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血透室

《海上钢琴师》里的音乐总能让吕品陶醉。
周末袁圆基本都会回家,吕品留在酒店里也无聊,索性呆在实验室。钱海宁如今也乖觉很多,兢兢业业做事,认认真真论文,吕品放心下来。杨焕后来又电话过来,要请她吃饭,规矩、客气,连时间都是提前一周预约,不像头一回那样颐指气使。
吕品张张嘴,一时不知该找什么理由回绝,迟疑半晌,张皇的表情落入杨焕眼里,他只好自己找台阶下:“下午好像还有点事要和人商量,算了,我送你回去吧。”
袁圆白她一眼:“没,你今天穿越了,被送回奴隶社会又回来了,现在因为重新恢复新生活,已经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
经袁圆委婉提醒后,高工那边立刻有通知,说景总工请吕品过去。吕品以为景总工要面试她的专业,谁知在场的还有记者,景总工介绍是来做专访的周刊主笔,因不是视频访谈,所以请吕品代为讲解CE计划的大概纲要。吕品心知景总工这是在考她,要把内行的东西给外行人说明白,那比跟内行人讨论还要难。幸而吕品这大半年也没敢松懈,从火箭的装配测试,到测控、发射场和地面应用系统等各方面,拿捏好该保密的程度,向这位时姓主笔一一道来。
吕品直起脊背,仿若嗅到危险的刺猬,纯粹是条件反射般的划出警戒线。杨焕恍然未觉,笑笑道:“你酒店附近有家音像店,我准备去买张CD送人,从这儿过也不知道你回家没,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你坐这里。呃,有没有空……一起去?顺便吃个饭,过节嘛,我……晚上的飞机去California,所以也没回家。”
周五给吕品转人事关系的文件就下来了,果然景总工开口要人,一路绿灯通畅。吕品暂时挂靠在航天院下级单位,B类编制,比A类铁饭碗虽暂时差些,却也足够让吕品感觉是逃脱苦海。
中途吕品又去袁母那边问情况,医生冷着脸斥道:“你是病人家属?你们以前是不是在非正规血透室做过?跟你们说过几百次,那种小透析室不正规,机器陈旧,早晚要出事!”
杨焕依旧双手插在兜里,笑容里有稍稍调侃的意味:“没什么,我们这也是一次试验嘛,以前做休闲游戏也是这样的,失败过十几款游戏,最后终于摸到路子。这次一步到位,那是我们托周教授的福。”
吕品暗舒口气,音像店距酒店颇近,只几步路,杨焕陪她走回去。到门口还未告别,吕品的手机响起,袁圆的声音出人意料的张皇:“吕品,你现在在哪里?你身上带了钱没?”
坐在头两排的是各部领导,然后是各界媒体,从电视台电台到报纸周刊,还有各大门户网站,均有专人代表关注此盛事。吕品定定神,照景总工的教导,只看人头皮不看人眼睛,这样不会让自己紧张,又能让对方觉得你在关注着他,果然几次作答下来镇定许多。
周六在五道口附近的著名学府举行技术公示会,景总工详细介绍本次卫星发射的详细轨迹运行图,报告完毕后由各媒体提问,景总工招招手,要吕品上台来替她作答。吕品一上台脚就开始打飘,以前也不是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过话,不过那都是在同行面前,轻重深浅一听便知,如今却是要给外行人说明白,也不知道别人懂多少,自己又说清和*图*书楚了多少。
“我当时想,如果我是1900,我会下船,用我的音乐去灌制唱片,挣很多很多的钱,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在一起。人生在世,吃喝嫖赌,整这么多有的没的干嘛呀!”
