫芋圆露出这般为难神情的东西,她想那一定不是普通的东西。
“对不起……”
“这一看就是要给新来的夫人警告,搞不好那只狐狸要被扒皮了。你说会是老夫人下的命令么?”
他问:去哪?
这妖从一进门,便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警觉很高。
“你区区一个凡人,一无是处,还痴心妄想的帮一个魂魄都不齐全的鬼?该考虑活不活的人,现在是你不是我。”童天佑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上马!”
黄老爷子的教诲一直铭记于心,无财也可以七施。她当初口口声声说要帮何大娘找回女儿,如今不仅未找到着何招娣,就连何大娘也生死未卜。黄老爷子的教诲一直铭记于心,做人要有诚信。她当初既然答应了要帮何大娘,就一定会坚持到底。
“你根本不明白!”
阿怜道:“好了,别争了!我们两都是笨蛋!话说,你怎么好好的会被那个蜘蛛精抓了?奎河呢?”
童天佑道:“我已经派人去找了,很快应该就能找到。”
“哦,至于我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些你都不需要知道。如果想活命的话呢,就让这位周姑娘速速回头吧。”阿怜微笑着道。
玄遥从外推开门,方踏入厅内,李良秀的魂魄仿佛受到了他身上强烈仙气的冲击,忽明忽暗,几欲消失。玄遥见势,掌中立即现出一朵白色的莲花,他口中念念有辞,那朵附了聚魂咒的莲花飞向李良秀,与李良秀的最后一丝魂魄融为一体。
“你这镯子上究竟附着什么东西,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而且你带来的那只狐狸也不是寻常的狐狸吧。”
“去去去!你们两个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天色完全黑下来,阿怜这才敢将肚子里的包裹取出来。
她问奎河为何不去天界搬救兵?奎河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等他到了天界,见到天帝,再派仙使下界降妖,那两只妖怪早就又害死一波姑娘了。
“去哪里?这整个浮凉山,方圆百里都是他们母子的势力范围。”
“你?!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她说:想变就变咯。你喜欢我变成这样么?
吴管事一脸平静地道:“哦,原来芋圆是夫人带进门的那只小白狐啊。老朽近日很忙,很长时间没瞧见那只小白狐了。不知夫人说它被我抓走,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媒婆颤着声音问:“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三更半夜出现在这里?”
“别问那么多,继续打听去。再打听不到我想要的,后面的银子别想拿了。”“行行行。”石麻子带着手下的两个小乞丐离开继续去打听。
玄遥微微眯了眯眼,这妖精应该就是那个娶了阿怜做小妾的童天佑了吧。
他回到青丘,族内的长老夜观天相,说大劫已至,只是四处都找不到他。“他……”阿怜刚要说芋圆一直在他们半莲池待的好好的,却被玄遥打断,“走了。”
阿怜瞅着李媒婆,无论是她的眼神还是肢体语言,都透露着深深的防备。缩在她身后的周桂花吓得只敢小声啜泣,不敢说话。
阿怜本想着以示弱蒙混过关,可不曾想他居然是关心她。她有些傻眼的望着他摇了摇头,“没……没有。”
她哭着说:是我要你跟我一起逃走的,从今往后我养你。
阿怜重新在桌前坐下,暗暗舒了一长口气。
石门开启的刹那间,玄遥见着奎河一脸颓丧地跪在洞门前,便知道阿怜定是出了事。
“那……我就不客气了。”这折腾了三天三夜,她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眼前这桌饭色香味俱全,十分诱人,她早已饿得不行,夹起一个鸡腿毫不客气的啃了起来。
阿怜道:“知道那周老六家的住址么?或者那个李媒婆的住址?”
童天佑道:“这些艾草都是之前用剩下的,其实制艾草香用的艾草,在端午那一天早上辰时之前,趁着露水都未消时采回来的是最好的。这时的艾草所蕴含的阳气是最足最中正的,也是对人体最好。”
“看不出来童天佑选了这么一个好地方做老窝。杀人藏尸绝妙呀!”
奎河抬眸看了一眼灯笼再看看斜前方的师傅,果然师傅一出马,这气场就是不一样。
它的背腹黑亮,上面有一个鲜红色的沙漏状斑记,左边的四条腿经过方才的一剑,俨然断了两条。
“这深更半夜的哪个女人会独自跑到这种荒郊野外?”
就在他又一次以为自己命在旦夕的时候,她去了一趟县城,回来之后,她的容貎又变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红扑扑的脸蛋,婀娜多姿的身段……
“内丹……咳咳咳……是什么?”阿怜抹了抹脸上的水珠,一脸不明地看向芋圆。
她叹了口气,道:“两位可是睢阳县的李媒婆和马头村的周桂花?”
“对不起!对不起!”阿怜立即向隔壁的客人道歉,然后又带着哭腔向吴管事道,“这只小狐狸,从小一直陪着我。希望童老爷见了不会怪罪。”
“等你吃完,带你去花田转转。”
玄遥双臂相交,手中的幽冥圣剑的剑光顿时成了一面光盾,将夜幽若喷出来的毒液全部挡住,反弹回去。
童天佑刚扒开一道空隙,幽若便再一次死死将阿怜缠住,并将童天佑扔了出去。童天佑重重地摔落在地,不停地狂吐着鲜血。
阿怜的心陡然沉了。
她挠着木门吼道:“你恐高难道换个地方就不恐高了么?”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互看了一会儿,终于童天佑率先打破了平静,道:“明日一早,我要动身去临安谈笔生意,你跟我一起走吧。”
“为什么不行?”
童天佑点了点头,道:“伫立望故乡,顾影凄自怜。是个好听的名字。虽然没做成夫妻,却也不枉认识你这样一个妙人儿做朋友。”
童天佑双拳紧握,内心挣扎。是的,李良秀为何会变成这样,他比谁都清楚。他从知道李良秀踏入这里的第一步开始,就知道她终会难逃一死,但是他却未曾想过李良秀死后,竟只剩下这一缕残魂……
童天佑凝视着她,浅浅勾了勾唇角,仰望着眼前盘居一大片的枝叶道:“想要替李良秀他们报仇,只要一把火烧了这里便可以。”
阿怜连忙按动墙壁上的机关,铁笼子随着平台一起往上慢慢升。阿怜用老鼠精留下的钥匙连忙打开锁,正要拉开铁门,这时一条细长的尾巴忽地从水中直伸上来卷住了铁笼子。阿怜怕它再登上来,用小刀对着那条尾巴使劲割去,锁住铁柱的尾巴顿时松开。
“啊——”吴管事惨叫一声。
骑马行了差不多几里路,忽然飘来一阵浓郁的兰花香气,可是与之前的花田里兰花散发的香气,味道并不相同。通常花香太过浓郁会显得臭,但是这香气,越闻却越好闻,让人身心都变得愉悦起来。
树林中的浓雾慢慢消散,一切平静下来,除了满地的断藤,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童天佑的声音柔浅悦耳,可是这字字听在芋圆的耳朵里都是警告。
一定是芋圆发现了什么,所以这几只妖联合起来将它抓走。童天佑明显是知道什么,却是在包庇。
“嗯,是刚巧,刚巧抱着你,还顺带摸了你的头发你的脸,而你看着他看的痴迷,显然是把师傅交待的话都忘了。等师傅来了,我可是一定要提醒师傅,你已经被妖策反了。”
“……我很认真地在跟你说正经事,你要不要这样?”阿怜真是败给他了。他到底怎么想的?为何宁愿死,也不愿帮着灭了那个蜘蛛精。
阿怜从荷包里摸出一锭银子,丢给石麻子,道:“这是定金。一个月之内,若是你能给我找到我想要的消息,我会出一百两。找不到,就这一锭银子。”
一个个惊恐地望着玄遥,口中求饶:“圣仙饶命!圣仙饶命!”
