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蟠龙劫
第四十三章 人间几回真情误

于是,慕北湮纵有万分不满,也没法真的再去揍他一拳。他叹道:“若是打不醒,岂不白白疼了我的手?”
有的伤处磨破,已经渗出了淡红或浅黄的液体。
当日得了靳小函的讯息,原夫人便开始留意搜集郢王曾与乔贵嫔在一起的证据,于是找到了郭氏,果然在这次交锋时派上了用场。景辞联合林贤妃的攻心之计,令乔贵嫔自露马脚,搜出的密函又能与郭氏证词两相印证,更令郢王、乔贵嫔难以撇清。
待林贤妃步入,慕北湮看向景辞,悄问:“这又是你的安排?”
慕北湮忙将事情经过简略说了,笑道:“便是郢王能耐了得,赖掉谋害我父亲和长公主的事,跟乔贵嫔的私情看他怎么解释!便是皇上饶过他,也不会再考虑立他为储了吧?”
他满头大汗,说道:“各位爷,这事不大好,得赶紧告诉原夫人才行。原大小姐的气色很不对,满脸潮|红,眼睛都红的……狱卒说她早上就像在发高烧了,一点东西都没吃。乔大人倒是有传大夫,但听闻前去治病的大夫被她踹出去了……”
乡里间的小小土地庙未必比外面凉快多少,且蚊虫众多。
景辞的脸也泛了白,“她想为小鹿报仇?她该是去找……”
“……”慕北湮再也没想到,景辞居然也能如此直白地不要脸。他噎了半晌,将手里的馒头摔到景辞脚边,瞪他道:“你莫忘了,我和她早就在一处,而且是御赐的亲事,就差拜天地了!这次的好日子虽然错过,到底已经通知过亲友,回头直接领她回府补拜个天地就行,谁还能说我们不是夫妻?”
景辞不欲纠缠此事,淡淡道:“有那精神,我还不如养好身子,多看几天日出。”
“玉罗……”梁帝忙掷下簪子,掩住她伤处,连声唤道,“快传太医,太医……”
长乐公主问:“萧潇,你刚才听到慕北湮说什么了吗?”
慕北湮听左言希言中之意,居然有为姜探说话的意思,也着实恼火。
景辞闲闲道:“编!你继续编!横竖当日因为下.药被阿原打得满地找牙的人不是我,被人未婚夫挂在茅房里一整夜的也不是我。但你记住了,阿原是我妻子,我也不会让我的孩子冠他人之姓!”
左言希也不计较往日他擒自己入京之事,连忙上前搭脉,皱眉道:“是不是被踹伤内腑了?皇上一时气恼,你莫放在心上。”
长乐公主到底不会武艺,再无法追上景辞等人,追到半路便折往谢府,找谢岩商议眼下之事。
他道:“不必谢我。我只是不想谋害则笙的凶手得偿所愿,让则笙冤死异乡。”
他赶上景辞,说道:“无论如何,谢谢你这次肯出手相助,救我阿原。等我和岳母大人重议定好日子,一定请你喝两杯!”
报仇,雪冤,甚至揪出背后的指使者,都可以从姜探那里找到突破。
注意力完全被阿原的事吸引过去后,谁也顾不上林贤妃的事了,当然更顾不上再去探究那两名小宫人的真正死因。
“三个月……”
长乐公主狡黠一笑,“我想着等她回头再催我时,我便说天太热,谢岩中暑了……横竖拖几日观望观望。谁晓得你们这边行动速度,她也等不及,怕错过了好机会,这会儿就去见皇上了!”
还是……
原夫人虽还落泪,呜咽之声却低了,由人将她扶入偏殿治伤。
慕北湮知这几日长乐公主亦在为阿原的事奔忙,今日之事该告诉她一声,略一踌躇便走过来,笑问:“这大热天的,公主跑来跑去的做什么?”
景辞眸光深了深,顾自往前走着,再不肯接话。
原以为是天生的善解人意,如此说来岂不都是步步为营的刻意算计?
原夫人握住梁帝的手,哭得肝肠寸断,说道:“我这一世,从十二三岁的豆蔻年华,到如今年近半百,日日夜夜都在为皇上而活,何曾为自己活过一回!如今连自己仅剩的女儿都被人害了去,我还要活着做什么?”
长乐公主不答,先问道:“听闻乔贵嫔被抓了,三哥也被传进宫来,想来是你俩弄了什么玄虚?”
