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山林幽寂·红颜薄命

栾香玉知道楚云舒和他这个堂兄关系十分要好,楚风萍的娘死得早,二人是同吃李薇环的奶长大的。于是栾香玉先微笑道:“徵阳叔,风萍犯了什么事?有咱们几个在,也不怕他跑了,还是先解开他吧。”
楚云舒这句给“李旭生再添添堵”的话虽然说得很轻,却逃不过栾世明的耳朵。
书房内,楚云舒为楚风萍松开身上的绳索,又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风萍,和我一起去迎接李远睿吧。”
李远睿打趣笑道:“也就是遇到和尚你,楚玄真那个茶痴才扯着你去喝茶。要是换了我上门,只怕是只有路边的野树叶子泡水喝!”
栾香玉笑道:“大师好眼力,正是愚师兄妹二人。”言罢,和栾世明一起回了个礼。
楚云舒前世见多识广,这些都一一落在眼里,对李远睿这人的行事,不由在心里说了声“好”。
楚云舒笑着抱起楚风萍,往侧面书房中走去,为他松绑去了。
楚徵阳等人纷纷回礼。楚云舒也不露半分异色,和其他人一样,面上对老和尚一片尊敬之情。
楚风萍听他问到关键的地方,不由猛然抬头。
栾世明讶然道:“这事传出去可了不得,于晴明这人对男子可是出名的孤高傲岸,能和你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是极看得起你了。”说话间他神色复杂,“以你的功夫精进之速,如何当不得他高看一眼。”
楚云舒心中一惊,不知道楚风萍犯了何事。
“心肾二气交战不休,这人必然是练功出了岔子,怪不得会有野兽般发狂的神情流露出来!”楚云舒闭上阴阳眼,心中立刻做出了一个判断。
楚风萍有些不好意思,整了整衣服,却挡不住身上的灰尘和绳索捆绑的痕迹。
楚风萍立在那里,默然无语。
“没有,一点儿也没有。”李远睿摇头苦笑道。
不多时,楚风萍迟疑着跟了出来,垂手立到了右侧。
楚徵阳上前道:“这臭小子,一听到刘素雪被劫走的事,就昏头了,连自家老子和老娘都不管了!”说着不解气似的对着楚风萍小腿就是一脚。
老和尚朝李远睿呵呵笑道:“被楚观主扯着喝了一杯今年的明前碧螺春。”
楚云舒心中一片冰冷,知晓了眼前和尚的底细之后,他深知耳边这悠扬深含禅意的经文不过是某件异物的气息使然。在联想到李远睿说他精通茶艺,茶禅合一,只怕也是和眼前类似的把戏。
楚云舒这句话说的颠三倒四,内容十分隐晦,楚风萍懵懂听着,也不太懂。
李远睿立于台阶之上,面带霜雪,一片肃杀之色,沉声说出这几句话。
李远睿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贤侄这个猜想,真是,真是……”连说了两个“真是”却始终说不下去。
楚徵阳和栾世明亦站起身来。众人自厅门鱼贯而出,前去迎接李远睿。
楚云舒哈哈笑道:“我不过是要给我那势利眼的前岳父添些堵,却也被你们分析出这么多道道来了!”
