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求爱的小乞丐

但我还是忍住了,我只是轻描淡写,装作毫不介意小弟的抱怨,说:唐麦加现在真的发迹了么?他这样的人,怎么还死皮赖脸地窝在岛城,不跟他有钱的爹娘回北京去混?
你说,我会不会过不了多久,就将你忘记,再也想不起来?甚至是某一天我们相遇,宛若陌生人一样,连注视都没有,便擦肩而过?
亲爱的锦:
我有时候觉得很多事情都不可思议,譬如我怎么就会跟一个如此暴烈骄纵的人在一起呢?但似乎所有的结果,又总有一个可以拿来解释的原因。如果非要为这一段被我荒废了的时光找一个理由,那么,虚荣这个词,够不够?
因此当我下车,推开车门,被唐麦加伸过来的手,恰如其分地环住的时候,我竟是没有挣脱,而是任他蓄谋已久的嘴唇,带着威士忌的浓烈味道,重重地压在我早已滚烫的唇上,并随后像一朵在雨中不胜负荷的花朵,被唐麦加那密集的肆无忌惮的吻狂轰过来,然后失去了重心,倒在车座上。
而我和唐麦加,即是这样被艾琪介绍相识。
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唐麦加?
艾琪很快地安排了我与唐麦加的见面,是在一家酒吧里。老实说,那是我第一次去酒吧。尽管我装得很像个老练优雅的时尚达人,就像处|女假扮成荡|妇。但还是被久经沙场的唐麦加窥去了我的不安与慌乱,因为我差一点就将那杯叫做“教父”的鸡尾酒中的冰块,当做儿时我爱吃的棒冰,给一口吞了下去。是我看到艾琪,轻轻用搅拌的长匙在杯中旋转着,丝毫没有要吃掉那冰块的意思,这才将那念头给压了下去。任那滑到唇边的冰块,哐当一声,又落回到杯底。
他在市里的一家汽修公司打工,朝我抱怨工作太苦太累,常常大冷的天,都要钻到车底下去,躺在结了冰的水泥地上,修理半路抛锚的汽车。又说工作累也就罢了,有些客户还会耍赖,好不容易修完了却借故不给钱,发动汽车便一溜烟地跑了。我已经听习惯了他的抱怨,常常懒得搭理他的啰嗦,总是一边听一边继续赶绘要交的设计。
可是,锦,就是这样我从未想过的生活,而今却梦境般地出现在我的生活之中,而且,是在我21岁刚刚开始绽放的时候。
小弟不服:什么地头蛇,不过是个痞子王而已!也就是靠他爹妈那点本事,可以在岛城施展得开,换到北京去,讨饭都不一定呢。不过这人现在牛气哄哄得不行,开了一个海鲜饭馆,天天都是高朋满座。他又擅长溜须拍马,岛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隔三岔五地去他那里报到。喔,如果他现在还是和*图*书我姐夫,我也可以跟着沾光去尝尝鲜哦。
小弟冷冷讽刺道:你可真是龙姓家族里最健忘的人。再怎么混蛋,你和他分开,就可以毫不留情地将他忘得一干二净,连点痕迹都不留。当初如果不是你和他在一起,家里也不会惹出这么多的麻烦,且让父母在亲戚们面前头都抬不起来,而我,也不至于连学都不愿去上。
而唐麦加的这一句,无疑是一个炸弹,将我用心筑建起来的那堵墙,很轻易地就炸去了一半。而另一半,则犹如一个解开了胸罩的女人,那还搭在肩上的一个半露半掩的绣花带子,有纯属诱惑男人扑上去脱|光了的嫌疑。
晚安。锦。
锦,人真是奇怪,有些人,你可以很快地将他忘记,可是某一天突然间想起,依然会因那段曾经被他伤害折磨的时光,觉得愤慨,似乎,还想将那人给揪出来,恶狠狠地打上一顿。锦,你说这究竟是我心胸狭窄,还是因为根本达不到将一个人完全视若无睹的境界?如果此刻你恰好想我,会不会觉得甜蜜,或者讨厌?哦,锦,我真希望你能够讨厌我,我害怕被你视若无睹。你说过你可以轻易达到那样高的境界。你这是故意气我,对不对?
