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依然,始终,永远

她终于原谅了他们,终于放下了心里的那些恨。
一切都是梦吗?
我闭上了眼睛,我在他的耳边说,我爱你,依然,始终,永远。
这一次我打给他,我说,谢谢。我说,我不会再打来电话找唐小泊了。我说,我已经找到唐小泊了。
彼时,他正在画室里安静地作画。画布上的每一幅画里,都有一个像布小曼的女孩,正面,侧影,站着,还是跑着……那么多的布小曼在画布里生动美好,是她在他心里始终的模样。
当他抬起头看见布小曼的时候,手里的画笔突兀地掉在纸上拉开了一条长长的线,像撕开的一道口子。
然后,他的手,轻轻地、轻轻地滑落。
我去拿了布小曼的胭脂,我给唐小泊的手背上涂抹红色,让他有红润健康的颜色……我慌乱,我不知所措,我只是一点一点把那些红色晕染开来。我笑,努力地笑,我想让唐小泊看到我的笑容,但我的眼泪那么啪嗒啪嗒地洇开在他的手心。
我的心里,哀哀不止,我的声音,抽丝剥茧一样地疼。
命运,它是一双翻云覆雨的手。
第一次见到穆远宁的时候,我和布小曼都会意地笑了。他是张初初的同事,有一双很清澈的眼睛。当他拿出一双红色绣花的布鞋低下身执意地要换下张初初的鞋时,她的脸腾地红了。
其实我可以留下来。唐小泊捋了捋我额前的发,柔声说。我告诉他,我想要留在这里,想要等着张初初的孩子出世,我知道他即将开学了,他要回到宾州继续他的学业,不能因为我耽误了。
布小曼在倒桑树街开了一家书吧。那个种满了矢车菊的房子里,贴满了我们的照片,是小时候的我们,是年少时的我们,是一路走来的我们,她,我,张初初,段锦年,还有唐小泊。有时,张初初会和穆远宁带着孩子一起来;有时,段锦年会从北京来,有一个理着短发穿衬衣吹口哨的女孩会黏着他来。她扬眉的时候会让布小曼依稀觉得那是麦凉,而这个叫叶青稞的女孩显然对段锦年有着深厚的感情。她对他嚷,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你丢失的那半圆?我们试试,你就会知道,你选对了。段锦年头疼地对着布小曼笑,他说布小曼你能把她弄走吗?还有时,沈秋会从沈阳过来,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坐在那些矢车菊里,安静地望着布小曼;罗央柠开了一家画室,教小朋友绘画,他开朗了许多,画里再也没有那些忧郁的蓝了。
我伏在唐小泊的胸口,静静地听他的心跳。那些声音,是强健有力的,那些声音,合着我心跳的拍子。和*图*书我安心地笑了。
他看着她勇敢地坦陈自己的过去时,他很想、很想要好好地保护她,不让她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沈秋回沈阳去了,走的时候,他和布小曼去了我们小时候玩耍的地方。他在倒桑树街的围墙上,看到了我和布小曼还有张初初的涂鸦。只是这些涂鸦上已经有了一个大大的“拆”。这里要拆掉了,而“都城影院”也开始拆迁了。倒桑树街那些属于我们记忆里熟悉的东西,一点一点被时光带走了。而我们,像时钟上的那个针,只是转动,不停地转,看着匆匆远去的时间,那么地无能为力。
他的学业还没有结束。我想留下来,在这里等他。我说。我终于和唐小泊在一起了,每一个夜晚,我从梦里醒来,都是那么不真实的恍惚。我会看天,看天上那些闪烁的星星,它们从未曾离开,它们知道在我们的青春里发生了怎样的故事。我和唐小泊,终于能够来得及握住喜欢的人,终于等到了彼此。
再过几个月,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孩子就会出世了。
我说,已经没有事了,他只是因为贫血,只是贫血所以会突然地晕倒。