楚徵阳附和道:“总之先看过就心里有数了。”
楚云舒忽然笑道:“族长您拿我说笑了,我算有什么本事,真有本事的是族长您这样的人,敢在关键时刻雪中送炭,懂得以德服人,比起我只晓得逞两臂之力,不可同日而语。”
楚云舒正要说话,心中一动,他一直暗中用鬼仙灵觉高度关注慈光的心绪,结果就在方才,有了新的收获,李远睿说到“阴阳剑圈”、“平生仅见”这几个字时,慈光心中涌现出一种极其得意的情绪。
她听了栾世明的话笑道:“师兄你这话可不对,云舒他这性子刚硬果断,和世家弟子的温和从容可是南辕北辙。”
楚云舒摇头道:“也不是我蓄意隐瞒,实在是,他既然未曾使出紫盖玄罡的绝学,必然是考较我的心思居多,他虽然退走了,却不能说明什么。”
栾香玉先开口道:“我刚才听徵阳叔说了,素雪是在去游龙观烧香的路上被庄伯阳下手劫走的,还有一个随身的丫鬟晓卉被杀了,具体情形倒是知道得不多,比如刘素雪为何要去游龙观上香,比如刘素雪是在何处被劫,又是何人发现,请远睿族长细细说说。”
“这和尚不对劲!”楚云舒心中警觉大增,和尚从内心深处流露出来的那种对栾香玉的贪婪,已经远远超越了人类感情的范畴,而近似于兽类捕食时的情感了!
于是一行六人出了冰池苑往东面的黄鸭嘴赶去。
楚云舒欲去倒茶,却被李远睿喊住,强按着坐下了,斟茶倒水的事于是留给了楚风萍。
慈光稍转身,又向栾香玉二人行礼道:“和尚来猜猜,云舒身边的这位,想必就是昔年火凤女侠的高足栾香玉姑娘了。栾姑娘身后的,应该是栾世明栾侠士吧。”
楚云舒似乎是故意抬杠道:“我这本性怎么是非常难得。你说我行事是宁可选择较坏的结果也要和_图_书将主动抓在自己手里,试问,空空抓住一个主动权,获得一个较坏的结果有什么意义?”
“这就奇了。”楚云舒冷声道,“如果庄伯阳没有施展其他手段,只凭武艺突然出现在刘素雪主仆面前,那么请问,他事先埋伏在何处?黄鸭嘴那个地方我是熟悉的,能造成埋伏的效果不过二处,一处是拐角那边,一处是山崖顶上。不过拐角那边显然不可能,庄伯阳要是埋伏在那里,游龙观就能看得一清二楚,要说是山崖顶上,也十分勉强,因为从老鸦林至黄鸭嘴这一段全是上坡,人行在上坡只要稍稍抬头就能看到崖顶。远睿族长,你们现场勘探的结果是庄伯阳究竟藏在何处?”
楚徵阳“哼”了一声:“他要有云舒的本事,我也不管他!”
楚云舒心中摇摇头,他方才灵觉感应之下,楚徵阳的心情只能说是恼怒,反倒是被绑着的楚风萍,十分痛苦。也不知道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楚云舒笑笑,心想方才李远睿直陈自己未曾想到庄伯阳和刘素雪熟识这一种可能性,倒是有几分气度。
楚徵阳道:“也不能说是就动手了。是在今晨,刘素雪去城外游龙观上香的途中,被血黄蜂劫走,此刻下落不明。现场留有血黄蜂的独门标记。此外随刘素雪同行的一个丫鬟也被杀死了。赵化去看过了,死者被人一剑封喉,手法正是武当派入门的阴阳圈十三剑势。据刘家人说,这个丫鬟平素和刘素雪亲如姐妹,也有一身好功夫傍身,华荣堂秘传的卯日金刀虽未修习,另一种龙战二十八式刀法却十分娴熟,可是现场这丫鬟甚至来不及拔刀,就被人一剑斩落!这样的武功,据赵化说,武当派内除去老一辈的名宿,年轻一辈中只有寥寥数人有此功力,因此定是他那叛教的师兄庄伯阳所为。”
这几个人行走时无意间展现出来的位置,就微妙的透露出彼此的亲疏远近和李远睿的玲珑心思来。
李远睿侧身望向她,躬身行礼道:“正要借重香玉姑娘。”
对上这般人物,绝不能草率行事,一击不中,就要大费周章。楚云舒心中拿定了主意。
楚云舒心中“咯噔”一下,插言道:“是对刘家素雪小姐下的手?”
