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源转过身去,揭开车窗的帘幕,望向外面漆黑的天空。
楚源听完,眉头一挑:“楚鸿这是什么意思?”
“楚广泽当年也是天资惊人,只是比起楚云舒来,不啻于萤火向月。”楚源叹道。
张青丹摇头叹气道:“一辈子打雁,临老却被雁啄瞎了眼。这孩子方才这一手使得可真俊!这就是那招‘遥指天门’吧。”张青丹对楚云舒说道,“那日你和源大哥试手的时候,我也在边上看着,比起那日来,你这一招可真是不能同日而语啊!”说到此处,老人脸上满是笑意,哪里有半点将方才争斗放到心上的样子。
楚源见楚徵阳不由自主点头的样子,心中暗叹:“想不到,这楚云舒刚强若斯,只是,他也确实有强硬的底气啊,罢,罢,我这老头子看来是很难掩住他的光芒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在书房中楚源、楚徵阳、李天胜三人惊诧的目光中,楚云舒轻舒猿臂,一指点在张青丹的胸口,这位跟随楚源多年的老伴当居然躲闪招架不及,硬挨了一指。
“老爹又在故作镇静了。也是,方才我可是疯子一样突然和张青丹交手,狠狠的得罪了楚源呢。”
“这也是。”楚源点头应道。
楚源冷哼一声,大喝道:“站住!”
楚云舒冷眼旁观,立刻就了解到楚源和张青丹之间并非一般的主仆关系,看他们两人对话,好像是名为主仆实为弟兄。
楚徵阳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楚云舒居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对楚云舒话外的意思他也顿时明了:如果无需楚源出手也能处理好这事,那么在无求于人的情况下,楚云舒的所作所为倒也并不那么扎眼了。“只是,云舒究竟有什么法子能妥帖处理好这事?”楚徵阳细细沉吟,思虑片刻,也未能想出楚云舒的后招,最后,他睁开眼睛,面色古怪的对楚云舒道:“难不成,真如楚源长老猜测的那样,你背后还真有一位无名的高人在为你撑腰?”
“我的武功,和云舒是拉得越来越远了。也不知道那会我和老爹一起到舅舅家的那段时间里头,他开了什么窍,一下子就厉害起来了,不但临阵对敌如有神助,就是修行起功夫来,也是一日千里。”楚风萍低头想着,心中满是说不出的滋味,“云舒和王昌文约斗的那十五天,我每天都为他提心吊胆,就是睡觉的时候也几次梦见他被王昌文杀死在比武台上,可是我这个做大哥的,除了担心,什么也做不了,最后还是靠他自己闯过了这个难关。现在……”
在这样的沉思中,马车停在了楚源家的门口,李天胜上前通过姓名,不多时,在楚源一位老伴当张青丹的指引下,穿过层层黝黑的庭院,最后来到了楚源书房的门前。
楚云舒说的自然是笑话,就是在楚云舒的前世,一个普通初中生如果拿到一本高数教材,他能顺利自学吗?自然不能。为何?自身的知识结构不足以支持。在这世上,习武也是如此,言传身教的作用远远胜过去背秘籍。
这一刻,楚源终于脸色大变。
果然,他听到楚云舒用一种微含笑意的口气说道:“师傅,楚鸿这般做,却也折了我家的面子呢。师傅您老人家既然有所顾虑不愿出面,弟子也不敢劳您大驾了。”说完,他转身对楚徵阳和李天胜道:“老爹,天胜叔,老师不肯出手,咱们回去好了,如何行事,咱们再商议好了。”
这样的回答令楚源哭笑不得,他不由加重了语气:“青丹!”
