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听到他的声音,她却是一抖,然后一点一点依进他的颈项,她喘着气,许久方才开口,但她的声音已经没有方才痛极时的轻软,变成了全然的清冷恭敬,让他一瞬间产生很不真实的感觉,好象刚才不过是一个幻境而已。
“何度,你知道什么是以弱示强吗?”
罗迦清楚的看见她的面色陡然苍白,她身上散开的浮动暗香,点点染在他的口鼻之间,一丝丝,一缕缕动摇着他的心魄。
“太傅说的固然不错,但是她目不能视,已是半个废人。且,朕看她的心性,并不足虑。”
不对……似乎有什么不对……
直到她走远,坐在交椅上的苏轻涪才缓缓的喘过这口气,淡淡安抚自己似的笑着。
秋风萧瑟地吹过,梧桐叶哗然作响,夜熔突然觉得阵阵的烦躁,索性不乘辇,挥退了随侍的宫人,只由何度搀扶着,走在通往宁夜宫的御道上。
“啊,去哪?”
淡月如勾,长阶外敲起悠悠的梆子,太极殿书房依旧是华灯高掌。
“母后怕是也乏了,儿臣就先告退了。”
“是。”
“说慢一点,何度,我记不住。”
她的面上被蒙上莹黄,幽幽如月,映出了幽艳的靡丽,她的手还已经交绕上了他的颈项,柔软微凉的掌轻轻贴和着他颈上的肌肤。
她单薄的肩头忍痛颤抖着,他将她揽入怀中起她,放在了湘妃榻上,他很想看清她现在的神情,可是她侧躺在那里,已将面容埋在受伤的手臂之间,他只能看见乌黑的发和白皙的颈。
灯影幢幢,透过已然蒙了灰尘的蝉翼纱窗,落在他的脚下。
“陛下如果您执意要彻底铲除夜氏,那么您身边夜氏最高身份的女子……也不得不除,否则,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倚在臂中的人微微颤抖,捂着手肘,似是疼极了,出不了声,只是喘着。
她的身体极轻的,但是旒芙宫离着宁夜宫隔着几重的宫阁,路称得上远。他的手抱得久了,渐渐有些酸软,可他却盼着这路永远不要走完,可以长久一些,再长久一些。
君王的声音清冷无波,可是跟随御架多年的何浅,很快揣摩出了他的心思,摆手挥退了就要跟上的群群宫人,独自随着那明黄的身影而去。
“不过是个脾气暴躁的瞎子罢了。”
事隔多年,她再一次见到这个夜氏仅存的骨血,美丽得让她暗自吃惊的容貌,一身和新婚喜气格格不入的黑衣……那眉那眼虽并不相象,但是那神韵气质,依旧好似一把利刃,生生的划进了她的心口。
猛地打断他的话,罗迦的音色却是越发放缓,依旧温润的一笑,嘴角在昏暗的灯光里隐约露出一丝笑纹,但是那面色已然是惨白。
似乎冰得几乎凝结起来的声音陡然在空寂的殿内响起,何度一惊,转头望去,身着明黄的纹龙衣袍的罗迦真站在门前,正用刀剑一般锐利的视线打量着他。
听到何度‘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夜熔这才抬起了头,可是那眼依旧是低低的垂着,纤长的睫毛扫出细碎阴影。

今夜,他又像往日一般,m•hetushu•com•com默默地走了过去。
殿阁之内,光影斑驳纵横交错在女子的身上,好似薄薄一层灰雾,笼了她进去,看不清颜色。远远地,只见她的身影袅娜纤柔,身上永远穿着的黑色的衣群,衣摆很长,迤逦在地,腰上系着金色宫绦反倒显得那般耀眼,那垂下的流苏随着她摸索却轻盈的步伐一晃一晃的,为平日里冷凝的她凭添了一抹娇俏。

好似没有听到宫人的禀报,穿风绕梁之中,苏轻涪几欲握断了手中的玉牒。
窗外夜色如墨。
她说话的尾音有着不自觉的软软呢哝,平时冷丽的面上有着奇异的柔和,而且并没有自称‘本宫’而是说了‘我’,这样可能连她也不自觉的亲密,让他的心下意识的燃起了一团仿佛能使人爆裂的火焰。