我知道,罗央柠心里的那个伤口,在看到布小曼的时候,渐渐地愈合了。
我看着唐小泊被抬上了救护车,看着医生听他的心跳测他的血压,紧张地忙碌,看着紧闭双眼的唐小泊。
而他也在谈话中知道,那个为她掖被角的男人,只是朋友,不是男友。他从惆怅中惊喜地回过神来,深情地注视着她,不想让自己再浪费时间。现在,马上,就是此刻,他对她说了,终于说了,他说由我来照顾你,还有你的孩子,那会是我们共同的孩子。
他说,麦凉,我刚才有梦到你。
这便是我的永远了,是我的天长地久,是我的刻骨铭心。
他抬起手温柔地摩挲我的脸,他说,麦凉,你吹口哨给我听,吹那首《对你爱不完》。
我伏在他的胸口,悲恸不已。
我说,我会回去的,有一天。
我终于又开始打篮球了。当我跳跃、奔跑,当我飞身投篮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轻盈得如一片云,我站在云端,守护着我深爱的男子。
接电话的男人早已经习惯。
她呆住了。
张初初去医院做了检查,我们惊喜地听着她肚子里孩子的胎动,觉得那个声音是如此地悦耳动听。我们开始为孩子准备各个季节的衣服,我为孩子织了小衫,还有小小的袜子。张初初说她只希望她健康,快乐,希望她是一个善良而正直的人。
她们只是抱住我,她们哭泣https://www.hetushu•com.com着说,麦凉,麦凉。
他微微地点头,好,我答应。
沈秋拿出一支笔,他在那些褪色的涂鸦下,写了小小的一行字:我来过,三十六岁的沈秋来过十八岁布小曼的年华。
这,就是我们的过往,是我们明媚而忧伤的青春。
那个晚上,我们坐在戈壁滩上,看满天的繁星。是那么深邃的天,那么静谧的夜,我们依偎着。
他倒了下去,缓缓地,倒下去。
我们陪着布小曼去见了罗央柠。
唐小泊缓缓地睁开眼,抬起手轻轻地摩挲我的脸,他的指尖那么冰凉,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当我醒来的时候,一切还是原点。是唐小泊在图书馆出现的刹那,是我蓦然抬头的瞬间,是我们的最初,是我们的开始……没有分离,没有漫长的分离。
偶尔,我会给他们打个电话,布小曼和张初初在电话里抢着和我说话,她们总是问我什么时候回倒桑树街。
我知道在张初初的心里,还需要时间去接受,但这个美好的男子一定会让她打开心门的。我相信。
我们有好多事都想一起做,我们要一起做好多事。我们要走很远的路,去看很多的风景。他说想去看看戈壁滩,想要去看看我生活了两年的甘肃;他说,我们会有一个夏天的婚礼,在最充沛的阳光里;他还说,会一辈子地陪着我,直到终老的那一天。
就算有一天我们不在一起了,也会像在一起一样。
麦凉……
小时候,当流星飞过,总是来不及许愿,长大了,遇见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却还是来不及。
布小曼红着眼眶递给我一张纸,上面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字。
我们在一起,我们始终在一起。我看着他入睡,看着他醒来,我们十指相扣,我们深深对望,更多的时候,我们就坐在阳光里,那么静谧地相偎。
她点头。
我每天都在祈求,每天都在哀哀地祷告,但人海茫茫,等待的,都是空茫的希望。
我等你,等你回来。我深情地望着他,我的眼睛无法挪开,这是我爱的男子,我的心,在为他而跳动。
我忙不迭地点头,不许再这样吓我了,不许你自顾自地睡觉。
我说,我想过了,等他出院我和他一起去宾州,我不想再和他分开了。初初,等到孩子出世的时候,我会回来,我们一起回来。
有一天,我打了一个电话。给那个我常常打错的号码,那个在我最最想念唐小泊时,拨打的电话。他和唐小泊家的电话只是一个数字的不同。我总是对着话筒颤声地说,唐小泊,唐小泊。
