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五湖泛舟任逍遥
第四章 唇舌退兵

先头那使者范雍刚走才过两个时辰,魏王竟病重到要翘辫子准备安排后事了,谁能相信?周市与他又能有什么感情,魏王竟会思念他思念得病疴沉重!
吕泽昂首道:“吾本齐地人氏,闻魏王思贤若渴,张榜招纳四方英才,故至临济应招。为魏王垂询,授以宗正之职。”
吕泽早料到会有如此结果,他原本也不指望这一道假冒的王命便能解沛县之围。遂哈哈笑道:“如此也好。泗水郡地大物博,丞相可别贪恋此处不想回都了喔。”说罢收起那旨,领着护从走出大帐,出营从容而去。
张良长笑一声,说道:“你道大王连下三道旨意,是为何故?”周市正不明白,便问:“先生从临济而来,当知大王用心,请明告周某。”张良道:“傻子也能看出那三道旨意皆是托词,大王实是想试试丞相忠心而已。”
待周市急匆匆领着大军回到都城临济,魏咎十分奇怪,问道:“相国正捷报频传,怎回来了,可是那沛公刘邦已被你灭了?”
张良叹道:“相国立大王固然英明,只可惜当初你做了一桩错事。”周市惑道:“什么错事?”张良道:“相国还未立大王,便急于延揽军政大权,此举不智至极。”
周市气归气,他还是恭恭敬敬地出营迎接“魏王使者”张良。
那使者名唤吕假,来了一群护从,手提魏王旨意而来。
周市一听,头点得像鸡子啄米,说道:“正是此理。请吕大人回都禀告大王,说为臣不日拿下沛县,再凯旋回都。”
“魏咎这小子越来越不安分了,竟不经我的同意擅自任命了这么大一个官来,我这总督军政的丞相他还放在眼里么?”周市板起面孔问道:“似吕大人这般近日被大王授职者共有几人?我朝中还有何种变故?”
周市在帐中踱来踱去,陷入沉思之中。忽长叹一句:“罢了!罢了!就让那欺世盗名的刘邦再多活一阵吧。周某立刻领旨,撤了沛县之围,即日班师。”
帐下一将忽越众而出,却是纵横家弟子周叔。周叔道:“吕大人手中王命可否让末将看看?”吕泽微微一笑:“有何不可。”将手中黄绫递过。
周市满脸不以为然,说道:“吾和图书周市将大王从一个落魄之人捧上魏王宝座,讨要点权力有何不可。当初大王不是自己说的让我总督军政,国事大小,皆决于周某一人么?”
周市闻言大吃一惊。这满朝文武绝大多数是他旧部,经他亲自点头魏咎才授职,想不到这帮忘恩负义的家伙趁着自己不在,便搬弄出如此是非。
张良暗自一笑,展开一卷黄绫,高声宣读“魏王旨意”。只听她念道:“寡人思念相国成疾,已病疴沉重。欲与相国商议储君之事,安排后事。相国见旨速辍攻伐,班师回朝。”
张良见时机到了,便亮出底牌:“请相国速速班师回都。”
周市窘道:“先生见识卓越,智谋过人。请明示周某将如何处,方能消除众人之议论,见信于大王?”
这魏豹不是周市自己人,要诋毁他周市也没辙。周市又问:“诋毁本相的还有何人?”张良道:“大王任其弟为代相,大臣中不少人看出苗头,跟着魏豹上疏诽议相国者不在少数。”
周叔便问:“秦军现在何处?”吕泽道:“章邯大军正在敖仓与张楚上将军田藏交战。”周叔道:“张楚纵然战败,也不是一夕之事。大王何必忧虑秦军?待丞相攻下沛县,尽收泗水丁壮贤才,是时吾大魏国力大增,再转头对付秦军岂不更有把握?”
周市比他更是奇怪:“不是大王下三道旨意,急召为臣回来的么?”魏咎诧道:“寡人是曾派了大夫蔡寅为使,可那是要爱卿早日攻下沛县。只待平定刘邦,便封丞相为泗水侯,又何曾下过如此旨意?”
魏咎闻言大奇:“张子房?寡人自从即位以来,便再未见过他,何曾下旨与他送交丞相?寡人对丞相信任得很,怎会无端起了猜忌?”