楚云舒落在最后,沿台阶稳步上前。
楚源轻轻咳嗽一声,道:“青丹,你给我留几分面子好不?还有正蒙那孩子,只是资质差了一点,要说和你过招时心不在焉,这就不对了。”
楚云舒手持铁尺,一路向前,不多时即越过前院,来到了后院。
他虽然不明白为何自家老爹进去不过片刻,就发生了这样凶险的打斗,但是事已至此,唯有努力前行才是正道。
“娘。”楚风萍皱着眉头,略带些抱怨地说道,“您叹什么气啊,楚鸿这老头这回对咱们家这么满怀恶意,咱们得狠狠还击过去才是!”他年轻气盛,自然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质。
楚风萍脸露痛苦之色,“楚鸿又来势汹汹!可是凭我现在微不足道的武功,我还是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为家里做不了!”楚风萍低头小声自言自语着,“我真想自己也有云舒那样的功夫啊,这样我就能帮上忙了。真羡慕怀安叔,‘大丈夫岂能老死于户牖之下’,什么时候我也能像他那样,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句话啊……”
楚源点点头:“楚鸿这人,倒也干脆,事既不成,就索性连脸皮都撕破,我倒是佩服他的果断了。”
楚源点点头,心中亦觉得楚徵阳的安排稳妥。
张青丹想也不想,回道:“云舒那孩子的猜测有些道理,楚鸿一直希望https://m.hetushu.com.com他那个次子楚正蒙拜在你门下,你可是再三推脱,连外门弟子的空头都吝啬不给,益阳城里,谁不知道你楚源的心思?‘若收徒,一人足矣’。”
张青丹正思索的当儿,前面的马车中,楚云舒已持刃而出,楚源身形亦已经窜上石阶,到楚鸿家大门口,老人猛地仰天长啸,须发怒张,一掌拍在铁钉包漆的黑色大门上,这大门虽然闭合,里头却只用一根木栓顶住,吃了老人一掌暗劲,杯口粗的木栓从中而断,沉重的大门应声而开。
楚云舒脸色煞白,似乎方才那一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说到此处,张青丹忽然笑道:“云舒把你这尊大神请来,防的不就是楚鸿他用什么过激的手段么?”
楚源悚然,看向张青丹。
离房门最近的张青丹默不作声,忽然横移一步,将门挡住。
也是他念着楚源未下杀手的缘故,所以只抢了一柄铁尺,至于被他放倒在地上的那几人伤势轻重如何,一时间倒难以看顾了。
“我到不必凭我老爹和天胜叔的本事才能不受胁迫。”楚云舒淡淡说道。
楚源点头表示赞同:“你这么说也有理,那么,你看,楚鸿这回具体会怎么做?”
楚源笑过之后,又叹了口气。
“徵阳,我随你去看看楚鸿的心思。”
楚源回头亦笑道:“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青丹,你是我的直友啊。”
楚云舒松了手,窗帘布复落下来,车厢内一片黑暗,楚云舒静静坐着,李天胜留下的短刃就放在膝上,细细的呼吸声渐渐充盈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就在这辆车中陷入沉默的时候,后头楚源所乘坐的车中,却在激烈的争论着。
张青丹双目低垂,恍如方才那一声并不是他喊出。
楚源长叹:“想不到我也叶公好龙了。”
“不错。”张青丹接过话头道,“还是专修指力的炼骨期武者才能做到。”
楚源摇摇头,道:“你这话就不用说了,他这样的脾气,你教起来似乎也很吃力。”
“狂妄。”楚源心中生起一阵失望,这个楚云舒,不过是生死斗上胜了一个王昌文,就狂妄自大到了这个地步,真是目中无人到了极点。
张青丹紧随而下,心中仍是惊诧莫名:“难不成,里面到了动武的地步?这楚鸿,当真这般丧心病狂,居然丝毫不顾忌名声?”
楚源一声虎吼,从桌边立起,又忽然生生止住,这倒不是因为李天胜已经将左手摁到了腰间的短刃上,也不是因为楚徵阳脸色忽变,瞬间已经蓄势待发,而是楚云舒窜到门口,又蓦地折转回来,然后恍若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众人的幻觉,他回身恭敬问道:“师傅还有何吩咐?”
楚云舒亦沉默不语,垂手而立,静静等候着楚源发话。
楚徵阳闻言想起前段生死斗时楚云舒的自信满满,不由从心底赞同起楚源这句话来。
楚徵阳低下头,耷拉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徵阳、天胜、还有云舒吧,进来吧。”书房中传出中气十足的声音。
老头儿反应过来,对楚源讪讪一笑,带着些许不舍,将手中的花瓶递了过去。
“你有看法?”楚源看着楚云舒,沉声问道。
楚云舒立在台阶下,透过窗户内里的灯火,看见一个淡淡的影子。
楚源听了楚云舒的问话,略微一怔,复淡淡道:“也许是他觉得你家老仆上门要人,折了他的面子而已。”
楚云舒弯腰行了个礼,答道:“若是要多发一指,那就会损伤根本了。”
楚源将“不是”两个字说的极小声,只是在场之人除了楚云舒功力稍逊之外,其余都是耳聪目明之人,如何听不到这两个字?