“夫……夫妻……”慕北湮盯着自己养兄,向来利落的口舌已似有些转不过来,“你……你莫非恋着人家就觉得你们是夫妻?你天天跟那些稀奇古怪的药物作伴,是不是学神农尝百草吃错了药?她是郢王那个心腹谋士养大的吧?她曾***朱二公子没错吧?如今还时常侍奉郢王也没错吧?你说她跟你是夫妻?”
至于瑟瑟的冤仇,与儿子的储位相比,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景辞一直没认梁帝为父,但梁帝显然早就认了这儿子。
阿原握紧缰绳的手指,关节依然青肿。
左言希已替萧潇搭了脉,说道:“亏得你健壮,吃点伤药便无大碍了。上回给你的伤药可还在身边?”
景辞看了一眼身后巍峨的大殿,轻叹:“这落水狗,恐怕没那么好打。郢王苦心经营多年,没那么容易一溃到底。”
这般兢兢业业体贴入微,还能搞得自己众叛亲离,也不晓得该说他太愚蠢,还是那位姜探太聪明。
萧潇受了梁帝几脚,脸色一直不大好,此时站了片刻,伤处疼痛不说,更兼内腑翻滚,一时难受,便忍不住呕吐起来。
左言希噎住,萧潇都忍不住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郭氏忙伏地说道:和图书“当日侍奉乔贵嫔的侍儿,除了卉儿,还有大春儿、小春儿,听闻都已跟随乔贵嫔入宫。皇上何不将她们抓来细细拷问,奴婢所言是虚是实,立刻可见真章!”
但林贤妃亲自出马,却不在二人商议之列。
慕北湮提起手中宝剑,剑柄上拇指大的明珠照出了左言希被打得青肿的左眼。他道:“放手!信不信我打瞎你另一只眼?”
若是改了朱姓认祖归宗,作为当日梁王妃所生的孩子,景辞便是梁帝的嫡长子。有梁帝的宠爱和扶持,这储位恐怕轮不到郢王或博王。可景辞还是顶着景姓,向梁帝行的也一直是君臣之礼,甚至连声父亲都没唤过。
这侍从口齿伶俐,虽受惊不浅,却已极快地将所见之事简洁利落地说得明明白白。
萧潇按着伤处思量片刻,忽跳了起来,叫道:“姜探!只要她尚有一丝理智,去找的都是姜探!她推测杀王则笙的人,是冯廷谔和姜探!”
左言希紧随其身后,低低提醒道:“阿辞,放宽心胸,保重身体要紧!”
梁帝上前一把将她拉开,重重掷于地上,喝道:“是不是诬陷,朕自会查明!来人,去拿大春儿、小春儿!”

慕北湮被他扯住,再也耐不住,返身一拳狠狠打在他脸上,叫道:“我去你妈!阿原满身伤病还怀着三个月的身孕,你他妈还姜探姜探,今儿个我不剥了这条美人蛇的皮,我他妈跟你姓!”
慕北湮摇头,“你向来行事稳重,有才有识,更比我懂得人情世故,怎会不分是非,不知好歹?你只是中了邪,或被下了降头,——那个姜探是你师妹,又神神叨叨的,必定是她下的手……”
萧潇猛地打了个寒噤,一时也忘了伤处不适,掰起手指数起,“七月,六月,五月……”
郢王额上已冒出汗来,急急道:“父皇明鉴,儿臣以性命担保,绝无此事,绝无此事!若儿臣真有这念头,还会留着这贱婢性命,容她在皇上跟前胡说八道?”
梁帝不觉又瞪了乔贵嫔一眼,转头吩咐黎焕:“传朕旨意,既然阿原伤病在身,容她先回府养病,随时听候传唤便了。”
左言希失神,旋即避开他的眼神,向景辞道:“阿辞,我上回给阿原配的药丸,还有些在药柜的最上面一格里,贴着绿色的签子。至于药方,还有你素日所服的那些药的方子,都在下面的屉子里。”
慕北湮闻言便道:“这半年日日伴在她身畔的,可不就是小鹿!只怕她看待小鹿比我还亲近些呢!我这便出宫瞧她去。”
他一把拖起左言希,指着庙中供养的神像,喝道:“当着土地爷的面,你赶紧告诉我,你跟那个什么探已经没关系了!那贱人害过我们父亲,更可能是为了一己私心害死则笙、嫁祸阿原的凶手,就该被天打雷劈!难道你想跟着她被天打雷劈?”