阿怜内心又燃起了希望,道:“你若真的如你说的那样,为何你一心还想要救我和良秀离开这里?童天佑,若是那些女子不是你杀的,你只是因为被逼迫而有不得已的苦衷,只要你同意帮助收了那只蜘蛛精,不让她再危害人间,我可以替你求情。”只要他愿诚心悔过,她会求玄遥放他一条活路。
她内心激动,脚下的步伐加快,可是偏偏这时,腰间被后方浓雾中飞出来蛛丝紧紧缠住。她尖叫一声,双手紧紧拉住身旁掠过的树枝,然而蛛丝的力道越收越紧,她无论怎么拼命挣扎却徒劳。伴随着树枝无情的断裂声,她整个人又被卷回了浓雾之中,跌在了幽若的脚下。
“身不由己?你苦苦修行成人,难道就是为了今日这样滥杀无辜么?”
这在一个地方要是人死多了,必定会引起当地官府的疑心。
童天佑眉心微蹙。
阿怜咬着牙,在心里咒着这个变态,连连往后退去,估算着自己能逃脱的可能。
“信不信随你!过不了多久你便会知道,到时候你会连渣渣都不剩下。”阿怜瞪着她。
吴管事见阿怜哭得伤心,再瞧着她身上破破烂烂的嫁衣,便没再多问了,“姑娘,别哭了,老爷派我来接你回府。”
“嗯。”
“这一路把我给折腾死了,这牛车走的可真是慢。我以为马头村都养马呢。周姑娘呢?”
阿怜点了点头,于是问李良秀:“良秀姑娘,你为何会流落那城郊之外的荒地?你不是嫁人了么?何以只剩下这一丝魂魄?究竟是什么人害了你,你可知晓?”
童天佑静静地看了她许久,道:“头晕的话,就赶紧睡吧。”
“去哪?”
正前方紧闭的大门哐当一声打开,像是被一只无形的脚给用力踹开。
他能看出来芋圆不是普通的白狐,幽若也定能看出来。吴管事将芋圆捉走,定是受了她的指使。他知道她等不了多久,便会向阿怜下手。之前他一直摇摆不定,可是在见着李良秀这般,他再也不用犹豫了。这么多年了,他也受够了,哪怕就是至此结束生命,他再也不想这秀活下去。他与幽若之间,不论如何死法,都不需要任何人插手。
就在阿怜以为要安全升到水牢顶部的时候,那只老鼠精忽然从黑暗之中飞上来,锋利的爪子一把抓住了阿怜的衣摆,用力地将她一起拖入水中。
童天佑被震飞了出去,跌落在地,口中吐了一大口鲜血。地底生出的蔓藤也停止了生长,软软的垂下,满地尽是断藤,阿怜从怀中摸出南疆匕首开始割蛛丝,然而这珠丝的韧劲非常,她几乎使出全身的力气,都无法将这蛛丝割断。
她转身就要夺门而出,然而才走了两步,她便顿住了脚步。
“我要喝水。”阿怜跳下床,连灌了三杯水。
阿怜第三次呆呆地点头。
“哪里不傻了?!不就是一把破扇子看把你稀奇的,还想着跟人家回狐狸窝。”一把破扇子就把她哄的,他也没见着她有多喜欢他霸气威武的幽冥圣剑。论武力攻击值,他手中的上古神器幽冥圣剑要甩那把破扇子十万八千里。
管事一走,阿怜立即伸手拍了一下芋圆的脑袋,“哇!你怎么能放出这么臭的屁?我差点被你的屁臭吐了!奎河这次可比你机灵多了。”她伸出手,给奎河一个大大的点赞,之前他们还在讨论着奎河要以什么身份跟着去童府。没想到这家伙关键时候,还是挺机灵的。
“不用对不起,这没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可千万别把心丢在他的身上,否则会像我一样死无葬身之地。”今日在制香坊,两人在一起的情形就如同相恋了已久情人一般,李良秀很担心阿怜会对童天佑动心。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阿怜都没有听见之前叫她名字的那个声音出现。
奎河念动咒语,将瞬移符打入阿怜和芋圆的体内。一人一狐,顿时化作两道银光消失在夜空中。
童天佑伸手出手,想要触碰夜幽若的脸庞,生命的尽头让他再也没有办法兑现当初的承诺。
她正要关上门,忽地一道黑影从对面的回廊闪过,穿向通往后院的月洞门内。这时,手腕上的玉镯微微震动起来。
“师傅!”芋圆一瞧见玄遥再也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
说了只是找着那个骷髅头回去,可是玄遥去带着她一直不停向前走。走过这片荒草,便听见潺潺的水声,很快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在这片土地上露了出来。
那些聚结完整的魂魄向着阿怜伏首叩拜,然后又一点一点慢慢消失,或去往极乐世界,或前往六道轮回。
眼见着童天佑的手臂滑落,夜幽若抱着童天佑疯了似的哭喊:“天佑!你不要离开我啊——不要啊——啊——”
“可是我去的房间确实是童母的房间……”
阿怜忍不住红了耳朵,道:“谢谢。”
阿怜吐了一口瓜子壳,啐道:“谁跟你说我想做人小老婆?说了你也不懂。”
阿怜见夫妻二人惶恐的模样,压低了声音对奎河道:“这瞬移咒的定位也太准了吧,好歹出现人家屋子门外呀,瞧把这夫妻两吓的。”
新婚的日子过得还算甜蜜,童天佑待李良秀很温柔很好。童天佑的身上天生有一种奇特的香味,仔细地闻,像是许多种水果混合在一起共同散发的香味,十分诱人。
阿怜咬着牙,下意识地双手握拳,极力克制心中的愤怒。果然没猜错,那个白发少女和童母,都是眼前这个妖。
童天佑似是一怔,温热的嘴唇微动。
阿怜拿出来一袋银子来,在石麻子的面前晃道:“给你半柱香的时间,超过半柱香我就扣掉你半袋银子。”
“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这一句话,莫名的撞进阿怜的心里,别样滋味。虽然她知道他只是在强调生死契,可是这听起来多像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生死表白啊……
童天佑终于面色松动,起身扶起她,笑着道:“怎么会嫌弃你年纪大呢。刚刚好。”
“对了,这个差点忘了给你。”童天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圆圆的木盒,约莫比鸡蛋稍小一些。
童母向她看来,一双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似在训斥着她的不懂规矩。
童天佑对制香很在行,阿怜看得出他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从他侃侃而谈当中,他的眉眼神情,说话时嘴角牵动面部肌肉纹理的动向,都足以证明他对这行的热爱,对花花草草的了解。他应该很想好好的活成一个真正的人吧。
阿怜暗忖:这货要不是只妖该多好,这两人面对面的气氛会融洽很多。
阿怜瞅着吴管事那双犀利的眼睛,虽然他看着她,表面上看起来平常无奇,但她确定这老家伙在撒谎。他现在不承认,她拿他也没有办法。
她低头瞅了眼身上的衣裳,完好,但昨夜她明明半依着睡在床头的外侧,而现在她睡到了床的内侧,腰间裹着薄被,鞋子也被脱了。是童天佑做的么?她竟然毫无知觉,睡得跟头死猪一样。
阿怜连忙服下,道:“奎河怎么样?”
阿怜不理他,双手合十,对着骷髅头骨拜了三拜,念念有辞:“姑娘,对不起,本该三日前就带你回来,我突然遇着事,所以耽搁了。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尽管出来说吧。”
之后,她每去一次县城,他便不安一次。直到他亲眼看着她满嘴鲜血,口中还咀嚼着姑娘的半只手掌时,他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荡。原来,她不仅吃了那个送他麦芽糖的姑娘,还将那个往她脚底泼污水的老汉一家也一并吃了。她变成的每一个年轻姑娘,都曾经是她的果腹之粮。
她说: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呢?