所以宿舍里6个女孩子,很快地便只剩了我。
锦,你还记得那个叫唐麦加的男人吗?哦,我估计三年多的时间,你早已经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了。尽管你还曾经在岛城的海边上,与这个欺软怕硬的男人,恶狠狠地打过一架。
锦,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有男人这样直白地称赞我。从小到大,我一直生活在被人冷落与淡忘的卑微之中。我少有朋友,又不擅对人阿谀奉承,以求换得外人的认可,所以我总是觉得孤单,想要寻求别人的护佑,却又做出离别人相隔很远很远的冷淡模样。
小弟鼻子里又是“哼”的一声:你以为他不将在岛城丢掉的颜面捡回来,就肯轻易地罢手吗?他简直是阴魂不散呢!听说岛城街上晃悠的那些地痞全是他的手下,而且五步一亭,十步一岗,对各个地段比警察还尽职尽责。
是的,锦,那时爱情与金钱相比,我更需要金钱。我不想每次交学费的时候,看父母的脸色,而且还因此让他们两个人,在家里大吵大闹,最后扯出与学费毫无关系的各自的婚外情史来。
锦,我明明知道小弟这最后一句,是开玩笑的话,可还是发了怒,啪地挂了电话,而且任他如何再打,碰都不碰手机。
所以当唐麦加找了理由,说要看一下校园有多大,绕着大学古朴的围墙转了许多圈依然不想停下来后,我坐m•hetushu•com.com在他的旁边,并没有阻止,甚至当他故意地伸过胳膊来,帮我打开旁边的窗户,又赖在我的座椅上,始终不肯拿开时,我也没有表示异议。
那时我的设计才华,已经在校园里崭露头角。我还曾经在一个服装公司举办的广告设计中,拿过亚军。所以艾琪只是在那张写有我获奖消息的海报前站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找到我,说:小白,以后如果有什么事,尽管找我。我认识的人多,或许可以给你提供兼职做设计的机会。
和唐麦加见面之前,我便从艾琪口中,听说了这个男人。现在想来,艾琪向我提起这个男人,并不是毫无目的,随口说起。而是她早已清楚地知道,唐麦加的一个在电视台工作的朋友,对她能够留在北京工作,将起到重要的作用。而能够和唐麦加找理由熟络的,便是给他介绍一个大学里纯情的女学生做女朋友。
我觉得艾琪这句话,有些像黑社会老大照顾刚来的兄弟时的感觉。我不需要艾琪帮我介绍朋友,我根本就不是一个可以与她一样在社会上混得如鱼得水的人,但我还是被她的最后一句话,给蛊惑住了。
艾琪是个交际能力超强的女孩。锦,你与她处过事,一起进行过采访,有时还会在某些新闻场合相遇,或者于酒会上共品一块切开的芝士蛋糕。所以以你40年的阅历看过去,肯定能够知道这个南方女孩的精明机敏之处。
锦,现在我才明白,那是因为我并不爱唐麦加,即便是他的身体比你年轻,比你狂热,比你更能长期跋涉,超强战斗,我也终不能与他水乳|交融,享受那种只有与你才有的极致的快乐。
锦,我很奇怪那晚我被酒精烧灼着,竟然还有力量,将要进一步侵入的唐麦加推开,而且并没有因为已经点燃的旺盛的情欲,放纵自己。我这样说,你一定不相信吧。因为我已经向你袒露,第一次与你见面,便想要与你做|爱,而且,是疯狂地做|爱。我热爱你的身体,犹如痴迷一首忧伤的曲子,或者一种热烈的色彩。
小弟却是“哼”地一声,道:那个唐麦加不也是岛城上的人吗?混到现在快成了海里的鲨鱼,前两天差一点就打了我们老板!
