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编的包、篮子什么的,要等草完全晒干后才能编织。
早上出去收网时午饭已经做上了,是杂粮小米饭和萝卜炖鸭子汤。
何田用桑叶把饼两张两张地包起来,用细草绳扎紧,整整齐齐在给易弦准备的布包里放了两摞。
她叹口气,又说,“你也不用觉得因为我救了你,你欠我的。就算你这么想,你欠我的也都还给我了。你这个冬天帮我干了好多活儿呢。我挺感谢你的……还帮我架了桥。还有,每天陪我说很多很多话。就是我奶奶也没这么爱和我说话。”
夹着腊肉丝的饼放凉后,又脆又酥,可以放很久不会腐坏。只是吃的时候难免口干,要喝很多水。
碧绿色的匣子里放着十二块半透明的栗子红豆糕,每块糕用一片小桑叶包着,精致可爱。
何田打开包里的一个竹匣子,“我又做了些栗子红豆糕,这次做的没上次好,我忘了筛豆泥了。”
她说到这儿已经挺难受的了,坐下摸摸貂皮,低着头不再说话。
她回忆了一遍自从易弦来到之后他们一起吃过的那些食物,想要做几样他喜欢吃的,也方便携带,又不容易腐坏的。
图是何田的爷爷和奶奶年轻时绘制的。上面是大河两侧的地形,一直到下游的几个城市。虽然过去了几十年,但是山川河流却没变。
“这个给你用吧。也是我编的。”何田把布包打开,先放进去易弦那件红色丝绸里的貂皮披风,“这个衣服太扎眼了,可是挺值钱的,你拿到山下,到了别的城市卖掉,能换到不少钱。”
何田也给了易弦一个这样的竹筒和相配的猎枪。除了武器,还有地图。
几乎每隔几年就有猎人在来去市场的路上被抢劫。幸运的留下性命,才能告诉别人他们被抢了,不幸运m•hetushu•com•com的,恐怕尸骨都难以找到。
易弦把匣子接过来,抱在怀里,不吭声。
还有,她还得做点明天带着来回路上吃的东西。
这时候,饭和鸭子早就熟了,散发着香味。
那时何田正和易弦在河上收网。
想像了一下高挑美丽的易弦背着包,前面一块腊肉后面一条咸鱼,每走一步咸鱼就会敲一下屁股……何田把易弦叫进屋子里,指着咸鱼和腊肉,“在路上,你先吃这些。到了新的城市还没吃完的话,就把它们扔了,别觉得可惜。不然会被人看低,找不到好工作。说不定还会有人嘲笑你欺负你。”
经验可以传授,体验却真的只能自己亲身体会。
她最后做了一叠小米汤煎饼和鸡肝酱,煮熟了一锅饺子,放在大陶盘里放凉,准备明天早上临出门时煎了,吃一些,带一些。煎饺外皮焦脆,配着腌萝卜条切成的细丁和粥,易弦早餐的时候能自己吃完一大盘。
两人像一对在严冬中依偎着互相取暖的小动物似的默默靠在一起,过了好久,何田问易弦,“晚上你想吃什么?”
网里的鱼扑腾得正欢,鱼尾巴把小船打得啪啪作响。
商船从几个南方城市陆续出发,在江口集结,再沿着河流逆流而上,经过几个日夜的航行,来到山脚下。
带着鱼获回到家,何田看看晾在门前绳子上的草叶,怏怏说,“本来想给你做一个草编的背包呢……”
商人的船队是那天中午到达的。
何田拦住他,“休息休息吧。明天可能要走很远的路呢。”
除了这些必需品,何田还给易弦准备了一把柳木猪毛牙刷,一个替换用的刷头,一小盒牙粉,一块装在布袋里的肥皂,几块当毛巾的布,当然少不了一盒和*图*书奶奶的秘方药膏。
削皮,切成两三厘米见方的小方块,和切成同样大小的野鸭子放在一起慢炖,汤里加上一根红辣椒干,几粒花椒,盐,炖出的汤香极了,萝卜这时不再是脆脆的了,吸收了鸭子的脂肪汤汁,溢满肉香,倒把鸭汤的肥腻也去掉了。
他微微转过头,鼻尖就碰到何田头发上,这下连鼻子也是痒痒的。
后来奶奶才告诉她,中间那个铁罐中间有机关,竖着一根棍子,摊子老板想让棍子什么时候倒下,罐子才会被击倒。
然后,她又放进去几件她用奶奶的旧衣给易弦改的衣服,“山下天气现在已经热了,你来的时候没有单衣,这几件单衣你别嫌弃,先穿着。”
可惜两个人都不太有食欲。
一宿无话。
全部行李反复查看后,两人心事重重地睡了。
把食物也装好之后,包塞得满满的。
这股奇异的麻痒很快又顺着鼻腔进入胸口。
何田叫了他几次,明白没法阻止他,就回屋子了。
她还给易弦用小竹罐装了一罐腌萝卜条,一罐糖渍的熟栗子,还有一罐用几天前打的野鸭的鸭脯肉做的肉干。
那是他醒来后,何田给他吃的食物。
何田想起旧事,轻轻一笑。
易弦捏着小竹盒子微笑,“能治各种跌打损伤刀伤火烫蚊虫叮咬头风肚胀。”
“我这不是想给你个体验生活的机会嘛!”奶奶笑眯眯的。
“你既然知道他是骗人的,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何田气道。
“那是当然的。”何田很有信心。
到了新的城市,去找工作,带着这东西会被人嘲笑吧?肯定连薪水都会被压低。
每年这个时候,周围森林里的猎人都会带着貂皮前往山下的市场交易,去的时候带着貂皮,回的时候带着钱。身携巨款,在和图书无人区行走,难免会引人觊觎。
