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要玩什么,心脏不好,承受不起!”
“没没没,你放心。”杨焕拍拍她的手,稳住她心神,“可能袁圆的妈妈这病比较久,又找不到合适的肾移植,只能靠常年血透维持生命。那小护士说她这几年恐怕都是在那种乡下作坊式的透析室做的,设备陈旧,拆卸保洁肯定都不到位,这病人的肾都萎缩到一颗枣那么大了。”他又握住拳头给吕品看,“正常的是这么大。”
“他肯定是趁着袁圆妈妈得病要花钱,趁人之危让袁圆给他两儿子当后妈!”
“这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担心呀?”
“没,我……我在想,换肾手术一般得多少钱?”
吕品本想说她回酒店随便对付一下即可,再想起来杨焕到现在该也什么都没吃,只得忍下心烦意燥,陪他进粥店宵夜。杨焕点了一品海鲜粥,特意把那只肥硕的龙虾舀到她碗里,吕品狐疑地瞅着他:“你一天没回去不要紧吗?”
她等着杨焕拂袖而去,谁知等了许久,身边也没点动向,她有些讶异,一偏头掉进杨焕似笑非笑的眼神里:“逗我玩就这么有意思吗?”
素来开朗爽快的袁圆,终于忍不住在安顿母亲到高家休息下后,抱着吕品失声痛苦。
病房的灯光稀白,照在哪里都白惨惨的,杨焕脸上却仿佛染着暖色的光,他的眼睛依旧澄澈明亮,还带着很多年前那股倔劲。吕品一时不知今夕何夕,良久才镇定下来:“谢谢。袁圆那边怎么样了,你帮我去看看?”
却不知在什么地方,有一束微弱的光,慢慢地,慢慢地,融掉冰雪。
吕品自嘲笑笑:“笨鸟先飞嘛。”
吕品不及细问,医生已转身走人,杨焕拉她坐到长条凳上,她惶然问:“肾衰是怎么回事?”
杨焕又凑近来摸她的手,恰好电梯门开了,吕品闪进去,杨焕也跟着进来。吕品一把摔开他,别过脸低声斥道:“我跟你说过几百次了,我现在有男朋友,你别给我添乱。”
“不清楚,你等等,”杨焕起身四处瞅瞅,终于找到个小护士搭讪。吕品坐着干着急,见杨焕似乎和小护士聊得很欢,也不敢上前扫小护士的兴,好容易等他回来便拉住他问:“到底怎么样?她妈妈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良久杨焕打破沉默:“要不你稍微躺躺吧,反正有空床,有什么事我帮你看着。”吕品被他提醒,才觉有些疲倦,点头往床头靠靠,忽想起来:“你不是晚上的飞机吗?”
杨焕极闲适的态度,几根手指敲着方向盘,又按下车载CD的PLAY键,指指窗外商场墙上巨幅的广告:不买衣服,可以看帅哥;买衣服,可以让帅哥看。吕品啼笑皆非:“这个也能让你欣赏半天?”杨焕笑笑:“你是想看我还是想让我看?”
“这么多年都没你,我不也一样过得好好的?”
电梯到七楼,嘀的一声,吕品抢出电梯,被杨焕从身后拽住:“你骗人的技术倒是长进了。”他的手指冰凉,搭在她的指尖上,竟没有什么感觉,大约是冬天里冻得麻木了。杨焕仍是老夫老妻的口气:“以前很多事是我做得不够,我会慢慢地纠正,你有什么想法,为什么总憋在心里呢,长了五张口,就是不会说话?”他顿顿又低声叹道,“这几年我做的东西也很杂,发觉communication很重要,可能以前我觉得跟你都这么熟了,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我也没什么别的指望,你觉得我什么地方不够关心你,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降低沟通成本,不是很好吗?”
吕品闷下头来不作声,想想后觉得也许杨焕说得有道理,但是……像袁圆这个年纪长相的女孩,谁会愿意给两个半大的孩子当后妈https://www.hetushu.com•com呢?