楚云舒夷然不惧,以他尸解仙的修为,岂会畏惧别人单纯的精神威压,他含笑答道:“本来老师令我站住,学生理当站住,不过楚某平生有一桩,那就是不受他人胁迫。”说着,他似有意若无意的朝张青丹看了一眼。
楚云舒这话说完,毫不停留,排开两人,向书房外走去。
转了四五个圈之后,楚源长长叹了口气:“老头子我行走江湖几十年,什么样天资卓绝的人没有见过,可是,像你这样的天才,还真是第一次见。”他这话是对楚云舒说的。
楚云舒笑过,正色道:“我这法子事关一个人的秘密,我答应为她保守,所以就不能说了。”
楚源面色古怪,他一只手捏着花瓶,就这么在书房里转起圈来。
谁也没想到,楚云舒居然敢出手!
楚徵阳略一弓腰:“此事,我先和天胜去探探底,劳请您老为我们压阵。”
车厢内隔音极好,车夫虽然就在前面,也未能听到楚源二人在车厢内的争论。
楚云舒心中一暖,知道这时楚徵阳向他表达了无限支持的含意。
楚风萍又想起楚云舒送给自己的那一卷铁布衫的心得,和-图-书想起自己和他最近数次较量都落得失败的结果。
在这个没有月色的夜晚,十六岁的楚风萍在自家院子里第一次反复沉吟,思考着属于自己的未来和人生,他在心中再一次燃起了修行的烈火,和从前仅仅是单纯的对楚云舒的羡慕和不服气不一样,这一次,少年的决心是更加坚定和深邃。
张青丹笑道:“你这媚眼只怕是要抛给瞎子看了,楚鸿卡着那伎女软香玉的事,逼楚徵阳低头,说阴狠有余,说果断,则未免太抬举他了。”
楚源闻言也笑起来:“也是,不过,你说说,楚鸿卡着软香玉不放人,楚徵阳不应招,他楚鸿还有什么法子?”
“我记得当年楚广泽负气出走的时候,你们楚家一干长老也是唧唧歪歪,说什么他年纪轻轻就这般傲气,日后自然要吃大苦头,只是,如今楚广泽如何?”说到最后,张青丹猛然一喝。
李薇环摇头道:“飞天剑客楚鸿是楚家的长老,并非一般人物,这回他有意要给我们家一个难堪,这接下来只怕有一场争斗了,你爹爹手上伤势未好,这就大大落了下风!唉,就算你爹爹现在身体康泰,你看他和玄玉一战,就伤了一只手,而玄玉更惨,被你爹摘取一堆招子,落了个终生残疾,俗话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和人争斗,一不小心就要抱憾终生!”
楚徵阳伤病未复,李天胜修为亦不如楚鸿,二人又是正经登门拜访,若依常理而论,楚鸿实在不该动手,可是他居然就不顾名声动手了。
这回连楚徵阳都大感诧异了,他实在是想不到楚云舒竟然如此决绝,他可是连一句求助的话都还没说呢。
里头又传来一声长啸,楚云舒听得分明,正是自家老爹楚徵阳的声音。
楚云舒朗声发笑,不退反进,手中短刃也不出鞘,扬手一击,快若闪电,正中那家丁喉结。
楚源低头看了一眼手上花瓶。
“哦……小孩子下手很有分寸,只是把我一口气给点散了。”张青丹恍然答道,“他这一手啊,用劲十分巧妙……”张青丹忽然住口,因为楚源已经向他怒目而视了。
楚云舒心中一松:“连香玉都被救出来了,老爹他们自然应当无事。”
李天胜闻言眉头一挑,就欲上前,却被楚徵阳拉了一把。
且不说楚风萍的立志,楚徵阳三人乘一辆马车,由李天胜亲自驾车,往楚源家赶去。
二辆马车,在深沉的夜幕中,驶出了楚源的府邸。
楚云舒从灵觉中已经感到眼前的老人心绪已经动摇,只是还有些碍难之处。无非是抹不开面子。
恰在这时,之前几个畏惧楚源主仆二人的家丁见楚云舒孤身一人落在后面,又年纪轻轻,不由胆气复生,于是怪叫着扑了过来。
楚云舒笑道:“说不定是我得了前辈留下的神功秘籍,于是武功突飞猛进。”
楚源哈哈一笑:“你倒还有心情说笑话。”
他说起这番事来不紧不慢,语气平缓,倒好像是置之度外之人。
马蹄“答答”踏破城中的夜色,这时候已近宵禁时分,楚云舒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兵丁们在头目的指挥下,开始抬出粗重的木栅栏封闭街面;再过一阵子,连各街坊的大门也要锁闭起来,但是这一切都和武者们无关。讲究一些的,可以如李天胜这般凭着身份喝令兵丁让开道路;不讲究一些的,就如之前星夜送拳谱的李彦和,一猫腰,飞檐走壁,兵丁们想拦也拦不住。