楚云舒坐在末尾,靠着自家老爹,落落大方,没有半点局促。
恰在这时,楚阿大一溜小跑从远处跑到厅堂门口,喘着大气道:“静远堂……堂的大老爷,李大老爷到了门外!”
李远睿沉声道:“此事却有蹊跷,以刘素雪的武功为何连警报都发不出?我和炯伦兄都到现场勘探了,当时的情势是晓卉面朝游龙观的方向仰天倒下,旁边草丛中有重物的压痕,我们在那里找到了几根金丝线、几颗散碎的珠子,还有一点瑞龙脑的香味。除此之外,现场并没有什么激烈打斗的痕迹。经过刘家的人辨认,金线当是从素雪身上常穿的那件绣金黄衫上挂下来的,珠子是她用来装饰刀鞘的饰物,瑞龙脑香正是她配的香囊味道。根据这些我们推测,庄伯阳是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先动手制住了刘素雪,将她扔到一旁,然后瞬间出剑,刺死了晓卉。”
楚徵阳叹了口气道:“我被这臭小子气糊涂了。血黄蜂在城里动手了。”
楚徵阳的声音:“香玉姑娘,栾兄,城里出事了!”
楚徵阳闻言“哼”了一声,旋即脸上颜色稍霁,伸腿不重不轻踢了尚在地上挣扎的楚风萍一下:“这个小畜生,自不量力,也不怕他老子和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惭愧!”李远睿道了声,“黄鸭嘴顶上,一击四周我们都查过了,全然没有找到他潜伏的痕迹。”
楚云舒作出一个不再解释的神情笑道:“那说不定是我和他投缘了,故而手下留情,他说明日就卷了铺盖来这冰池苑和我同住。”
阴阳眼观察的结果:和尚虽然修炼出了点问题,不过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的战力。心肾黄赤二气交战的结果使得这个和尚一旦动起武来,反而威力倍增。
楚云舒一阵默然:自家堂兄一直暗恋刘素雪的事,他是知道的。
楚云舒看向栾香玉,后者略带苦笑,摇摇头,示意楚云舒听他说下去。
楚云舒用指节轻轻扣着椅子的扶手,曼声道:“看起来大家都忽视了一个事情,这么多年来,庄伯阳一直坚持的在月圆之夜犯案,因此,大多数人就认定他一定只会在月圆之夜作案,但是,我们如果从庄伯阳的角度考虑,他为何要选定在月圆之夜这个特别的时段奸杀女子呢?”
楚云舒笑道:“李远睿这次来,十有八九是为了素雪的事。”
这一望之下,楚云舒险些失色,此人左小腿后方皮下肌肉之中有一个异物,正散发着一种奇特的气息,之前鬼仙灵觉中“看”到的那种得道高僧般的感觉居然全部来自于和_图_书这个异物。
栾香玉看了一眼被楚徵阳提在手里,尚自“呜呜”乱叫,脸上泪眼娑婆的楚风萍,温和笑道:“徵阳叔,进去说话吧。”
楚云舒心中一怔:这究竟是什么事啊,叫楚风萍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短短一弹指间,在楚云舒的灵觉中,慈光的心情竟是变化了四五次之多。
李远睿一怔,似乎未曾想到楚云舒见面就说出这样直白的话来,不过他是何等人物,旋即仰天哈哈一笑:“云舒你真是直白人!”说完这句话,不再搭腔,转头看向楚风萍温和笑道,“这是楚风萍吧?怎么这个样子了?被徵阳收拾了?”轻轻揭过了方才和楚云舒的话题。
栾香玉眉头一挑:“今日才四月十三,离月圆之夜还有两天,怎么这血黄蜂就动手了?可不是别人冒他的名字吧?要知道此人多年作案,都是在月圆之夜,从来没有在其他时候动手的先例。”
“不过。”楚云舒叹了口气,“谁叫风萍对素雪一往情深呢!”他蹲下来,扶着楚风萍的肩膀,眼睛看着楚风萍的双眼,很诚恳地说道,“你想去救刘素雪,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是你的功夫不成,不能去。赵化是什么身手?素雪边上那个叫晓卉的丫头功夫怎样你不清楚?你能在人家的龙战二十八法之下讨得了好?晓卉尚且挡不住人家一剑,别说你找不着人家的行迹,就是找着了,不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这样的事,不是凭着一时的冲动就可以解决问题的,你要和家里多多商量,最重要的是,你要做活着的英雄,让素雪倾心于你,不是做死掉的烈士,让人家抱着孩子怀念你!”