梁帝退后两步,盯着乔贵嫔,眼底已快喷出火来。
慕北湮再也忍不住,扬拳打向景辞的脸,喝道:“你算什么东西?哪来的谜一样的自信?”
慕北湮笑道:“能不死当然最好!我可不想我的金银宝贝、我的绝色美人被别人占了去!”
“我去你妈!中间那句,说阿原什么?几个月身孕?”
景辞、长乐公主一时沉默,慕北湮叹道:“寻常人家也未必能安生。谁晓得什么时候遭受池鱼之殃,祸从天降?”
景辞已皱眉,答道:“不是。”
纵虎容易擒虎难,郢王等未必不知一旦阿原被放出,想再将她送进去着实不易。只是如今他们自顾不暇,哪敢火上浇油,去阻拦咆哮中的梁帝放人?
但她并觉不出手指的疼痛,甚至也觉不出腹部的疼痛。
慕北湮脸都青了,桃花眼眯了又眯,才能若无其事地冷笑道:“嗯,你真要孩子,只要阿原愿意,孩子给你好了!但阿原依然是我的王妃!”
慕北湮再也吞不下馒头。
左言希被他搡得透不过气,喉间滚动了下,方低声道:“也许,我跟她,命中注定会被天打雷劈吧?但她不是坏人,真的不是……”
萧潇道:“手指受伤,算不得严重。可小鹿遇害对她打击很大。我离开时,她脸白得跟鬼似的,连小鹿尸体都不肯让人带出去,精神差得很。”
小鹿死在她怀中,大悲大怒之后,腹部也曾一阵阵地坠痛。
梁帝急急道:“放心,朕绝不叫人害了她。”
景辞低低重复了这两个字,却涩得跟含了满口的黄莲汁般模糊。
左言希正无从作答时,旁边忽传来女子急唤:“端侯哥哥!”
慕北湮向庙里供的土地神像躬身一礼,才松散了衣衫,擦着满额满脸的汗喝了几口水,又到土地庙前四下张望。
更可恶的是,他堂堂大梁皇帝的帽沿,已被亲生儿子染成一江春|水绿如蓝了……
景辞低着眸,苍白的唇微微一颤,居然又弯出一个笑弧,“我原就不信她会移情别恋,如今更不信。她只是怨恨我不肯信她。若我苦求她原谅,她必会原谅。”
左言希轻叹,“若论她的真心……北湮,不是我偏向阿辞,我觉得,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在,阿原真心恋着的,只能是阿辞,正如阿辞心里从来只有阿原一样。”
景辞沉吟,“这都是林贤妃告诉你的?她这是想拉你去跟皇上说明此事?”
和_图_书景辞呼吸一滞,转脸看他笑得眯起的桃花眼,眸心便有种被刺割般的锐意,却很快化作霜雪般的苍凉。
梁帝大惊,忙抱住抢夺时,那簪子已划破脖颈,渗出一长溜的血珠。
正说着时,与侍从一起出宫传旨的太监也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梁帝尚未说话,那厢原夫人忽说道:“你父亲抓我女儿,连随处可见的破耳坠都成了铁证,不名一文的乡野村夫更是公证无私的证人,可以因此一言不合把人打个半死;为何到了乔贵嫔这里,端侯、贺王的话都都成了伪证,你自己的侍婢也成了伪证?却不知换乔大人来执法,会不会先把乔贵嫔打死,再去查实究竟?”
景辞瞅她一眼,说道:“掌握他人生杀大权,生受万人景仰拜伏,何等威风,何等气势!愿意拿性命来换的大有人在,何况额上几条皱纹,头顶几根白发?”
几个人便都抬头看向他。
郭氏道:“皇上明鉴!奴婢虽愚钝,到底跟了皇上多年,岂会看不懂其中关窍?若真的等到乔大小姐被送入宫侍奉皇上的那天,奴婢的下场只怕比卉儿还惨!故而奴婢只作看不出郢王用心,又拖延数日,便借口侄儿重病,赶紧辞行回了老家。前儿再次来到京城,果然听说乔大小姐已是当今最得宠的贵嫔娘娘!”
慕北湮焦急,正待细问时,眼前人影一晃,便见那侍从被景辞提起前襟,喝问:“她人呢?说!”
