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我混的是暴力
第06章 卧攻藏受

“干嘛呢?在玩老鹰捉小鸡?”
洪大志轻轻拨开她的手:“已经好多了。”
他说话时瞳孔不经意地猛然收缩,像是对我很警惕。
拉开办公室的门,迎面吹来一股雨后的凉风,沁人心脾,我忽然觉得鼻子痒痒的,禁不住仰天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只见两坨纸卷从我的鼻腔里激射而出,逆风飞行数尺,优美而缓慢地跌落在地……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柔和善而不失俏皮的女孩子,说起话来倒是锋芒毕露,我假装挠挠前额,低头悄悄一笑。
我试探着问,“听说你收了她当妹子?”
一想起洪大志脸上贴的那块纱布我就欲|火焚身,有抓几个人往死里掐的欲望。
秦亮暗恋徐婉清,徐婉清暗恋洪大志,洪大志不知道有否暗恋或明恋的对象……我衷心地想拉着眼前两个人的手赞美一句:你们圈子真乱!
暴雨和阵风昨夜就停了,现在仍是阴天,天空只有几点零星小雨洒落,气温十分凉爽,本来应该是很舒适怡人的,但感冒时格外畏冷,我走进五号楼小餐厅时,两只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
徐婉清倔强地偏过了脸,赌气不看他,眼泪却越流越多,黑框眼镜的镜片上也被几滴泪水打湿,我抚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男人遇到挫折的时候,脾气都很古怪。”
我的手在背后紧抓沙发。
此时他已经完全露出了无赖相,真不敢相信这是原来那个既豪爽又讲义气的方进宇,三年时间,足以将一个人彻头彻尾地改变了。
徐婉清点点头,硬挤出个笑容:“我没事。”
“我姓陈,叫我陈七就行了。”
秦亮脸色很难看,伸手就抓向徐婉清的肩膀:“你给我说清楚!”
“谁允许你叫我小婉?”
我偷偷在心里乐,脸上还绷着。
交代完死磕宣言,我转身开门,身后传来椅子滑动的尖利声音,然后是急促而的愤重的脚步。
穿白制服的监控工作人员端着垃圾篓站在隔壁门外,看来是出门准备倒垃圾,近距离目击如此震撼情景,张着嘴愣愣地瞻仰我。
秦亮没理我,往旁边跨了两步绕过我伸长的手臂,仍然想去扯徐婉清,小高急忙护着小姑娘往旁边退,徐婉清踉跄几步,她有机会可以跑开,却咬着嘴唇待在原地。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个只重视外表的人吗?”
秦亮缩回了手,完全无视我的存在,两只眼睛直勾勾瞪着徐婉清,说话声音不亮,但却很有力道:“小婉,能不能别老是躲着我?”
我架开秦亮的手:“别这样,全餐厅的人都看着呢,你这是在毁她的清白。”
我背起双手,做了两次深呼吸,悠悠然地恢复心平气和,“刚刚的话听过就算了,别到处去传,不然我再给你一刀,把你弄成绯村剑心。”
“拆线的时候我陪你去吧。”
“没有,说了他们又要跑和-图-书来问东问西的,比缝针还麻烦。”
我最后一次问。
徐婉清的声音冷若冰霜,“你搞清楚,我不是躲你,是讨厌见到你!”
方进宇一点头:“好,三天之后你等我消息,这三天之内公司要是有人被偷袭,我都算到你头上!”
洪大志应该也是体悟到了这一点,才会有那种颓丧绝望的眼神,就像我被剃头缝针之后那样,假装坚信头发会长出来。
“不用,我撑得住。”
洪大志撇了下唇角,满脸不屑,“我刚进学校的时候就知道秦亮是同性恋了,他跟个男的搞了好几年,最近才传言说他们分手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缠上了小婉……”
我把鞋子穿上,赤|裸的双脚在鞋中很滞涩,不太好穿,我一边弯腰提鞋一边说:“你可以现在就不让我走出公司大门,不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要你搞不死我,总会有我搞死你的时候!”
“哪点都比你强!比你高!比你帅!比你干净!比你懂得尊重女生!”
“那几个人你包庇定了,是吗?”
洪大志低下头,言语里没一点温度:“我知道小婉很好,但现在谁的关心对我而言都是压力。而且,我对她没什么感觉。”
“我又没揍他,背后骂两句都不行?”