虽然这话中有不信任李远睿等人勘探结果的意思,但是作为一个老江湖,在被楚云舒点醒之后,他不得不重视这个猜测,因此李远睿点点头道:“好的。贤侄你猜测的可能性不能不防,小心无大错。栾兄,徵阳贤弟,你们认为呢?”
见着李远睿吃惊的模样,楚云舒蓦然站起,用十分坚决的口气说道:“我想和香玉再去下场看看。远睿族长你也一起去如何?”
李远睿回过神来,点点头,四处看了看,向身子左侧快走了几步,指着一处草丛道:“这里就是丫鬟晓卉毙命之处。”李远睿手中比划道,“当时我们看到的样子,她是头朝这边仰天倒下,右手紧握腰间刀柄,却来不及拔刀。”
楚云舒伸手摘了楚风萍口中的布团。楚风萍“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喊道:“云舒!”即刻泣不成声。
楚风萍不敢躲,低着头生生受了。楚云舒在一边瞧得分明,他又流泪了。
“这老和尚有问题!”楚云舒心中闪过念头,脸上却不动神色,冷眼旁观。
阴阳眼的作用是观察敌人的气机变化,偷学武功倒是附带的功能。
楚徵阳冷声道:“你倒是一猜就中,唉,不是对她下的手,风萍这小畜生怎么会如此发狂!”
老和尚寿眉一挑,双掌合十道:“李施主,老僧听说山林幽寂,恶贼逞凶,红颜薄命,特来诵经一卷,望凶人速得恶报,善士早生西天。”
楚徵阳点点头,提着楚风萍进去了。
楚云舒话外的意思他当然明白,正是因为明白,他才如此失态,楚云舒竟然是认为大名鼎鼎的淫贼血黄蜂、武当清微派的叛徒庄伯阳是刘素雪主仆熟悉且毫无防备的一个人!
栾香玉闻言,在一旁螓首低垂,两手弄着衣角。
急急赶到黄鸭嘴,李远睿率先停下,指着前方道:“素雪她们就是在这里遇伏的。”话音未落,前方山崖的转弯处冒出一个白眉老和尚来,这边六人,除了栾香玉和栾世明之外,其余四人都认得他。老和尚法号慈光,原来是本地人,自幼在延祥寺出家,后来长成,即外出云游一二十年,三十多年前才回到城里重新定居下来,就住在城西广法寺。广法寺是昔年观鸭禅师驻锡所在,不过年久失修,已成废墟,老和尚筚路蓝缕,四处化缘,就在广法寺的旧址上建起一座草庵,当时还有一件逸事,说是老和尚居然从广法寺的废墟中寻着了昔年观鸭禅师留下的一部鸭形拳,苦心钻研之下,功夫精进不少。大家都说他这是善行所致。
栾香玉点点头,示意李远睿继续说下去。
这四人走进,李远睿见了台阶上两侧立着的二人,先朝楚云舒爽朗一笑,然后紧着上前几步,十分亲热地说道:“可当不得你这少年英杰如此相迎,当不得啊!”