她被抽得皮开肉绽,条条血印,雨水冲刷下来,冰凉刺骨,痛入骨髓。
吕品无意识地点点头,又问:“还有机器……什么机器?”
吕品大为惊讶,这个时候谁会来接袁圆,跟着杨焕过去,却发现是高工:“对不起,下午送孩子去他们外婆家,手机没带在身上,来晚了……”吕品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高工这是在向自己解释,但他为什么要向自己解释?再看看袁圆,她扯扯嘴角,也没说什么,吕品慢慢回过神来,高工向她解释的意思是,怕她误以为他没照顾好袁圆,来迟了的缘故。
“东二环。”
“你别碰我!”吕品尖叫道,“你想干嘛?你再乱来我叫人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刚刚好了没几分钟,现在又耍流氓!”
吕品惊疑不定,奈何实在疲累,不久便沉入梦乡。
“那可不一定,”杨焕唇角撇出一抹揶揄,“如果现在有肾源,你和姓高的手上都有钱,你信不信,她绝对用姓高的,也不肯找你伸手。”
吕品警戒起来,防贼似的看着他:“你干嘛呢?”
吕品连连点头,方才透析费药费加各种杂七杂八的检查,交了近两千块——听说每个星期都要做,以袁圆的工资,怎么可能担负得起?
“注意点风纪,你们这车停这里半天了,”交警皱眉看看车内二人极令人怀疑的姿势,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嘀咕,“北京郊外多着了,干嘛非上主干道呢!”
吕品掏出手机,想给袁圆打个电话,倾诉一下今晚这堪称惊悚的经历,一看时间她又头痛起来:袁圆怎么就和高工搭上了?那可是有两个魔王儿子的鳏夫一枚呀!她抓狂地抱着被子,没两分钟,眼泪忽然就决堤似的往下淌了。
吕品终于嗤的笑出来,原来袁圆迷日本动漫的时候,拽着她一起去上日语选修。某次杨焕中途溜进去找她,不巧被老师点起来,要他复述上节课所教的常用语“我回来了”怎么说。吕品在身边低声提示“ただいま”的发音,杨焕听了个大概,脱口而出“他大姨妈”,从此后成为杨焕的一大笑柄,每每去吕品楼下叫她,都会有人朝吕品怪叫“吕品,他大姨妈来了!”
“我一点都不知道……”吕品缩下头去,咬住唇低声道,“其实袁圆负担比我大多了,她从来都不吭一声,还天天教我要这样那样,我都帮不上她什么。”
吕品警戒地挑起眉,杨焕伸手向电梯按钮,问:“七楼?”吕品的脸越发扭曲,瞪着杨焕的眼神也越发戒备,杨焕倒是好整以暇:“你当我傻子呢,就那个钱海宁?你们要真是恋奸|情热,元旦放假他怎么会回家不在这里陪你?”
“没没没,我不是玩,我是认真的,”杨焕环顾左右,确证四下无人后上前一步。吕品立刻后退,伸手指着他勒令他保持三尺距离,杨焕只得又退后,“我的意思是,咱们别兜那么多圈子了,你觉得我哪里不合格,一条一条圈出来,我照着改就是了。现在我可以重新从男朋友alpha测试版开始做起,然后beta版,你什么时候觉得我合格,咱们什么时候release正式版本!”
“尿毒症吧?好像一般都这么叫,”杨焕坐到她身侧,“你别急,这有救医生才骂你,没救的话医生直接就往外抬了,谁敢让病人死自家医院呀?”
高工提议把袁母接到他的住所,是四室两厅的房子,空间自然足够。吕品担心高工的那对双胞胎太调皮,高工连忙解释说孩子最近几天都在外婆家,他神色颇为尴尬,似乎不知怎么正式跟吕品介绍自己现在的身份。倒是袁圆神色平静,只问:“和图书你请的钟点工放心吗?”
