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帐中香
第十一章 倚剑谁家少年郎

“那毒蛇从何而来?姜探临终时已认罪,没道理不承认毒蛇之事。那么,毒蛇最可能是杀手所放。毒蛇尸体大家都见到过的,总不是我的幻觉吧?”
他有个义父是贺王慕钟,官大势大,手握精兵,深得梁帝器重;还有个好友是景知晚,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芝麻官,却神秘又神经,比贺王慕钟还让阿原头疼。
伙计便僵在那里,白着脸一动不敢动,只连声道:“不用,不用……小人这便去为姑娘通禀!”
难道,妙安并非满嘴跑马地胡扯,姜探真与京中某位大臣有关?
鳏居的老账房正拿着毛笔记帐,闻言毛笔已自指间滑落,跌在帐册上。
“既如此,我就定下这院子。待我回去跟舅舅说了,就把行李搬过来。”阿原笑靥如花,将数张金叶子递过去,“这就算是订金吧!”
妙安便往那门扇紧闭的小院看了一眼,干笑两声,“小姐有这心,自然极好,极好……”
阿原终于只能说道:“好吧,那我只去慈心庵礼佛听禅,可好?”
伙计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姑娘你……”
天晓得,她只是抱着一线希望再来寻找有无线索,根本没打算跟人大打出手,更没打算追揖凶犯。这繁复美丽却令人举步维艰的的长裙,只适合用来相亲吧?
小鹿道:“这没头没脑的,你去哪里查案?咱明天去不成么?”
她反手一剑,将长裙迅速割开,飞快撩起裙角。
响亮的笑声里,便无人能注意到,不远处的密林内,正有人发出垂死的低吟。
阿原瞧着四下无人,吩咐了小鹿,拔出暗藏的破尘剑,纵身跃上墙头,轻轻一点,已飞落小院中。
伙计道:“我们公子也不见客!”
“……”
而小坏显然还记得这个让它立功的小院,闲来无事也不去捕野物了,又飞入小院中察看。
阿原忙抬眼看时,小坏正盘旋于小院上方,虎视眈眈,分明是警戒之色。
算来她并不是第一次来恕心医馆,只是当时医馆这些人眼睛大约都只放在与他们家公子交好的景知晚身上,不会有人注意夹杂在众衙役中的阿原。
剑是宝剑,明光如镜,在黑暗里一晃而过时,纵然削铁如泥,也未必有太大的辨识度。
老账房忍不住去抓藏在帽子里的头发,却是被她一声“老伯”懊恨得把头发又扯断了几十根。
阿原奇道:“她不是卖在贺王府的侍婢吗?怎么还能回老家?”

这是欺负她衣衫不便,根本无从抓到他吗?
阿原一笑,正要领命时,李斐忽又道:“且慢!这案已经结了,真凶也已伏法,三名死者也该瞑目了……便有些疑点,其实也没什么要紧。”
“……”
妙安一时不敢收,犹豫道:“小姐请稍候,待我去问过住持师姐才能回复。”
而阿原已不由地沉吟,“京中大臣的女眷……倒是……奇了!”
小鹿看着飞檐走壁的大小姐,抱着脑袋在原地转了两个圈,飞奔过去把通往庵堂的角门关上,然后拨开院门,从山道绕到屋外寻找阿原。
狼狈万状的阿原没法再回慈心庵,越性绕过涵秋坡,从小道回城。
有人快步掠来,剑光如流瀑飞快袭出,径射阿原;阿原忙扬剑抵住,本来半敞的纱帷被激荡得飞扬开去,露出妍丽出尘的面容来。
却是小鹿听得里面有动静,惟恐阿原出事,不知怎地弄开了门,冲了进去,然后第一眼便看到了已逃到墙头的少年,顿时惊得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
算来这慈心庵,的确太不一般,不怪妙枫胸有成竹,盛气凌人。
小鹿一直在旁静听着,见妙安离去,才跳起身问:“小姐,你不会真的搬这里来住吧?还京中大臣的女眷,什么鬼?不对,就是女鬼……小姐好大的心,居然要跟死去的女鬼住一屋子……”
“我知道你堂兄给端侯送的是什么字画了!”
里面伙计忽见踏入这么个清丽夺目的绝色少女,也不管她额上多出的犄角,生生看呆片刻,才急急迎和-图-书上前道:“姑娘需要什么?”