“你若敢动他一根汗毛,整个九尾狐族是不会放过你的,一定会将你挫骨扬灰。”
阿怜也要跟着离开,玄遥却让她一人留下。
李良秀也是命苦之人,父母自幼双亡,便由叔父婶子养大。幼时一碗米饭好打发,这越长越大,每日需要下田劳作,饭量也自然大。渐渐的,婶子嫌她吃的多了浪费家中的粮食,便向叔父提议将她卖了换些银子,好为自家儿子将来打算,娶一房媳妇。
得到他的首肯,阿怜算是放下心,至少芋圆可以留在这里。她偷偷瞅了他两眼,这妖笑起来可真是好看,让人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这房间里火红的烛光因他的笑容而突然变得明亮。
玄遥瞅着她,讽道:“三天前,你不是答应了那个骷髅头么,说好了要带她走,这么快就忘了么?”
“是她……”李良秀的声音透过衣袖幽幽传来。
“今夜先在这里歇息吧,等到天亮再走。”
望着他逐渐冷酷的眼神,嘴角勾起的那一抹无情不屑的嘲讽,阿怜沉默了。他说的没有错,一个月不到的日子,她对他能有多少了解?若是他真心不愿害人,即便是有把柄落在那蜘蛛精的手上,那蜘蛛精也胁威不了他啊。所以,这一切还是得他自愿。
“怎么会这样?!”阿怜心惊肉跳。
童天佑轻笑起来,她看似软弱乖巧,掩饰下的真性情果真是这般牙尖嘴利,他倒是没有看走眼。
无财也可以七施。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芋圆终于听到了远处的响声,便对阿怜道:“应该是奎河来了,但这声音怎么都不像是马车的声音呀。”
阿怜两眼一瞪,道:“李媒婆,你可知道,你这样做不是在替人说媒,而是在贩卖人口?”
阿怜道:“你知道去童宅的路么?这没了轿夫,你准备怎么将新娘送去童府?”
阿怜突然感觉到额头上微凉,童天佑略显冰凉的手指贴在她的额上。忽地,只听他轻笑一声,道:“明明已经醒了,还要装睡。”
穿过这片山谷,很快进入一片幽深茂密的树林。不知是因为夜深,还是怎的,林中的雾气有些浓重。马儿前行了一段距离,雾气越来越重,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听过日轮花么?”童天佑盯着眼前娇艳芬芳的花,内心复杂。
她顺着这些骸骨一路看过去,如同李良秀一样残缺的魂魄,一个个露着痛苦的表情。她的心刺痛着,就像是感受到他们死亡之时的痛苦一般。被深埋在这片水底,永世无法超生。
“极有可能。他方才似有意无意的提醒你不要去后院。这宅子可不只是后院里那一只妖,这满宅大大小小的可全都是妖呀。总之,得多加小心。师傅也就还有一个多月就能出关,届时,根本不用怕这两只妖怪。也怪我自己当初太任性,若不是断了三尾,哪还容得这两只小妖兴风作浪。”
玄遥的心陡然一沉,“好好说话。”
阿怜微微蹙眉,道:“回禀老夫人,妾身姓周名桂花,小名阿怜。”
柳树妖指了指正厅的位置,道:“穿过正厅往左,再穿过三间厢房,然后穿过月洞,有片竹林,竹林的尽头过了宝瓶门,就是后院……”
“应该是。这种叫黑寡妇的蜘蛛毒性很强,通常母蜘蛛在与公蜘蛛交配完了之后都会将公的吃掉,所以才会被叫做黑寡妇。你被她缠着回来,没被毒死,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而他,花朵不仅生的极美,就连花香也令人陶醉,修成人形之后,更是生了一张倾倒众生极为俊美的面孔。他长得如何,是否真的好看,他并不是很懂,只是所有的妖都是这么认为。浑身自带香气,这令他很苦恼,可别人却不这么认为。方圆百里的各类女妖们,总是时不时跑来与他搭讪,甚至有的还会有意无意的勾引他交欢。
不断有残缺的魂魄从水中浮出,一点一点聚结成一个个完整的魂魄。
李良秀道:“千万别过去!”
石麻子报了一大串隔壁睢阳县大户人家娶妻纳妾的事,终于提到了一个李媒婆正在替一位童老爷物色黄花大闺女做妾。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抬眸又露着如沐春风的笑容道:“该起床了。肚子不饿么?”
李良秀的嗅觉天生敏锐,只要是她见过的水果好像都可以在童天佑的身上闻到,她数了数,将近有百种味道,很多味道都是她从未闻过的。
李良秀也深深叹了口气,道:“若只我一人被害,我也便不奢求圣仙帮我。但是,若不除去这二妖,这受害的姑娘会越来越多。可是,眼下圣仙这样……”
果然是死了。阿怜很想问他同小花园那个白发少女的关系,可是他费尽心思抹去她的记忆,为的不就是不想让她发现那个白发少女的存在么。
童天佑执起白瓷玉酒壶倒了一杯酒,然后又倒了一杯放在阿怜的面前,“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娶妻纳妾,对于拜堂这种繁缛的礼节也早已疲倦,每一次拜堂感觉都是一种讽刺。所以,简单一点,喝了这杯合卺酒,你从此便是我的人。我先干为尽。”
“这头骨里仅存了一丝残魂,不能见光。你方才那样做,无疑是叫她彻底魂飞魄散。”
阿怜忍不住兴奋地叫道:“哇!这些兰花开得可真是漂亮!真的好香!好香!”
童天佑说他的母亲得了一种奇怪的皮肤病,白天不能出来见太阳,只能晚上出来。日子久了,便喜欢清静,不喜欢别人打扰,所以叫她没事就别去后院。一直以来,她安份守已,从来不去擅自去后院打扰老夫人,可是这次却寻着腐臭味到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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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怜姑娘,你是不是在担心圣仙?都怪我,要不是怕我最后一缕魂魄散去,他也不会受伤。”黑暗中,骷髅头骨突然传来李良秀幽幽的声音。
芋圆带着阿怜,穿过曲折蜿蜒的回廊,转了几个弯,似是从偏门出了童宅。视眼豁然开朗,一面碧绿的湖水骤然映入眼帘。过了晨时,阳光越来越烈,投映在湖面,金光闪烁,璀璨耀眼。
阿怜本能的全身全僵直。每一次都毫无预示的亲昵举动,总是让她防不甚防,措手不及。
阿怜心一横,对着正前方的骷髅头骨道:“姑娘,他们都出去了,你可以出来了,眼下只有我一个人了。”
童天佑牵着她的手一直走到床前,然后将她按坐在床沿,轻笑道:“你好像很紧张,手心里全都是汗。”
“怎么不是?”幽若冷笑一声,指着阿怜道,“天佑,你是不是喜欢上这个贱人了?家中的下人们,个个都说你很喜欢这个小贱人,每天早中晚,都恋恋不舍地陪伴着她。天佑,你怎么可以喜欢别人?还是说,因为她长得很像当年的我,所以你才对她这么特别的么?”
