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噩梦难散

安心眼里已经有泪,却隐忍着不肯掉下来,目光终于从委屈变成了愤怒:“你管我啊,我就是嫌弃你是盲人怎么样?我就是最爱他又怎么样?我就是宁愿委曲求全也要跟他在一起又怎么样?你个混蛋王八蛋,你给我停车,我要下车我要下车……”
好吧,一个不满六岁的孩子认真专注地看报纸。她不知道这事儿若看在外人眼里是个什么表情,反正她已经很习惯了,所以令她目瞪口呆的当然不是安斯莫,而是安斯莫对面同样拿着一份报纸在看的、她早起时还假装不在意地找了一圈的沈墨。
沈墨眼中寒芒一闪,如宝刀出鞘,凛冽而璀璨:“我欺骗你的感情?”
“哦。”安心想,现在吃人家的用人家的,煎个荷包蛋又不费什么事,便起身往厨房走去。
煎荷包蛋,他只吃一面煎的。安心煎了两个荷包蛋,又热了牛奶,取出面包机里烤好的面包片。那人将所有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在这个陌生的环境,她居然一点儿都不乱地做完了这些事情。
“老师早。”安斯莫乖巧地回应,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若有所思地看着沈墨。沈墨于是打开车门下去,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平视他:“你想跟我说什么?”
沈墨重新回到车里,安心忙凑过来:“小莫跟你说什么了?”
沈墨声调平平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沈墨不理她。安心看着路况越来越陌生,终于急了:“喂,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把我载到没有人的地方打我的话,你你你……”
“你要我说几次我也敢说,你个混蛋王八蛋,欺骗老娘的感情不算还害我失去了姜楠,现在还好意思吼我……”安心也豁出去了,了不起他真的揍她一顿,她虽然会很疼,但忍着也就过去了。哼,早就想骂死他了!
她打着呵欠将鸡蛋打进锅里。原本安心是非常不善厨艺的,自从被赶出家门且有了安斯莫之后,生活https://m.hetushu.com.com常常是很窘迫的,再加上那家伙对吃食非常挑剔,她这一身厨艺才算练了出来。
安斯莫这家伙的挑嘴绝对是从这个人这里遗传下来的,他吃鸡蛋要吃双面煎的,还必须外焦里嫩,绝对不喝牛奶,只喝鲜榨的果汁。
安心起来没有看见那个人,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有那么一点点莫名其妙的失落。
“你没有跟那个男人结婚,为什么?”沈墨却慢慢地开口,以一种异常冷漠的声音问道。
车子停在安斯莫的学校门口,他下车,似有些担忧地看了安心一眼,又看沈墨一眼,慢慢说道:“安安,你小心点儿。”
车子滑进主干道,安心闷闷地说:“麻烦你送我到花店。”
最后,她这样大声地吼了出来。
“我要打你你又能怎么样?”沈墨嘲讽地看她一眼,她还跟以前一样,胆子小得用放大镜都不找到。
学校门口的老师看见安斯莫,笑着招呼他:“小莫,早安。”
安斯莫已经等在桌子上了,手上捧着一份报纸看得目不转睛。
安斯莫却微皱了眉,不赞同地看了沈墨一眼。沈墨也看着他,声音似乎柔和了一些,不像对着安心时那么硬邦邦的,“怎么了?”