对于传扬慈心庵的美名,妙安自然是不遗余力的。
最终,小坏飞入了恕心医馆。
可她深里一想,怎么还是不怕活着的,只怕死了的呢?
她摸着阿原刚递过来的金叶子,蔼然出尘的世外高人模样,挺直胸膛说道:“本庵能有今日兴旺,都因我那妙枫师姐种下了善因。当年吕才人军中受孕,皇上因战事激烈无暇顾及,只得自行前往汴梁相寻。路过沁河时,她拖着八、九个月的身子不幸染病,也曾求助朱家亲友,却无人援手。最后还是妙枫师姐慈悲为怀,将她接入庵中调理,后来就是在咱们庵中生下了郢王殿下。”

“我需要……”阿原这才觉出似乎哪里不对,提起破尘剑,在柜台一拍,说道,“刚一个年轻男子想占我便宜,还打破了我的头。我问过了,他逃入了这间医馆。我正准备搜他出来绑他见官,你们不会把他藏起来了吧?”
小鹿抱着头,觉得这真是个今生今世难以解答的谜题。
小鹿一怔,“也是哦!”
裙子前面撕成两片,怎么看都不甚雅观。但她身段高挑,双腿修长,容貌又出色,便是披个破麻袋都能把麻袋衬出几分秀气,何况只是长裙破成两呢……
少年见她趔趄,反而停下步来,退到墙边疑惑看她,张了张唇没有说话。
阿原便凑近两步,低声道:“其实我也觉得他不错,除了脾气臭了些,奶妈恶了些。”
阿原摸着额上长出的那犄角般的大包,叹道:“小鹿,你想得太多了……便是冲着这个毁我美色的大包,我也不至于挑今天下手呀!乖,你累了你先回去,我还得继续查案。”
苍黑色的剑穗,双雀纹流苏结,精致的丝线在阳光下散发着幽亮的色泽,——与那日雨夜所遇杀手所用剑穗一模一样。
好一会儿,她才有气无力地向前走着,咕哝道:“那他刚又跑什么?可见还是心虚!”
谢岩脸色难看得不能再难看时,慕北湮笑得重心不稳,一个倒仰从椅子上翻了下来,兀自笑声不绝。
老账房对美色的憧憬才露出那么点小苗头,已被她那气势连拍带碾,掐得连根都不剩。
她道:“第一,那个杀手是个最大的疑点。”
“第二,那夜我和景典史滞留山间,发现佛珠和丁曹留下的凤仙,方才猜疑慈心庵,等天亮后与大人会合,立刻就去慈心庵搜查,这其间根本不可能也来不及有任何消息传出,为何朱继飞恰在那日赶到,差点就带走了姜探?”
妙安便忍不住流露出几分自得,“正是。本庵虽地处荒僻,但吕才人另眼相看,郢王殿下也颇是眷顾,京城来的女施主便多有慕名而至的。”
阳光下,芭蕉滴绿,绣球舒展,幽静却不阴森,倒似那个清妍秀丽的少女依旧在此住着一般。
“第三,慈心庵那处小院,不是说只给贵人住吗?但姜探平民之女,算不得贵人吧?朱蚀虽是宗亲,并无爵位,即便勉强算作贵人,朱夫人也不好以朱家名义在慈心庵安排前夫之女,朱继飞也不过是庶子,试问到底是谁安排姜探入住那里?”
阿原撩起纱帷露出半边脸,笑容清丽无邪,“原来是这样的来历,怪不得贺王府几位如夫人都说慈心庵沾了贵气,说我要进香,就该来这里。”
老账房连忙摇头,“不曾,不曾。公子今日不曾坐诊,有客人在呢!”
阿原看向小坏。小坏便扑着翅膀欲往屋内飞,但飞到门槛边又斜斜掠出,歇在枝头歪着脑袋看向阿原。
“在这里等着!”