一不留神连老贺王都卷在其中送了命,更别说如小印子、瑟瑟等小人物了……
他先前虽向景辞说过阿原情形,但景辞抱病在身,他恐添他忧虑,自然不敢多说;如今梁帝下令释放阿原,以阿原身份,立时能得到最好的医药照料,再说起便不妨了。
萧潇道:“小贺王爷说要剥了姜探的皮。”
景辞居然也不嫌弃馒头冷硬,将左言希给他的丸药吞了,又一口一口地吞咽着馒头,待慕北湮一口一个“王妃”地说完,才喝了口水,说道:“若不是她怀孕,她不会成为你的王妃吧?”
梁帝已被新欢旧爱闹得眼冒绿光,怒喝道:“你也够了!”
萧潇取出干粮来分给诸人,笑道:“既然是姜探下的手,倒也好办。这回无论如何把她抓住,让她替你解了降头,可好?”
小坏已在大理寺守了一夜,好容易守得小姐逃脱牢笼,倒是振奋之极,欢快地长鸣一声,紧随于阿原身畔,展翅疾翔。
慕北湮怔了怔,便大笑起来,“怎么会呢?我们两情相悦,她怀不怀孕都会是我王妃!”
慕北湮道:“对!想想我温文尔雅的好兄弟忽然变成了一块行走的臭肉,我很反胃的好不好?不只我嫌弃,你问问你身边的朋友,谁愿意跟苍蝇相中的臭肉为伍?”
她虽不喜郢王,到底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见诸人齐心协力对付他,料他难以脱身,不知会落得怎样的下场,便有嗟叹无奈之意。
景辞睨他,“你这是很开心,若有那么一天,你们会比我晚死?”
他策马欲行,左言希已一把拉过他缰绳,说道:“北湮,你也累了许久,这半夜三更的,一时也寻不出阿原去向,不如一同歇会儿吧!几处府里应该都已得到消息,很快会遣出人手前来帮忙。等天亮大家会合,找人就方便多了!”
阿原已认出这二人是端侯府的人,当即寻来一盆冷水,择了其中一名当头浇下,拎起对方衣襟,喝问:“姜探去哪里了?”
慕北湮一个人干笑几声,终于笑不下去。
但她赶到丁绍浦家时,姜探应已得到梁帝下旨放人的消息,已然失了踪影。
慕北湮纳罕,“那她这会儿进去凑什么热闹?痛打落水狗?”
只要不立郢王为储,他和阿原就不必等着引颈就戮,可以继续过他们富贵悠闲的小日子了;若博王继位,翻起旧账来,有些仇恨便能好好清算清算了……
慕北湮听得他嗓音越发暗沉,空气中隐隐有血腥味浮动,再看了一眼他月光下惨白得近乎透明的容色,踌躇了片刻,懒洋洋道:“罢了,我也渴得厉害,咱们还是先去歇会儿,喝口水再说吧!”
萧潇摇头,“我无父无母,承蒙皇上看顾才得以长大成人,视他如君如父,又怎会放在心上?只是想着帝王之家父子相疑,兄弟阋墙,明争暗斗不绝,忍不住反胃……其实还不如寻常人家粗茶淡饭,却一家和睦,其乐融融。”
慕北湮吸了口气,快步往宫外奔去。
一行人刚踏下台阶,便见林贤妃领着三四名宫人急急往这边走来。
侍从点头,又忙摇头。
景辞瞥他一眼,“我看着是心胸狭窄之人?”
景辞、慕北湮等经由丁家追出城外,沿路打听着阿原行踪,足足追出去三四十里,还是在半夜时追丢了。
慕北湮道:“可林贤妃要的,就是郢王一溃到底!博王虽宽仁,但并不愚蠢,有心拥立他的大臣和亲友一再出事,当真看不出是何人所为?以郢王的毒辣,一旦继位,他们母子岂能保全?便是我们,大概也只有引颈就戮的份儿了!”
四人虽挑了最好的马匹,从傍晚寻至半夜,粒米未进,旁人犹可,景辞气色已越来越不好,但握缰绳的手一直很稳,并无半点退却之意。
乔贵嫔又惊又怒,再也忍耐不住,冲上前揪打郭氏,哭叫道:“老贱婢,我何尝薄https://www.hetushu.com•com待过你,竟敢如此诬陷于我!”