楚云舒脸色一冷,心知这啸声乃是一种信号,用以向盟友标志己方所在的位置,楚云舒微微抬头,前方火光乱闪,喧嚣声比方才又涨了几分,不问可知,是楚源二老正积极会合自家老爹。
张青丹摇头道:“过招的时候,专心不专心,一上手就知道了,你非要说楚正蒙那小子只是资质差,那也由你。不过云舒这孩子我看除了脾气大点,有些像你之外,其余都很好,你那个什么不敢为师的话就收回去吧。”
张青丹严肃地说道:“老朋友,我们几十年的交情,我还不知道你的脾性吗?这孩子的天赋,你若是敷衍于他,那就不是善缘了。”
见楚徵阳一皱眉,他又接着说道:“老爹你也不必担心那人有什么诡秘之处,日后时机成熟之时,我自然会向您老和盘托出,这时候却还不行。”
楚云舒眼角余光一扫,见右侧一个家丁舞着一条短铁尺冲在最前,口中还大声呼喝着。
楚云舒静静听着,除却脸上还有些煞白之外,不见一点多的其他神色。
楚云舒上前一步,恭声道:“师傅,是这么一回事……”于是将方才楚鸿扣下软香玉,并要求楚徵阳上门领人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这家丁哼都不哼一声,软软向后倒去,楚云舒顺手接过他手里的铁尺,反手一劈,将从后方赶上的一个汉子劈得满头鲜血淋漓,那汉子手捂额角,m•hetushu•com•com也栽倒下去。
楚云舒缓步走到花瓶前,满屋子都静寂下来,呼吸之声可闻。
前一辆马车依旧是由李天胜驾车,楚徵阳和楚云舒坐在马车内,楚徵阳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睛,似乎是闭目养神的样子,楚云舒也静静坐着。
“哦?你还有新招未出?”张青丹忽然接过话头,却又讪讪退到一旁,楚源再次狠狠瞪了他一眼。
楚风萍摇头反驳道:“娘,您说的不对。爹爹从前常常教育我说:人家欺上门来,若我们不作出一些回应,只怕人家就会以为我家懦弱,那接下来必然是动作不断,只有果断反击,把他打痛了,才能有安稳日子过。而且这回我们还可请楚源长老出面,倒也不必畏惧。”
这是他们在来的路上就盘算好的对策。
张青丹想了片刻,沉吟道:“这就难说了,不过楚鸿既然点名叫了楚徵阳过来,一番折辱是免不了的了。”
张青丹低低哼了一声,一口气提不上来,身子就是一软,就这当儿,楚云舒已如风驰电掣,轻轻扒开张青丹,窜了出去。
张青丹哈哈一笑,两人尽在不言中。
张青丹闻言,只是一笑,不再说话,过了片刻,才似乎是不经意的轻轻问道:“这楚云舒的天资,比起当年的楚广泽如何?”
张青丹犹自不觉,仍然絮絮叨叨说道:“要我说,刚才你就不该老是试探这娃儿,做师徒是一辈子的事,不能坦诚相见,老是你试探来,我试探去,各逞机心,这日子怎么过?你要怕云舒这孩子为了一个伎女而动了心,那就直说好了,何必遮遮掩掩?楚鸿那老小子打的主意清楚明白,要我说,那不光是打了徵阳的脸,连你的脸一块儿扇了。他那个蠢儿子楚正蒙我是看着就来气的,和他过手好几次,就没有一次精神专注的,次次心不在焉。这样人你要收做徒弟的话,咱可不答应。”
楚云舒脸色一红,接着一白,他拔出手指,瓷粉随之“扑扑”落下。
楚徵阳轻轻“咦”了声,向前走了半步,又连忙止住,一双好似要放出光来的眼睛却泄露了他此刻的激动。
“你胆子很大。你以为凭楚徵阳和李天胜两人就能不受胁迫了?”楚源森森道,眼前这人桀骜不驯的态度令他分外恼火。
“嗯,弟子以为这事当和楚正蒙有关……”楚云舒答道,又将自己先前在家里的猜测说了。
“我们也停下吧。”楚源吩咐道。
张青丹露出笑脸,道:“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楚云舒这样的人,岂能用庸碌之人的行事准则去要求他。我这个挨了他一下的人都不计较,你计较什么呢?”