至于和尚本人,在阴阳眼的观照之下,则可清晰地看到其手少阴心经内一道赤气流转,足少阴肾经内一道黄气流转,二气交会于胸中,呈现出诡异的交战之态。
刘素雪去游龙观上香的缘由,城中众人皆知,李远睿这是特意解释给栾香玉听的。
栾世明精神一振:“云舒你这是考较我了?和-图-书”他来回在场中走了几步,才沉声道,“有些结果看起来虽然美好,但是那要取决于别人的心思,确实,也许人家一心软,善念一起,你确实能捞到一个好结果,问题是,如果别人心一硬,恶念一生呢?那就是最坏的结果了,将主动权交到别人手上,让自己任人发落,为了求得一个好的结果,而看不到里面的巨大风险,只见其利未见其弊,这样的人,即使一时成功,等到运气散去,仍要显出原形。云舒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你是不知道于晴明这人的性格。”一旁的栾香玉听了二人说话,理清头绪后,插话道,“昔年蜀中巨盗火云道人不过是盗了他义妹叶林棣家传的一枚赤金笔,并杀死家中仆人使女共计二人,就被于晴明千里追杀,最后阵斩于成都城内天庆观中,枭首示众。花间狂僧之名,由是越加闻名。这人这样的脾气,和你交手之后肯退走,虽然他未曾使出紫盖玄罡的上乘功夫,却不能以平常考较视之了。”
楚云舒见他眼中还有疑色,只是笑笑,不再解释,抬脚出了书房门,走到厅堂门口,恭敬立在左侧。
楚云舒摇头笑道:“世明师兄的分析真是叫我汗颜,有些事临场而做,哪里想这么多。”
这时众人见过后,慈光从背后的行囊中取出一个蒲团,仔细铺在路边的草地上,做完这事,他朝李远睿等人笑道:“抱歉,和尚要做功课了,诸位自便吧。”说着,盘腿在蒲团上坐好,双目微闭,轻声念起经文来。
三人朝小径的转弯处望去,只见楚徵阳脸色阴沉,手里提着楚风萍,楚风萍被捆得结实,嘴里还塞着东西,疾步走来。
这时候栾香玉已经谢过神明,开始拆掉祭坛,是先将布帛重新卷了,然后再依次将令牌一面面拔起来装入革囊。
楚云舒话题一转:“血黄蜂这厮如此猖狂,族长这次来是要有所行动的吧?”
慈光和尚摸摸油光发亮的脑门笑道:“和尚喝茶参禅两不相碍,楚观主要借他山之石,只好忍痛割肉奉上好茶了。”
栾香玉淡淡道:“远睿族长不必如此大礼,这是公事,香玉义不容辞。族长远道而来,请稍留片刻,且在冰池苑中喝上一杯粗茶。”
楚云舒环顾厅中众人,见大家都露出深思的神色,于是接着道:“习武之人应当都清楚,月圆之夜是人身气血特别活跃的一个时段,平时运功行散都是选在这个时候。因此我们完全可以假定庄伯阳是因为某种特别的原因,必须在月圆夜奸杀女子,那么,就庄伯阳而言为达到这一目的,他完全可以在事先擒下妇女,然后等到月圆之夜再行奸杀。他之前没有这么做的原因,可能是为了迷惑外人,也可能是自恃武功高强。这些且不说。”
楚风萍闻言之下心情激荡,正要上前一步说话,栾香玉走过来开口道:“族长这次有用得着香玉的地方尽管吩咐。此贼荼毒女子,我岂能袖手旁观!”
栾世明扳着手指头道:“第一,你那时杀了王雄、楚纲二人,却留下了楚伯辰,这说明你动手时并不是滥杀一气,而是心里有个分寸,留下楚伯辰,他作为族长,反倒不得不谨慎从事;第二你虽然留下楚伯辰,却打伤了他,这也是一招妙棋,具体我就不多说了;第三,我说你事事在我的这种行事态度,还有好几处地方表现了出来,杀李旭生家的管家李富贵是一桩,杀那个楚豪的弟子又是一桩。都是宁可选了较差的结果也要将主动抓在自己手里。”
李远睿肃容道:“老夫正是为此事而来,素雪是炯伦兄唯一的爱女,也是老夫的侄女,如今血黄蜂庄伯阳这厮如此不将我们三大家放在眼中,真是岂有之理!我们若不是拿出些手段来,岂不被江湖上的朋友们笑死?我们静远堂一支已经决定,全力剿杀此贼,救出素雪侄女!”