“如果你是1900,我愿意做那条船。”
不得不承认,杨焕做起事情来还是很认真的,那天看他和辛然合计周教授天文科普专题的后续发展,吕品便全然插不上话——吕品暗地里给自己一个白眼,难道自己特别背?认识杨焕的时候,接收到的全是他的臭脾气和独断专行。
吕品盛怒之下撕了好不容易托人买到的火车票,一个人坐在酒店楼下的甜品屋生闷气。
吕品笑道:“我就是顺手,当时他们找我,我怕我说不明白,正好周老师您说想做科普题材,这也是他们公司的构想好,没想到现在做休闲游戏的公司会关注这种科学题材。”
从音像店出来,吕品忽然又不知道该和杨焕说什么好——听音乐的感觉很好,不用说话,也不用考虑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一出店门,冬日的阳光微微洒下来,又有些晃眼。
杨焕不置可否地笑笑:“你喜欢?那帮我试试效果,前后都听听,免得出问题还要来换。”
吕品敛起情绪,继续盯向报告厅雪白的后墙讲解:“另外,在南太平洋上,我们还有一艘远洋测量船对CE一号卫星进行监测……”
吕品忙安慰道:“那你们现在总算是事业感情都双丰收了。”
“你……你怎么在这里?”
“那就好好想想,”景总工望着吕品,似乎在照着她现在的模样,回忆自己当年走过的弯路,“你要知道,这个CE计划,从当年国家有意发展航天到现在,已经耗掉了三十年,多少人蹉跎了一辈子呀。好在这个预研项目也要开发大半年,从下周开始你进我的实验室,给我做助手,这样看问题呢深入点,也好让你好好想想,再决定将来的方向。你要是觉得你也能赌上这三十年,我就带你去一线;要是……北京这个大后方也有很多岗位,我会给你安排好的。不管哪一行,女人想要做出点成就,付出的努力,不说比男人多千百倍,两三倍总是要的。”
进景总工的专人实验室做助理——说白了这就是个给一把手做秘书的差事,别看暂时没什么职衔,积蓄的能量却绝对一流。吕品被景总工一番话鼓舞得手都不知道放哪儿了,回到酒店还有点神叨叨的,拉着袁圆问:“我今天确确实实是去见景总工了是吧?”
景总工笑笑:“也没什么,我是看到你呀,就想起三十多年前的我,当时我和我爱人还没结婚,他突然接到命令去西昌,高级机密,谁也不许告诉。后来我听说,有一些专家夫妇,双方都瞒着爱人自己要去西昌的消息,说自己是出差,结果到了地方,夫妻俩又碰面了。”
杨焕最后买了两张原声碟,其中一张送给了吕品。
“我不是夸奖你,我是舍不得,”景总工摇摇头,“你还这么年轻,还没结婚生孩子,我等你组织好家庭吧,又怕等不了那么多年;我现在就把你强行抓走吧,将来我会愧疚耽误你一辈子的。”
“我居然能耐着性子看完一个160分钟长的小文艺片,整个过程中我一直在想,这个片子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老实说我那时真不理解这个和_图_书1900,既然那么喜欢那个女孩,都已经下了船,为什么不敢去追她?还有,1900在船被炸毁的时候,选择留在船上灰飞烟灭,我觉得他就是有病。”
介绍完技术部分后,吕品在一旁听景总工回答部分个人问题,景总工面容清瘦,双目极有神采,谈吐之间颇具决断力。待访谈结束,景总工才头一次正式地和吕品打招呼:“其实我以前就知道你,有三年吧……我去S市天文台考察,看到一篇关于深空探测的论文,有个模块写得不太清楚,我想找作者详谈一下,但是时间紧,没来得及。我心想反正你也在天文台,有什么事情我以后要找你也方便……好在你这个名字有趣,前几天小高跟我谈过,我看着名字有点眼熟,看来也是你和CE计划有缘。”
他需要的是能和他并肩齐飞的另一只鸟。
和杨焕算是暂时恢复邦交。
杨焕如今能气定神闲地站在她面前,不再像那个蛮横无理的大男孩,无他,放下而已。吕品觉得自己也能做到,袁圆说过她有点天然呆,那么,比杨焕晚一两天彻底放下,她也该是能做到的才对。
吕品又挺了挺脊背,还没来得及拒绝,已被杨焕拉起来:“走吧走吧,帮个忙,要买一张原声带,我怕找不到。”
“可我只敢在这种时候,用这种方式跟你说。”
“今年是有点反常,”杨焕随意接口,“一起吃个饭?”
吕品低下头,失败过十几次,然后终于摸到正确的路子么?
