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八千年玉老,谁人与共
第九章

朦胧的屏风,看不大真切。
浑身热气上涌,脖颈通红异常,脑袋被弄得昏昏的,趴在池边。
他眉毛一簇起,也不敢叫嚷。
我垂着头,拉着小李子就想走。
一时没反应过来,琢磨了一下,缓缓地抬起眼,望向他……怔住了。
我拿袖子遮住眼,仰头望了一下,温煦的太阳。
他腿都哆嗓了,别扭着往后缩却又不敢抽手,低垂着头神情慌张,眼神闪炼似有难言之隐,吞吞吐吐地说:“主子,这事儿不不不……不好,皇上吩咐过不能让您来这种地方。不然要打断奴……”
一个个怎么看戏似的瞅着我。
不过算了,听了结果,暂不追究原因。
我怔怔的立在那儿。
想着,我便仰起头,捏着帕子,朝前指了指,轻声说:“走,带我再去走走。”
他摆手,似是在颔首,却没有再回头,隐入林中。
总觉得不是那么一回儿事。
泡药池虽有利于身体健康,也总有人住里添热水,只是……我皮有些起皱了。
似乎是……让我安心。
嘿,其实能理解。
我转身,一个奶娘,牵着两贵气十足的小娃,半拽半拉的哄着他们,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我狐疑了,别开脸环顾了一下四周,就觉得不对劲儿。
我望了望,他指向小李子臂弯处的那件旧袍子。
插人,有很多种方法……一种是武插,就是死死的拿指箍着,用手腕的力道给对方施加压力。另一种则是文插,这就比较斯文了,一般来说只要捻起食指拇指,揪起一小横皮肉,阴柔的来使劲儿,这就比较销魂了。
我不理,左迈了一步。
一盏茶功夫后。
冷宫里的衣服还能有人专门送去浣洗房洗,怕也失宠不到哪儿去。
我眼神纠结地望着远方,低声问:“那人真是华公子?”
这个人能这么肆无忌惮闯皇上寝宫,怕也是没什么顾忌了。
“回主子,是冷宫。您过几天就得册封了,实在不能去这么晦气的地方。”
是么……
冷宫?
插了根凤尾孤假虎威的小斑鸠。
“听说医术很高明,当初接回来是救太上皇的,可不知怎么搞得与皇上闹了别扭,就一直住在了冷宫,皇上很舍不得,三两头的往冷宫跑……后来……皇上也不纳纪了。”
他笑了,声音很纯说得也很直白:“姑娘你误会了,在下并不想做什么,只是想拿回自己的袍子。”
屏风看着不大,可没料到后头还别有一番意境。古朴的木质书架陈列而立与描着山水画的屏风一配搭,别致且巧妙地隔了个暗间……
我目光缓缓的滑向了四周,微扬起眉。
外头风大……风寒?
“不是。”他答得这叫一个顺,“那时候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从m.hetushu.com.com外头接来的,已经是五年前的事儿了。”
我笑了。
只是,倘若眼角有颗痣,怕是会要更好看一些。
可是,却像是少了点什么。
我沉吟了一下,抬手挽着袖子,抬手死命的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一下的。他一寒,躬着身子站稳了。
脑子里突然传来一阵闷疼,似乎有什么影子一闪而过,白袍轻扬风姿傲然,那眉宇……本该有万端的愁绪。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骚乱。
我沉默了,僵硬着手,拿不定主意不知是该先缩手还是该转头,呆楞的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讪讪地立在那儿好不尴尬,然后就听到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这位姑娘,您还要戳我多久?”
那衣袍被他挂在手臂上,风徐徐吹着,衣衫轻摆,有些独特的香味,似乎是药……却又有些竹香,一股熟悉的感觉迎上心头。
我沉默了,哼都没气儿了,低着头,咬牙,默默承受着煎熬,享受着宫女们的蹂虐。
右迈……也一样。
屏风那头的身影动了一下,纸张翻动的响声停了。
我收回了眼,也不知为何叹了一口气,低头抬手抚上小李子搭袍子的那袖,有一下没一下地模着,眼也没掀着看他,只低声问:“冷宫那边都住着什么人啊?萧不萧条?”