“师傅……”楚云舒低低唤了声。
老人持刀杀进,张青丹亦不甘落后,紧随楚源冲了进去。
楚源听了楚云舒的猜测,也不作声,只是将一只手不停的摸着颔下的络腮胡子,似乎在思考什么。
上好的白瓷瓶稳稳立在书桌上,纹丝不动,然而楚云舒伸出的手指如中软泥,直直没入瓶壁内。
楚云舒被张青丹斥责,也不慌张恼怒,只微一点头,依言向后退去。
张青丹见了楚云舒,怒目圆睁,喝道:“你闯进来干什么?快,退回去!”
楚云舒微微一笑,也不理会楚源的转折如何生硬,他环顾书房四面,最后将目光落在书桌上一个用来装饰的大瓷瓶上。
“我是把台阶给你铺好了,就看你肯不肯往下走了。”他跪倒的同时,心里想道。
楚云舒嘴角挑起一丝微笑,心想道:“师傅啊,不管你刚才是试探我还是真的不愿管这档子事,话说到这里,理由什么已经并不重要了。关键是要看实际的态度和行动了。算了,就让我来摊牌好了。”
这时候,楚源已如疾风般窜出车门。
“好!”李天胜忽然一拍大腿叫道,终于把场中众人从这奇怪如同梦幻的情景中唤了醒来。
李薇环叹气道:“但愿如此。风萍,我先回屋休息去了。”说着,起身朝后院走去。
半晌,楚源才望向楚云舒,用一种令人捉摸不定的语气缓缓道:“我听说那软香玉虽然是草台班子出身,但是在益阳城里也颇有艳名,所谓食色性也,楚鸿虽然是楚家长老,可也还是一介凡夫俗子,一时喜欢也说不准。”
张青丹快步上前,将瓷瓶拿到手里,反复端详那个小小的缺口,恍如是在欣赏着一件绝世的艺术品。
突然张青丹插|进话来:“你别老是叹气啊!这孩子,这么好的苗子,前程不可限量啊!你能做他的师傅,只怕日后还要因他而扬名。”
楚源笑着点点头道:“你说的我都明白,所以我不但原谅了那小家伙,甚至还答应了他的请求,正为他即将要做的事保驾护航?老朋友,你还需要我做什么呢?”
三人依言入内,然后张青丹跟在后面走进来,且合上了书房门。
他默然不语,在这样的亲情之下,有什么话语不https://www•hetushu.com.com显得苍白呢?
楚源忽然轻轻“咳”了一声:“青丹,把花瓶给我看看。”
“楚云舒,你这是什么意思!”楚源问道,语气淡然,却令书房中顿时充满了可怖的杀意。
楚云舒点点头。
“等会儿。”
张青丹与楚源多年相交,几乎可以说是心意相通,见他表情顿时支耳去听,同时想到:“难道……”
楚源终究是心气不顺,不过他毕竟是久历江湖,心中稍微踌躇片刻,即朝楚徵阳笑道:
两人朝门房处走去。楚云舒在车厢内将车窗帘布揭开一条细缝,小心打量着。只见门房处一个门子将二人迎进去了。
张青丹又轻轻说道:“他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正该勇猛精进的时候,何必学我们这些老家伙畏首畏尾,你们楚家先出了一个楚广泽,结果被你们生生错过了,这回又出了个楚云舒,若是再错过,只怕就是‘天与弗取,反受其咎’了。”
他想了想,斟酌了一番措辞,然后缓缓道:“老爹,若是我说这一回就算不请老师出面,我也有十成把握将这事妥帖处理了,你信还是不信?”
楚云舒讶然,转而大笑起来:“老爹,你可真是……哈哈哈……”
李薇环望着三人夜幕下远去的背影,又看着厅内烛光掩映,桌子上未动几筷子的菜肴,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楚徵阳亦摇头,心道:“我也是糊涂了。这般无稽的想法都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楚源哭笑不得,他是知道自己这位老伴当的武痴性子,虽然看他样子就知道并无大碍,但是,书房里不是还有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人在么,于是不由轻声咳嗽一声,又大声问道:“青丹,我是问你伤势如何?”