北京降温的时候,杨焕还发过短信提醒她防寒,她回一句谢谢,杨焕说别客气,你初来乍到不习惯,我关照一下应该的。
上次他去技术公示会,也是为找相关单位谈CE探测计划的部分视频合作。因Memory网和成型较早的大门户相比处于弱势,故而杨焕四处殷勤周到做得滴水不漏,也令吕品大为感叹——他到底不是以前那个一言不合就抡着板砖替人开瓢的杨焕了。
袁圆佯怒道:“呸!收起你满脑子淫秽思想,我是去走儿子路线,你不知那两小魔王多难服侍!再说了,我就算出卖色相,那也是为了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蹄子!”她把吕品摁在床上开挠,吕品连连笑道:“小的知罪,二奶奶饶命!”
在景总工的实验室,吕品亦算如鱼得水——她该为彼此今天的小小成就高兴才对,只是她忍不住会回想,走到今天这一步,曾忍痛舍弃过的东西。
“没事没事,这不都进医院了吗,”吕品干瘪地安慰,“北京的医院总比你老家的强吧,肾源应该也充足一些,钱的事我们多几个人凑总比你一个人着急好,”她边说边轻抚袁圆后背,正说着,怀里一软,袁圆整个身子滑下去,倒在地上。
也许每个人都在改变吧,吕品想,或者说,每个人都找到了适合自己的那片天地。
而她只能在深深的海底,偶尔透过碧澄的水面,仰望天空的湛蓝,而后继续努力潜行。
吕品现在还仅仅是一只跟着大鲨鱼努力学习捕食的小鲨鱼。
她眼神只在人头顶上飘忽,正在解释卫星运载火箭的装配,忽看到一个熟悉的头型。
吕品笑道:“以前书上说过,原来是真的啊?那……您也是到了地方……”
“哈罗,钻研什么宇宙奥妙呢?”
而杨焕是翱翔在天际的鸟,也许是鹰,也许是雁,飞在和_图_书广阔的天空,东升西落的太阳,为他的羽毛涂上金色的光。
吕品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卫星进入极轨椭圆轨道后,绕行周期为12小时,成为一颗真正意义上的……”吕品声音一滞,旋即将目光移至报告厅后墙,照本宣科地说起来,“……VLBI技术联网,首次实现散布在全国不同城市的五个观测基地实时测量观测……”
提问间歇时,兜里手机轻微震动起来,趁着记者们围攻景总工,她掏出手机,是杨焕的短信:讲和,我们至少还是朋友吧?
不过现在杨焕对她的态度和以前大为不同,也许是辛然彻底改造了他。
“口口,你能不能表现得再难过一点呢?嗯……我随便说说而已,就刚刚那点难过,我都不知道是你真难过,还是我太想看到你难过所以自行生成了一些幻象。”
她觉得自己笑得有点僵。
景总工欲言又止,面上显出复杂的神情:“可是中途经历了太多事,总是遗憾。我看到你,就像看到当年的我,是块很好的苗子,我恨不得立刻就把你带到第一线去,一分钟的时间也不浪费,手把手把我这辈子的内功都传给你。”
“口口,其实我也看过这部电影。”杨焕静静凝视不过二尺之遥的吕品,“是辛然要我去看这部电影的,你不要误会,是她和我分手的时候要我看的。她跟我说,等你看过这部片子,就知道为什么吕品要和你分手;她还说,你这么没头苍蝇似的乱窜是不会有结果的。所以我去买了张DVD,有点闷,又没情节,一个生在船上的钢琴天才最后和船一起被炸死,除了中途遇到个PPMM,还和人比赛弹了场钢琴,啥都没了……”
杨焕要买的是《海上钢琴师》的原声带,吕品转了几圈帮他找出来,深蓝海水,紫蓝天空,主角1900面向远方的轮船,留给人们一个萧瑟的背影。听说他要这张,吕品有些诧异:“这不像你的风格,哪个朋友喜欢听?”