在整个制香坊的工人看来,童老爷对这位新娶进门的小夫人特别宠爱。
“你叫桂花?”童天佑忽然问道。
酒足饭饱之后,先前伺候的两位小丫头很快收拾了残羹离开。新房之内又只剩下童天佑和阿怜两个人,一下子又静了下来,只听见大红色的喜烛燃烧着不断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起初,他以为是那个送给他麦芽糖的凡人姑娘在山里迷了路,于是好心收留了她。可是,一些细小的习惯性动作出卖了她。
“姑娘,我李婆子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这若是明日我那雇主派人接不着新娘子,我以后就别想再做这营生了。”李媒婆神情为难。
少女白晳的纤手忽然抚上阿怜的面庞,另一只手却扣着她的喉咙,嘴角轻轻勾出一道弧线,“生得可真好。我很喜欢。”
童天佑唇角微抬,冲着阿怜轻挥了挥手。
两人一狐赶了差不多两天两夜,终于在傍晚时分到了约定的十里亭。十里亭附近,一位老人家摆了个小小的茶水摊,供往来的商客歇脚。
李媒婆望着那一袋银子,目光极馋,犹豫了下便点答应:“姑娘有何需要,尽管吩咐。”
他望着铁笼下的黑暗深渊,用爪子抹了眼泪,转身跳了出去,穿过那道石门,爬上阶梯,离开这座水牢。
果不其然,玄遥斜眼瞅着他,就他这只小狐狸多嘴。
李良秀突然道:“阿怜姑娘,能带着我一起去么?”
吴管事削尖的老脸顿时变得黑青,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奎河默默地跟着吴管事,抬着阿怜爬了一段山路,汗流浃背。阿怜坐在轿上,见他如此辛苦,有些不忍,但若她一旦开口自己登山,奎河必定不能跟到童府,唯有狠下心,视若无睹。
他轻轻叹了口气,拉下她的手,道:“有没有哪里伤着?”
他开始新生枝叶,蔓藤随着山石开始一点一点向上攀爬,盛开的花朵一朵比一朵娇艳。
白颜轩依旧保持着翩翩风度,浅浅笑着道:“小阿怜,很多事情得自己经历才知道,以讹传讹的谣言不能尽信。”
还没有走到院门前,便闻到一股子浓郁的混合木质香气,与花田里鲜花所散发的幽香又有一点不太一样。
这附近山里的动物偶尔有时候会跑下来糟蹋花田,所以花农会设置陷阱或是投放些药物什么的。她怕宅子里有什么小动物死了没被发现,于是寻着那臭气四处查探。她走着走,便发觉那腐臭的气味来源在后院。
李良秀站在老夫人的房前,一阵犹豫。可是离的越近,那腐臭味便越来越浓。她忍不住伸出手,正想要敲那檀香雕花木门,没想那门没锁,“嘎吱”一声,便推了开来。她缓缓走进去,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令她一阵眩晕。她深蹙起眉头,还没有看清屋内的环镜,只见黑暗中露着两只血红的眼睛,随着一阵恶臭的气味向她喷来,她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芋圆将阿怜为了救他,刺杀老鼠精被拖入水底的事原本说出来,“她说,要你一定要杀了那个蜘蛛精。她会在忘川河畔等你,你不来,她绝不渡河……”
随着空气中幽兰的香气越来越浓郁,幽若在童天佑的怀中渐渐平静下来。
没多久,奎河驾着牛车,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不用。童天佑对你已有所怀疑,你还是避免被他看见吧。只要有他在,他就不会让他同伙乱来。我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昨夜,那妖是趁童天佑不在故意引她到小花园的,若不是童天佑及时赶到,她可能就成那只妖的腹中大餐,“你得帮着奎河去找其他受害姑娘的骸骨。还有得找着童天佑的真身在哪,这童宅里里外外,除了后院我没有去过,都没有瞧见什么奇怪的树或者花草。”
“你可以闭嘴了!”阿怜强行打断芋圆,白了他一眼,“我昨晚睡得迷迷糊糊,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来过房间。良秀,你可看见?”
玄遥幽幽地道:“阿怜,你继续问吧。”
布一打开,露出了一个阴气森森的骷髅头骨,又吓了奎河和芋圆一跳。芋圆直接跳进了奎河的怀里,嘤嘤嘤地大叫:“阿怜!你这是要搞事啊!”
童天佑冷笑一声,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大掌扣在镯子上,镯子忽然变得灼烫无比。她瞪着眼,想要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开。倏然,一道白光从镯子里弹了出来,李良秀的魂魄被逼了出来,跌落在桌旁。
忽地,窗外飞进来一道雪白的身影,跳上了婚床。
玄遥呵呵冷笑两声:“不要跟我讲道理,因为我就是道理!”
李良秀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跟你说,因为我也分不清,究竟是自己被他迷了神志,还是他真的待人真情实意。你是不是第一眼见到他,也被他温柔的眼神迷住了?”
李良秀道:“阿怜姑娘,谢谢你。”
因为敏锐的嗅觉,李良秀渐渐闻到一股子怪味,确切的说是一种她难以形容的臭气混在这百亩的花香里。她本以为是因为宅子的四周都是花田,花朵的香气太过浓郁导致闻起来奇臭。然而花香浓烈m.hetushu.com.com的臭,跟她闻到的臭味完全不一样。确切的说,是种腐臭,很像是她小时候在田间遇到死老鼠腐烂后的臭气。
“阿怜!阿怜!阿怜——”耳边传来熟悉而孱弱的声音。
她不再滑动,静静地回想着黄老爷子最后的话。
刹那间,吴管事变幻成一只一人高的灰黑色短毛老鼠。它回过头,一双赤红的眼睛怒瞪着阿怜,“你简直找死!”
阿怜摸了摸腕上的翠玉镯子,心喜:“哎哟,灵的灵的!太好了!若是能顺利进了童府,有良秀姑娘做向导是相当不错呢。”
千年的情分,或许不是只一句爱或者一句恨就能说得清的。
阿怜一脸崇拜地望着玄遥,道:“你懂的可真多啊。”不愧是万星宗紫微大帝啊。这一句,阿怜放在心里没说出来。
玄遥望着不远处的黑色妖气,越来越浓。也许还没有走出这里,这太阳已经下山。等到太阳落山,凭他们眼下的状况,想离开这里怕是难了。
童天佑眉眼松动,俯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没事。好好睡一觉,等醒来之后,那些不愉快的事就会忘了。”
阿怜的喉咙微动,黑色的斗篷,这熟悉的身影是童母。
“记得。也是突然就不见的。”“你没发觉从那个新夫人进门,这老夫人的情绪就似乎就不太稳定,发病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
“日轮花?这花不多见啊。我曾听族里的长老说过,这种花只在西面遥远的余峨山才有。你知道么?这种花是无法独活的,它必须要依靠一种叫做‘黑寡妇’的蜘蛛的粪便才能存活,其他粪料是养不活的。”
奎河回头看了一眼阿怜,低声道:“坐稳了。”
阿怜听完,瞪大了双眼,脸上满满的难以置信。就连附在镯子上的李良秀也忍不住发出惊叹声。
湖里所有残魂聚结而成,所有光华全部消失,神圣的莲台也在刹那之间消失。阿怜的魂魄忽地从半空急坠而下。
“天佑!你真的是太天真了!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活下去更好!”
从睢阳县的方向向东,与广陵城郊外寻去的路是完全不同的方向。
“哈!你终于承认你腿短。你们狐狸跑起来不是挺快的么?”阿怜笑道。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谢谢你,你这个朋友我不会忘记。都别说了,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的事,会有它的结局,你就别管了。”
让人实在是难以想象,眼前这个丑陋的老妇人会生出童天佑那般俊美的儿子。
赶了两天两夜的路,一路上只能吃奎河和芋圆猎来的烤野味,阿怜的嘴巴都快要喷出火来。庆幸这位老伯在茶水炉旁还蒸了许多白|嫩嫩的大馒头。
最让她不屑的是隔壁岭南县的前任知县,已经是个八十岁的老头子,居然还在前天纳了一房小妾。小妾进门的时候,已有三四个月的身孕。前任知县老来得子,开心不已,邀请各方亲朋好友前来喝喜酒,热闹非凡。
少女盯着她,忽地向她伸出手,一道银光骤闪,阿怜的腰间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直直卷向那少女的跟前。
他没有多想,便要念动咒语,奎河“咚”地一声跪了下去,极力阻止他道:“师傅,您不可再动用禁咒。请恕徒儿直言。若总是逆天而行,您这样……会死的,更何况这次您又是强行出关。”
到了水牢,在芋圆的指示下,他毫不犹豫跳入了水底。
阿怜当下僵直了身体,不敢乱动。她只敢缓缓抬起头,视线之处恰巧只能瞧见玄遥的胸膛。第一次,她发现他好高,她已经算是女子当中个很高的,所以一直以来女扮男装别人才没有觉得很奇怪,而玄遥竟然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还有,这怀抱……好熟悉的感觉……
远远的,她望着自己的身体漂浮在湖水中。她不是在这里么?为何她却看到自己的身体在别处?