何田家往年都是入夏之后才摘取草叶晒干编织,那时的草叶最长,质地最坚韧,晒干后颜色也最鲜艳,去年她没时间收集草叶,今年开春后想给易弦准备一个背包,只能采春草。比起夏季的草叶,春季的草各方面都要差一点。要从一众短短的草茎中选出最长最结实的,光是挑选就费时间。
“这糕你可别省着吃,尽快吃完,不然容易坏。”
何田爬上棚板,取下来一个旧的草编背包。
她又看看那条咸鱼,这东西真是和易弦不相称。
两人耳朵蹭在一起,易弦动也不敢动,何田从鼻子里长长呼了口气,双手揽住他靠近她的那条手臂,小声说,“明天早上我们划船下去,到了山下的市场可能也就中午,换完貂皮天还亮着呢。然后,你就趁着天亮走吧。”
来回市场的路上也很可能不会是一帆风顺。
可现在,费力挑的草叶看来是用不上了。
“找了好工作,很快就能买好多好多咸鱼腊肉。不要因小失大。”
停了一会儿,她又说,“这几天我都想好了,你越早走了,我就越早安下心了。不然的话……唉。”
她又打开樟木箱子,“按照约定,给你三分之一的貂皮,明天去市场,看商人怎么收,换了钱之后分。”
不管是湍急的河流,还是有各种动物的丛林,都是抛尸的理想场地。
易弦摇摇头,他想,这时他多劈些柴,何田就能省些力气——在他走之后。
背包里衬着一层赭石色的粗布,外面是两种颜色的草变成的网状袋子,有了这层草编,能使布包更加耐磨耐用。
易弦听了,点点头。
易弦和何田都喜欢吃这道菜。
他拉过椅子,挨着何田坐下,坐了一会儿,又把头靠在她肩上。
和_图_书没想到他刚这么一靠,何田把她的小脑袋也靠过来了。
何田在出门前就把鸭子放在陶锅里搁在炉台上了,炉灶里的火先烧旺,把昨天晚上泡好的杂粮和小米放在蒸笼里,蒸笼摞在陶锅上,饭蒸熟了,就只留一块柴火在灶膛里,让小火慢慢炖熟鸭子,也热着饭。
除了这些不管冷热都能吃的食物,何田还给易弦包上了几块腊肉,一条咸鱼,还用家里最后一点面粉做了几张饼,蒸熟之后搁在火炉上炕干,再煮熟一块腊肉,只要瘦肉的部分,撕成细丝,包在饼里,把饼折成长方形的,再放进烤屉里烤一下。
她存放铅弹,用的是一只设计精巧的竹筒。
何田望着他,抿紧嘴唇笑了。她也记起来了。
易弦心里也挺难受的。
商人们还没登陆,就在船上发出信号弹,接连不断的红色火药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冲上云霄,炸开,响声隔着很远都能听见,即使错过了响声,红色的烟雾也会留在天空中久久不散,直到日落时都能看见。
何田自从进了家门,就没和易弦目光相触,她害怕自己会哭出来。
她不想易弦也受到这样待遇。
吃完晚餐,何田查验几支猎枪,给易弦一把,又拿出一些铅弹交给他,“分成两批放,一批带在身上,一批注意防潮,放在行李里。”
回到屋子里,何田和易弦如往常一样,先把收获的鱼腌上,放在坛子里封好,再洗净手,做别的工作。
腊肉和咸鱼只能用草绳拴了,挂在包带子上。
易弦听了,喉咙里像噎着团棉花,他右边那条被何田揽在怀里的手臂现在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也不知道是何田的头发毛茸茸的,还是他自己心情有异而产生了奇特的感觉,右侧的颈子开始,到耳朵边,腮边,再到太阳穴,再到整和*图*书个右侧头顶,全是麻痒的。
瞧易弦这样子,估计是一辈子也没被人看低过、嘲笑过。
何田忙活了许久,已经下午四点多钟了,她又问易弦,“你晚饭想吃什么?”
然后,她又做了藕粉玫瑰栗子糕。这次做的不多,因为玫瑰藕粉就剩那么点了,也做的略粗糙,豆沙馅儿没有过筛,因为她忘了。
何田叹口气,“装不下了。再装的话,恐怕还没吃完就坏了吧?”
竹筒用火烤过,已经碳化了,又轻又防潮,竹筒底部和塞子上都放有防潮的绒草和棉纸。竹筒恰好比铅弹的直径粗一点点,只要抠开塞子,铅弹就能一个接一个滚出来,如果把竹筒插在膛上,可以接连不断发射。
吃了午饭,易弦拿着斧头,把摆在柴火窝棚外面已经晾干的木柴劈成小块。
可是她现在低着头,嘟着嘴,睫毛一颤一颤的样子,跟哭出来也差不了太多。
看来,来不及了。
储存了一冬的萝卜外皮长出了细细的白色根须,可是味道却还是一样,口感也依旧脆生生的。
易弦想了想,“红豆和小米煮的粥。”
除了被抢劫,市场里还有各种把猎人们怀里还没揣热的钱给再次掏出来的诱惑:有妖冶卖酒女郎的酒推车,各种赌博的摊子——何田就上过当,摊子老板告诉她,只要用石头击倒一排铁罐中最中间的那个,就有奖品,她花了钱,当然什么都没得到。
何田知道,那滋味可不好受。她刚记事的时候第一次和爷爷奶奶去集市,看到了什么新鲜玩意摸了一下,立刻被摊主拿苍蝇拍打在手上,还骂道,“小山炮!不干不净地摸什么?”
船里的两个人倒是沉默得非常一致。
手上挨那一下倒不怎么疼,可是那种受辱后的震惊、气愤却伴随着手背上的疼痛狠狠烙印在何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