他的出现和你一样,又与艾琪有关。所以我常常不知道是该怨恨还是感谢艾琪。她算不上与我太过交心,但在诺大的北京,可以一起吃吃饭,一起说说话,有事的时候又能够麻烦一下的人,已经能够用朋友来彼此称呼。
但那时艾琪把他吹得天花乱坠,又说他可以帮我联系到很多做设计的兼职,并拿到不菲的报酬,所以我不能不https://m•hetushu.com•com动心,并像艾琪所希望的那样,渴盼早一点认识这个神通广大的优秀男人。
艾琪人很聪明,借口有事先行一步,留下我一个人,在灯光暧昧勾人的酒吧里,听唐麦加注入了大麻似的缠绵之语。
我知道这样无声的言行鼓励了唐麦加。事实上,那晚被酒精躁动着,我的身体,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寻找一个依靠。不管这个依靠,是一堵沉默的石墙,还是一个男人炽热的胸膛。
我很想耐心地等待一场真正的爱情,就像花儿等待温暖的春天,而不是在温室里就忍不住,将花儿绽放,结果一场寒流袭来,便迅速地萎掉。可是那挥之不去的孤单与虚荣,也让我不能免俗地,想要一场哪怕与爱情无关的亲密。
据艾琪说,27岁的唐麦加长得有型有款,父母在北京有房有车,生活优越,但他却是恋旧,非要在父母当年做知青的岛城,经营一份生意。但他从来不是那种将自己忙得像陀螺一样日夜旋转的男人,而是懂得休闲与品味,所以你总是不知道他究竟何时工作,何时又赚到了钱。
而我,无疑是艾琪选定的目标之一,或者,说是猎物。尽管这听起来,不怎么好听。
所以我强迫自己做了一只会讨好人的小狗,汪汪地叫上两声,告诉艾琪,我愿意跟随着她,随时听从她的召唤。
我冷笑: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他,还真成了地头蛇了。
锦,其实我在唐麦加最初的糖衣炮弹中,就知道他不是我所喜欢的类型。我与他,不可能长久,也不会长久,可是我依然无法抵挡这个男人散发出来的朝气与霸道。更确切地说,一个人行走太久的我,急切地需要一个一起行路的旅伴。他一定是个男人,能够在我寒冷的时候,适时地给我一个臂膀的温暖,或者撑起一把遮挡风雨的伞。而且他应该长得不算太丑,看上去可以赏心悦目。周围的人看到了,不至于让我丢了颜面,如果再有钱,能够在我生日或者其他节日的时候,浪漫一下,那当然更好。至于这个旅伴,能陪我走上多久,会不会还没有行上一程,便因为疲惫而将我丢弃,则丝毫不在我考虑的范围。
锦,你瞧,金钱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征服了我,犹如一个嫖客随意甩到床上一枚珠宝戒指,便俘获了一个妓|女。
喔,锦,如果你有空,能不能顺手将你窗前的那个月亮,也摄下来给我?我知道你现在在忙着编辑明天的报纸,根本没有空来抬头看一眼这轮忧戚的月亮。那么就让我多替你看一会儿吧,一直看到我困了倦了,拥着我强迫你买来的乞丐熊,昏沉沉地睡去。
唐麦加,就是和*图*书在这时,趁火打劫般地掳走了我。
锦,你说是不是每一个媒婆都有黑白颠倒的本领?用我后来了解的版本总结唐麦加,他不过是一个没有混到职业“妓(技)院”的文凭,又在父母的荫庇下不愿费力去工作,因而做了无业游民的小混混。他之所以乐于在岛城那个“小地方”逍遥,实在是因为,他在天子脚下混不下去,单那些隐匿于人群中的便衣警察就够他受的。曾经有一次,他在街头牛气冲冲地打了一个人,没过半个小时,就蹲了局子,而审讯他的,恰好是那个被他打的人。结果当然是他爹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捞了出来,否则,不知道他要在里面被老资格的犯人们教训上多少次。
锦,其实我很想冲弟弟吼叫一通的。我想告诉他,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简单。真正自私的人,其实不是我,而是他与父母。他们总是拿了家族的荣耀,来苛刻地要求于我,似乎,我所应该争取的快乐,远没有他们的颜面来的重要。