你来时https://www.hetushu.com.com,我在;你走时,我还在。
他在笑,他的笑容是面朝大海,是春暖花开,是我脚下幸福的步子。我按图索骥地走着,就能追上他的步子,与他并驾齐驱。
如果……如果我不在了……也要像我们在一起时,那样微笑,那样幸福。
我会陪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我的身体里,都是汹涌的泪水,我们……会再一次地分离吗?现在,就这样依偎在他的胸口,就这样安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就这样,等着天黑,等着天亮,一分一秒也不要离开。
在机场的时候,沈秋欲言又止,他的眼里写满了对布小曼的眷恋。
我爱你。他轻轻地说。他的眼睛是那么明亮,好像十八岁时我们初遇时。他的唇轻轻地落到我的唇上,是温润的气息,是晨露的气息,是大片大片青草的气息。
是的,我终于追赶上他的步伐,终于来到他的身边,与他十指相扣。
但他只是轻轻地说,保持联系。
再等两个月,你就没有办法弯腰了……我给你穿鞋。他柔声地说。
不,我不难过,我觉得幸福,和你在一起的我,这样幸福。
麦凉。布小曼哀伤地唤我的名字。
有一颗流星从我们面前滑落,我惊喜不已,我双手合十地许愿,我说,我要永远地和唐小泊在一起。
他知道她不会属于他的,而他只能站在她不远的地方看着他。其实只是联系,偶尔的联系,他也已经满足,这是他爱她的方式。他一直记得在酒吧初见她时的模样,那个即使狼狈,却也刚愎美丽的女孩,她倨傲的眼神打动了他。他试图用各种方式去靠近她的心,却发现,她早已经心有所属,虽然沮丧,但他不能允许自己再痴情下去,他,会用另一种方式来靠近,朋友,或者是兄长。
现在的你们,只剩下幸福。布小曼笑着说。
她的案子,他主动做她的代理律师。
我舍不得再和你分别,一分一秒也不想。他揽住我。
他穿着白衫、七分裤,宛若王子一样的俊朗。
你呢?会留下来,还是跟着他走?布小曼问。
她的身体震荡了一下,脚被他轻轻地抬起,看到他颈项处大片的温暖。他知道她的过去,知道她现在怀着孩子,知道她会怎样坚决地拒绝他。但他不怕,以前他总觉得她是太干练太孤傲,在办公室里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他偷偷地注视她,掐着时间和她一起进同一部电梯,他朝她微笑点头,她只是颔首示意。
我推开门去,我想我只要不去看那张纸,我就永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要知道,什么都不想知道hetushu.com.com。而唐小泊,他依然健康,依然会和我一起,打篮球、骑单车、看电影,还有游泳。
张初初幽幽地说,他是家世清白的男子,而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去拥有了。
他在电话那边笑了,他说,祝福你。
我咬自己的手背,我对自己说,麦凉,快醒来,麦凉,求你了,快醒来。可我的手背,是一片嫣红,只有无望,黑压压地朝我席卷而来。我怎么也不肯醒来,这个梦如此地真实可怖。
阳光灿烂的下午,唐小泊拿着一个篮球出现在我面前。
你回来了。罗央柠颤声地问。
我感觉到他手指在动,我兀然地握住,转过身笑着对布小曼和张初初说,好了,没事了,什么事也没有了。
不,我不许你走。哪里也不准去!
他说,这是去北京出差带回来的,孕妇,孕妇穿这样的平底鞋好。
我是有许久不曾打过篮球了。在唐小泊离开以后,我就不再去触碰篮球,那成了我心里柔软的部分,碰了会疼。
我说,我不看,唐小泊在等我,我要进去陪他。
麦凉,我不要看着你这样。这样的你,让我怎么安心呢?