傅太傅素来知道谢流岚一向是君王的一块心病,所以不敢再说其他,暗察罗迦的神色,斟酌词句:
“救?他们欺本宫双目失明,从不把本宫当作夜氏的族长。这些年做下了多少事,可曾有一件把本宫放在眼里?”她晦暗不明的微笑起来,珊瑚色嘴唇勾出一个奇妙的毫无温度的弧度:“他们死了,才是对本宫最大的拯救,只有他们死了,夜氏才会真正的臣服在本宫的脚下。你说本宫借刀杀人也罢,铁石心肠也好,他们,你就不要管了。”
她的神态恭敬,语气平淡。
许久,何冬终是忍不住,看了一下四处无人,方才低声开口:
何浅口中的她,那个夜氏的女人,暴躁,善妒,毫无容人之量,并且并不是清白之身,这样的女子,和他心目中的她,完全无法符合。
“还好。”
窗外,细雨已停,天色却不见晴,正如在她的年华不再的面上的阴云一般,幽幽黯然。
道:“太傅所说不无道理,但是朕认为必须先把主干砍掉,其余的枝叶再一点点收拾好了。”
“老臣明白陛下的心意,陛下欲一举铲除牵制夜氏的势力,但毕竟还是有些冒险。在北狄边境有夜氏夜风名统帅的十万铁骑,北狄也是向来为我朝心腹之患,所以,断不可因此轻率。皇上虽已登基数载,但若急于铲除夜氏,老臣怕引起朝局不稳,到时北狄边关也恐有变数。”
她闻言微愣,龙凤珠翠冠垂下的珠珞遮盖的面容,反而浅浅的牵起了殷红的唇,浮出的,竟是微不可觉的郁悒与苦涩。
听着太傅长叹一声后,有些蹒跚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的心里也不知怎的突然烦躁起来。
罗迦不动声色的慢慢地道:“那依太傅之见,当如何?”
“罗迦……是你吗……”
“夜氏现在的势力是三足鼎立,财力在灵州,军力在紧邻北狄的青州,还有镜安的夜松都。”罗迦看他一眼,眉毛一挑漠然的笑了起来,虽然优雅从容,却遮不住眉眼间一丝的志在必得:
“哎呀,娘娘当心,那是花架!”
“没有,皇兄。”
可是不等她开口怒斥,夜熔已经起了身,用着淡然的听不出任何波动的语气开口:
“奴才愚顿,请娘娘示下。”www.hetushu•com.com
夜熔只听见近若咫尺的呼吸声渐渐的变得沉重,陡然她的身姿便腾了空,然后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他的臂间,向外移动着,她一惊,便轻唤了出来。
宫人见她走来,远远的都匍匐在了地上。
罗迦缓缓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抖,然后那一截从明黄色袖里伸出来象是白玉一般的拿着奏折的手,在透雕卷云纹的灯罩中沉淀出的光芒中一颤,默然半晌复又一声长叹:
“本宫是个瞎子,这对本宫是一种不幸,但是未尝不是一种幸运。但是,夜氏继承人无法视物的这个事实,只能让他们放下一部分的戒心。所以,本宫必须暴躁,必须浮夸,这样,只是为了能活下去而已……要知道黎国君皇高贵的手已经伸向了夜氏,那上面即将沾满夜氏的血。不能显得聪慧,也不能过分的愚顿,本宫只有让他们看到一个脾气暴躁的不良于行的失明之人,这样,本宫才能活下去。”
静寿宫中,打发走了哭诉得几乎喘不上气得吴贤妃,苏轻涪立于窗畔。
此时他清楚的感知到,刚刚有什么错过了,无法亦是无能为力抓住。
罗迦一愣,随即想到,一向老成稳重的傅太傅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才深夜求见,转身重新在御座上落座,对宫人道:
天边慢慢现出了一抹霞光,斜浸在梧桐瘦影疏横的枝叶之上,泛着蒙蒙的光,然后日终是落入西山。
“这是刚刚呈到的,灵州侯夜克索贪赃枉法的证据。”
罗迦一惊,顾不得什么君王之仪,快步冲了上前俯下身子,抱住了已经痛得发抖的她。
“娘娘,左五步是屏风,右二十步是妆台,再往左十步是……”
他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她从灵州刚刚回到镜安,便经历了丧父之痛,可她依旧对他是保持着这样平静,那平静得好似面具一般的神情,掩饰住了她心里的所有的情绪。
“也对,哀家最近的身体是不大好,这是贤妃呈上的玉牒,于情于理都应该交给你的。但是你的眼睛不好,又毕竟新近入宫,凡事都不太熟悉,这样,哀家一会儿派个人在你身边,帮你打点一切,哀家也好放心一些,你看可好?”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听说母后最近身体不好,所以连大婚都缺了席,以后……这后宫的事情就请您交给儿臣处理,您也就可以安心的颐养天年。”
许久,下意识地就步出了乾涁宫。
罗迦原本的凝结的在眼中的冰已经融化,他急急掀起了她的衣袖,那手肘处已然是一大片的乌青,他顿时着了慌,竟比自己受了伤还要痛楚,那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透过他的心脉传开,竟是彻骨。
他抱着她慢慢的走着,谁都不再曾开口,好似都在享受这难得的幽静。
他心中的她……
魔障……
他往旒芙宫走去,那座荒废依旧的宫院中有一株很老的芙蓉树,整个皇宫,只有那里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娘娘!”
只一瞬间,脑海中似乎突然闪现了一副熟悉又陌生的画面,仿佛是在他不知的情况下,烙在了骨血www•hetushu.com.com里一般的模糊镜像,一闪即逝。
傅太傅将腰弯的更低,语气却是越加的强硬。
不知为何,每次他来到那树下,抚摸上粗糙的树干,心里都会有一种宁静的感觉。
何度站在远处,含笑说着,神情中竟有着几许的纵容的温柔。
“太后!”
听到她的话,夜熔止住了身形,回眸,毫无焦距的眸却闪烁着莹莹的光,殷红唇间挑起一丝笑意,妖媚得仿佛彼岸之花,带着血雾沉沉向她压了过来。
宫人搀扶下的女子,夜熔从容的来到她的面前。
只听她冷冷一哼,玄色衣袖一挥,便把宫人新呈上的茶盏拂到了地上,瓷器破裂的声音伴着茶水洒了一桌,沿着桌面稀呖呖的流了下来,空气中顿时飘着一股清茶的香气。
旒芙宫中长年封闭,呼吸间可以感觉衾那遍布的厚厚灰尘,空气中也已浸满了一种腐朽的味道。
“皇上,傅太傅求见。”
何度扬声提醒时,已然是晚了,那花架随着她的人,一起跌在地上,实木撞击地面的巨大声音,还有她的痛呼声已经绞在了一处。
可是此时此刻,他再次看见这样的神情,却只有想打破一切的冲动。
“你在这里做什么?”
可他仍旧觉得如水碧横波一般的眼神好似水雾一般拂向他,层层水波笼罩而来,她那一点最婉转的心事便酝酿在那愁眉半颦、薄唇微挑的迷蒙之中。
蓦然,又是一阵风拂过,他迷住了眼睛。
景非焰接过奏折一览,冷笑道:“小小的一个灵州侯也敢如此的贪赃枉法,按黎国律法早该凌迟处死,何至于今日如此嚣张,倒大半是托了他谢流岚的余威了。”
那边的夜熔闻声也是一惊,脚下的步伐就乱了,便出了状况。
站在夜熔身旁的何度,刚刚上前接过宫人奉上的玉牒。
“娘娘,您为什么不想办法救救他们?”