细声细气的女同学很好心,同时也很八卦,把什么情节都一古脑地告诉我了,“其实我们都觉得婉清还是跟洪老大比较合适,秦亮太凶了,说不定会打女朋友的……”
“别难过了,你先回去,我替你刺探一下。”
我脑壳昏沉沉的,不想动弹,挣扎了一分多钟,还是毅然站起来了,现在校警们遇到小事都会自己处理的,如果不是问题比较棘手,他不会贸然喊我。
忍耐!忍耐!
我再一次把他的手架开——就算是我涵养高深,也不免对这个毛手毛脚的小夥子光火了:“滚!别随随便便对人小姑娘动手动脚的!你是不是A片看多了,以为所有女人被摸一把就瘫软任你上?”
我震惊了,“你扯淡吧?如果他不喜欢女孩,为什么缠着徐婉清?”
“什么时候拆线?”
洪大志身后跟着不少兄弟,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瞪着秦亮,显然洪老大受伤的事对人气方面的损害不大,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洪大志过去在校内的势力,召集几个兄弟围殴秦亮还是不成问题的。
我强忍病痛整理本月工作报表,作为跟朴承胤谈升官发财的资本,校警小高突然贼忒兮兮地在对讲机里小声喊:“主任,五号楼小餐厅有情况。”
一道黑影闪过,踩着一双拖鞋的秦亮出现在我们面前,我跟徐婉清正执着双手倾心相谈,被他吓了一跳。
“不是包庇,而是实在没办法,我总不能为了私人交情而牺牲自己的兄弟吧?阿七,你讲一点道理好不好?”
我瞧得津津有味,伸长脖子向旁边和图书的学生打听:“知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姓洪的小瘪三是谁?洪大志?”
目睹这一切,秦亮脸色变幻,然后缓缓穿上了那只拖鞋,深深看徐婉清一眼,转身走开。他最后的那个眼神,就像一匹落单而受伤的孤狼,我能体会到他深埋在胸腔中的无声之痛。
方进宇没好气地训我,“你就是个无赖!纯种的!”
我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
也许是知道一味躲避解决不了事,徐婉清的态度愈发清冷僧恶。
然后,我轻声而慎重地问徐婉清:“你知道洪大志被砍的事吗?”
“这种人……”
不知道他是1号还是0号?呵呵,此间藏攻卧受,实乃宝地啊!
他又露出了那种讥诮的笑容。
小高背后躲着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对面站的赫然是那个曾踹过他一脚的秦亮。
方进宇很大义凛然。
可我到底没这么说,只是伸手搂住徐婉清的肩膀,淡淡地向秦亮丢下一句:“出去再说。”
我用力吸了吸鼻涕,小跑几步追上洪大志,跟他并肩同行。他仍然遵守着我们的约定,不在校园内聚众斗殴,刚才身边的几个兄弟也都散了。
很久以前,我在图书馆附近曾经听到过这种暗哑苍沉的声线,很特别,令人印象深刻,我还记得他呼唤这个女孩的名字——徐婉清,短促的三个字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感情,有怜惜、自恼、痴迷,不是纯挚的爱恋是什么?
“那小姑娘对你很关心。”
我彷佛被坚冰冻结般的脸这才融化了,硬坚持着装严肃:“第一,严惩本案的凶手;第二,不再找太国院任何一个人的麻烦。”
“不用说了,我明白了。”
洪大志及时拉了我一把,避免我撞上不明物体:“别光顾感慨,你前面有根电线杆。”
我脱口而出:“你他妈走位很风骚嘛!”
那只手的主人,正是脸上贴着纱布的洪大志,他淡漠而威严地直视着秦亮,徐婉清惊喜地跳过去,温柔地拥在洪大志身边。
方进宇还是老样子,不疾不缓,不轻不重,“我们各自退一步好不好?我保证以后没人碰太国院的学生,你也别太咄咄逼人。”
我悻悻往电线杆上拍了一掌,“我要是他家长,一把拖过来牙齿敲掉!鸡|巴毛拔光!”
方进宇满脸耐心地看了看我,也笑起来:“也是。不过你得替我想想,我们公司只派工作,不发工资,想多挣点钱就难免会有失手的时候,要是每个兄弟出去砍了人回来都要受罚,谁还肯跟着我干?”