有乔贵嫔的密信,有郭氏的证言,深挖下去,乔贵嫔的大春儿、小春儿和乔府其他侍从,指不定会供出更多证词。加上先前贺王等案又与郢王牵扯不清,此次郢王或乔贵嫔想脱身只怕有点困难。
慕北湮留意原夫人伤处应无大碍,再听梁帝命人去放人,顿时大大松了口气,睨了一眼旁边的郢王和乔贵嫔,悄悄向外使了个眼色,却是命自己的随从跟着宫中使者一起去大理寺接出阿原。
他抿紧薄唇,快步走向陶然居方向,脚下却不由微微地踉跄。
阿原的长发不过草草绾起,衣衫上的隔夜血污已泛了黑,行走之际如一株黑紫的蔓陀罗花,冰冷美貌却煞气流转,宛若从奈何桥边爬回的绝色女鬼,令人又爱又怕,忍不住驻足而望。
他几乎捧腹大笑。
“不是,前一句。”
他也顾不得脸上伤处,快步跟了出去。
景辞淡淡一笑,“也不必我们弄什么玄虚。公主这几个月也办过些蹊跷的案子,是个明白人,该晓得有些人恶事做得委实太多,难免留下些把柄。”
“健康……”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拔过头上一根金簪,刺向自己脖颈。
他这般说着时,终于想起阿原的侍儿已被打死,阿原似乎也受伤不轻。
景辞、萧潇凝视着他,同样沉默着。
景辞嘲讽毕,却又掩住唇极压抑地咳了两声,方握紧缰绳,说道:“走吧!”
于是,景辞的孩子便是皇家子孙,岂有流落在外之理……
慕北湮憋了满肚子的怒气,冷笑道:“嗯,阿原恋着端侯,所以断他双足送他喂狼?端侯恋着阿原,所以玷污她搞大她肚子再甩了她不闻不问?不好意思啊,你们这一出出相爱相杀的好戏码,老子看不懂,也不想懂。老子只要晓得如今的阿原很正常,也很健康,必定愿意跟我快快活活过一辈子,生上十个八个聪明漂亮的小娃儿!”
乔贵嫔入宫之初便乖巧伶俐,一言一行无不合他心意,故而宠爱不已。
萧潇道:“没了。留给原大小姐了。”
他忽看向景辞,贼兮兮地笑,“你虽是那什么……但好歹姓景,一时犯不着他,本来应该不妨。如今这事闹出来,他若能翻身,只怕你死得比我们还快吧?”
左言希面色发白,默默坐到土地庙前,抬眼看一轮弯月幽冷幽冷,许久才道:“可你们方才都说了,妻子是性命,不是可以随便甩开的衣服。”
转角处,两个青衣人被迷晕在地,引来一群人围观。
长乐公主道:“但我瞧着你是半点儿也不感兴趣。”
长乐公主道:“这案子皇上倒是让我查的,只是这时候让我出面,无端端卷进二哥、三哥的纷争里,父皇一怒,以为我在挑唆什么,岂不糟糕?所以我跟林贤妃说,这事我要跟谢岩商议商议,毕竟这案子是咱俩一块负责的。”
长乐公主惊愕在原地转了两圈,才跟着向外奔去,“等等我……”
他的神色简直像活吞了只苍蝇,“你……要不要脸?”
左言希难堪,却一字字咬得清晰,“的确……只有一夜。但我们是夫妻。”
景辞又咬了口馒头,淡淡道:“她怀了我的孩子,却不曾与我成亲。若是未婚生子,难免惹人议论。为了让孩子名正言顺出世,她才允了你的亲事。跟我退婚那日,她应已知晓自己怀孕,所以你冒然求婚,她虽惊讶,但并未回绝。她只是为孩子着想,并非真的想嫁你。”
乔贵嫔惊怒之极,捏紧袖子,伏在地上连连叩首,哭叫道:“皇上莫听郭氏胡乱攀污!她贪婪自私,不容于家人,到我府上后劣习不改,各种生事,被我责备几回,这才离府而去。想来她衔恨在心,又被人重金收买,才如此诬陷于我!臣妾承蒙皇上青眼,恩宠有加,又岂会萌生他念?可皇上待我的好,终究碍了旁人的眼。却不知他们还搜罗了多少伪证预备陷害于我!”