一声罗迦,满含着浓浓依赖还有好似历经生死离别的痛楚音色,唤得他肝胆欲裂,这样的呼唤即使在他们最最亲密的时刻,也不曾有过。
“娘娘,您这是何苦,贤妃也就算了,但是她是太后,您……这样,未免太过浮躁了。”
“夜熔,无论如何,不论当年有过什么,现在他已经是你的君,也是你的夫,你的天,女人再怎样好强争胜,最终还是要依附男人。你要知道深宫寂寂,不管怎样,你的依靠始终是他。他喜欢的是温顺婉约的女子,所以,你若凡事不要太过,惹怒了他……要知道,没有了他,你,就什么也不是。”
“莫要怪他,皇兄知道这是我……臣妾娘亲的故居,臣妾就想来看看,臣妾就是这个样子,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都不要他随侍在侧,喜欢亲自熟悉一下环境。”
罗迦的心狠狠的抽搐了一下子,语气也不禁温柔了起来,如此的温柔是他不曾对任何嫔妃有过的,温柔得连他自己都有些侧目。
起身再度踱步到窗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太傅,朕乏了,你下去吧。”
“太后,皇后娘娘来给您请安来了。”
许久,她略一抬眸,阴沉的天光落在眼底,慢慢地凝结成冰和-图-书,覆盖住仿佛这重重宫阁一般的空漠与阴冷。
“有没有怎么样?!”
“哪也不去。”
步入殿中的罗迦,可以清楚的看见夜熔站在翡金屏风前,玄色的丝绸似被昏黄的光晕中镀染上了流动的璀璨光彩,青葱般的指在空气中探索着,脚下一步一步谨慎的前行。
“让她进来。”
“连你也这么觉得……”
“何度,为何不在皇后身旁随侍?”
可是,夜熔已经自顾自的扶着何度起了身,端庄优雅的坐在了一旁。
蓦然,叮当声声,玉牒坠地,那流光溢彩的圆润,落在乌砖地上,却也没有丝毫的损毁,依旧泛出润色翦翦。
“皇上,今夜您……”
应该是什么样子……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道娉婷的身影,看着那即使是被最顶级的纱丝罩衫包裹,如同水里芙蕖一般清丽的容颜依然不见开怀,他的心隐隐的痛着,无法抑制的唤道:
罗迦抱住她,在何度何浅惊讶的注视中大步迈出了旒芙宫,步履间他借着月色星光,凝望着怀中的她。
这样的话,噎得苏轻涪的心中一堵,凤眼中已微含怒意,手掌紧了又松,微微的刺痛让她仍是力持着平静,淡淡的开口。
“皇上,要奴才通报……”
这样的他失常的不像是自己,努力摆脱这种莫名的心绪,他抬首,朝着何度森然开口:
被朱色胸前纹绣的仙鹤官袍包裹的白发苍然的傅太傅,有些匆匆的行了叩拜之礼,便将奏折呈给御座上端坐的罗迦:
宫人的一声惊呼,唤回了她的心神,重新深吸了一口气,接过宫人拾起的玉牒,她缓缓的开口道:
何浅跪在地上,向坐在御案之后一身明黄龙袍的罗迦,禀告着新后的行径。
何浅看着他凝重的神色,刚要试探着开口,却见君王修长白皙的手掌一摆,带起那宽大的衣袖在空气中划过一个优雅的弧度,然后,被金丝锦缎包裹的身躯已经走向了旒芙宫的殿门。
女人本就应是丝萝,纵然是富贵荣华集于一身,却也终需寻了那附身的木,哪怕是再刚再强,遇到了自己的夫君,也终是化为绕指柔。反则,就好似离了天空的大地,再不会有什么用处。
苏轻涪皱紧了描画的优美的眉,看着面若冰霜毫无笑容的女子,心里的气火直直的升腾了起来,可玉颜之上依旧保持着纹丝不惊,嘴唇动了几了几动,方才慢悠悠地道:
细雨后,含着秋意的风萧瑟而过,卷起片片还是鲜绿的落叶,他的心仿佛也给那风拂乱了。
瞬间,苏轻涪的脑海中出现了这个词。
“听说……今天皇后惩戒了贤妃,不知道什么事情要你这么大动肝火。”
飒飒风声中,清冷梧桐发出沙沙的声音,几树惊秋。夜熔放缓了脚步微微敛目昂首,恍惚间怀念起幽州吹面不寒的杨柳风,那仿佛如柔纱般轻拂在身上风……