杨焕笑眯眯的:“你放心,我还没重要到公司一天没我就不行的地步。”
“我……我不是那个忍不住了!”杨焕恨不得自抽两耳光,这他妈什么玩意,怎么想好的那么多词,一到吕品跟前全变调了?
杨焕也不说话,只弓下腰来,无可奈何地说:“别太拼了。”
北京的夜是流光溢彩的,设计独特的建筑物,构思精巧的景观灯,一路过去,仿佛慢行于织锦缎带中。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车停下来,也许是等红绿灯,直到吕品意识到CD放完,这才醒悟过来什么,从副驾舒适的坐垫中弹坐起来:“怎么停在这里?”
“不清楚,”杨焕仰头想想,“怎么着也得个十几万或者几十万吧。不过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算问题,现在的关键是,找个合适的肾也不容易。”
一连数日吕品都笼罩在袁家的愁云惨雾中,杨焕帮忙把袁母的详细病情PUB到网上,寻求合适的肾源,并通过各种人脉关系,在各大门户论坛重点版块置顶求助,仍毫无回音。袁圆急得失了分寸,甚至问杨焕:“你认识的人多,不是说现在……有黑市吗,你知不知道什么详细点的途径,多少钱我都……”
“不是,”杨焕挥挥手笑,“我看那个姓高的,应该混得很不错,你看他们那小区,门口都有武警站岗。这么点小事,难不倒他吧?”
“你不是——”吕品坐起身来,杨焕忙按下她,又拉起雪色的棉被给她盖住,“一个小项目而已,又不是非我不行。”
吕品一怔,立刻阖上眼,避开这让自己心跳漏过一拍的笑容。杨焕笑起来总是很张扬的,尤其是在球场上,私下里的时候却更像个大孩子,嘴巴恨不得咧到耳根去。伴着CD机里的钢琴曲,吕品总算调匀呼吸,偷偷睁开眼,看宽阔的马路上如蚁阵的长龙。
真应了杨焕那句话,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高工早把家里的活期定期都翻出来,此时却毫无用武之地。
病房里四壁雪白,唯时钟在嘀嘀地转,两人转至无话。
她一笑,杨焕也就跟着笑,吕品明知此时若就着他的话,说没有他的这么些年,她确实过得更舒心更自由,也许杨焕的心就真冷下去了——偏这么笑起来,这样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不是,”杨焕也憋屈,挨着墙瞅着吕品,老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说,“我是看今天……你想想,你一个人在北京,要是没有我在身边,你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吕品撇他一记白眼,杨焕连忙又赔笑道:“我不是咒你啊,我的意思是……万一你有个小病小痛,身边没个人照顾,多凄凉!”
她不敢相信地望着杨焕,他长得并没有怎么变,脸上的神采向来是张扬的,若年少时那叫做张狂,那么今时今日他的事业已为这种张狂充进足够的资本,增添出几分稳重的魅力。也许这几年,他真的变了不少,就像她自己也并非一成不变一样,眼角似乎有点湿润的东西要淌出来,她连忙别过头去,暗暗地将这种感觉压抑下去——若这话是在七年前说那该多好?
做婴儿是最容易的,想哭便哭想笑就笑,后来慢慢长大,就得学会看人脸色,把所有的尖锐和锋芒消磨殆尽。
“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杨焕伸出手,握住她攥着膝盖的拳头:“刚刚左神短信里说,找到个肾移植手术做得很好的医生,这么说那家医院的肾源应该也充足一点,等这次透析完了,我们再转过去。”
“哦,”吕品心中没底,只好附和他来增强自己的信心。不知过了多久,她忽发觉自己双手都握在杨焕掌中,吓得险些跳起来,想抽出来又怕太突然引得大hetushu.com.com家尴尬。她稍稍缩手,没多会儿杨焕也松开她的手,转述方才从小护士那里听来的闲杂琐事:“我估计袁圆的妈妈是停了一段时间血透,或者做得不规律吧,听说现在那些小县城都开始严打这种小作坊式的自助透析室,我算算这五年透析下来,怎么也得几十万,自助的也少不了十万,再加上药费……这种不规范的透析室被停了,她妈妈肯定去不起医院。”
“找你借,她拿什么还你?”