众人在厅堂就坐,楚徵阳把楚风萍扔在脚边,全然没有松绑的意思。
楚云舒看了这老和尚一眼,顿时心中一惊,鬼仙灵觉望去,这老和尚自内而外都透出一种慈悲清净的意味,然而转瞬之间,这股得道高僧的味道又像轻烟一般散去,只剩下十分浓烈的兴奋贪婪之情,接着这兴奋贪婪的感情又像被强力抑制下来,高僧的味道重新占了上风。
二人夹门而立,不多时,小径那边传来说话之声,接着,四个人出现在拐弯处,李远睿和栾香玉并肩而行,李远睿行走时稍让栾香玉半步。栾世明站在这二人的外侧,落后于栾香玉,差不多和李远睿平行。楚徵阳站在李远睿这边的外侧,李远睿一手挽着他胳膊,以示亲热。
“是这样啊!”楚云舒叹了声,“还有一个问题,你说今日庄伯阳是适逢其会呢,还是早有预谋?”
李远睿微微点头,露出思索的神色:“事情是和*图*书这样的,素雪的弟弟降生的时候,先天不足,身子不好,当时素雪就在游龙观许了愿,说是自今往后,至他幼弟十八岁之前,每月初一、十五两日,都来菩萨面前上香供奉,只求他弟弟身体康健。本月十五,因为血黄蜂潜伏在城里的事,刘素雪经家里人劝说之后,决心提前两天去观内谢神,却仍不想遭了毒手!”
楚云舒这一番话,令楚风萍渐渐安静了下来。
楚云舒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神色:“我听香玉说,这次益阳城内三大家都存着送瘟神的心思,在城里大张旗鼓,寄希望于人家识好,乖乖退出,现在看来,血黄蜂和他们没有默契啊!反而是趁着这外紧内松的时刻,果断出手了!”
楚云舒心中想着,对慈光和尚忌惮更深,这人不显山不露水,恶意深藏,兼之本身功夫高强,是敌人中最难对付的一种,若是此人功夫稍差,楚云舒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使用霹雳手段,杀过之后再求证据,问题现在这人自身有功夫依仗,就不能如此行事了。
楚徵阳和栾世明二人一直做闷嘴葫芦,因此李远睿问了他们一声。
栾香玉适时问道:“徵阳叔,究竟城里发生了什么事?”
栾香玉闻言低头思忖,抬头笑道:“还是师兄看得明白,果然是如此。”
栾世明冷笑道:“土豪就是土豪。”
“也就说是,据你们勘探,在现场没有找到什么迷|药一类的药物的痕迹?”楚云舒沉声问道。
楚云舒说着站了起来,“本来,刘素雪不关咱们的事,这次咱家和族里闹翻,鼎力支持我们的是静远堂李族,华荣堂可是站在一边看大戏,我还听香玉说,华荣堂隐隐有扶助族里面,以保持族里和李族平衡的意思……”
李远睿亦笑道:“和尚你一手好茶艺,想必楚玄真看了定然有会于心。”
栾世明双手交叉于胸前,错动十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嘎啦”响声,淡然道:“去现场看过再说。”
楚徵阳这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在场众人都对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有了一个大致了解。
栾世明笑道:“论武功,我是拍马也追不上师妹你,可是要说这些人事阅历,师妹还有些不足,世家子弟温和从容那是因为他们有家族势力作为靠山,力量在手,自然从容不迫。云舒和他们相同的地方并不是刚硬果断,而是这背后视世间礼法为无物的态度,这种不论善恶,却不堕落为恶;不争一时长短,而取事事在我的态度,正是世家那些老油子行事的本能,师妹你说是不是。”
楚云舒哈哈大笑道:“有香玉垂青,别人是否看得起我,倒不重要了。”
栾香玉站起身来:“我去迎他。”
“禅师真是慈悲!”只见李远睿赞道,“禅师从游龙观来?”