阿怜瞪了他一眼,道:“眼睛往看呢?”
她爱怜地摸着蛛丝茧,浑浊的双眼中流下了眼泪,“你不懂,我若不这样,你要怎么活下去呢……”
“你是谁?!”夜幽若没由地感到紧张与恐慌,双拳紧紧握住。不论是方才那一剑,还是他周身散的至纯仙气,都令她心慌了。活了近千年,当年从余峨山逃出来,她都没有这般惶恐过。
那缕幽魂轻轻地道:“我叫李良秀。”
阿怜指着奎河,“那奎河呢?”
有一点特殊?这一点特殊就应该是他说过的她神似他以前喜欢的姑娘吧……阿怜想说什么,却被这两个小丫头笑得无地自容,呵呵傻笑两声,在心底默念着快点吃完。
周老六正盘坐在家中的炕上,喝着小酒。忽然,偌大的屋子里凭空出现一男一女,女的怀中还抱着一只白毛狐狸,在这乌漆抹黑的夜晚,别提有多瘆人。周老六吓得将手中的酒瓶子摔碎在地。
没有二位无常使者指引的鬼魂,是无法到达冥界。所以忘川河畔……并不是所有死了的人都有机会渡那河的,而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望着她,眉尾微挑,玄遥暗暗吸了口气。奎河的话虽笨,倒也是给了他一个好台阶下。
阿怜道:“我骑马技术不好。这黑漆抹乌的让我骑马去追,铁定把我自己追丢了。”
她撇了撇嘴,说:所以,你也在是嫌弃我长得丑,是么?
进了新房之后,满目艳红,烛光跳动,令人害臊又兴奋。她内心欣喜而又娇羞,摸着床上的缎被,满心期待着玄遥的到来。
奎河接着又道:“师傅,虽然您在人间多年,对天界的事假装不闻不问,但我知道您这是为了您侄儿的帝位着想,天地之间三界所有发生的事都在您的掌控之中。魔界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想着如何进犯我天界,若是天界有难,您也绝不会袖首旁观。一千多年之前,先帝为了天界已经陨落,若您再出事,怕是这六界早晚都要落为魔界手中,届时天下苍生比这映月湖底冤死的凡人还要更惨。还请师傅三思。”
阿怜抬眸,童天佑从门外翩然走进来,依旧是一身玄色衣裳。
阿怜被他说的一时之间找不到反驳的言语,憋了半晌才道:“你说的这些都是歪理。”
“可是你们青丘要是真的那么好,芋圆也不会不想回去呀。”阿怜突然想到他曾经拿着芋圆的画像问她,虽然她没有问过芋圆和他是什么关系,但是芋圆那么漂亮,应该和他的关系匪浅吧。
芋圆跳上石桌,蹲在阿怜面前,嘤嘤嘤地调侃她道:“呵!你也是好本事呢。我和奎河这才一个晚上没盯着你,你就背着师傅和妖精好上了。我都要怀疑奎河给的凝神净心丸是不是过期失效了。”
突如其来亲密的举动令阿怜心中一阵发毛,她强忍着想要跳开的冲动,捏紧了双拳。
好容易用完了午膳,阿怜松了一大口气,可是还没闲着,童天佑便牵着她的手去了花田西面的制香坊。
玄遥顿住脚步。
“我害怕哪一天就突然轮着咱们?阿步不是第一个,你还记得阿水么?”
芋圆被困在笼子里,望着底下黑洞洞的深渊,拼命叫喊。然而黑暗之中,水牢下再无任何声音动静,顿时,他的眼泪冒了出来,扒在铁栏杆的爪子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阿怜怔然,她没想到童天佑会同她说起往事。
阿怜撇了撇嘴,道:“可是,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那两妖精就又要害人了,得赶紧找着它们。”
这只妖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怀中的莲花令聚然间开始发烫,玄遥摸出,莲花令散发着耀眼的红光,慢慢脱离他的掌心,直飞向阿怜。梅花令也开始有所反应,相继从他的胸襟飞出。两个令版围绕着阿怜不停地旋转,最终没入她的体内。
她呢喃地叫了一声:“老爷子?”
“我本是日轮花,根本无法独活。当初的任性而为,而令你我都坠入万劫不复的地步。若有来生,我希望不会再生为日轮花,而你也不再是黑寡妇……”
李良秀道:“童天佑真的是个谦谦君子。若他不是只妖,该有……唉……”那句“该有多好”始终是没有说出口。
“还记得上次,你我见到的那团黑气么?他们的老窝应该就在那个山谷里藏着,想找着那两个妖怪并不难。只是……”玄遥眸光微沉,忽然顿住。
幽若疯似的尖叫:“你明知道我不会这么对你。你救不了她的!你救不了她的!”
“那在你之前,你可知道这位童老爷还纳过其他妾?”
阿怜抿了抿嘴,道:“我信,当然相信。可是老爷却从来没有信过我呢,否则也不会让人将我的芋圆捉走。进门的那晚,老爷可是亲口答应,同意我养着芋圆呢。”
芋圆摇了摇头,沮丧地道:“我自己撞的。”
“芋圆?是那只九尾狐么?你区区一介凡人竟然养着一条九尾狐狸,倒是叫我小看了。你放心,等我先吃了你,容貎恢复后,我便会慢慢享用他。一个拥有千年道行的九尾狐狸,送上门的修为我又岂会浪费呢。我还要再扒了他的皮,给自己做一条美美的围脖。哈哈哈……”幽若的声音疯狂而刺耳。
阿怜半遮半掩的用衣袖擦着眼泪,可怜兮兮地道:“我走了两天两夜的路,脚上起了好几个泡,怕是走不远了……”
阿怜心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瞥了一眼床尾的童天佑,他已合上双眼睡下。
夜幽若守在童天佑身边一天一夜,忽然被这轰隆的声音惊醒。
阿怜顾不得拾起灯笼,拔腿就跑。一直跑到竹林里,透过竹林,借着月光,她隐隐瞧见,那个少女嘻笑着抱住了童天佑。月光下两人交叠的身影,像极了相拥的情人。
隔了好一会儿,童天佑深吸了口气,又道:“幽若,放她走吧。我发誓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童天佑夹了一个酱鸭舌到阿怜的碗中,“尝尝看。”
阿怜手腕上的镯子开始发烫,她感受到李良秀的深深恐惧。阿怜按着手镯冷哼一声:“你以为九尾狐族找不到他的踪迹,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么?知道什么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么?就凭你这妖怪的智商也是难以理解。待他的师傅出关,到时候真正没有来过世上的人就是你这只死妖怪。”
童天佑一路走着,一路指着各类花草不停地给阿怜介绍各种花香精油提炼的方法,还教阿怜如何用水蒸馏的方法得到这些精油。两个人从午膳过后,一直在制香坊里待到傍晚。这是阿怜自离开半莲池之后,头一次觉得人生之中还有这么多有趣的东西值得学习,与童天佑待在一起的时光,她也头一次觉得不是尴尬难为情,而是十分有趣。
每日申时到酉时之间,她都会去流霜亭等芋圆,然而芋圆也有好几日没有出现,不知道他和奎何情况如何。她这心里总是不安,咚咚地跳个不停。
“你二位可有见过阿怜?”玄遥道。
石麻子瞧着阿怜一袭鹅黄色衣裙裹身,乌黑的发丝梳成了两个双螺髻,清晰秀雅。一个平日里没事会赏他们些好吃的小子突然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一时之间不能适应。
上好轻柔的丝缎缝制的亵|衣贴在身上,比起棉麻质地,让阿怜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她欢快地转了几个圈后摔倒在婚床上,大红色的床褥缎被,让她打心里高兴。她将脸埋进被褥里,蹭了又蹭,到处都是醉人的香气。
阿怜跟在童天佑的身后,出了大门,沿着一条小径,直穿向花田。
阿怜被吴管事强行推上了平台,机关起动,平台缓缓向上升去。
“阿怜?!你怎么了?怎么这样慌张?”