“打电话让人帮我退了,改别人帮我去。”
“所以才麻烦嘛,要是让袁圆欠他这么大个人情,那以后……”吕品眼睛鼻子都拧到一起,“真没想到高工是这种人。”
“为什么?”
在这种无知觉的状态下,杨焕半拥着她回房,这回他并未急进,只让她掏钥匙,她也就乖乖地掏了出来。他帮她开门,送她进去,在她鬓边轻落下一个晚安吻:“Good Night,明天再来看你。”
梦里又在下雨,闪电雷鸣,她被绑在树上,有面目狰狞的人拿鸡毛掸子抽在她身上。
“那袁圆的事,我怎么可能一点不担心?”
“是啊是啊,还过得更舒心更畅快更自由更像你自己呢是吧?”杨焕努努嘴抢白道,“你也不想想,帝都这么大,你要是走在路上,比如……比如大姨妈来了,连个陪你的人都没有,你心里不觉得凄凉吗?”
杨焕一声喟叹,什么都可以衡量,唯独幸福和痛苦是没法衡量的,你已用十几年的时间消化你的不幸,便是穿心凿骨也变成麻木和习惯。
“我……”杨焕一抹脸又坐直身子,“我直说了吧,他们都跟我说烈女怕缠郎,反正我也装不来情调什么的,本来还想忍几天,但是我现在实在忍不住了!”
杨焕一出门,吕品才觉医院里那股常见的让人不舒服的味道扑面而来,仿佛记得做过梦,模模糊糊的,也记不太分明,好像有人握住她的手。吕品摊开手,握拳,再摊开,又好笑自己神叨叨的。从床上坐下来,穿好鞋出来,已见杨焕回来:“有人来接袁圆了。”
翌日吕品顶个双熊猫眼去医院陪袁圆做检查,因左静江介绍的医院一时也没有合适肾源,袁圆便要求医生为自己和母亲做配对检查。杨焕也带着左静江过来,前前后后地张罗,高工不住的向他们道谢,也顺道向吕品道谢。吕品几次想抽空问问袁圆,到底和高工是怎么回事,却怎么也不得空,不是杨焕来找她说这说那,就是袁圆忙着和医生打听肾移植手术的风险性。吕品眼看着自己一无关系二无资金,对袁圆来说几乎什么忙都帮不上,只好上网查查资料,看看做肾移植的双方术后调理类的注意事项,没想到检查结果出来,居然说袁圆的肾并不符合要求。
“她打过葡萄糖醒了,去看她妈妈了。”杨焕拉下脸来,“你们出差忙什么呢这么累,我看你也像好久没睡好的样子。”
“不是我是说……”吕品想的是辛然那边,袁圆和杨焕并不多大交情,为这样的事耽搁杨焕公事或私事都不好。不过吕品又觉得从自己口里说出辛然的名字,总有点酸溜溜的意味,索性速战速决,埋头三下五除二喝完整碗粥,一抬头杨焕脑袋又凑到眼前,“你想说什么?”
吕品抱着袁圆的头在怀里,却无从安慰起,只能拍着她的背给她顺顺气。袁圆连日操劳下,已说不出什么,更哭不出来,只靠在吕品腰上,断续而无助地说:“吕品,你说我前几年肾还合适的时候,怎么就没坚持一把,逼着我妈把手术做了呢?”
拿鸡毛掸子的人厉声叫道:“你简直是个白眼狼,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报答我?Jason才几岁,你也下得了手https://m.hetushu.com.com!说,是不是你妈指使的?”