慕北湮暂时占了上风,也便释怀了不少,只是万万吃不下馒头了。他转头向左言希道:“言希,我晓得你还恋着那个姜探。但我话撂在这里了,她是郢王的爪牙,既与我父亲的死有关,又是谋害宗亲朱蚀的凶手,更可能是杀害则笙郡主的凶手。于公于私,我们都不可能放过这个女人。明日若寻到她,你再因她给我们添乱,可别怪我不再把你当兄弟!否则,便是我把你当手足,也会亲手把手足给砍了!”
原夫人哭道:“我原也活得够了!我数十年如一日,尽心尽力侍奉皇上,最终落得什么?眼看着家破人亡,一无所得!我们母女微贱,皇上想送就送,想打就打,想杀就杀!如今跟阿原的小鹿已被活活打死,阿原也被当场打昏,这样的大热天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没医没药的,还能活吗?不如我跟她一起去了,免得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日日被人中伤,生不如死!”
只是牵涉到郢王和乔贵嫔的不伦私情,事关梁帝颜面,即便得宠如景辞,也不好留着围观梁帝的头巾到底绿成了什么模样。故而鸾鸣宫的宫人被带来后,慕北湮连忙告退,景辞亦推不适回陶然居,带左言希、萧潇一齐退离建章殿。
他返身要出宫时,忽见那边大道上,他遣去接阿原的侍从飞奔而来,忙问道:“m.hetushu.com.com怎么了?没接到王妃?”
长乐公主道:“与先前那个落水案有关。听闻林贤妃在瑟瑟的遗物时发现了烧掉半页的残信,是郢王给乔贵嫔的亲笔。据林贤妃猜测,这残信应该乔贵嫔烧毁之际无意残留下来的,小印子有心与瑟瑟双宿双飞,却担心自己知道得太多,到时乔贵嫔不放,才悄悄留下当作把柄,并交给瑟瑟保管。”
侍从、太监随后亦各自奔离,柳荫下便只剩了长乐公主和萧潇。
便如此刻,她纵马驰骋,整个人都似麻木着,但脑中却格外清醒,清醒地晓得自己从何处来,往何处去,打算做什么。
左言希慢慢翻找着随身所携的可用之药,闻言顿了顿,转头看向他们,问道:“你们……是不是都认为我偏袒她,不分是非,不知好歹?”
那人尚记得自己来此的任务,勉强向东方的大道指了指。
一滴,两滴。
风起于青萍之末,却能在不经意间酝酿成灾,可飞沙走石,可遮天蔽日,甚至可翻云覆雨,颠倒乾坤……
眠晚,风眠晚,阿原,几时轮到旁人来替她向他道谢?
景辞抬头时,正见长乐公主满头大汗奔过来,招呼了他,又向稍远处正待离开的慕北湮挥了挥手,“北湮!”
景辞眼皮都没抬,懒懒道:“别顾左右而言他。若你跟着来只为守护你的姜探,最好给一个能说服我们的理由。难道就为你恋着她,就得毫无原则地保她救她,不管她是人是畜生,不管她害了多少无辜?”
长乐公主轻笑,“可不是!她哪是要破案子!她只是苦攒着证人证据,寻觅将三哥一击致命的机会而已!若证据不够,白搭了她的眼线,指不定还得搭上这些年在父皇心目里留下的贤惠印象,岂不大大糟糕?”
阿原抱着小鹿的尸体在狱中待了十几个时辰,满怀愤懑,甚至有些心智失常,一出狱便伤人夺马,不知所踪……
黎焕应了,急急出去传旨。
景辞慢条斯理地啃馒头,“是你方才说的,妻子如性命,兄弟似手足。至于儿女,更是亲生的骨肉,比脸重要多了!”
景辞、慕北湮等忙行了礼,让到一边。
他的语速很快,甚至闲散带笑,却一字一句说得极清晰,似要如银针般一针针扎到左言希身上,扎醒他这个本该比他更清醒更明事理的养兄。
何况,若阿原真的出事,真凶未明,同样无法向赵王交待。
慕北湮一边就着冷水啃着馒头,一边道:“只要没被我的王妃砍成八段,我倒不介意带她来为你解降头。但她若伤我的王妃一丝半点,我只能先将她砍成八段再说了!俗有云,妻子如性命,兄弟似手足,回头你这降头解得解不得,我可管不了!”