楚源一怔。楚徵阳三人亦望向张青丹。
“楚源,你要相信我!”张青丹有些激动对楚源说道,“楚云舒这个小家伙非常了不得,你之前可曾见过一个像他这样的天才吗?一个散修家中出来的小孩,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以区区炼皮的修为,就能使出炼骨期武者才能施展的招式,这样的人物,若说江湖上未来没有他的一席之地,谁会相信呢?”
楚源面色稍霁,复坐下来,淡淡道:“云舒,你这脾气可太冲了一些,这可很不好。我这个做老师的自然有做老师的考虑,这次我看在你青丹爷爷的份上,就原谅你一次……”
楚风萍目送母亲离开,而后轻轻走出前厅,来到院子中,这时候天色已晚,一片黑沉沉的,楚风萍驻足而立,大约是方才多喝了几杯的缘故,忽然间想到了从前楚怀安还在的时候,有一次和自家老爹在这院子里喝酒时的情形,他记得那回楚怀安喝得半醉之后,曾放声大呼:“大丈夫岂能老死于户牖之下!”后来,楚怀安就和老爹一群人入伍去了南疆,永远的留在了蓝山峒……
“这么晚了,你们有什么要紧事要我这个老头子出手?”待楚徵阳三人行过礼之后,楚源沉声问道,他这时候已经脱去了外袍,露出里面一身小衣,显然是休息了。
楚源虽然刚才语多推脱,可是楚云舒并没有什么气恼,这并非是他城府深,而是事实上,以软香玉堂堂一位巫师,相当于先天高手的身份,就算有些水分,要打些折扣,也无可能被一个外家高手扣住,无非是她一则不欲暴露实力,二则是故意留在那里好探听楚鸿的一些隐秘罢了。有了这样的底牌在手,楚云舒用得着心急如焚?他所以要到楚源这里来,也不过是不愿暴露这难得的底牌,顺便和自家老师多多沟通而已。就算楚源拒绝帮忙,也并不稀奇,双方虽然草草定了师徒名分,但内里感情还淡薄得很。
楚云舒在心中暗暗想道,“我手中不但握有栾香玉这一张底牌,就是方才,虽然冲突激烈,可他们的心思变化,又怎么能瞒过我的神通?若不是有这两件,我又怎会如此?不过,怎么向老爹解说,倒是要多花工夫。”
楚徵阳对楚云舒微一点头,吩咐道:“我和你天胜叔去看看,你等着。”
想到这里,楚云舒复上前一步,楚源神色一肃,似乎感到了眼前弟子身上微微展露出一种咄咄逼人的姿态。
张青丹伸出手指,指着开了一个小洞的瓷瓶,颤颤巍巍,嘴巴一张一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李天胜听了楚徵阳一席话,想了想,最后点点头:“既然徵阳哥如此说了,那我听徵阳哥的,只是这事真是叫人憋气!”
楚源并不理他,扭头问门边的张青丹道:“青丹,你伤势如何?”
“徒儿方才一时气急,冒失对青丹爷爷出手,请师傅责罚。”楚云舒一撩袍角,跪倒下去。
“嘿!”楚云舒猛然开气扬声,一指点在瓷瓶上。
楚徵阳看了楚云舒一眼,苦笑道:“还是叫云舒来说吧。”
三人说这话,匆匆向外走去。
楚云舒扭头望了自家老爹一眼,依然是半闭着眼睛靠着hetushu•com.com椅背,但是在灵觉中,他感到了楚徵阳并不如表面一般平静。
张青丹轻轻道:“楚徵阳不应招,楚鸿再出招就是了,步步紧逼之下,楚徵阳总要应招的。”
一个老者迎面向他奔来,老人一头银发梳得妥妥帖帖,身上的衣裳在急速奔跑下也似乎丝毫未乱,正是楚源的贴身老仆张青丹。他背上还背着一个女子,看不清面目,不过,楚云舒因为身负灵觉的关系,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女子居然是栾香玉。
“师傅他老人家并未下杀手。”楚云舒瞬间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冲在最前的两人都被放倒,众人不由气势一窒,楚云舒一声低喝,继续往里冲去,他舞开铁尺,在火把的映射下,带起一溜乌光,瞬息间又放倒了四五人。
楚云舒微微一笑,脸上看不出半点沮丧或者愤怒的神色,就好像是在和老师探讨一个武术上的问题一般,他轻轻问道:“那楚鸿为何要叫我家老爹上门去要人呢?”
