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至暗时刻
第357章 “我回来了”

“见死不救,与杀人无异,杀无辜人,天打雷劈!”
他笑眯眯地望了两人一眼,洒然离去。
“张三,陈国人士,自幼父母双亡……”
渐渐的少年分不清糊在脸上的究竟是雨,是血,或是泪。
群雄割据的中原,狄国与陈国,在飞龙关狭隘,无一生还。
大漠中没有异人,民风淳朴。
啊……
入屋,两鬓发白的骆兵王沉着脸,望着桌上一枚暗红色的玉佩。
不知过了多久。
被乌云染黑的雨落下,苍茫大地,如在哭泣。
很久很久很久的从前,双方摇曳着不同旗帜的两支军队,正在惨烈交战。
这细剑一藏就是十年。
他抓的鱼,总会比少女少一条。
将无名少年收为义子,取名为烛,便当日行一善,消灾挡劫。
望着少女蹦蹦跳跳的背影,青年乐呵呵地傻笑着。
咚!
二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相互作伴,一伴也是十年。
青衫客下马查探,搭在腰间细剑上的茧子移开,松了一口气。
“我回来了。”
一如,许多年前,他与郑修碰拳那刻。
马儿惊慌,扬起前蹄。
夏帝染疾,每况愈下,执命人分裂,各自称雄。
世间于他而言,就像一座囚笼,一座将他困住的囚笼。
在郑修面前,一位挺拔却面容腐朽的父亲身影,伸出拳头,傲然挺立。
久而久之,“骆神医”之名响彻小屯二十里。
“我为何会在这里?”
少女名骆灯儿。
“爹?”
任由四周光影变幻,郑修的神情越来越平静,他一点点地在阅读着与烛有关的点点滴滴,烛的一生,烛的迷茫,烛的喜悲。
“宓小柒,十二岁,死。”
“咦?爹,你把他踢活了!”
一面漆黑如墨的镜子。
“我是……什么?”
山野林间,妖魔食人,世道炎凉。
少女不服:“可爹你也说过,多行不义必自毙!”
凭空炸雷,士兵们受到刺|激,杀得更欢。
烛察觉到这一点。
烛浑身伤痕累累,踏上旅程。
这世间从来都不曾存在着烛,那是因为他还没创造出烛。
烛束手就擒,于茫然中,被层层锁起,带到夏朝都城,打入天牢。
啊……
烛与灯逃出千里,隐姓埋名,开了小店。
“喔?好俊的娃。”
https://m.hetushu•com•com青衫客后来说,曾有高人替他批命,说他命中注定有一劫,劫曰“水”。他给女儿取名,灯中带火,为了应劫。
在天牢中,阔别三十年,烛再一次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批命那人没说错,骆兵王确实命中注定有一死劫,劫中带水。
一方曰“陈”,一方曰“狄”。
“神性,无比纯粹的神性。”
少年总是呵呵笑着,眼神清澈,纯真无暇。
夏朝末年,冬。
一旁一位陈国士兵咆哮着提着刀向少年杀了过来。
向西,烛走过大漠。
“我是谁?”
“娘?”
一眨眼又过二十年,昔日少女落日黄花,青年仍容光焕发,二人不似夫妻,更像母子。
他惊恐地拍打着手臂,想要驱赶着眼前如蚊蚋般闪过的陌生文字。
烛挠挠头,望着清澈的河里,鱼儿游动的路线清晰勾勒,他随手拍向河面,几条小鱼弹入框中。英俊的青年呵呵一笑:“爹就是爹,娘就是娘,还能有谁?”
“李贵,狄国人士……”
……
他给少年取名骆烛。
灯愣在雨中。
吁!
烛所书写的“记录”,如同一个个“补丁”,正快速“修正”着郑修曾经花了一千年,也无法修正的底层逻辑错误。
他周围的景色,以每刹千万张的速度闪烁着,画面中有着千千万万让他陌生的人,也有着他熟悉的面孔。郑修目不暇接,渐渐的,郑修认出了,在那些画面中,有许多都是他在一次次轮回中,不断修正世界线所诞生的景象,里面藏着悲剧、哀鸣,藏着喜悲、离合。
黑衣人站在雨中,雨水凝在半空,似一柄柄小剑,将骆兵王穿成血人。
民间开始兴起“猎杀异人”的风潮,凡举报异人者,奖赏纹银百两,免税三年,免服徭役,一人举报,九族光荣。
少年跑动如风,胡乱拾起一面破旗帜,围在腰间,如野猴子般在战场上乱窜。
驭马男子青衫垢面,看似邋遢,眸生神光,实则俊朗非凡。
尸骸遍地,如人间炼狱。
他看见了一面镜子。
这十年间,青衫客不问世事,外界群雄割据,由十国变为六国,又从六国变成了十三国,分分合合。
骆兵王将两个和图书大箩筐塞给灯与烛,让他们上山采药,采不满就别回家。
少年大脑空白,惊慌失措地挥动着手里的刀,一颗颗惊愕的人头飞起。
北达荒原。
【航行日志】并非寻常书籍,郑修也不知道【日志】上有多少页,有多少字。在翻动【日志】的瞬间,蠕动的文字如活的一般,在【航行日志】上快速地生成、删改、修正,不断地变换着。
后来烛才知道,世间有一种人,叫做异人。
起初橘猫也在以一种看八卦般的心态,与郑修一同阅读【航行日志】,可随着郑修身上气息的变化,橘猫的注意力也从【航行日志】本身,转移到郑修的身上。
一身污垢的少年腰间带着一把生锈的断刀,如幽魂徘徊于世。
“异人是不应存在的。”
少女闻声探头来看,惊呼:“爹!他受了重伤!”