我朝他奔跑过去,那么凄厉的声音,穿透了岁月,穿透了流年,穿透了那些过往的时光。
现在,现在的他,躺在那里,不回答我,怎么喊也不回答。
张初初赶紧缩脚,你放下,我自己会。
会很快就在一起的,永远、永远地在一起。我说。原来承诺是这样地美好,当我对爱着那个人许着承诺的时候,我的心,是那么盎然地幸福。因为我可以,我可以把自己的未来交给他,可以只是牵着他的手时,就觉得已是天堂。我要把所有的承诺都给他,并用我身体里所有的力量来完成承诺。
张初初的孩子,是在第二年四月出生的。是个有明亮眼睛的女孩。我抱着她的时候,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生命就是这样轮回,就是这样生生不息,我们走过青春的时候,又会有那么多的女孩来到青春。
他在和煦的风里朝我微笑,把篮球抛给我。他说,一起打球吧。
会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我兀自地说。
麦凉,麦凉!唐小泊心痛地说,他握住我的手,不让我如此地不安。
我推开她们,我伏在唐小泊的胸口,我说,唐小泊,你听着,如果你再和我胡闹我就离开你。我保证!
小五终于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我闭上眼睛,轻轻地吹了起来。有眼泪从我的眼角滑落下来,他轻轻地擦了过去。我的声音哽咽不止。
爱是不需要资格的。布小曼微笑着说。
我在想,发生什么了?明明我和唐小泊在打着篮球,明明他在对m.hetushu.com.com我微笑,在对我说,一分一秒地也不愿分离。
我们一起看书,听音乐,一起看电影,打篮球。我也会用单车载着他去看日出,我的单车技术越来越娴熟,我能够把它骑成一条直线。
听到他们谈话时,天空还是那么湛蓝,但阳光下那些刺骨的寒冷,还是把我的心,挑得哀哀地疼。
流星滑落的时候,我转过面孔,深深凝视我身边的爱人。
麦凉。张初初用手捂住嘴,不住地流眼泪。
布小曼回家了,那个她离开了许多年的家。他爸在,罗姨在。
麦凉,对不起……让你这样难过。
对不起!我一直想要说对不起。布小曼轻声地说。
我曾路过,你忧伤的年华。
幸福,是一枚棉花糖,很柔软,很甜蜜。
我在甘肃。那是我和唐小泊最后去过的地方。
唐小泊在一天天地虚弱,他的脸色越发地苍白。
我会失去他,我还是会失去他。命运让我遇到他,就是让我在最后的时候失去他吗?我跌在楼梯间,跌落在这个凉薄的素秋。
而不仅我,我们,布小曼,张初初,还有段锦年,我们都要幸福。我们都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半圆。
我已经从医生和唐小泊父亲的谈话里听到了,唐小泊小时候得的那一场疾病现在又复发了。那个时候有齐洛天的骨髓救他,但现在,齐洛天不在了。还有谁,谁的骨髓能救他呢?
布小曼来了,张初初来了。我摇着她们的手,我说,快把我叫醒,快把我拍醒,我在做噩梦,我很害怕。
我始终思念倒桑树街,思念我的朋友,也思念,我和唐小泊在一起的每一个日子。
他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暗恋一个人。原来所有的男人在面对真爱的时候,都会胆怯,害怕自己突兀的言行会吓着她。他是从别人那里听到她出事的,他去医院看过她,那个时候她身边有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细细地替她掖被角时,他开始后悔不迭。他想他为什么不早一点告白他的感情,即使会被拒绝,他也要试试。但现在,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是投进一个三分球,掷臂欢呼的时候,看到轰然倒地的唐小泊。他的脸上,是那么温暖的笑容,但他的身体开始慢慢地跌落,像一只鸟,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那是我们最美的时光,是我们难以忘却的记忆。
可命运总是不断地转,不断地转,让我们措手不及。
段锦年回来了,他们寻找了很多的途径,想要找到匹配的骨髓。但,没有,没有。再也没有第二个齐洛天可以救唐小泊了。泰易也来看过我,他动用了他所有的关系,他在电视上报纸上帮我们寻找那个可以救唐小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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