阿怜往床头缩了缩,半靠半依紧挨着床头,不敢熟睡。
“那是哪里?”昨夜刚到童宅,这一醒来又被童天佑拉去花田采花,她压根就不知到流霜亭在哪?
阿怜惊讶地抬眸凝望向他,他漂亮的瞳仁清晰的映出她的身影,目光真诚而有礼。阿怜从他的手中接过衣裳,他便转身出了门,“你换好了,我再进来。”
李良秀深深叹了口气,于是缓缓道来。
阿怜抬起头,在童母审视她的同时,她也忍不住打量她。
奎河和芋圆点头附和。
见玄遥避过,她恼怒地再次张开大口狂吼,腹腔六道腺口同开,六道蛛丝密密地向玄遥喷去。
阿怜咽了咽口水,吴管事一双阴鸷的眼睛一直盯着芋圆看,但很快便拧着眉头转身对着奎河道:“你来抬轿子。”
“童天佑拦住了。”阿怜便将昨夜发生的情况,细细地说与芋圆听。
童天佑凝视着她,微笑着道:“这身衣裳很适合你,很漂亮。”
“可是昨夜便是奴婢伺候夫人沐浴更衣,夫人当时还很高兴来着。”
老爷子别走,等等我,阿怜很想你。
阿怜点了点头,道:“我当然是人了。要是鬼,你们眼下还有命么?”
阿怜暗念,这童天佑不仅舍得在女人身上花银子,这替女人挑衣裳的眼光也是独到啊。似乎所有完美的优点都集中在童天佑一个人的身上,阿怜不停在心中提醒自己:淡定!淡定!那是只妖。
阿怜本能挥开他的手,她不喜欢玄遥以外的男人碰她。
“那个洞约莫有一丈五尺高,宽约两丈七尺,深度少说也得有个几丈。洞有多大,那里面的骸骨就有多少,一个垒着一个,排列得整整齐齐,可壮观了。我索性将映月湖底游了个遍,那湖底下连着浮凉山山体有着大大小小好几个山洞。每个洞中都是白骨累累。我特么活了几千年,还是头一次在人间见着满眼堆得都是人骨。这只该死的蜘蛛精,千年来得吃了多少人才能堆成那样。一个恶心的蜘蛛还妄想吃了我九尾狐。等老子出去后,看老子打不死她。哼!”芋圆气愤不已,龇牙咧嘴地骂着,似是激动牵扯到伤口,痛得他嗷嗷直叫。
阿怜望向童天佑。
“今日午膳过后,老夫人一听说主人陪着新夫人去了制香坊,而且待了好久,就开始发脾气,还动手打了冬梅。”
芋圆点了点头,化作一道银光飞出窗外。
童天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哦,我知道了。师傅一定是在担心阿怜将来二嫁不容易嫁掉,何况这第一次嫁人还是嫁给一个妖怪。”奎河自作聪明。
一个个爬着争相离开。
吴管事冲着芋圆道:“乖乖把你的内丹交出来,我不仅可以让你少些皮肉之苦,还可以饶你一命。”
童天佑缓缓睁开眼,望着梁上那道黑影,道:“满意么?”
“奎河怎么还不来?”阿怜焦虑地来回转悠,时不时望着西面。
芋圆去找奎河,又只留阿怜一个人在屋里。童天佑说了要回来陪她,但直到过了晚膳仍不见踪影。她也乐得自在。
李媒婆又将那位管事的模样说了,是个年纪约莫在五十岁的老头子,右眼到额头的位置有块红色的胎记,蓄着山羊胡子,特别好认。
阿怜虽然心有不甘愿,但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她深深地看了童天佑一眼,嘴角微勾,转身离开。
阿怜连忙在心底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走了没几步,回头赶紧拉住玄遥的衣袖。
她立即跳下床,跪在地上磕起头,道:“老爷,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
阿怜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转悠。
吴管事立在潭水前,对着潭水口中念念有辞,忽然那道白练连着眼前的潭水一分为二,出现一条小径,直通往瀑布后幽黑的洞中。
童天佑吐了一口血,道:“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有种你也把我也一起吞了。”
奎河道:“师傅,我方才去了黄泉路,一路都没有见着阿怜。本想着去忘川河渡口,可是转念想着她应该还没有那么快到那,所以就赶紧回来禀报。”
阿怜思忖这名字很普通。
阿怜点了点头,莫名有些紧张,这眼见着天就快黑了,前途还一切未知。
阿怜的耳根一阵发热,羞赧地低下头。她当初是怎么想起来提议来这里做诱饵?
“听说,你娶过几个夫人,那你对以前的夫人也是这样好么?”阿怜忍不住问道。
芋圆只好张开嘴,一颗泛着金光的红火内丹从他的口中升了出来。
“很久之前就已经死了……”说到“死”字,他晶亮的双眸顿时黯了下去,眉宇之间的忧伤浓得化不开。
玄遥瞧着阿怜那副快要流口水的模样,淡淡地道:“不是人,是妖。”
“捧好了!快走!”他拉着她的手,迅速往来时的路快跑。
“千年的蜘蛛……”阿怜一想着那个娇艳的白发少女忽然变成一只长了千年的庞大蜘蛛,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哎哟,你们动物界实在是太可怕了,修行不好就成了妖。”
二鬼差互看了一眼,这何止是有的要忙?他们两短时间内都别再想有休假,简直是哔了狗啊。二鬼差连忙向玄遥叩跪,道:“请恕属下有要事先办,先行离开。”
“你先回房用膳。有什么需要同春兰夏竹她们说。”他对阿怜说完便匆匆随吴管事离开。
她缓缓闭上双眼。
湖的那一边,应该就是浮凉山主山脉延伸出去的支脉。
“这话说来有点长。你可撑住?若是撑住,我便叫我东家出来,你有何冤屈尽管同他说,他定能帮你。”
阿怜的心口又扑通扑通跳了起来,暗揪着大腿在心里叫唤:这男人要不是个妖该多好呀!绝世美颜,温柔体贴,简直是三生三世休来的福气,才能得已嫁给这样一个好男人啊。想想玄遥是怎么对她的?每天那都是她伺候着他起床用膳。没有对比不知道呀!眼前这人虽然是妖,那也是个世间少有的极品之妖啊。想起昨晚他那么善待她,她简直不相信他是只吃人的妖啊,明明这么无害。
阿怜呆呆地点了点头。
“说我笨蛋,你又好到哪去?不也被抓进来了。”芋圆白了她一眼。
马儿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停滞不肯再往前,发出一阵嘶鸣,抬起前蹄,开始发狂。
“阿莲?”