莲池后面,似乎幽静得很,不知道是什么去处,得去看看……
我拿眼示意。
小李子却跟那傻了似的。
“爱卿才从边关回来,理应多休息几日。”皇上俯身伸出一只手将他搀起,“朕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别别别……”我慌忙拒绝,撑手挪到池中央。
我板着脸,极度悲壮,斜也一眼望向屏风,光影暧昧,能看到塌上隐隐迭迭的一个影子,皇上正舒舒服服地倚在上面,悠哉游哉的翻着书册,头也没抬:“怎么没有水声了,给朕再使劲儿的搓。”
他垂着头,以沉默来对付我。
“戚将军为先帝开拓疆土立下汗马功劳,乃朝中元老重臣,手持兵权在朝中声势很大,皇上自登基后就没立后,也没能诞下子嗣,所以最近上奏恳请皇上纳戚将军之女……”
我一恍神,“……所以五年内,都不见皇上册封谁为妃子,倒是秀女一批批的被选进了宫。”
“回主子,是衣裳。”
那衣袍会是他的么。
我极沉默的望着他,眼神纠结,试图力挽狂澜。
“外头阳光大,也不代表没风的,您看……”那小太监煞有介事的抬手,指了某一处。
脚蹬了一下,停住了。
高大的身影站在阳光下面,陌生的气息传来,是一股风沙夹杂着腥血的味道。
他犹豫了片刻,铁下心,喳了一声。
他却哼唧的半天https://m.hetushu.com.com也吐不出一个字了。
“主子,您怎么了?”
我亢奋得难以自抑,握紧小李子的袖子就往那边拽去,绕过莲池,拨开几根不知名的树枝,神秘兮兮的说:“你还一定要带我去见识一下,皇上那边自有我担待着。”
“萧条?最热闹的也就那里,历代都有些不受宠的妃子与男嫔住在宫里。”
小李子偷偷望了我一眼,就不再多说了,低头将袍子折了又折,那细心劲儿没法说了。
“哪个?”他眨了眨眼,像是没反应过来,半晌才心虚地笑着说:“……华公子,哦,主子问的是刚走过去的那人儿么?”
戚将军不像是个安守本分的人,皇上这么做既笼络人心又能保住皇位的安稳,这也不失是个好法子。
开头的都没听着。
“小李子,你带我逛的是什么地方啊。”
我沉默了,悄然拿手搭在他手臂上,被他扶着,没走几步便突然顿住了。
虽是小步小步地走,但也雄赳赳气昂昂的。
眼神极度幽怨地盯着那几个替我上搓下搓,只差没给我换皮的宫女们。
身段不错……
我斜他一眼,在心里补了一句,我很看好你哦,死骆驼都能被说成活马儿,真忒他妈的有天赋,是个人才。
“浣洗房里送错了,这是冷宫里失宠公子的。”
胸口里很闷,心里有什么东西酸溜溜的在蔓延,怪不是滋味的。
一个身子挡在我面前,卑躬屈膝的,话里也带着急腔调竟像是要哭了:“您身子才好了没多久,明儿再来逛吧。”
印象中,能配上这个名号的男子,应该有着万种风情,而不是……
说起这肉包,我的大爱啊,不知道御膳脂房里会不会做,我比软喜欢吃白菜肉馅的。
折腾得一把老腰都要断了。
一路上太阳穴突突直跳,心也发慌得厉害,脑子里总回味着他那句话,琢磨来琢磨去,总有些不甘心,侧头问了一句:“你说的那个男宠,是太上皇的么?”
得,我不打断,你继续说啊。
白玉栏上,一排宫女也马上低垂了头,加快了步子,不再敢乱看了。
西侧那娩着席袍在莲池也不知是采藕还是摘莲的小太监忙撇开脸不看我,装模作样的忙了起来,只是拨了半天,手里拿的还是莲蓬。
我有了兴敢。
我颔首,斜也一眼,将手搭在那料子上摸了一把。
皇上的视线透过他的上方,朝我看了一眼,嘴角扬起很好看的形状。
平凡的五官,凑在一起,这么轻柔笑着,反倒有说不出的韵味,脸孔霎时光彩起来。
啊……
这个人,是冷宫里失宠的公子?!