吕释之也不多言,领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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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市纳闷道:“三道旨上均是大王手迹,盖了大王玺印,为臣查验过,怎会有假?那最后一道旨意乃是大王昔日盟友,张良张子房先生亲自送来,云大王对为臣起了猜忌。为臣恐担了欺君罪名,这才急匆匆赶了回来。”
就是傻子也明白这旨意分明是胡说八道,那魏咎不过是想让周市早点回都。只是众人不知魏咎葫芦里究竟https://m.hetushu.com.com是卖的什么药,这么急不可耐地要召周市回去,竟接连下了三道旨意。
不到两个时辰,又有魏王使者到来。这次假扮使者的是吕雉的弟弟吕释之,用的假名是范雍,自称的官乃是奉常。
张良见目的已经达成,心中暗喜,仍不动声色道:“丞相虽有拥立大功,但到底份为臣子,日后还须顾及大王的圣意,不可太过任性。”周市点头道:“周某受教了。”张良一个棒杀过后,又一个捧杀,说道:“那周公只有到死时,大家才知其德操。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丞相之忠心于大魏,日后必为天下人称道。”
吕泽哈哈一笑:“吾回都一定将丞相之言一字不改禀告大王。不知丞相何时班师回都?”
战国时齐国国君本姓姜,乃太公望吕尚后人。后来齐国大夫田和辅政为相,将齐国的四家大夫都灭了,齐康公也被他放逐到一个海岛上,自生自灭去了。田和便自个做了齐王,从此齐国国君姓田。
“一十八人还说不多?魏咎作出如此大的动作,莫非趁我率师远征鞭长莫及,想提拔自己一帮亲信?”周市闻言一惊,心中那无明业火直往上窜。
那些扮作护从者,均是吕家庄家兵。他们身上的魏兵服饰,皆是利苍从已经变成死尸的蔡寅随行身上剥下。
周市又道:“大王可是已用王弟公子豹为代相?”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笑。魏咎道:“吾弟正出使齐国商议两国结盟之事,哪有此事?”周市又问:“太仆陈平呢?”魏咎道:“他去北地买马去了,丞相找他何事?”
周市张开大嘴,讶然道:“这大军征伐非同儿戏,大王欲以此来试周某忠心,难道不知孰轻孰重?”张良道:“这是代相魏豹的主意。他云一个掌管举国军力的丞相若是不忠,可比拿下十余座城池,拓展一点地盘要严重得多。还说丞相在魏国不敢自立为王,若据了泗水郡就说不定了。魏豹极力唆掇下此三旨,说相国若不奉旨便是欺君,必有不臣之心。”
便有纵横家弟子周叔干咳一声,问道:“大王现下究竟病体如何?”张良的回答却令他出乎意外。只听她答道:“吾m•hetushu.com.com刚从临济而来,大王气色好得很,每日在王宫花园里耍枪弄剑呢。”
入帐后,张良走上案桌,高声道:“周丞相接旨!”周市迟疑一下,跪下地来。他身后众将,也齐刷刷跪倒一排。
原来日前张良让利苍潜伏于道,擒住魏王咎派来劳军的使者蔡寅,截获了魏咎的旨意。按照魏咎的笔迹与玺印,伪造了这道旨。连吕泽身上的官袍,也是让裁缝连夜赶制而成。
周市本跪地听旨,听完后也不接旨,迳自站了起来,问道:“吕大人是何方人氏?在朝中担任何职?”
又听吕泽道:“大王念丞相远征,恐朝中大事无人料理,新任其弟公子豹为代相。又恐丞相国事操劳,想问问相国,可否封公子豹为辅相之职,也好为相国分忧。”
张良手提革筒,带了护从十人,满面春风走入大帐。
张良击掌道:“相国有如此之志,子房由衷敬佩。”她话锋一转,说道:“可惜丞相之志只有子房一人知道,你魏国的君臣却是不知。”
魏军大营,这一日忽来了一人,自称是魏王使者。
张良微微一笑,说道:“悠悠众口,如何能堵?关键是相国是如何作想。你欲效那吐哺握发的周公,为后人称道,还是效谋朝篡位的田和,背得万世骂名?”周市想也不想道:“吾当然想效周公,尽心辅佐大王,昌大我魏国,成就吾一世英名。”
周市身为魏国丞相,总督军政,却从未听说朝中有这么一位吕假。但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将吕假迎入大帐。
周市闻言脸如猪肝,冷冷道:“大王要用其弟,本相有何话说。吕大人回去请转告大王,问他可忘记当初为臣拥立他时他曾说过的话。本相正在当年,精力旺盛,朝中事务自觉还担当得起。”
当下沉着脸问道:“都是些什么人在背地里诋毁本相?”