楚风萍忆起往事,那时候发生的事历历在目:自己和云舒两人尚是一旁斟酒的童子……似乎是眨眼间时光流过,如今云舒生死斗中阵斩灵应峰弟子王昌文,大放异彩,可自己这个做大哥的却仍然是一无所成。
后面隐在街道转角处的马车里,楚源忽然问张青丹道:“青丹,你说说,这回楚鸿这么干,究竟是什么用意?”
楚源眯着眼睛,仔细端详着花瓶上的缺口,半晌,他才吐了一口气,道:“这一指,已经有炼骨期武者的威力了。”
楚云舒嘴角微挑,道:“弟子新悟出一招,请师傅品鉴。”
“何方恶贼,胆敢闯进楚府!”
楚源倒是不在意楚云舒的神色,方才连手都动过了,还留心这个干啥?他将手中的花瓶提起来,苦笑道:“若不是你答应了做老头子我的徒弟,我还真会怀疑你背后有个了不得的高人在教导你。”
“云舒就以这个花瓶试手好了,请……指鉴。”他含糊了称呼。
楚源二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忽然楚源神色一动,掀开窗帘看向外头楚鸿府邸的方向。
于是五人出了书房,分坐两车。楚徵阳三人仍是坐自家的车,张青丹唤过家中车夫,令他远远吊在楚徵阳三人后头。
楚源说到此处,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咳嗽声,扭头一看,见是张青丹发出来的,不由心中微叹,于是将口风一转,道:“当然,方才为师的试探也太过了一些,这是为师的……不是。”
楚源脸一沉:“我自然知道他天赋惊人,可是,青丹你要知道,像他这般桀骜不驯,正是刚强易折之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我这般心襟宽阔的,再好的天才,若是中途夭折,又能成什么呢?”
楚源懒得理会这位武痴老伴当,只望着楚云舒道:“你也只有一指之力吧。”语气却不经意间缓和了许多。
楚云舒忽然长啸一声,道:“青丹爷爷,得罪了!”
张青丹笑着学着楚源的口气,然后又说道,“你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收了楚云舒做徒弟,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他楚鸿父子俩的盘算是要落空了。”
楚云舒穿过黑漆的木门,只见当门的照壁两旁,几个家人打扮的精壮汉子正躺在地上中气十足的翻滚呻|吟,棍棒兵刃散落一地。
“你如此自信满满,老朽岂敢再做你的老师……”楚源才说了半句,见一旁的张青丹已经是朝他吹胡子瞪眼睛,不由心中叹了一口气,将口风硬生生一转,道:“不过,我若是不叫你使出来,只怕你也不服。我倒要看看,你信心满满的依仗究竟是什么。”
满座俱惊!
果然,楚鸿府邸中隐隐传来兵戈交击和呼喝之声。
前头的马车停在飞天剑客楚鸿的府邸门口,李天胜从车夫的位置上下来,将身子探进车厢里,解下悬在左侧腰间的短刃,递给楚云舒,楚云舒默默接过了,握在手里。
楚徵阳见场面和缓下来,上前一步对楚源行礼说道:“徵阳教子无方,请源叔见谅。”
楚源只当未看见楚徵阳的小动作,仍是看着楚云舒,面沉如水,仍是那种飘忽不定,令人难以捉摸的语气问道:“这是为师的意见,云舒,你以为呢?”
忽然,楚徵阳出声问道:“你方才为何那般做?”
楚徵阳定定看了楚云舒片刻,最后轻轻道:“你的自信满满真是叫我担心,不过。”他忽然笑道,“莫看你老爹我这时只能用一只手,要吃定我,不崩掉几颗牙是不能如愿的。”
楚云舒想着,心中生出异样的感觉:这还真是一个阶级的社会呢,武者们是天然的特权阶级,而普通的平民,则只能靠着谦卑顽强的活下去。
“确实!”楚云舒也点点头。
“老爷。”前头车夫唤道,“前面的马车已经停了。”
楚源望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倒是张青丹好奇的上前一步。
楚徵阳下了马车,与李天胜相视一笑,楚徵阳淡淡道:“我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