“妻子?怎么你们就成夫妻了?我怎不知道?”慕北湮骇然而笑,“一夜夫妻吧?”
慕北湮失声道:“那她……她究竟去了哪里?”
慕北湮不屑地扬了扬眉,道:“你们都歇着去吧,我继续去找阿原。”
“我去你妈!”
长乐公主点头,却叹道:“我这三哥也忒想不开,当皇帝又怎样,天天想着怎样抢夺人家土地,又得担心人家抢夺自己土地,还得想着收揽民心、笼络大臣,何尝不累得慌!便是父皇,若非肩上挑着这大梁三千里河山,必定自在很多,也不至于累出这一身的伤病。瞧着这一二年,又添了多少皱纹,多少白发!”
景辞飞快瞥向他,“你不是说她没怎么受刑吗?”
景辞皱了皱眉,“你推到谢岩身上?”
但左言希静静地坐着,宛如一座淋透风雨的石雕,又如一片随时能被剪穿戳破的纸人。
度其方向,阿原料立时猜到姜探应是出城而去,此刻多半还未走远,抿紧唇纵身上马,向小坏道:“追!小坏,我们追!”
慕北湮越想越荒唐,忍不住笑出了声,“夫妻……人家是头顶一片青天,你他妈是头顶一片草原呀,绿油油地一望无边,这风光简直美得突破天际了!你说你没吃错药,我决计不信!”
左言希慌忙拉他,说道:“北湮,别着急……阿原武艺高超,便是病着,姜探也不是她对手……”
长乐公主猛想起他的病情,也不敢多说,只向建章殿方向看了一眼,说道:“林贤妃看着是个佛爷似的人物,那心思也不简单,应该一直在暗中调查上回的宫人落水案。午后她特地跑来告诉我,瑟瑟遇害那夜,似有人看到郢王乔作侍卫入宫,乔贵嫔那夜也不曾侍寝,瑟瑟很可能是去鸾鸣宫找小印子时无意撞破他们奸|情,才被他们杀害。听闻宫中秘密处置人的手段,只需以湿纸层层掩人口鼻,便可令人窒息而死,且全无伤痕,回头尽可装作自尽或落水而死,再看不出端倪,——这岂不正与瑟瑟的死状相符?小印子舍不下瑟瑟,又或者以为瑟瑟没死,寻机背了瑟瑟逃出时,曾被林贤妃安插在鸾鸣宫的眼线看到。后来被人追到揽月湖附近,小印子曾藏身在草丛间躲避,但还是被发现,推入湖中淹死。彼时瑟瑟死去好一阵,已经开始僵硬,所以被打捞上来时,还保持着小印子背负她的姿势。”

乔立?
慕北湮已发觉情急之下说漏了嘴,懊恼了一路,也闹心了一路。见萧潇、左言希不时留意观望景辞动静,便道:“咱们四个大男人追一个女人,是不是有点夸https://www.hetushu.com.com张?端侯,你不是病着吗?萧潇,你被皇上踹的那几脚还没缓过来吧?都不需要回去休息的?”
但左言希虽不改素日的温文清逸,但眉眼愁郁,竟似有种骨子里的凄凉透出,交织于夏夜混沌的空气里,说不出的忧惧伤感。
慕北湮笑道:“你想多了!她成为阿原的这半年,你才见她几面,跟她在一起多久?我跟她却时常在一处。不瞒你讲,我们在沁河时便好上了!你以为她真喜欢你呀?不过看你生得好看,又是她当时名分上的未婚夫,睡你一睡而已!其实她那时已怀上我骨肉,所以我才赶着娶她回家。当然,也谢你给我机会,让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娶她,让我的孩子不至于冠他人之姓!”
但姜探是朱蚀案中的凶手之一,又被阿原认定是谋害王则笙并嫁祸给她的元凶,如今连累小鹿丧命,她自然第一个去找她。
冯廷谔和乔立都是郢王的走狗,一个武艺高强,一个从者如云,阿原伤病在身,想对付他们并不容易。
萧潇寻了几把半湿的草引燃,试图用腾起的烟气赶走蚊子。但蚊子虽被熏跑不少,景辞也有些被呛到,按住胸口又是几声低而破碎的咳嗽,然后便静默地坐在墙角,一言不发。
阿原一骑一鹰,虽然招眼,但过了亥时,连官道上都罕有人踪,又到哪里探听她的消息?