周教授是来北京参加教研会的,恰好他先前在Memory网开设的天文科普专栏,因为语言生动深入浅出,居然真为网站带来不少流量和活动时数。周教授给吕品简略介绍后笑道:“幸亏是你们喜欢上网玩,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跟这些年轻人接轨。”
吕品稍显羞涩:“景总您太夸奖我了。”
杨焕现在的态度好得没话说,简直称得上彬彬有礼谦谦君子——原来他对外人最客气的时候,也只能称得上是大方开朗而已。
趁杨焕去加菜的功夫,吕品朝辛然微笑道:“忘了恭喜你。”
“哪有这么严重?景总您太多虑了,我现在没想那么多……”
只好安慰自己,凡事要有收获,便要有付出。要得就要先舍,辛然肯破釜沉舟,才能收服杨焕。
鲨鱼的密度比水大,只能不停地向前游,以免沉入水底,一旦浮出水面就会被人割去背鳍,失去平衡后沉入海底,悲惨地等待饿死。
“我没那么幸运,”景总工的笑容,不经意间透出沧桑,“他说组织调他去考察,我当时也真傻,就信了。等他走了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吕品瞪大眼,景总工拍拍她的肩膀笑道,“那时候未婚先孕可是件大事,走投无路偷偷回老家,遇到一个……好人,”她轻轻地舒口气,“总算让我把这个孩子生了下来,又过了四五年,第一hetushu.com.com次航天试验失败,他才从西昌出来,哎……”
杨焕和辛然约她晚上一起吃饭,因周教授的面子,吕品无法拒绝。周教授大部分时候在和杨焕谈天文专题的合作事项,关于电子版权和将来出版的一些构想,杨焕提到的最低目标是点击达到多少指标,然后寻找资源渠道都较优秀的出版商做策划;最好的情况是能拍成专题纪录片等等。他和周教授从大方向谈到细则,各方各面都考虑得极周全,辛然也列举了一些曾做过趣味科普书籍的大出版社或出版商,以及在纪录片方面较有经验的制片等等。
“一个……客户,”杨焕笑笑,“你喜欢?多买一张啊,我送你。”
“还以为今年会下雪的,”吕品捏紧双拳开始掐手心,“前两天飘下一丁点儿就没了,听人说家那边都下两星期了。”
吕品忽然有些沮丧,不知从何而来。
元旦时袁圆和钱海宁都各自回家,吕品原也准备回家,谁知接到母亲电话,方知这次狼真的来了。
杨焕长叹一口气,吕品仍闭着眼,左手扶着耳机,右手轻敲着拍子。
“直到那天你跟我说,和我分手的这几年,你过得很畅快,很自由……我想了很多天,才慢慢明白一点。我不是1900,但你是……我一直在走一条错误的路,总想把你从船上拽下来,拽进大都市……”
他叫店员过来,取下试音耳机给吕品戴上,坐在沙发上等吕品试音效。
周教授回学校后,几次在网上和吕品聊到在Memory网遇到不少天文业余爱好者,且有能力对他的科普宣传添砖加瓦,算是不小的收获。吕品暗叹在现今社会备受冷落的理论科学,居然也被杨焕他们另辟蹊径作出花头来,着实难得。
耳边响起景总工的那番话:“做科研的人,如同在深海里潜行的鲨鱼,确定方向后只能向前行进,碰到障碍也无法绕道。一旦停下来就会下沉,就会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吕品垂头阖眼,听得十分投入,右手还轻轻地打着拍子。
因技术壁垒,余下的问题多集中在研发过程中所遇到的困难、我国航天事业的各个里程碑、此次探测计划成功后所刷新的各项记录上。吕品维持浅淡笑容,一一按数据作答,偶尔再瞟向报告厅右侧那个角落,周教授依然含笑颔首;杨焕是黑色简约皮衣,不经意间目光的交汇,触及他稍显客套的笑容;辛然一袭披肩裹住上身,依旧明艳动人。
杨焕往沙发后靠靠,轻轻地叫了一声:“口口?”