栾世明淡淡一笑:“那一日我和你一起听香玉讲述铁布衫行功的精要,最后却不欢而散。那一日之后,我就在想你楚云舒究竟是个什么样性子的人,为何那般狂妄?你的性子,我本来也还不敢确定,不过。”栾世明大有深意的瞥了楚云舒衣裳左下的破烂处一眼,“你当我听不到方才你和于晴明过招时劲气爆裂的声音么?”
“游龙观所在的位置就在这冰池苑所在的龟台山之北,不当大路,偏僻异常,刘素雪是今日卯时初从家中动身,那时天色尚早,路上来往行人不多,刘素雪从家中出门后,坐船过了河,一路沿山北行,最后在离游龙观不远的一个叫黄鸭嘴的地方被庄伯阳劫走。因为黄鸭嘴这个地方是个突出的山崖,宛如半扇屏风,正好挡住了游龙观那边的视线,庄伯阳动手又极快,因此观中人无一知晓。直到一个拾柴的山民途经此地时,才发现丫鬟晓卉的尸首,这时观中和刘家那边才知情。”李远睿又将刘素雪被劫走前的行程和此事被发现的经过细细说了。
栾世明接过话头道:“这恰恰说明你的本性如此,非常难得。”
楚风萍在地上“呜呜”乱叫。
李远睿伸手拦住,笑道:“一怒为红颜,这是年轻人的本色。”他说着一指边上的楚云舒,似笑非笑地道,“云舒不也是这样的吗?”
这和尚卖力的表演所谓何来?楚云舒心中充满了疑惑,按说人家和尚在自己小腿里藏了个能释放高僧气息的异物也好,修炼功夫走火入魔也好,都不管楚云舒的事,但是,这家伙对栾香玉那种野兽般的贪婪就由不得楚云舒不高度戒备了。
李远睿微微一笑,神情有些自得:“老夫这个人,不是自夸,脾气直、品行正这两条,大家有目共睹,所以我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有些事仗着义气,不怕得罪人,所以朋友们也抬爱我。只是以德服人真不敢当!”
楚云舒心中一动,感到眼前老人脸上洋溢的笑容之下是深深的忌惮,楚云舒心中闪过念头:看来自己那天在楚伯www•hetushu.com.com辰家门口出手杀死二人,有些效果了。心中虽然如此想,面上却温文一笑,不失礼节:“族长说笑了。小子蒙昧,仗着一二手本事狂乱勃逆,几乎不容于族里,不是香玉不弃,只怕全家上下都要没有立足之地了。”
慈光摇摇头:“老僧就是一个骗茶喝的。”说着,他抬眼看向后面楚云舒几人,微微躬身合十行礼,“和尚见过楚徵阳施主,风萍小朋友,还有最近城里风头最劲的云舒小朋友,和尚方才怠慢了。”
这时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楚云舒听得耳熟,似乎是楚徵阳。
他口中的大老爷,是乡民的口头习惯,指的就是静远堂李族族长李远睿。
楚徵阳这句话来得非常突兀,不过任谁看着他脸沉得能刮下锅灰的样子,都知道他口中说的“出事”实在不是一般的事。
对楚云舒能和于晴明交上手,栾世明心知,仅凭栾香玉的手段绝不能在短短的数日内做到如此地步,那就只能是如栾香玉对他所说,楚云舒无意得了某位无名古仙人的遗下的玉柱金身法之秘,有着莫测的神通了。不过即使如此,在修为差人家于晴明不止一筹的前提下,仅凭功法神妙,就能迫得人家退去,本身天分也自然是极高。不然,那古仙遗泽,太妙隐居益阳城内十余年,为何不能参透呢?