只是痛得久了,便渐渐麻木。

郢王?
但慕北湮总觉得哪里不对,沉吟道:“依林贤妃所言,小印子和瑟瑟是被郢王灭口?可这不对呀,勤姑说……”
然后,偶尔便有一二人,留意到奔跑中滴落的血珠。
萧潇苦笑,向前指了指,说道:“幸亏言希公子在……不如到前面那座土地庙里先歇歇,让言希先给端侯诊治诊治?”
他伸手又取过一个馒头,连同那些难言的苦涩,一口一口艰难地吞咽着。
长乐公主闻得已有人去释放阿原,顿时松了口气,却将景辞等一扯,扯到一旁杨柳树下躲避灼|热阳光,低声道:“三哥果然已呈败象……怪不得林贤妃要再去加把火,好令他无法翻身……”
侍从白了脸,忙道:“王妃……原大小姐没事,没事!她……她满身是血,把一具发臭的女尸丢给我,抬头就问她的剑在哪里。书吏说剑是证物,她一耳光扇过去打掉了人家满口牙,拿了剑便奔出去,正好一位大人的马车刚到衙门前歇下,她挥剑砍断缰绳,拉了一匹骏马便跑,马夫和侍从想拦,被她抬脚踹飞了。我赶上前要替她解围时,她已骑马奔出老远,再不晓得奔哪里去了……”
左言希明知几人都不放心阿原,在内说道:“你们莫太忧心,阿原武艺颇高,姜探又无伤她之意,便是真动手,吃亏的也不是阿原。”
慕北湮拍手笑道:“甚好,甚好,果然又一桩证据!林贤妃跟阿原可没什么交情,郢王总不至于再叫屈,怪林贤妃也冤枉她吧?”
这次慕北湮与景辞暗中联手,不仅救出阿原,更有指望彻底扳倒郢王,为他父亲报仇,于是当日的茅厕之辱,便被他暂时甩到了一边。
慕北湮啧啧称奇,“等不及么?我倒觉得这林贤妃很是耐得住性子。她安插在乔贵嫔宫里的眼线曾目睹小印子背着瑟瑟逃离,又能得到郢王那夜乔装入宫的消息,必定早已猜出郢王和乔贵嫔的私情。可这些线索她先前何尝透露一丝半点?”
景辞慢慢站起身来,说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即便是只苍蝇,你会也夸那苍蝇体态娇小身姿柔美嗡声悦耳,连叮的臭肉都能品出与众不同的鲜美来……只是你能不能照顾下我们的感受?”
萧潇听得二人话语间火星四溅,早在旁边留意,见状忙扬臂挡住慕北湮,陪笑道:“二位爷,都消消气……如今这情形,难道不是找到原大小姐更重要吗?至于原大小姐究竟想跟谁在一起,大家还是见面后再考虑吧!”
小坏的翅膀在空中划了个悠长的弧度,鸣声嘹唳。
新鲜,殷红,似还带着她的体温。
左言希还未说话,景辞已道:“打不打无所谓。他反正瞎。”
他正待说勤姑目睹韩勍搜人之事,忽闻旁边萧潇弯下腰来,干呕不已。
他手中的馒头不知什么时候被捏裂,碎屑自指缝间簌簌而落,“或许她是你眼中的绝世珍宝,但则笙、阿原何尝不是各自亲人朋友眼中的珍宝?我绝不饶她!”
乔贵嫔簪珥尽落,伏地痛哭道:“皇上,重刑之下,何求不得!他们这是沆瀣一气,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
左言希重重着了一下,顿时眼冒金星,只觉眼前人影连晃,慕北湮、景辞在顷刻间便失了踪影。

他跳起身来,也奔出宫去。
可他的确已是外人,慕北湮的确已是阿原最亲近的人……
左言希不由嗟叹,“同生共死,倒是深情……可惜到底没缘分。”
虽说向赵王有所交待很重要,但他似乎也得向痴心陪伴他二十多年的原夫人有个交待。
景辞忽道:“慕北湮,若你正闲,不如替我把剩下的那拳给打了。”
景辞轻轻一笑,“御赐……你以为皇上会让我的孩子冠你之姓?”
说来说去,只能说乔立无能,或的确有意公报私仇,才会胆大包天,在抓人的第一天就弄出人命来。
“……”
慕北湮忙问:“莫非林贤妃那里也抓到了什么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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