他偷眼瞧着,罗迦已经起身踱到了洞开的窗旁,天河漆乌,新月如钩,风反而愈加的大了,树影被吹拂得不停摇曳,在他莫测的极为英俊的容颜上映下古怪的影子。
罗迦轻轻的推窗而望,半点昏黄烛火映在暗色之中,他微敛双目,https://m.hetushu•com.com沉沉望去。
“儿臣参见母后。”
俯身轻唤着她的名字,想仔细把她看个究竟,未曾想到她听到他的呼唤猛的抬起头来,刹那两人之间不过毫厘,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他们心中都有一种空洞一般逐渐扩大的哀伤弥漫开来。
罗迦眯着眼睛,负手而立,三分狂傲、七分雍容,只是那不经意间的紧眉昂首之间,刻到骨子里的雍容高华的意态,便流露了出来。
看着她正要离去的婀娜身影,苏轻涪双眉间的纵纹,深得令人胆寒的触目,连着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熔……”
这厢的夜熔,却在听到她的话时,本是白玉无瑕般的脸孔陡然泛着潮|红。
“是朕……很痛吗?”
停步,朝着何度的开口方向侧首,她微微拧眉,似乎是想笑,但是魂魄中的悲凉无奈却不允许,纤细的指带起玄色纹金绣的袖口掩住唇,似笑还哭,一双如水的明媚眸子却似穿过何度,落在了不知名的远方。
“怎么这么惊讶,不喜欢朕这样唤你?”
“太傅!”
现在已是八月,秋意渐浓,这株芙蓉树那红得近乎妖异的绒花自然早已谢了。
他有些疑惑,四周望了望。
殿中极静,几乎连呼吸声也不见,只有那赤金九龙绕足烛台上,偶尔爆响的烛花,细细的噼叭声,在这寂静的宫殿里,却让人听得格外清晰。
“宣。”
傅太傅躬身,七梁冠的金丝冠带滑过空气,留下一条鎏金的痕迹,衬着他雪白的发,更见苍然:“我黎国律法中外戚不得为军职,夜风名虽是皇后的远亲,但毕竟是宗族,所以官职还是好罢的,只是那十几万的军心……还有夜氏在军中根深蒂固的人脉……”
何浅急忙起身跟在他的身后,犹豫着低声问道:
用手尽量放轻力道,揉着。
这样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举止,苏轻涪终是隐忍不住,变了颜色。
从窗外望去,旒芙宫中,不知何时已经点上了几盏昏黄的灯火。
青石铺成的路侧,都是极高大的树,树冠亭亭如盖,风过松涛如涌。那路回旋于树间,星月之光下如浅玉的河流蜿蜒伸展,极为的幽雅逸静。
“是,奴才遵命。”何度的脸,隐在重重枝影叶翳下,朦朦胧胧,连着那略显尖利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奴才只希望娘娘您能幸福。”
冷冷的看着她敛身揖礼,她兀自出神想着自己的心事,也不急着叫平身。
“回宁夜宫,这里满室灰尘,暖玉温香自然也不能在这里享受啊。”
失去了一切依附的她,可以说称得上温顺的倚在他的怀中,似乎只有这样的时刻,他才能肆无忌惮的抱着她,拥有她,而她才不会带起优雅冷傲的面具。
傅太傅叩头,触地有声:“老臣一片忠心为皇上,此女不除,皇上将来必生悔恨之心。为君者当绝人之常情,难道皇上不知,先皇就是被夜氏女子所惑,才落得……”
并不是第一次肌肤相接,可是那丝缎般细腻的触感,软软地在他的掌下,刹那的失神中,他听到了一声很轻很轻地叹息滑过耳畔。
夜熔没有再说话,只是袖子下半掩的手微微用力的握住了何冬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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