粗使丫头笑道:“小玉姐姐三四天前回老家去了,说是母亲重病。”
阿原羞恼。
她精神大振,大跨步便向后院走去。
李斐好容易又过上琴棋书画诗酒茶的悠闲生涯,见她还在纠缠,便有些烦恼,敷衍道:“可那杀手就你见到了……指不定是你幻觉呢?连景典史都说当时风雨正大https://www.hetushu.com.com,根本不曾见到其他人。”
思索之际,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鹰唳。
阿原一路跟她聊着,眼见距离那姜探所住的那座小院不远,便叹道:“本想着沁河不比京城,总会安静些。不想我那表哥聒噪,不论男女都只管往别院里带,每每撞见了,好生尴尬。若此处有空余的屋子,我倒想借住数日,还能落个清净。”
至于她究竟是什么来历,身为女子怎会为官府办案,他们已完全没勇气追究了。
阿原把鼻子揉了又揉,无奈说道:“既然真凶已明,查的无非是些琐事,怎会牵扯到皇上?大人是不是……忠心得太过了?”
“但姜探也说了,那凤仙招蛇……”
阿原自然也不需要她的真诚。她只想想真诚地打听些消息而已,比如慈心庵的背景,慈心庵来往的贵客。
粗使丫头眼睛里便闪过光亮,道:“的确是卖倒的死契,但我们王爷、小王爷都是慈善人,听见这样的事,都会放下人回家探病或送终,有的侍奉得久了,到一定年纪便还了卖身契,放回家任其父母做主婚配。”
李斐便拈须迟疑,“听闻皇上去年伐晋失利,身体大不如前。朱蚀虽被冷落,到底是皇上堂弟,如今因他自己的荒唐孽债而死,皇上纵然难过,也不至于太伤心。再查下去牵扯出别的来,反令皇上忧心。”
她盘算着这些事时,正在后院的一间茶房里悠然地喝着茶,等候下人们去通传。横竖小坏还有附近盘旋,只要那萧潇不钻地底下去,不怕他飞上天去。
或许,他们对家下人等的确慈善。
李斐抚掌,“那挺好啊!要不要本官为你保这个大媒?”
因近来无人打理,院中所铺的鹅卵石小道上已长出茸茸的青草,倒也碧绿可爱,也看不到毒蛇毒蝎之类的东西。
而阿原也看清屋中那人,竟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一身寻常布衣,但眉清目秀,意外地有种萧萧肃肃的干净气息,似此时筛过树影漏下的阳光,带着天然的暖意。
恕心医馆,是贺王府的地方;恕心医馆的主人,是左言希。
阿原笑道:“老伯,我又没说是怎样的年轻男子,你怎么一口否认没见到?难不成到你这里来看病的,不是老头就是女人,没一个年轻的?”
阿原横她一眼,“活着的我都不怕,还怕死了的?”
她到底找到他,可以证明她不是幻觉了!
屋内,立时传来年轻男子低喝:“谁?”
阿原这才发现正屋的门是虚掩的,尚留着一条小缝。
阿原看看天色,说道:“早着呢,我得继续盯着那个萧潇。”
阿原道:“于是疑点再大,也不用查了?”
当然,慕北湮还是能不见就不见,尤其谢岩已经回京,谁还想见那个无赖?
李斐顿时眉开眼笑,“当然好!你悄悄换女装去,更方便,也可求求你的好姻缘!”
伙计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了一步,便成了老账房一张爬满菊花纹的老脸直直对着阿原倨傲凶悍的俏脸。
慕北湮哈哈大笑,“听闻景知晚到沁河的第一天,就给朱绘飞送去了几幅秘戏图,说是京中友人托他带过来的……端侯一直病重谢客,哪来的友人?就谢以棠去见过他!谢以棠竟让他送秘戏图!哈哈!秘戏图!”
粗使丫头倒是细致,见阿原呛得咳嗽不已,连忙过来替她捶肩拍背,又道:“下个月咱们也该做夏日里的衣衫了,若是小玉姐姐在,便能撺掇她去找靳总管说说,把咱们的衣裙都做成这样的,那咱贺王府的女孩儿出去,必定是最风行最出挑的,看花沁河城那些土包子们的眼睛!”
片刻后,便见阿原从林中奔出,却已在追逐中掉了帷帽,鬓发也散落下来,沾在汗水淋漓的额上。她掸着自己裙不似裙,裤不似裤的衣衫,愤愤然说道:“跑得好快!若不是林子茂密,我又穿了这么一身,断不会让他这么着逃了!”
谢岩、慕北湮离开,景知晚休养的时候多,她暂时又做和_图_书回了自在的小捕快,便开始和李斐探讨灵鹤髓案留下的疑点。
少年顿时变色,剑虽入鞘,人已如鸟雀般掠上墙头。
庵堂后的山林颇密,小鹿想着林中的毒蛇和惨死的丁曹,早已心惊胆战,也不敢乱跑,只在林边连声唤道:“小姐!小姐!”