唐麦加开车送我回来的那个晚上,无比的温存,到了学校门口,还不肯放我下车。锦,那是我第一次坐一个男人的车回校。在此之前,我要骑自行车,挤公交车,坐长途的巴士,乘廉价的绿皮火车,甚至是步行,抵达自己所要去的地方。当我走在经常堵车的北京,我从未想过要坐进其中的哪一辆。我甚至很少去靠近,看一眼那里面着名贵衣衫的漂亮女子。
这次依然如此。但我听出他对我的冷淡有些怨恨。他总是希望我能够帮他走出岛城,至少,可以在上海为他寻到一份工作,让他这个高中没有读完便任性退学的90后,可以在父母面前,没有吃他们闲饭的愧疚。但我从来没有他所希望的那样无私,我总是找理由将他打发掉,就像打发掉一个灰扑扑的旧日邻家的孩子。于是我便借故岔开话题,说,再怎么耍赖不过是那点修理费而已,岛城上终归还是良民多吧。
长我一级的艾琪那时早已经跳出了艺术学院学生会的拘囿,在北京一家电视台做实习生,并很快认识了一些看上去有头有脸的社会人士。锦,我总觉得艾琪这样的女孩,像城市里随处可见的中介所,通过这样那样的目的,譬如征婚,譬如租房,譬如卖卖,连接着两个彼此陌生的人。艾琪会将校园里可以满足社会诸种人士各种目的的学生,推荐给他们;同时她也会将那些对于学生极具诱惑力的工作人士,介绍给如我一样渴望打开窗户,看一眼社会模样的人。
锦,今晚的月亮泛着清冷的光,并不是很圆,像一块缺了一角的玉石,又像一个委屈的女孩,不满地噘着和*图*书唇。之前黎落落总是诱惑我来上海,说,上海的月亮总是圆的,我要拍下来,发到她的邮箱,让这个丫头羞红脸。
原谅我在上海这样一个难得的晴朗冬日里,说如此丧气的话给你。可是这一段时间历经的一些人和事,让我突然地对于时间不动声色便改变了一切的力量,充满了恐惧与惊骇。
没有一个人,比我对于金钱的渴望更甚。我想要赚钱,并不是单纯地为了可以与其他女孩子们一样,买到漂亮衣服,满足爱美的虚荣,而是想要过独立的生活,过与父母可以脱离开的生活。或者,用更形象的话说,我想要做一只蝉,蜕掉被父母的经济大权紧紧包裹着的外壳,在有阳光的清晨,顶着露水,振翅飞上天空。
可是,我的确是推开了唐麦加,并任由自己在风中的校园里,一个人走了许久,才将那左冲右突却始终寻不到出口的情欲冷却下去。
而看上去懂得讨好女人的唐麦加,显然可以列入我的旅伴人选。
之后唐麦加的句句称赞,在我听来,便有了甜言蜜语的情话的味道。我随后把鸡尾酒一杯杯饮下去,便很快地醉了。
7年前,我读大一,在北京只有很少的朋友,走在路上,常常觉得孤单。黎落落远在上海,尽管我们每天晚上在网上都会聊一个小时的天,但那种无法亲密私语的落寞,还是像蛇一样,无处不在地缠绕着我。宿舍里的女孩子们,都纷纷地投入到爱情的怀抱,也不管这怀抱是否适合,能不能让爱情这株娇嫩的植物,茂盛地生长。这样的投入,让那时的我看来,有些义无反顾,好像是飞蛾扑火,只要那火焰,关乎爱情,就可以炽热地扑过去。至于最终是被烤焦了翅膀,还是连这一程纯美的青春也给搭了上去,则不在考虑之内。
我终于想起这个差一点就将我逼疯了的男人。我与他纠缠了两年,却犹如两个世纪那样地漫长无边。锦,是与你的相识,让我最终跳出了这个男人的捆缚,尽管因此我给龙姓家族,抹上了被他们认为无比羞耻的印痕。
如果不是前两天弟弟打电话给我。
冰块滑下去显然太过迅疾,将杯中的酒给溅了出来,有那么几滴,还落在我白色的纯棉衫上。我正尴尬着,唐麦加很绅士地将一张餐巾纸递了过来,又从细长的眼睛里挤出一抹比鸡尾酒里的杏仁芳香还要浓郁的微笑,道:龙小姐真是咱们海边长大的女孩子,娇羞又迷人。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对岛城情有独钟了,原来是为了能够遇到龙小姐。
我的理智,阻止了我第一次与唐麦加的身体接触,而我的虚荣,却还是让我陷入了这一程夹杂着撕扯与吼叫的物欲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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