我一边在心中替徐婉清悲叹,一边佩服洪大志无耻的坦率,这总比玩弄暧昧高尚得多,我想了想,问他:“秦亮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定定望着她,似笑非笑,她醒悟到自己在外人面前表白,整张脸红透了,使劲辩解:“别误会,我指的是兄妹之情,他认了我当妹妹……”和*图*书
秦亮怔在当场,神色渐渐变得痛苦而凶残了。
按照我的经历,感冒一般分为三种形式,我现在是最初程度的王菲型,鼻音黏重,拖音空灵优美,早上起床时我试着唱了一下“闷”效果惊人,鼻音之强烈是以往绝不能比拟的。
淋了一下午雨,我有点感冒,第二天上班时老是流鼻涕,我拆了一整包卫生纸擤鼻涕,废纸篓里一下子就堆积如山,我烦了,扯了两块纸巾搓成条状,把两只鼻孔塞得严严实实,改用嘴巴呼吸。
我从齿间冷冷挤出两个字:“都要。”
“虽然他不动女人小孩,但下手比现在狠多了吧?打肿不如挖肉,搞伤不如搞残,什么时候有过道歉一说?老实说,公司这些越界行为,本来我也不赞成,但是没办法,最近为了减少警察注意推掉了不少业务,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兄弟们出去打点野食,我也不好管得太严……”
我弯腰捏起两团纸卷,放进他的垃圾篓里,笑笑:“麻烦你了。”
看来徐婉清的冷语和我的斥责已经把秦亮彻底激怒了,他铁青着脸,眼睛血红,一字一顿地警告我:“别惹我!”
“八天以后。”
“痛不痛?”
最高程度则是刘文正型,鼻音如牛哞,如果你有幸得此感冒,听我的,赶紧直奔上海世博现场歌颂去吧。
第二种程度是张学友型,鼻音已经达到了三腔共鸣的境界,听起来深沉宽厚,患此类感冒者一般惜字如金,遇事仅仅微笑颔首,因为一开口说话就像在忍泪哽咽,犹如亲人刚遭遇不幸。
我问。
我定定地望着他,觉得有种悲哀的情愫油然而生。
“她们,一个是我姐,一个是我妹,你碰不起。”
我仔细打量着徐婉清,略一琢磨,恍然发觉她就是那天含泪劝说洪大志不要再打架的女孩子,当时看到洪大志受伤,小丫头都哭出来了,不过那天她没戴眼镜,所以我没认出来。
我停下脚步,拍拍他的肩膀:“你要赶快好起来,学校需要你,国家需要你,全世界都需要你。”
我走到门外,窗玻璃上雨水一片淋漓,正想走下楼梯,一只肌筋纠结的手臂拦在我面前,方进宇无奈的声音传来:“阿七,已经三年了,你的脑膜炎后遗症怎么一点都没有好转呢?”
朱弦一拂遗音在,却是当年寂寞心,电光石火之间,这个句子忽然浮上我心间。
他的眼神很快黯淡下去,我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在每个狂躁的孩子身上,我都能看到自己幼年的影子,如果我当年温婉妩媚些,也不至于情场学业双双失意,妈的,再牛B的肖邦也弹不出老娘的悲伤啊。
原先我就说过洪大志长得不丑,甚至算得上英挺,可是从此以后却要一辈子生活在“刀疤脸”的惊恐和非议之中,就像我从来不敢剪短头发或像其它女孩子那样慵慵披散,只能永远和图书深藏那道被人惊畏和轻贱的记号。
秦亮抬起左脚,伸手把拖鞋拽掉握在手中,高高扬起,狠狠扇下——不是往我脸上扇,落点是我身旁贴满洁白瓷砖的洗碗池边上,摆明是吓唬我。
就在秦亮手中的拖鞋啪地一声落在池沿时,水花四溅,他的左肩突然无声无息地搭上了一只手。
洪大志用大么指点了点旁边,示意秦亮赶紧滚蛋。
我友好地伸出手,笑容堆得脸上皱纹超重。
秦亮的眉毛纠成一团,压抑着话里的不服气:“你为什么这样对我?那个姓洪的瘪三哪点比我强?”
他惊恐万状地连连点头,我吸了吸鼻涕关上门,转身走了。
秦亮向我瞥过来,低声问:“你就是警卫部新来的主任?”
“道义的表现方式不同,我们公司有自己的规矩,可能跟你的理解有些不同……既然他们跟我混饭吃,出了事,我自然要替他们背着,要不然以后谁还能铁了心地跟我混?”
“以后没人碰?你的意思就是这次白碰了?”
“是啊!你不知道吗?婉清一直暗恋洪老大,秦亮一直暗恋婉清,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很复杂很复杂的呀!”
我无法用语言表达内心的感受,只能沉默不语,使劲吸了下鼻涕,然后用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只有这个动作才能表达我内心的彷徨,也只有这个动作才能不让我的鼻涕流下来,没想到……我本来以为只有美型少年才搞BL,想不到秦亮这种浓眉大眼的小夥子也是个GAY,情何以堪!