那么,如今在小院里的,还会有什么异常让小坏异常警惕?毒蛇?还是女鬼?
“嗯,这个是疑点……可惜朱继飞已经疯了……”
小鹿见到她自然欢喜,闻言不由跺脚道:“你从前不就一直懊恼不该追他太急,把他给吓跑了?为何不吸取教训,又将他追得满山跑?”
美人虽绝色,奈何狠如蛇蝎,他和老账房必定被美色迷了心窍,才会只看到她容貌,全然不曾注意到她轩昂的举止,锋利的宝剑。
他看清阿原,明净的眸光缩了缩,“是你……”
他迅速收剑,头一低,脚下一错,飞快地踏出门槛。
阿原此刻的确是女子打扮。
震惊回头的阿原结结实实撞在一株大树上,嫩生生的额头顿时鼓起一个大包。
小鹿懵了,“不……不对……”
郢王,梁帝朱晃的第三子朱友珪。即便阿原不记得从前之事,亦知晓梁帝长子郴王英年早逝,次子博王朱友玟是朱晃养子,并非亲生。那么,三子郢王朱友珪,应该是最可能承继皇位之人。
妙安道:“是一位京中大臣家的女眷,不过……咳,她前些日子回京了!”
嗯,除了小玉。
李斐不耐烦道:“那去问问妙枫也不妨。”
灵鹤髓一案完结,姜探住过的院子也没再封锁,慈心庵自然有权另行处置。只是到底牵涉过杀人案,敢不敢在数日后便交给另一名贵家小姐住,端的看妙枫等人的胆量和良心了。
天底下本就没有纯粹的恶人,正如本就没有纯粹的好人。
阿原不耐烦,一手亮出腰牌,一手抬起破尘剑,在伙计肩颈处一搭,冷笑道:“官府办案!要不要向你通报案情进展?”
但那剑穗却已不知多少次盘旋在阿原的脑海中。
“可惜姜探、朱夫人都已死去,这事也无从查起。”
阿原低头瞧着她已万万舍不了的破尘剑,忽然觉得自己真够无耻的。
风流荒唐的小贺王爷,办某些好事时显然更方便更快捷了……
阿原一口水呛住,不觉将双腿又拢了拢。
“……”伙计终于妥协,“至少,得容我等通禀一声吧?不知姑娘姓甚名谁,求见公子有何要事?”
小鹿叫道:“他能不跑吗?你一看到他就猛撕自己的裙子,换我我也跑啊!”
小鹿点头,“你忘了?你的剑还是他的呢!”
慈心庵接待的比丘尼妙安眼见小轿内下来个锦衣玉饰的贵小姐,后面跟着个脑袋圆圆的俏丫环,虽戴着帷帽看不清模样,也先堆上笑来恭敬迎入,一路伺候敬香礼佛,十分周到。
阿原道:“这人行踪诡异,疑点重重,我自然要追他。”
阿原吸口气,待要大踏步追过去时,脚下趔趄了下,差点被自己的长裙绊倒。
阿原问道:“是谁家的女眷?若是性情好的女子,没搬走也不妨,正好可以一处作伴。”
于是,从京城来的贵人景典史,就这么被名不见经传的小捕快嫌弃了,嫌弃了……
阿原思量着是不是她的话太冒撞,又或者这丫头是不是在羞惭自己的容貌算不得美人,心下便有些歉疚,压下咳嗽后便笑道:“你用的什么香?怪好闻的。”
破尘剑迅速插入门缝,轻轻一挑,门被拨开。
阿原道:“扯淡!你们刚明明说了,他在见客!”
“再好吃的馍,里面夹着一堆老鼠屎,换你,你会吃吗?”
而毒蛇当然不会开门或关门。
阿原也顾不得她在说什么,推她赶紧离开,“小坏是从贺王府那个方向飞过来的,指不定和贺王府有什么关联……你赶紧回去,给我预备好一桶热水,让我回去能洗个热水澡就谢天谢地了!”