楚风萍睁大眼睛瞪着楚云舒,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真的?”
这时候栾香玉似乎是回过神来,朝李远睿道:“远睿族长,还请您讲一讲你们在现场看到的情形。”
楚云舒心中回忆起刚才阴阳眼观察的结果,对着和尚棘手的程度有了个了解,和尚很强,非常强。至于具体威力没动过手还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也是踏入内家的人物了。
楚云舒合掌笑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世明师兄你这个‘世明’二字真是人如其名。只是这般揣摩小弟的心思,倒是叫我手足无措了。”
李远睿快步上前和慈光老和尚见礼道:“大和尚怎么来了?”
栾世明闻言低声嘀咕了一句:“你这做派,真不像是一般小户人家出来的啊,倒像是大门派的弟子。”
楚云舒笑笑:“这几日我和香玉躲在这里,李家虽然也有人来拜访,却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要知道,这几天,刘家扶植族里面可是很用劲。现在刘家出了这么个事,李远睿要是不懂得借用这个机会,他就不是那天毅然拜香玉为客卿长老的李远睿了。以他一族族长的身份前来亲自见香玉,所谈必然是大事,前些天刘家那么明里暗里出面,他都能不动声色,现在终于熬到个好时候了。”
李远睿道了声“叨扰”,于是众人鱼贯而入,分次坐定。
“我始终不相信庄伯阳能在正面突袭的情况下,一招内制住刘素雪,同时刺死晓卉。这事中有极大的蹊跷处。现场找不到庄伯阳潜伏的痕迹,换句话说,也可能是庄伯阳压根儿就没有潜伏。”楚云舒语气悠悠,却如石破天惊。
楚云舒心中一跳,刚才慈光和尚看向栾香玉时,虽然面上神色和蔼,可是在他的灵觉中,却是喷薄而出的无法抑制的贪婪。他的贪婪是对着栾香玉而来的!
李远睿说到这里叹了一声:“她的伤势是喉头中了一剑,外表看上去只有米粒大小的一个红点,实际上劲气在喉管中爆发,在后颈处开了一个杯口粗细的洞,瞬间就灭绝了晓卉的生机!这人的阴阳剑圈之法运用之妙,真是我平生仅见!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楚云舒眉头一挑:“这庄伯阳拿捏得真准,也真是够大胆!黄鸭嘴离游龙观不过一二百步的距离,只是因为山崖突出,遮住了视线,庄伯阳偏偏选在这个地方动手,恰好是地形对他有利,而且素雪主仆比较松懈的时候,而且此人的功夫也真不寻常,刘素雪又不是纤弱女流,他居然能瞬间杀死一人,并令刘素雪不能及时呼救,这份功夫,恐怕城里没几个人比得上!”
一路山道之上密林葱郁,阳光从枝梢叶缝间透露下来,在小径上留下斑斑点点的亮痕,远处偶尔传了鸟鸣之声,若是平时,这样的景色,正当缓步而行,不过此刻李远睿这六人却无这样的心思。
楚云舒悄悄将阴阳眼打开:这老和尚委实有些古怪,不得不防。
这时山风徐来,悠扬的诵经声在风中如清泉般远去,最后消失在远处的密林中,众人静静听着,一时间尘虑顿消。连最为焦躁的楚风萍也一时间静了下来。
栾世明脸上露出自得的笑容道:“我说的又岂只是这件事,之前在楚伯辰家门前,你能悍然处出手,一举格杀奔雷手王雄、金钩秀士楚纲二人,就足以证明我的观点。”他见楚云舒张口欲辩,笑道,“云舒你不必说,让我说吧。”
李远睿面现惊容:“贤侄的意思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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