阿怜心下一慌,完了!她一下子没忍住,该不会是引起他的怀疑了吧。
“那咱们刚好借这个机会呀,跟着新娘的花轿一起混进童府,然后把那两个妖怪给收了。不过,这得找个靠谱又机灵的姑娘啊,不然送过去那可是赔命啊。”阿怜的话音方落,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她。
“唉,我想离开这里。”
“你敢!你要是敢在玄遥面前乱说话,我就叫人扒了你的皮。”一听芋圆要去玄遥面前告状,阿怜一张小脸急得通红。
“我吴鼠虽然是只被人瞧不起的老鼠精,但好歹也行走江湖这么些年,说话算话。”吴管事拍着胸脯保证。
阿怜道:“你不吃么?”
阿怜见势,立即用力推开童天佑,张开双臂护在李良秀的魂魄前,道:“不准你再伤害良秀姑娘!”
“你不觉得主人对新夫人很特别么?”
玄遥叹了口气,伸手撕了衣摆,迅速将那头骨包好,又塞给了阿怜,“以防万一,塞你衣服里。”
阿怜道:“是睢阳县祁口镇马头村周老六家的女儿。这两只妖精在广陵害够了人,现在又要跑去睢阳县害人了。”
“童天佑要不是只妖,像他这样的人间男子不存在,你们女人还是醒醒吧。我看多了人间的薄情寡义。”芋圆冷不防泼了盆冷水。
吴管事挑眉问道:“芋圆?那是谁?”
她低垂着头,紧握着拳头,道:“老爷,对不起,我还没有准备好……”
阿怜死命地揉着他狐狸脸上的毛。
阿怜赌气的丢下他往前走,回过神时,赫然发现自己身在广陵城的郊外,似乎离着三天前发现骸骨的地方不远。
阿怜撇了撇嘴,道:“昨晚,他很规矩,并承诺只要我不愿意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我和他也就吃了个饭,然后睡觉,我睡床头,他睡床尾。”
阿怜翻了个白眼,道:“你是我见过最菜鸟最废柴的九尾狐,以后少在我面前吹嘘你们九尾狐族了。丢人!”
“你跟我定过生死契约,哪都不许去,只准待在半莲池给我好好烧饭。”
玄遥在躲避攻击之时,恰巧衣衫沾住了网上的粘液,一时间被束缚住。
他忽然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她。
童天佑慢慢地走过去,拉住地她的手,柔声道:“幽若,你冷静一点。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的,我都会陪着你。”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玄遥冷哼一声,再一次举起长剑直刺向夜幽若。
今夜,童天佑的一举一动,阿怜都记着。原来每天晚上她不知不觉睡沉了,童天佑都是这般,令她不解。不过,经过今晚,她可以确定,童天佑并不想伤害她。
阿怜点了点头,然后抚摸了手镯三下,这是她跟李良秀之间的约定。
“没什么。先回去再说。”玄遥抿紧了嘴唇,深深蹙起眉心。
芋圆道:“听到了。你举着东海夜明珠,他们以为是鬼火,说你是女鬼,说我是狐妖,然后那四个轿夫丢下花轿跑了。别周桂兰没被妖怪吃了,反倒先被你这颗东海夜明珠吓死了。”
阿怜坚定地道:“我不会走的,找不到芋圆我是不会走的。童天佑,你说实话,芋圆是不是被你‘母亲’抓走的?或者我不该称呼她为你‘母亲’,该称她蜘蛛老妖精。”
幽若用力地扣住他的双手,怒道:“我看你就是看上这个贱人了!待会我就在你面前将她生吞活剥了!”
童天佑盯着芋圆乌黑晶亮的眼睛看了又看,道:“养好了的确能通人性。好好看着它吧。虽说我们这里僻静,但是偶尔也会有猎人打猎路过。”
不知不觉,她提着灯笼又走到了竹林,竹林的尽头就是后院。
午后最烈的阳光直照在那头骨之上,“滋滋”地冒出轻烟。玄遥见势当即将阿怜抱在身前,将那头骨护在两人之间。
他睁开眼眸,盯着最右侧的一间厢房,正要走进去,忽地从虚掩的窗户中跳出来一个雪白的身影直扑向他。
阿怜嘴角抽搐,道:“都遇上劫匪了,还抬什么轿子?当然是走到十里亭啊。难不成你还有瞬移符?”
“不,阿怜姑娘,自那晚圣仙将莲花打入我的体内,如今我可以寄托在任意物品之上,并不只是我的头骨内。”李良秀说着便化作一缕轻烟飘向阿怜的手腕上,“阿怜姑娘,我现在待在你的手镯上。”
童天佑用力地挡开她的手,冷冷地笑了起来:“你以为我在乎你是美还是丑么?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是一只丑陋的黑蜘蛛。你最丑的模样,我都见过,你又何须费劲心思的要变美?”
很快,所有一切都消失了,整个水底回到先前的黑暗一片。
芋圆抬起爪子狠狠给了阿怜一巴掌,阿怜一下子被打懵了,当下便清醒过来,“芋圆?!你去哪了?哎?我怎么在这里?谁给我换的衣服?雾草!老娘莫不是被非礼了……”
然而,李良秀并没有从镯子里出来。
玄遥道:“至少能确认童天佑和他那位昼伏夜出的年迈老母有问题。”
阿怜微微皱眉,望着面前那杯酒,想起玄遥的交待,不可以喝合卺酒,手心不由的开始冒汗。方才童天佑解释拜堂是种讽刺,这是在感慨,为自己害死了那么人而感到内疚么?
“是喜欢上我了么?想知道我是什么么?好!在离开之前满足你的愿望!”童天佑拉紧了缰绳,令马直接穿过兰花花田。
两人向着前方走了许久,玄遥终于停下。
刚爬上回廊,身后隐隐传来童母嘱咐婢女的声音:“身子有点单薄,让膳房给她调一下食谱。”
阿怜看着自己的肚子,反对:“可人家还没有嫁人呢。”
童天佑的母亲?
白颜轩嘴角抽搐,他们九尾狐好歹是上古神兽,怎么在这货口中左一个狐狸右一个狐狸的叫着,像是专门打家劫舍偷鸡摸狗的奸佞小人?就算他是那个天界赫赫有名的紫微大帝,也不带这样肆意羞辱他们青丘九尾狐族。
她伸手替他擦去嘴角的血丝,尖长指甲划过他绝美的面庞,道:“天佑,要不了多久,我可以一直陪着你。我抓到一只九尾狐呢。这一次一定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你不用再去娶别人,不必再为难了。你相信我!”
童天佑先是一怔,很快便又淡淡笑了开来。
李媒婆深吸了口气,站起身,凭借着夜明珠散发出的温润光茫,她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小丫头的相貎。面容清雅丽质,两弯烟眉之下嵌着一双乌黑晶亮的杏眸,灵动而有神。头上梳着一对双螺髻,令她整个人看起来活力十足又不失妩媚。身袭的衣裙,衣料上好,做工精致,通常只有富贵人家才能买得起这样的衣裳。还有,她手中握着的……那是传说中的夜明珠吧。她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了从未见过这等宝物,只听过城里某富户人家有一个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晚上可以用来当灯照。这姑娘手中的夜明珠,足足有碗口那么大。
幽夜没有应声,紧紧地抱着他,贪婪地汲取他身上散发的幽香。
“天佑——”夜若幽立即恢复人形,紧紧抱住童天佑,哭喊着:“天佑!天佑!”
阿怜身体向后倾了倾,下颌终于离了他指尖的范围,见他依旧没有反应,她又忍不住整个身体往后挪了一下。可正是这小小的动作,惊醒了童天佑。
毒液所到之处,地上的花草树木在瞬间枯焦,地面的泥土也变得墨黑,如被大火灼烧之后。
李媒婆大吃一惊,道:“姑娘,你怎的都知道?凭姑娘的模样身段,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怎的……怎的这么想不开呢?这是为何非得给人做妾呢?”