阿原明知妙枫狡黠,难以问出消息,遂从妙安这边下手,只作是从京城赶来探望贺https://m•hetushu•com•com王的贺王府女眷,跟妙安闲聊之际出手极大方,于是没等几处香敬完,妙安便已一副推心置腹、知无不言的热忱模样。
小鹿恍然大悟,“你……你叫小坏盯着萧潇!”
朱晃还是名义上听命前朝的梁王时,贺王慕钟便随其四处征战,攻凤翔,屠宦官,并斩杀包括宰相在内的三十余名朝臣,手段之狠厉远非常人所能想象,不想家中下人反认为贺王父子是什么慈善人……
谢岩眸中闪过希冀,“知道什么?”
半日他才道:“姑娘美貌无双,打姑娘主意的男子必定不少,但敢打姑娘的绝对不多。以老朽数十年的处世经验来看,今天来的男子,不论是老是少,没有一个敢打姑娘。”

阿原理了理凌乱的鬓发,尽量捋平衣裙上的褶皱,笑得有些得意,“对,他剑术颇高,轻功不错……但他总比不上我的小坏飞得快吧!”
他向景知晚的住处指了指。
阿原擦着额上的汗,才悟出她所说的和小鹿所说的,似乎不是一回事。
以她往日的尊贵,怎么着也不至于被人带在侍仆们常来常往的小茶房喝茶。但她此刻品着茶,看烧水的粗使丫头进进出出拎水壶、拿茶叶,忙得得不亦乐乎,竟很是安然。
世间最容易赢得他人好感的,总是这样一脸热忱的“真诚”人。
若有机会,她得把他丢茅房里锁上一夜,或许还能洗刷那日被他强抓着看他如厕的羞辱。
小鹿拍手笑道:“对,对!就是那个叫萧潇的剑客啊!他在原府住过几日,还教过你剑法呢,可你只想着占他便宜,他又害羞,有一天晚上,也不晓得你跑到他房里都做了什么,他就跑掉啦!跑得飞快,连时时不离手的破尘剑也不要了!”
妙安便行了一礼,匆匆奔离。
他也不管墨汁糊了帐册,赶紧用帽子盖紧半秃的脑袋,站起身问道:“请问姑娘需要怎样的男人?”
粗使丫头却懵然不解,说道:“小王爷不看我们,他只看美人,如姑娘这样的大美人……”
她终于侧过头来,认真地看向小鹿,“我从前……就追过他?”
小鹿急了,“小姐,听小鹿一句劝,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呀!何况这种事,靠女人霸王硬上弓,成不了事的吧?”
这话听得阿原甚是舒坦,便眺向通向后堂的廊道,问道:“那有没有你不曾留意过的男子,入内向左公子求医?”
李斐啐了一口,才低声道:“你这丫头懂什么?你道妙枫为何敢如此猖狂,连本官都不放在眼里?当年她是救过吕才人的,听闻吕才人就是在慈心庵产下了郢王殿下。”
小鹿无奈,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一路却念叨个没完:“色迷心窍,果然是色迷心窍……景典史还在衙中呢,知道了准得气死……色迷心窍呀!”
阿原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他,正微微发怔,竟被他从身畔擦肩掠过。她忙回头相拦时,已看清了那少年的剑和剑穗。
妙安也听说过贺王府的小贺王爷慕北湮将门犬子,风流荒唐,对阿原更深信了几分,忙道:“小姐若是要住过来,空屋子尽有。”
“砰——”
阿原再度来到慈心庵,却已不是腰悬利剑的原捕快,而是娉婷袅娜的贵家小姐了。
李斐所说,句句是真。自朱晃登基为帝,河东的晋王李存旭号称复兴前朝,与大梁屡起战端。去年晋国攻伐燕国,朱晃亲自领兵袭晋,却在途中生病,又中了晋国大将李源声东击西之计,被迫烧营撤军,返回汴京休养。
“……”
阿原充耳不闻,招呼过小坏,径随它向前行去,找向萧潇的落脚点。
她的衣衫看起来有些古怪,额上的犄角更古怪,只有鬓间两支镶着明珠的金簪与她罕见的美貌很匹配,匹配到旁人轻易忽略掉她的古怪,直到那把寒气森森杀机凛冽的宝剑拍到柜台上。
少年扫了小鹿一眼,也顾不得再细瞧阿原那边,匆匆跃墙而去。
阿原的目光四处逡巡,寻找着萧潇可能的藏身之所,心不https://m.hetushu.com.com在焉地答道:“哦,一个男人。”
阿原道:“我喜静不喜闹,最好是独门独院的。若有这样的地儿,我便打算扰上数日。当然,布施和香火钱是不敢少的,横竖也算是一桩功德!”