高工有些狼狈:“我打车过来的,你们……”
杨焕收起笑容,贴在车座靠背上,缓缓移过来,近到要和她贴着头。他面上的那点点光,顿时暧昧氤氲起来:“口口,我买这辆车的时候,就想着有一天要带着你在二环上兜风。”
他们真的没有分开过?他不是追随辛然去了美国?前几天他们还十分登对的出现在CE技术展示会上……但无论如何杨焕也不会是那种脚踏两条船的人呀……吕品又开始痛恨自己,痛恨自己在面对这种接二连三突发事件时的手足无措,她把自己蒙在枕头下尖叫了几声,然后跳起来捧出笔记本开始看文献,试图以此镇定心神。
笃笃笃,笃笃笃,有人敲了敲车窗,杨焕一瞅似乎是交警模样的人,连忙摇下车窗笑道:“交警同志,我们马上就走,没什么事。”
杨焕神情一如往常,仿佛七年也只是弹指光阴,仿佛他们从不曾分开过。吕品不自觉攥起拳,狠狠地掐一下手心,似乎没什么感觉,再掐一下,仍无知觉……大约是太冷了。
“遵命,”杨焕立时消音,没两分钟他又凑过头来,“这么晚了你饿不饿,去吃宵夜吧?”
忍耐已成为我生命中的关键词,那是一个曾经拥有一切,尔后失去所有的人才能明白的话。
吕品暗舒口气,淡淡道:“放假回家不是很自然的事么,况且现在天天上班都在一起,又不急在一时。”
杨焕讶异地瞪着她,吕品不解问:“有什么问题吗?”
看袁圆六神无主失魂落魄的模样,吕品实在不忍心,虽知不可能,还是自己偷偷去找医生做了个检查,不出意外的,无法配对。
醒来的时候房里一片漆黑,吕品迷糊中不知身在何处,直直地坐起来。一旁杨焕转过身来:“醒了?”
吕品气得直哆嗦,杨焕赶紧开车绕二环路顺时针开回去,送吕品回酒店。吕品狠狠剜他一眼,杨焕双手做投降状跟着她进来,到电梯口吕品陡然住脚,回头叱道:“杨焕你有完没完,闹起劲了是吧?”
“我送你们吧,”杨焕随和大度地转向袁圆,“去哪里?先让你妈妈休息休息,明天再去我朋友介绍的医生那里看看吧。”
袁母第二次去做血透时,袁圆已憔悴得不成样子,研究院那边高工替她请了假,钱海宁也自觉把袁圆那部分研究工作接过去。但袁母的病情迫在眉睫,第二次血透后出现长时间昏厥症状,医生表情极严肃,只问了一句:“没有其他可以联系的直系亲属了吗?”
袁圆一下子又掉进冰窟里,求天不应叫地不灵,袁母的情况靠透析也许还能坚持一段时间,但如果连直系亲属的袁圆都无法提供合适的肾,那么要从本来就极度紧缺的器官捐献资源中找到合适的肾,更是难如登天了。
吕品连最后一点抵抗力气也拿不出来了,瘫在墙壁上,无语问苍天,这是杨焕会说出来的话么?
“我跟她这么久朋友都不知道她妈妈病得这么严重,”吕品自惭不已,再说她偶尔还觉得袁圆不厚道,能占便宜的地方绝不放过,竟然从没想过她可能真缺钱用。她求救般地望望杨焕,杨焕知道吕品平素就袁圆这么个谈得来的朋友,倾身下来安慰道:“你别慌了手脚,这现在也不算是什么绝症,钱的事都好说。”
“你这种人现在不缺钱才觉得没问题,袁圆上哪儿去弄这么大笔钱?本来学校工资就不高,前几年估计也被家里掏空了……诶,你能不能帮忙找你们左神,问问肾源现在都困难吗?”