杨焕又笑:“上次丢脸丢太彻底,一时半会儿心脏承受能力还不够,你等我培养几天情绪,再做下一次冲击吧。”
赶到医院,路上电话里得知袁圆的妈妈已到肾衰末期,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肾移植,一直靠血透维系生命。吕品先掏钱帮袁圆垫上透析的钱,然后寻到肾内科,袁母已送入血透室,袁圆坐在病房外的长凳上,吕品尚未开口,已见袁圆两行泪落下来。
“没,我只看过电影,很经典的片子,讲的是一个把自己禁锢在音乐世界里的天才……”吕品习惯性地开始给杨焕讲梗概剧情,刚说两句,忽见杨焕目光专注地望着自己,连忙止住话头,局促地笑笑,“对不起,我想起来你好像不喜欢看这种没特技效果的电影。”
“你总不爱跟人说话,也不出来玩,进了大学,我总想让你ophttps://www.hetushu.com.comen一点。可能我方法不对吧,强迫你融入我的圈子,也许对你来说真的很难受……我前几天又把这片子找出来看了一遍,才开始有点明白。”
杨焕以眼相询,吕品情急之下,抓过他的手机记下袁圆报的号码,又冲进酒店前台借笔纸记下医院地址。杨焕开车送她赶过去,她听袁圆说得严重无比,也慌了神:“不好意思又麻烦你……我,”杨焕伸手拍拍她肩膀,安慰道:“什么时候了,还客气这些。”
辛然莞尔一笑:“谢谢。”
“还有,我这次是出差去谈一个平台的合作,不是跟辛然什么……刚看你那表情我就知道你想歪了。不过看你好像有点难过,我还挺高兴的,比打强心针还见效。”
陈世美居然、竟然真的回膏矿了,还说在报纸上看到吕品——报上景总工大幅照片的一角,问她如今所谋何职,薪水几何。
医生检查结果是血糖低,兼之劳累过度,说要挂葡萄糖水。吕品只得两头跑,先帮袁圆申请病床,挂好葡萄糖好又跑去肾内科问情况,杨焕一路劝她别急,却怎么劝得下来?吕品从无大病住院的经验,每每拿着单子不知道要去哪里交钱,倒腾大半个小时才终于把各项手续办妥。再向肾内科的医生打听,才知袁母的这次血透至少要做五个小时,吕品算算时间便到袁圆病床旁等她,过不了几分钟又怕袁母出事,两头跑来跑去地打听情况。
好在杨焕在北京颇熟,中途拨了几个电话后,按住吕品到袁圆病床旁的一间空床沿上坐下:“你现在跟没头苍蝇似的跑也没用,我刚打电话回去,左神对医院最熟了,等会儿就有信过来。”吕品只是叹气,袁圆的情况不算紧张,她怕的是袁母透析中途出什么事,她对袁母病情如何并不了解,万一有什么意外,她完全没法拿主意。
“我,我在酒店,钱?”吕品正和杨焕挥手告别,杨焕听她提及钱字,住了住脚,站在一旁候着。袁圆那边急得已乱了阵脚:“你身上现在有多少?我妈妈在医院,要做血透,我这边只有我一个人照顾我妈,现在没法去取钱,等会儿还要买药,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已经五年了,”袁圆伏头在双腿间,吕品蹲下身揽她起来,“没事,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其实吕品也毫无主意,不过不得不这样安慰袁圆,袁圆双目涣散,全不复平日的神采,“我的肾勉强匹配,妈妈不肯,说我小时候得过肾炎,万一将来有什么事……她说宁愿死也不要我的肾……我们又没有钱去买,只能靠透析……今年老家那边开始查,连自己透析都不行了,这次回家我劝她到北京来做个检查,没想到半路上就……”
景总工略去中间一节不提,也免得吕品尴尬,一起吃完午饭后得到通知,卫星在今天成功变轨,给CE一期探测计划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景总工像是彻底放下心中大石,开心之余亦颇多感慨。和吕品很谈了一些国内航天业的发展现状,诸如设备老化、合作制造商安全意识不到位、优秀人才外流等一系列问题,谈到最后景总工忽望着吕品长吁一声,吕品忙问:“景总……你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是周教授,吕品微一犹疑,低下眼来求证,果然是周教授在悄悄给她拍手鼓劲。她颔首向周教授致意,再向右一扫,却见杨焕和辛然坐在周教授身侧,正耳语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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