阿怜挡在童天佑的面前,生怕童天佑妖性大发,伤害李良秀。
“你们回来呀!你们走了我们怎么办呀?”黑暗中,李媒婆急得发疯。
阿怜沉默了,隔了好一会儿转过身去,对着那把精致的大铜锁看了又看,然后从头上拔上珠钗,插入锁孔里,开始捣弄起来。
李良秀的魂魄终于再次浮现在众人面前。
阿怜望着童天佑,有些犹豫。最终她咬紧了牙根,瞪着幽若道:“我会回来的。若是你敢伤了芋圆,我就是死,也会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还有这个软兜长鱼,也不错,尝尝。”他又夹了鳝丝到她的碗里。
穿过一潭碧水到达瀑布之后,进入山洞,吴管事点燃了火折子,照亮了前路。
芋圆冲他吐了一口吐沫,道:“我呸!你当老子跟你一样傻叉么?免我一死?老子把内丹吐给你这只老鼠精,还能活么?”妈的!要他吐内丹,还不如直接跟他说让他自毁原神,魂飞魄散来得更快一些。
阿怜道:“你的意思,这极有可能是个果树妖咯?而且还是有可能能结一百种果子的树?”
两边的树也渐渐多了起来,密密的沿着小径一直伸向前方的山路之中,看不见尽头。
他抬起手掌,手中金光随即化作万千光箭直向那道雪白身影射去。当看清那是芋圆之后,他当即移形换位到了跟前,将那些射出的光箭稳稳地抓在手心。
芋圆忽地从阿怜的身上跳下,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阿怜本想叫唤它去哪,想想收了声,心念:许是他不想被妖精发现,他不是只普通的狐狸,先行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阿怜抚额:“哎哟我去!那你在荒郊野岭叫住我干嘛?你啥都不知道这让人怎么给你伸冤呐?”
可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她的相貎又开始发生变化。皮肤渐渐开始发黄发黑,脸上也多了许多皱纹,宛如一个中年妇人的模样。她变得特别畏光,白日里出现,总是令她疲惫不堪,越发得苍老。她又回到了之前那个极度在意容貎的幽若,索性遮着脸,躲着不肯见他。
阿怜无法动弹,也无法开口。
阿怜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玄遥,年纪约莫三十岁出头,长得一表人才,姓童,做香料营生,这跟何大娘说的那个童女婿可是一模一样啊。这个姓童的显然有问题。
“那也要九尾狐族能找到他,我会让他在天地间消失得什么都不剩,就像是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上。”幽若咧开嘴恣意地笑着。
“良秀姑娘?”童天佑望着阿怜身后跌落在地的李良秀,熟悉的面容令他下意识深蹙起眉头,往事如烟云,早已消逝无迹可寻,却忽然在一瞬间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他喉咙微动,轻轻念了一声:“是秀秀么?”
“是奴婢伺候的不好么?”
回到房中,阿怜来回走动,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满脑子想着要如何救芋圆。如今芋圆被他们抓了,她又联系不上奎河,该怎么办?她绞着手,不停地在心里念着:芋圆,你一定不可以有事!一定不可以有事!
阿怜的话音刚落,周桂花委屈难过的泪水便又落了下来。
阿怜又问:“周老六,你可知道,那花轿抬着你女儿往哪个方向走了?”
“死无藏身之地,又如何?我说了,我早已活夠了。”
“难道你看不见么?那么一大团呀。”阿怜反倒奇怪地看向玄遥。
阿怜沿着小径一步一步向宝瓶门步去,忽然竹林后传来动静,是小花园的方向。她便提着灯笼,又转往小花园的方向。
奎河走近,小妖们吓得直哆嗦。
阿怜爬起身扑向他,用力全身的力气将它撞下了石台,只听扑通一声巨响,它轰地坠入水底。
他冷冷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却指责我滥杀无辜。你可曾想过你们凡人哪一天不是在滥杀无辜?你杀过的每一只鸡鸭鹅,每一条鱼虾,你摘过的吃过的每一颗果子蔬菜,难道只因为它们不会像你们凡人一样会说话,就活该死么?”
童天佑将阿怜护在身后,双手张开,似是在召唤着什么,几乎是一瞬间,他的双臂突然生出蔓藤直向幽若飞去。不停生长的蔓藤缠上了幽若的双手、双脚,还有一根将紧紧缠住了她的腰身。
阿怜道:“你不说没关系。不管芋圆被抓是否与你有关,我劝你最好叫人把芋圆放了。你若敢动芋圆一根汗毛,必遭天谴,死无葬身之地。他,你惹不起。”
阿怜摸着芋圆光滑油亮的皮毛,陷入沉思。还有一个多月,玄遥才能出关,整整三个月,她怎么觉得就像是过了三年那么漫长,从未有过这么浓的思念……
手中的镯子跳动了起来,阿怜轻轻地抚摸着,小声道:“良秀,你想说什么?”
她之所以一直沉睡不醒,是昨夜童天佑一直在散发着迷魂的香气,想要洗去她昨夜的记忆,但他并不知道她服了凝神净心丸,而她也没想到他的香气这般厉害,虽不能洗去记,却能将她催眠得昏睡不醒。
阿怜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姐。你不需要知道的别问,想要保命的就乖乖的听我吩咐。你只要负责将我送到童老爷的手中就行了。如果你愿意,这袋银子就是你的。”
忽然,她看到旁边的同样被困在笼子里芋圆。隔着一道栏杆,她激动地叫了起来:“芋圆!芋圆!”
她生气地跑走了。
童天佑的身影一消失,芋圆便悄悄地对她道:“去流霜亭。那里方便说话。”
原本指望花轿跟着抬进山,这花轿没了,轿夫也只剩了一个。
他的身体忽然之间变得好了起来,枝叶生长得极为茂盛,花朵开得特别艳丽。
阿怜和芋圆看着那人从平台上慢慢走下来,一身灰色长衫,阴险狡诈的面相,竟是吴管事。
她全身漆黑发亮,只有后背心那如同沙漏一样的印记鲜红如血。在阳光下,她黑色的身体泛着刺目的光芒,是只十分漂亮的蜘蛛。
他本来就是一朵花啊。
临行前,吴管事深深地看了阿怜一眼,一双阴鸷的眼睛在夜色中让人毛骨悚然。
玄遥的嘴角轻勾,继续嘲讽:“你不是很牛气的,直往前冲么?走啊!继续往前走啊!”
石麻子二话没说,拔腿就跑,只用了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便将一个瘦小的乞丐带到了阿怜的面前。那个小乞丐将李媒婆和周老六的住址都说了出来。
“你继续说。”
穿过这片山谷,很快进入一片幽深茂密的树林。不知是因为夜深,还是怎的,林中的雾气有些浓重。马儿前行了一段距离,雾气越来越重,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也就是说,你只看见那两只血红的眼睛,啥也没看见你就死了?”阿怜伸出食指和中指比划李良秀的眼睛,然后又指着自己的眼睛,“你连你相公你婆婆究竟是何方妖孽,怎么害死你的,你都不知道?”
简直是意料之外。
凭着她当年做乞丐丰富经验,一眼就看穿这石麻子的心思,“你倒底干还是不干?你若是不干,我便找别人去做这单生意。”
夜幽若扶着他道:“天佑,你起来,不用向他求情。这天下之间有谁不是为了活着而残害异类?难道那些凡人不是为了活着而食猪牛羊么?我们只是为了活着究竟有何错?这天地间的规则都是他们天界说了算,他们说我们该死,我们就该死。反正这一生我活了千年,也活够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奎河笑着道:“还是让芋圆陪你去吧,他比较机灵,遇见什么事,你们两人都可以随机应便。我稍后骑马追你们,要不了多久就能追上你们。”
“你别激动!”阿怜眉心深蹙,脑子里构想着那洞里的模样。
夜幽若一阵心慌,下意识向后退了退。她之前嘲讽那个小贱人胡说八道,不想失踪了近千年的紫微大帝,原来一直守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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