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西风出尽帝宫春

“即便是,又能怎么样?”司徒凌回头又看一眼中宫,说道:“秦家除了这个被逐出家门的皇后,哪还有什么亲人?便是叛了大芮投了敌,也不能去掘秦家的祖坟,由他去吧!”
他的母亲却很安静,也不发怒,也不生气,待他笑完了,便摸摸他的头,继续温温柔柔的教他认字。
杜得昌最终只给他带回了秦晚的承影剑,已经断了的承影剑。
她甚至比被他亲手射死的司徒永还要惨。
司徒凌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阶下,出神的望着映在宫纱上的婀娜身影。
“哦!”
男孩儿很调皮,念几个字,便会拉着母亲说话,不时咯咯地笑起来。
又或者,他在想象着,如果他们真能在一起,秦晚也会这样数年如一日的养育着他们的孩子,等待他的到来?
可他却大病了一场,自此再没有当年子牙山上那位大师兄的矫健风姿,当然也再也没有师弟或者师妹闯一堆祸后向他撒娇求助。
何况,身边有个不断找出话来说的人,虽然厌烦,可到底不觉m•hetushu.com.com得那么孤单了。
尸骨无存。
弘睿五年,春天靳大有提着灯笼,引着司徒凌来到未央宫钱,摆手止住了欧诺个人的通禀。
没有挚爱的亲人相伴,却能有个致命的仇人虎视眈眈,或许更能让他活的像一个人,而不只是被供于高处独享香火却也独享孤寂的神祗。
子牙山上曾经的手足情深,后来回忆着,竟像是大梦一场。
靳大有便不说话。
秦晚不爱说话,也不爱点灯,常常把下人都赶走,静静的立于窗边出神。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低低叹道:“当年的秦晚若有素素的一半温婉安静,朕和她,都不至于会走到那一步。”
或许,值得吧?
司徒凌摇头道:“不用了,咱们走吧!”
偶尔有月光投过时,他们便能看清她的身形。
司徒凌曾下密旨,让杜得昌一定要找回秦晚的尸骨。
北漠寒冷,又值冬天,即便隔得日子久些,多费些人力物力,想来还是能找得回来的。
靳大有道:“昭懿和_图_书皇后从小当男孩儿养着,性子难免桀骜不驯些。其实皇上已经留了很多余地,只是昭懿皇后再不肯回头。”
“淳于望不想为晚晚报仇雪恨了吗?为什么离开雍都这么久?”
司徒凌道:“她那里还肯回头?仅素素一事,便足以让她切齿痛恨,何况我们之间还有那么多那么多条人命……”
承影剑是他送给她的,为的是轻便、灵巧,适宜于女子使用。
单薄、瘦削,却挺直如雪地里的青松,偏又有着梅花般鲜妍的风姿,令人移不开眼光。
靳大有见司徒凌看的出神,赔笑道:“皇上,要不,咱进去看看皇后娘娘和大皇子?皇后应该也挺牵挂皇上的,昨儿送东西过来,她问了好几次皇上的病情,听说一夜还是会咳几遍,满脸的愁容。”
他甚至顺着靳大有的话头问:“你有没有听说,那位摄政王曾在醉后扬言,总有一天要攻入北都,屠尽大芮皇族。”
靳大有怔了怔,“这倒没有听说,不过他执政后对大芮的态度的确不友m.hetushu•com•com好。不但不再提和亲的之事,几位将军甚至说他可能会对大芮用兵。”
司徒凌低低的咳着,问向靳大有:“南梁可曾有密信来?”
靳大有突然想起,秦晚被册封为皇后后,两人虽然互不理睬,但是司徒凌也会每晚这样散着步,不知不觉间走到未央宫前,看向那紧闭的门窗。
靳大有道:“有,摄政王淳于望于上月秘密离开雍都城,下落不明。如今的摄政王府,由一位姓秦的男子打理。”他静默片刻,低低道:“这人同样双腿残疾,又有一位姓沈的夫人,应该是秦彻吧?他告病还乡后,不到一年就病逝了。可到底朝中并没有人亲眼看着他病死,也不好开棺验尸,都是秦家下人回的话。”
更或许,他和他们一样,出来都是,身不由己!
而司徒凌每次看到她的时候,的确移不开目光。
她正在灯下,教一个小小的男孩儿认字。
难道,就是因为隔着窗纱,素素的身影更像秦晚?
或许,是吧?
激战之中,成千的尸骨叠在一起www.hetushu.com.com,被上万的骑兵来回践踏,早已经面目模糊,手足难辨,后来还给冻作一处,被野兽雄鹰刨食充饥最终连柔然人或者芮人都分不出了,更别说从其中找出一个人来。
可他终究一手把她推上了不归路。
他负手望着当空皓月,慢慢的皱起了眉。
有时午夜梦回,他会失声唤一声“永师弟” 或一声 “晚晚”。
司徒凌不禁有回头往窗边看了一眼,低声道:“其实她们姑侄长得挺像的,尤其是那身段……”
司徒凌并不放在心上。
靳大有叹道:“她当日先逼皇上立誓不再插手秦家之事,一转头就将素素许给孝烈帝,手段何等决绝?皇上因此买醉,误将她的侄女当做她,也不算的什么大错吧?其实如今这位皇后的性情贞静的很,若不是有孕,其实到也惹不出多大的乱子来。”
她极爱这剑。总会细心的扣上漂亮的剑穗,也算是极少流露出的女儿家心思。但是自从他令人毁去淳于望送她的剑穗后,她的剑柄上一直是光秃秃的,直到最后光秃秃的断作两截www.hetushu.com.com送回他的手边。
他几乎不能相信,是他亲手杀了他那么娇憨的师弟和师妹。
杜得昌为他办事向来尽心。
收回所有的兵权,他的天下终于固若金汤。
司徒凌极少临幸妃嫔,甚至极少留宿中宫,但他常常这样走到未央宫前,隔着窗纱静静的看着素素,久久不肯离去。
再次大败柔然军后,他找到秦晚兵败之处,试图从那些成堆的尸骨中找出她来,却失败了。
“皇上圣明,皇上圣明”靳大有连声应着,又道:“说来这淳于望,奴才当年也见过,还真看不出他有这么大的能耐。看看,这才几年的功夫,居然成了南梁的摄政王了!如今他们的小皇帝才四五岁,能懂什么?李太后收外戚连累,如今已经吃斋念佛不理政事,这南梁的天下,岂不就是他的了?依奴婢看,当日荣王谋反被诛,承平帝年纪轻轻就病死,想来都是和这人有些关系。”这些话本不该是一个太监可以说的,但是长长久久跟在司徒凌身边的,似乎也只有他了。
就为了他身下这个高高在上却冰冷坚硬的宝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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