吕品和杨焕交换个眼色,送袁圆和袁母到高家。高工和吕品、杨焕在客厅里聊了两句,袁圆安顿好母亲出来:“吕品,我送你下去,今和-图-书天我先在这里照顾妈妈。”吕品放心不下,又不好说什么,和杨焕一起出来,临告别时又欲言又止,袁圆拍拍她的手笑道:“没事的,杨焕,你先送吕品回酒店吧。”
“哦……这种透析室是不是很便宜?我看……”吕品想到方才看到袁母的衣着朴素,冬天的棉衣下摆已磨得灰白,再想到袁圆——难怪这几年都没见她买过什么好衣服。还有杨妈妈每年塞给自己的那堆补品,袁圆起初打量过好多次,后来吕品觉出味来猜想她可能也想要,便匀了她一些,她说要给钱,吕品自然不好意思拿杨妈妈送的补品卖钱,便每次自动自觉地分袁圆一半,后来她也再没提过钱的事。
医生的解释是人的肾在各个时期状态可能发生变化,即便袁圆数年前曾检查合格,也有这几年因为袁母病情恶化以及袁圆本人的身体条件原因,而产生变化的可能。
简直比日全食还罕见,日食那概率还有规律可循,杨焕——要杨焕心平气和地说一句我错了,你还不如杀了他干脆。
吕品皱起眉,声音尖锐起来:“说什么呢?还有,这是哪儿,不是回酒店的路吧?”
“要不再请个护理也成,”高工提议,“我家里留了几个电话,你亲自把把关?”
“放心,现在医学发达,只要不是什么绝症,大都能治好的。”
他夹七夹八地乱扯一通,吕品终于明白他是旧事重提,可是——他不是和辛然……她想了半天也不明白究竟现在是什么状况,恨不得抱着酒店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墙面撞两下——上天降下一道雷劈死我吧?
“那护士刚才怎么说,袁妈妈原来做的透析不好是吧?会不会影响很严重,换肾就可以解决问题吗?”
杨焕掰住她的右肩:“你别乱想,等袁圆醒了再说,她妈妈的病,她肯定比你清楚。”
“我觉得我够倒霉了,没想到袁圆更惨,”吕品苦笑道,“好歹我妈没病没灾。”
她一急居然就真的照做了,见吕品双手爬墙,头贴着墙面,杨焕连忙拉开她:“冬天这墙是冰的,小心冻感冒了。”
有人握住她的手,并不能减轻丝毫的痛感,只不过稍给她力量,让她能捱过来。
一路上吕品闷闷不乐,杨焕边开车边吹着口哨,吹得吕品更是心烦意乱:“你不能安静一下嘛?”
吕品哭笑不得,谁知杨焕还来了劲,就着大姨妈这个话题跟她乱扯起来:“他大姨妈——是这么说吧?”
“那袁圆能不愿意嘛,现在谁能救她妈妈,她给人做牛做马都成!”
吕品点点头,看袁圆床边吊着的输液瓶里液面缓缓下降,慢慢缓下神来,问杨焕:“要是找不到,该不会真要切掉袁圆一个肾吧?”
杨焕正摆弄着手机玩游戏,见她醒了伸手去开灯,吕品清醒过来:“袁圆呢?”
从这种震惊骇异的情绪中醒过来时,已不知过去多久,吕品在房间里焦躁的走来走去,从袁圆的床到她的床,从她的床到窗户,又从窗户到门口——杨焕居然会检讨自己做得不够?
吃完宵夜,杨焕把早晨买的那张《海上钢琴师》的原声带放进车载CD机,欢快跳脱的音符流泻而出。他歪头朝吕品笑道:“你困了就眯会儿,到地方我叫你。”
“也许袁圆愿意呢?”
吕品只能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话:“也许明天网上就能找到合适的肾呢。”
杨焕骇然失笑:“我开公司赚钱,多认识几个人混个脸熟而已,又不是混黑社会的!”
“哪种人?”
吕品脸上浮现惊恐的神情,一手已伸出去要拉车门,杨焕连忙扑过去拦她:“你听我把话说完不行啊?”
她惊疑不定的目光在袁圆和高工间打转,又转过头来瞪着杨焕,杨焕似乎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只问:“你们怎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