有一种错觉,这个将军是个厉害的人物,他的眼神犀利且狠戾。
我这个羞愤,只hetushu.com.com差没把整个脸埋入水中了。
“男嫔?”我缓了口气,平定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你是说男……男宠?”
我似乎听到了剑鞘摩擦盔甲的声音。难道这大殿之上靠近君王能佩兵器?
方才一瞬间,那莫名的情愫弄得心脏骤然一缩,万般的酸涩与无奈,而涌上心头的一人的身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后宫……
“爱卿。”皇上似笑非笑,手袖悄然放在他手臂上,握紧,不等他回头,便拽着那个老将的手,便走了。
恩,面料柔软手指所触之地有些许凉意且滑如水,虽有些旧,但质地还是极好的。
“遵旨。”那人只微微鞠躬。
“你这奴才忠心耿耿,嘴巴紧。好,很好!”我脸上浮现着宽容的微笑,手上的力道却没松过。
“你说的那公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后宫里除了太监就是宫女,难道还有没被阉割的男子?莫非是皇上的内侍伴读?”
他掀着眼皮,总结陈词,闭了嘴。
“主子,天色也不早了,万一皇上下朝找不着您,就得怪罪下来了。”
“听闻皇上在途中遇刺,臣万分忧心。”
我就说……
“再与我说说那男宠。”
“回……主子,皇上这些年头不近女色没纳过妃子。”
原来,我是这五年里的出现的特例,皇上说要封我什么来着……贵妃。
他接过衣袍,对我缓缓一笑:“多谢。”
我眯着眼,望着他:“你,叫什么名儿啊?”
我说,不就只几天没洗澡么,有那么脏么。
等等……
我扶着小李子的肩头,按住额角,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下,却发觉什么也想不起来。
“哎呀,就你胆儿小。”我手一挥,随便指向某处,“这地方也没个什么人儿,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的。”
小太监也呆住了,直楞楞地望着我身后话也没往下边儿说了。
啊……
一个轻挑的声音传来,含着隐隐的笑意:“你若嫌他们粗手粗脚的弄疼了你,朕可以委屈点代劳。”
等等,没摸到重点。
一个劲儿腹诽,……这个挨千刀的。
咦,触感不对。
小李子的神情有些懊恼,仍毕恭毕敬地低垂着头。
想听的他遮遮掩掩,不想听的,他倒是答得挺顺的。
“皇上,就册封臣之嫡女为皇后一事……”
心跳跳也就算了,为何揪得这么疼啊……像是被刀硬生生划开了一般,痛归痛,可却悲伤到无法自抑。
像我这么斯文的弱女子,当然得翘起兰花指了。
捂住,闷吸一口气,完了。
……看这料子款式还是个男人的衣袍,胜雪般白的料子泛旧,像是穿了许久。皇上不会穿这用衣。
“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他低头摸着,如获至宝,转身便要和图书离开。
和我想象的那个人……差了许多。
那个人却挡在了我的前面,黑亮的靴子,有些泛旧的袍子,没有佩戴任何饰物,极简朴,在宫里这种穿着打扮的却不常见。
“是。”
这是怎么了。
“好说。”又是隐隐带着笑意。
嘿,还别说,小树枝上的一片叶子还当真很应景儿的摇晃了一下。
躲在池后,侧耳倾听。
这个人,是华公子?
“主子,您怎么了?”
“大人,将军大人您不能进去。”小太监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在这安静的地方却异常的醒目,我诧异了。
冷宫?!
一张张老实的脸,配着无辜且可怜的神情,卑躬屈膝地蹲在池边,低垂着头动作看似也轻柔,只是……这下手搓起来怎就这么狠。
“唉哟哟……奴才说……说还不成么。”他这会儿躲又不能躲,惨白的一张脸,五官都皱成了一个肉包的褶皱了。
刺|激。
他不近女色?!