安心扑到车门处又踢又打,眼泪“刷刷”往下掉。
安心气的不过是她自己,这混蛋当年那么对自己,她居然还是众叛亲离地生下了他的孩子,还取名叫斯莫……你看,她真的好没用,明知道他坏到了极点,却还是想念他。
荷包蛋,他一个,她一个;牛奶,他一杯,她一杯;面包和黄油一起搁在他们中间。
沈墨回头看了眼也想下车的安心,淡淡道:“我不欺负她。”
安心懊恼地从后面瞪他的后脑勺一眼,眸光闪了闪,仿佛憋着一股子的委屈,有些倔强地闷闷地说:“你不要乱说,你……”
于是安心生平最怕的地方就是安斯莫的学校。
“哦。”安心应一声,https://m.hetushu.com.com心里却腹诽道,就这么几个碗盘也要钟点工来收拾,有钱人果然最爱拿乔了。
沈墨没有与小孩子相处的经验,更没有与自己的儿子相处的经验,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子,他其实也拿不准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但是,他觉得很新奇,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容貌,能与他平等对话。这种感觉,隐隐也掺杂着骄傲——看,这是我沈墨的儿子。
他看到小莫的名字时,就已经明白了过来。
安心一抖,别过视线,咬着牙不说话,心想陈年旧事了还有什么好提的。
安心气得发抖,红着眼睛指控:“你不要装傻,你自己做过什么你心里有数,王八蛋。”
“因为他为了事业而有了未婚妻,还是……因为他嫌弃你有小莫这个孩子?”沈墨继续问。
然后,沈墨冷嗤一声,眼角余光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安心窘得无地自容,恨不能将自己缩得完全看不见。她那一通吼倒是够响亮,可也太丢人了吧!
沈墨看了她一眼,安心低着头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安斯莫也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将报纸叠起来放在一旁:“安安,你又发什么呆?”
安斯莫在他们班上自然是年纪最小的孩子,因为聪明,老师们对他当然爱护有加。可,因为安心赖床的毛病,安斯莫常常迟到。当然他是无所谓的,那课就算不上也没关系,但架不住老师们的厚爱啊,自然追问他迟到的原因。安斯莫小朋友非常诚实地告诉老师,因为妈妈常常起不来做早餐所以他只好迟到。之后,安心便成了被老师请到最勤的家长,教育她虽然安斯莫这孩子聪明得很,学校老师也不敢管得太严厉而使这个天才孩子有负担,但你也不能老是让他迟到啊,这对其他孩子而言是多么大的影响啊……
明明调门不高,吼声亦不算大,却偏偏夹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清清楚楚传进安心的耳朵里。
和-图-书安心被瞪得莫名其妙,心说她又怎么惹到他了。
“我没说要去花店。”沈墨看也不看她,径直开他的车。
还没睡醒的安心将脑袋完全埋进枕头里,嘟哝道:“别吵……让我再睡五分钟。”
他神色不动,看她一眼,又看一眼她面前的荷包蛋,命令道:“再去做一份来。”
沈墨没理她,安心抬头望了眼车窗外,急忙大叫起来:“哎哎,错了啦,这不是去花店的路,该走那边啊……”
三人默默地用完早餐,安心正欲收拾,沈墨起身淡淡道:“放着吧,待会儿有钟点工进来打扫。”
沈墨听见她的声音,目光平静地从报纸上移到她的脸上,然后落在她端着的托盘上,只一眼,视线就收了回去。
哦,有哪个当妈的被人欺负的时候,会喊出要跟自家儿子告状这么令人无语又汗颜的话来?
他是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
分配好了,她机械地说了一声“开动”。
安斯莫不喜欢他像指使佣人一样指使安安。
沈墨从车里下来看到此情景,生生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沈墨沉默了下,说:“我没有将她当成佣人。”
呃……安心缩回去抠手指,心想:不要这么小气啊,说一下又不会死……
将食物装在琉璃台上的托盘里,安心走出厨房喊了声小莫吃饭了,然而抬眼所见的情形令她目瞪口呆。
安斯莫微挑眉,挑眉的弧度更是与沈墨平时一个样,没说什么,低了头继续吃面包喝牛奶。
“哦?所以他为了事业而与别的女人订婚,你因为爱他而愿意委曲求全?”沈墨脸色微变,掌着方向盘的手指根发红,指节泛白,他的瞳色发暗,深到底,漆黑冰冷。
“噗……咳咳……”喝了一大口牛奶的安心被呛得满脸通红,紧紧捂了嘴抬眼看向对面的沈墨。
“快起来。”安斯莫翻个白眼,又踢了一脚她露出被子的小腿,“这边离我学校很远的,你再不起来,我上学就要迟到了。安安,你是不是又想被https://www.hetushu.com.com老师请到学校去喝茶啊?”