听我这么一说,方进宇反倒急了:“陈七,你不能这样耍无赖啊!”
他一抖肩膀甩开这只手,猛地回头,我和徐婉清也诧异地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婉清一声轻呼:“志哥!”
我跟他针锋相对,并且时刻提防他暴起动手,“你以为警卫部的人都闲得蛋疼,乐意来管你这点破事?”
“你刚才不是说过吗?无赖则无敌!”
方进宇不耐烦地伸手在我眼前挥了挥:“行了,别这么瞪着我,我知道你这丫头软硬不吃,打你一顿也没用……这件事你到底想要怎么处理,说吧,我考虑考虑还不行吗?不过你要搞清楚,我不是怕你对公司怎么样,是怕你迟早被人打死!”
徐婉清飞快地瞟了我一眼:“知道,他没瞒住我。”
眼镜女孩的表情比我还烦,敢怒不敢言,秦亮的眼眸寒亮如野兽,一脸压倒性的戾气。
方进宇摊手:“做人不能太贪心,我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要真的不肯干休,那就去报警吧,把他们抓走,让他们蹲大狱,你满意了吧?不过,我可不敢保证他们从牢里出来之后不找学生报仇……”
“同性恋?”
真烦,洪大志被砍才没多久,秦亮又来给我惹麻烦!
果然见效,鼻涕不流了,就是说话时老带着嗡嗡的重鼻音,而且没法抽烟。
“告诉家里人没有?”https://www•hetushu•com•com
徐婉清挣出我的臂弯,小脸颊涨得绯红一片,气愤地低喊:“不管他脸上会不会留下刀疤,我都会像原来一样敬重他!仰慕他!”
徐婉清蹙着眉尖抚摸洪大志面颊上的纱布,眼中很快又泪光闪烁。
我继续申述:“砍在脸上。”
“靠!”
“你不惹别人,我才懒得惹你!”
“方经理,为什么改主意了?”
洪大志扭头看我一眼,叫了声:“陈七姐。”
为了保护学生而抓狂,这是我从前不能想象的。
这个男孩长得不算抢眼,个头大概一米七左右,跟我差不多高,衣饰打扮也很随便,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邋遢,但那一转眼间闪动的寒光十分骇人,不是手上沾过血的人,不会有那样残暴而沉默的眼神。
作为学校里的冤家对头,我相信洪大志对秦亮的了解比谁都深刻。
小高夹在两人中间,不知如何是好,异常尴尬。
方进宇交叉双手放在桌上,好脾气地微笑:“你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找出那个人,砍他一刀,替受伤的学生报仇,还是想保证学生今后的安全?”
“你也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羡慕他。”
我笑着走过去,企图用怀柔政策打圆场。
洪大志简单向徐婉清问候一声,转身就走。
我站起身,把烟头往地板上一丢,“今天这事儿不算完,既然你对手下这么讲义气,那就等着替他们报销医药费吧,我也不想费工夫去查人名,凡是长江公司的人,我一个一个轮着砍,砍完一轮算完!还是三年前那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陈七报仇,从早到晚!”
这句话说得生硬而疏离,徐婉清一怔,转过身去,委屈的眼泪扑簌簌顺着双颊滑落,洪大志双手斜斜插在口袋里,脸上的纱布遮住了左眼,额前头发遮住了右眼,整个人的样子看起来就像站在阴影里,华丽而悲伤。
洪大志笑了,只是那笑容一点也不轻松,蕴含了太多沉重。
洪大志受惊地看着我:“陈七姐,你讲话很粗鲁耶。”
“谁知道?大概是基因突变吧。”
想当年我还没有破相就被前任甩了,若是在他身边被人砍成半秃,他还不像一脚把我踢到天边一朵云去了。
方进宇还在说话:“我的让步已经很大了,一是给你面子,二也是为了整顿五哥丢下的这个摊子……你可以打听打听,当然你不必打听也很清楚,五哥原来的作风怎么样?
洪大志无所谓地耸耸肩:“一个声名狼藉的同性恋。”
“这个是我向你现学现卖的,无赖则无敌!”
很显然,名叫徐婉清的眼镜女孩对他没什么感觉。
“只要赚钱就不要规矩了?五哥在公司的时候从来不做小孩生意,现在那几个人不但跟小孩做生意,而且见人家有钱就反过来勒索客户,完全是财迷心窍,连一点最基本的道义都不讲,这些你能允许?”
“没事我就走了。”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