这个将军看似已有些岁数了,身子硬朗,像是久经沙场。他直觉敏锐很快便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朝我的方向望去,微愣了一下,清灌的脸庞眼神却极为凌厉,挑眉间有着傲人的气势。
小李子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声:“华……公子慢走。”
怎么可能,这么风流的人,记得我病的那会儿他守在我身边蹭来蹭去,手就没闲过。
我……
倒吸一口气,我跟这家伙有仇啊。
似乎摸到了什么……我指又用了些力气,戳了戳,温软有弹性,也有些质感似乎是个人儿。
而,皇上在护着我么……
“此事以后再议。”皇上脸色似是有些不悦,只一瞬间便恢复了,轻声道:“今早拿到了一册奉折,说的是边疆的局势,随朕去趟尚书房。”
冷宫?!失宠公子……
他们究竟要呆到什么时候才走?我有些昏沉沉了。
他一晃,给挡住了。
“好……很好,不错。”
咚的一声,有人单膝跪下了。
他不吭气儿,虽是低着头,可那眼睛却不老实,滴溜溜的,一看就鬼机灵。
算是皇宫里唯一的妃子。
我眯眼望着他。
我一转身,他又挡住了。
很平凡的一张脸,或许称得上是好看,眉眼很清秀,但少了点什么韵味。气质不错……
一阵软物撞在木板的闷声过后,原本严实的门被人从外头打开了,小太监满脸苍白的跪倒在地上,按着腹部,低头趴着,不吭声了。
像极了……
传说中梁上吊着白绡,夜里一片凄惨哭声偶尔还会有神秘影子飘过的冷宫?!
不愧是宫里的,素质就是高……
那个男人迈了进来,脚步很急。
目光斜视的望着一泓正开得娇艳的红莲池,偏着头压低声音问:“这其他妃子们住哪儿?为何走了这么久不是莲池www.hetushu•com•com就是花草柳树的。”
什么?
外头空气很新鲜,舒展了手臂,天气也还晴朗,可不知为何心情却不似开头那般好了。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又滑到了小李子身上,死死的盯着他手里的那袍子。走了几步又琢磨着回了头:“小李子,方才那闯入寝宫的是何人,为何会提起封后这事啊?”
能这般混住么……这……
“走,带我四处走走,活动一下筋骨。”
小李子歪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斜着眼小心翼翼地望着我,打量了我的神情后一板一眼着说:“华公子自是与旁人不一样。”
保不准儿在想什么措辞。
诺大的一个池子,水雾弥漫。
“扶我,回去歇着。”我底气不足。
什么?
我笑了一下,正颜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他们一前一后,经过屏风时候,那人似乎想探个究竟。
“你老实说。”我狐疑地望了一下早已消失的人影,死死的拽住小李子的衣袍,声音也有些飘,“冷宫里那些人不是被软禁么,怎还能这般出来四处走动?”
我抚在他臂上的手滑了一下,摸了摸,拧了起来。
他还当真放了手里的书册,起身作势要下塌。
可也不会被分入冷宫啊。
我有些承受不来了,身子一晃,庆幸有他扶着。
“是。”
“主子,皇上说了您的病还没好,不要四处乱走动,外头风大小心感染风寒。”
不对劲儿啊,难不成我这身体真地对当今皇上有感情,怎么一听到他养男宠,我这心……
这身子骨看着柔弱,挡得却是很有气势。
“出来溜达溜达,身子也舒爽些,回头我去与他说,自不会罚你。”
袍子?!
我也终于活着从热腾腾地池子里爬了出来,穿衣束发,由她仍伺候着将一身收拾妥当了,英姿飒爽地往门外闯去,一个机灵的小太监便蹿了上来,低头小步跟着。
我也毫不怯,一并瞪了还给他。皇上随意地拍了他肩膀一下,将他注意力引了回来,两人也不知谈些什么,说的声音不大。
两人遵守着君臣之礼,原本该是看着赏心悦目,可是……怎么也有些不大对劲。
他其实等的就是这一句吧。
比皇后差那么一点点。
“小李子。”
我不悦了:“你想干什么。”
“失礼失礼。”
我的心狠跳了一下,“别说了。”
他方才自我身边走过时,身上也有香味,只是那种淡淡的宫廷熏香,全然与旧袍子上那微不可闻的竹香和药味差太多了……
他一副很正常不过的神情:“是啊,方才那个不就是么。”
确实是药味……闻着便舒爽无比。浸入水中,隔着薄如蝉翼的屏风,我能看到皇上平稳地坐在榻上,手上拿着一卷什么东西看着,抬起眉朝我望了一眼,似乎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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