“那你当她是什么?”安斯莫追问。
他不明白,一个口口声声说不爱他的人,为什么会态度坚决甚至不惜舍弃学业、不惜被家人赶出家门也要生下他的孩子?
沈墨将方向盘用力一甩,贴着路边踩下急刹车。他从座位上扭转过身体,长臂一捞就将乱踢乱打的安心捞到了跟前。他紧紧逼视着她泪水泛滥的眼睛,“你再说一遍。”
“你不要欺负安安。”安斯莫严肃地、一本正经地说道。
安斯莫这才点点头,跟着老师放心地进了学校。
于是,接下来的行程,车里异常地安静,近乎于诡异地安静。安心想,这回就算他要将她卖了或者拖去宰了她也不能再说话了,因为保不准还得丢人啊,虽然在他面前,她早就没有面子也没有里子了。
安心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又去扳车门,这一次居然让她扳开了。她飞快跳下车,慌不择路地横穿过马路,顿时急刹车的声音四起,还有火大的骂骂咧咧的司机咒骂声。
“安安,起床给我做早餐。”早上六点半,安斯莫准时起床,穿戴整齐后大摇大摆地推开安心的房门。瞧见屋里的大床上只有安心一个人,并没有那个所谓父亲的任何痕迹,他才松了口气,跳上床踢安心起来。
“我我我……”安心急得都结巴了,小脸被又惊又怒的表情撑得都扭曲了起来,“我要告诉小莫。”
我当她是什么?沈墨微愣了下,似乎真的被安斯莫问倒了。看着安斯莫与他一模一样的那双眼睛,他竟真的不知该怎么回答安斯莫。他想了又想,最后说:“我当她是你妈妈。”
安心给沈墨煎了两个荷包蛋,双面煎的,却没有热牛奶,用冰箱里的橙子榨了汁放在他面前。
“你不要乱猜。”温言跟风暖是真心相爱的,才不是像他说的那样为了什么事业,再说……“温言很喜欢小莫的。”
低调的黑色商务车缓缓滑到他们面前停下,沈墨滑下车窗冲他www.hetushu•com.com们扬了下下巴,示意他们上车。
三人一同下楼,沈墨去车库取车,让他们等着。这是一处高级住宅区,昨天过来时太紧张,安心没敢四处张望,今天才看见小区里处处都有巡逻的保安。大概因为她跟安斯莫都是陌生的面孔,因此有保安或者其他住户从他们身边经过总忍不住多看两眼。
“安安不是你的佣人。”安斯莫直言道。
“哦哦。”安心回过神来,急忙走过来,伺候安小少爷用早餐。
安斯莫于是慢条斯理地开动了,安心也端起了牛奶,然后对面的男人慢慢放下报纸,看着她,冷冷问道:“我的呢?”
安心莫名地有些心虚,觉得自己在这里果然显得格格不入。安斯莫倒大方得很,别人看他他也不客气地看回去,一点拘束窘迫感都没有。
“是乱说的吗?当年不是你将他带到我面前跟我说,你因为嫌弃我是个盲人所以要抛弃我,而你最爱的人是他?不是你说只要一毕业你们就会结婚?哦,后来你因为小莫退学了。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没有打掉小莫,还给他取名叫安斯莫?”沈墨眉心亦隐着冷怒,这是与她重逢以来,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
安心跟安斯莫上了车后座,刚坐定,便见那人有些阴郁的目光在后视镜中瞪她。
安斯莫一开始也不喝牛奶,说什么怪味道很难闻,但那时候他还小,被安心武力镇压下来,到现在也算习惯了,这才没有造成他现在武力反镇压的后果来。
他根本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
可那些日子,是真的很快乐啊!
“那……前面那个路口你放我下车。”安心想:了不起自己打车过去,哼,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这么小气呢?
若被程槿枫听到,他一定会说这是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安心汗了一下,偷眼去看沈墨,果见他眉头沉了那么一下,忙道:“嗯,我知道啦。你快进去吧,下午我来接你。”
安斯莫——安安思念沈墨。
好在沈墨很快收回了视线,发动了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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