当下打个哈哈道:“使者请回去禀告大王,说为臣也想念大王。只等拿下沛县便回到大王身边。”
张良念毕偷眼看向众人。只见帐中一排悍将皆张大了口,面面相觑。
周市听陈平拿自己与那篡位的田和相比,恼羞成怒道:“竖子安敢诽谤本相!待吾回都拿他质问。”
张良是三晋盟韩盟中m.hetushu.com.com人,也就是魏国的盟友,临时被魏王请来作为使者,想来也是合乎情理。
张良点头道:“汝既立此大功,还怕大王不感激涕零?这位极人臣的相国之位,还怕落到别人头上?那军权本是相国所有,大王怎会无端褫夺?现下倒好,自从相国走后,可有不少人向大王进献谗言,说相国你恃功而骄,飞扬跋扈气焰凌驾君王之上,早晚便会谋朝篡位。”
又过了两个时辰,营外守军来报,云三晋盟副盟主张良张子房先生领了魏王旨意,权充使者而来。
那吕假当然是假冒的,乃是吕雉的兄长吕泽所扮。
周市闻言愕然:“大王有何用意?”
于是张良便云回临济向魏王复旨,离开魏营。
张良用眼光余角扫了扫营中众将。周市会意,一拂手,众人皆退出营外。
周市浑身颤抖,大声吼道:“大王既然无恙,下此旨意莫非戏耍为臣?”
一干众将皆是不解,问道:“吾军眼看便可将沛县拿下,这到手的肥肉怎要吐出来?”周市却板着面孔说道:“本相自有主张。”再不多言。
周市听了这勉励的话,精神一振,点头道:“希望如此。”
周市便问:“依先生之见,周某应该放弃这眼看要到手的沛县,立刻回都么?”张良犹在火上浇油:“大王已连下三道旨意,丞相还犹豫什么,难道又要给众人落个抗旨不遵的口实吗?”
吕泽笑嘻嘻道:“不多,不多。近日大王从应招而来的人才中选出一十八人,授予了文武各类官职。”
张良哈哈一笑:“日后大家再提起周公,便有两位了。”
班师不班师,已上纲上线到忠不忠的地步。周市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不由冷汗涔涔而下。
周市闻言默然,后承认道:“是周某的不智。”
周市大怒道:“这帮见风使舵的家伙,枉吾周市提拔与他们!不知大王听了如何作想?”张良道:“大王初时也不相信,但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大王也就慢慢相信了。”周市叹气道:“不能见信任于大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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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忽兴起一种感觉,“莫非魏咎那小子对自己有了猜忌?先头吕假说的什么泗水郡地大物博,让我不可贪恋此处,莫非话里有m.hetushu•com.com话?”
周市闻报心里是格外窝火,“这魏咎究竟发了什么神经,竟一连下了三道旨来,还劳动了张良张子房。这一次不知他又要玩什么花样?”
这次周市听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话!只为想念我周市,便让我这劳师远征之举就此作罢?魏咎又不是孩童,怎会如此孟浪轻率?”
魏咎便问情由,周市将事情原委细细道出。这次魏国君臣均是大奇,“张子房身为魏国盟友,为何会胳膊肘向外拐,无端帮助那与他无任何关系的刘邦?”
张良冷笑道:“当初大王急于登上魏王之位,相国你又问得咄咄逼人,他不那样说,你如何肯立他为王?相国固然得偿所愿,但未免落了要挟君上之嫌。”
张良道:“诋毁相国的,首推王弟公子豹。”周市哼了一声:“他这王弟还不是靠吾得来。听说大王任他为代相,可有此事?”张良道:“他们是亲兄弟,看来大王对他信任要甚于丞相,想封他为辅相呢。”
张良又道:“还有那太仆陈平,公然在朝堂毁议相国,云相国之相魏,如田和之相齐也。大王若听任相国总揽军政,不加制约,这大魏的江山,早晚会落到周氏手中。”
周市瞬时恍然,猛一拍大腿,说道:“可恨!吾中了张子房的诡计!”
周市急问:“先生与大王深交已久,不知大王有何用意?”张良却不回答,悠悠叹了口气,说道:“相国还记得当初子房劝说汝立大王之事否?”周市道:“记忆犹新。周某听了先生之言,方能保全性命,至今感激五内。”
吕假口宣魏王旨意,大意是寡人闻得秦军攻打陈城,恐张楚将灭,请丞相辍攻沛县,班师回都早作布防。
那周市急传令撤去沛县之围,大军拔营,班师回朝。
周市惑然问道:“班师回都与众人的议论又有何关系?”
吕释之宣读的旨意十分简短,只有寥寥两句:寡人想念丞相,丞相速班师回都。
张良嘻嘻一笑,说道:“大王之意相国此刻还不明白,不知周相国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这道旨意乃是儒门高手利苍摩拟魏咎字体伪造,那玺印也是石匠仿造。为求以假乱真,张良可下了不少工夫。周叔捧着那旨,左看右看,却看不出丝毫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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