小鹿骇然,“连这主意都想得出!小姐你真是色胆包天!”
李斐默默捏住鼻子。
黑暗的草丛中,一只苍白的手正吃力地伸出。纤细的五指在月光下颤抖,白得炫目。
“客人?”
她的女装是现成的,且都是原府带出,件件精致华美,虽压在箱底几个月,稍加打理便已齐齐整整。小鹿虽然常顶着一头乱发,但替阿原绾的发髻还算别致,再簪上两支珠钗,立时显出原先的仙姿国色来。
“嗯?”
“不是……”
阿原抚额。
阿原眼泪都咳了出来,已不知自己在笑还是在哭,忙揉着眼睛道:“难道不是看花你们家小贺王爷的眼睛吗?”
她问那粗使丫头,“记得医馆里有个叫小玉的侍女,怎么没看到?莫非在左公子跟前伺候?”
这时,听闻得有人高喊道:“小姐!”
阿原看着从不远处飞过来的小坏,已展颜而笑,“不成!这会儿去,只怕还能堵个正着!”
粗使丫头跟阿原说了一会儿话,便觉亲近许多,一边上前为她添茶,一边笑道:“姑娘这裙子是今年才时兴的式样吗?可真真是好看!”
这一次,连伙计都急了,连忙上前拦住,说道:“姑娘,我们公子今天不坐诊。”
血色尽去的指尖,尚有艳光流转,分明涂着玫红色的凤仙花汁。
阿原已将撩起的裙角塞入到腰带,也不顾半露的袴裤甚不雅观,提着破尘剑亦逾墙而出,直追过去。
好在她打算见的是左言希,跟景知晚好得可以合穿一条裤子的左言希,何况又算是慕北湮的兄长,必定早已知晓她是女子,便是以女装出面,似乎也不妨事。
姜探出事后,庵中应该很少有人会去这么个晦气的地方;便是去打扫收拾,也不可能关上和庵堂相连的角门。
他退了一步,撞到伙计身上,生生给顶在前面,退无可退,只得边骂娘边无奈地咳了一声,说道:“姑娘,这边每日来往的客人不少,多是病人或病人家属,并未见到什么年轻男子。”
“她们死了,妙枫还在呀!”阿原眸光清亮,精神奕奕,“妙枫必定知道姜探的根底,而且,她先前分明试图阻拦我们前去搜那小院,口口声声说她不曾见过那枚佛珠腰佩。”
阿原笑道:“那便有劳师太快去问问吧!”
阿原摇头,“我不要他。”
阿原沉吟片刻,整整衣衫,缓步踏入。
小坏原也随主仆二人同行,入庵前阿原便令它飞得远远的,莫让人疑心。毕竟当时发现凤仙还是小坏的功劳,妙枫、妙安等必有印象。

朱蚀无官无爵,朱夫人、朱继飞凭什么让目高于顶的妙枫安排姜探暂住于此,并百般维护,一直是阿原困惑之事。
“慈善人……”
阿原提手中的破尘剑,看向久经磨挲后油亮的剑柄,依稀记起小鹿以前提过的事,“那个……剑客?”
阿原一转念,萧潇不曾受伤,跑这医馆来便不该为治病。何况萧潇当日能入原府并被原家小姐注目,足见背景并不简单。那么,他会不会认识左言希,赶到恕心医馆是为见朋友?
小鹿一路心惊胆战,总算没遇到冤鬼或毒蛇,平平安安地下了山,回到城中,也不敢抱怨脚底跑出的水泡,只是呼呼地喘着气,催阿原赶紧回衙,才好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狼狈。
妙安踌躇道:“没有……目前没有。不过行李还未搬走,需要好好收拾收拾。”
剑虽未出鞘,依然有锋刃冰寒锐利的气息直砭肌肤。
“咳……是……是吧!”
她忽像想到了什么,看阿原一眼,悄悄退开两步,继续去烹茶。
灵鹤髓结案已有些日子,但阿原还是有诸多疑惑。
阿原道:“我不看病。我要见左公子。”
阿原妙目微转,“咦,那里是个小院么?看着好生幽静。不知里面可有人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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