杀到尽头,四方归心,天下太平,夏朝鼎盛,名垂千古。
他死在暴雨中。
“平静、从容、坚定。”
“傻子,不理你了!”
四周猛然刮起了风,风中带雪。
他是不死的。
夜黑风高。
一道冒着浓烟的影子,如黑色的流星般,坠向战场。
少年浑身赤|裸,他茫然地望着四周,恐惧在眼底蔓延。
目光神光闪动,橘猫好奇地蹲在郑修的头顶上,看着郑修熟练地翻阅着【航行日志】。
杀红了眼的双方都没注意到,战场上多了一个不属于双方的陌生少年。
夏日炎炎,河边嬉戏,少女如荷,初长成。
夏帝麾下,有一群人,皆是异人,自称“执命人”,不服者杀,叛乱者杀,异心者杀。
一场大火烧了夏都,辉煌二十年的夏朝,一夜倾塌。
雨下了一夜。
荒原,大雪纷飞。
仿佛是一刹,又似一年。
本来没有烛的记录,却在“恶童”被推入时间轴后,【航行日志】上逐渐出现了烛的名字。
“我爹腿法也厉害,当年在路边,就是我爹一脚把你给救活了!”
“我是谁?”
烛照顾着疯癫的灯儿,在一镇上,隐姓埋名。
无助与绝望如漆黑的阴影将他的胸口填满。
凌乱的风雪忽然一顿。
轰隆!
他反杀了。
“是个孩子!”
那夜,夜半,灯儿熟睡,烛被一阵刺耳的声音吵醒。和-图-书他偷偷打开门缝去看,发现骆兵王正挑着一盏灰灯,灯下磨着生锈的细剑。
骆灯儿仍疯疯癫癫,蓬头垢面,似一疯婆子。
山间小村,青衫客一家在此落户。
大漠居民愚昧无知,将烛奉若神明。
他不会老去。
他记住了骆兵王,记住了骆灯儿,记住了落日谷中淳朴的漠民。
他攀上了一座山,烛再无遗憾,想要在最美的大漠,了结这无趣的一生。
有方野道人行侠仗义,亦有热血刀客斩妖屠魔。
天下再乱。
没人知道,他的床下,藏了一柄细剑。
“爹不是教过你,夜路凶险,莫管闲事!”
青衫客名骆兵王。
骆兵王拼死一剑刺向黑衫人。
地面红艳艳的血激疯了四周兵士,一把把长刀杀来。
青衫客略懂医术,白日上山走山,夏日晾晒,秋日研磨,以药粉救人,乡里林间积攒了不少民声。
天生异人,异于常人。
一晃眼后,少年怔怔地望着手里染血的刀,和咬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可我不想我爹是你爹,不想我娘是你娘。”
“啊……谁在啊……”
“我是谁?”
那一夜天很黑,雨很腥,像极了血。
呼!
郑修如今已得世界密匙,权限至高,相当于造物主般的存在。稍作思索,郑修心中默念索引,检索目标:烛。顷刻间,【航行日志】随心而动,快速地翻阅着,来到了与烛有关的一页页。
那一天。
背着两筐沉沉湿湿的药草,烛与灯返回家中,家中黑灯瞎火,村中染满了血,尸横遍野。
烛对于“异人”的执着宛如魔障一般,每百年送走三位异人的“仪式”,与其说是烛为了达成某个目的,倒不如烛是在忠诚地执行着某一种“执念”。
漫长的光阴就似诅咒,一道漫长的诅咒。
他们一家,煮了热腾腾的鱼汤。
那是一个浑身乌黑的少年。
“呐,小虫,你就没想过你真正的爹娘是谁?”
他走过山川河流,隐于人山人海。
“……”
有下山异人除魔卫道,亦有能人异士,为非作歹。
一辆马车行驶在满是石子的路上,加急赶路。
车中妇人与少女吃了一惊,相扶以慰。
粗制滥造的马蹄坑坑洼洼,不堪路难。
在那镜中,他第一次,真正的和*图*书睁开了眼睛。
沉淀,沉淀,沉淀。
郑修微微一笑。
一时间,厉诡复苏,魑魅四起。
骆兵王一见二人张口便骂,夫人来劝。
原来倒流的光阴已然在橘猫的走神中无声定格。
百年。
本该割去了“神性”的郑修,割去了“污染神性”的人类,此刻却有另一种,让橘猫捉摸不透的“性”,在其身上润物细无声般地沉淀着。
“索引。”
“我是不死的。”
南临湿地。
他东渡大海。
烛打猎回家,家中被官兵团团围住,大火焚烧。
郑修手掌一翻,一本流光溢彩的书籍出现在郑修掌心之间,那是【航行日志】。
“好!”
骆兵王从未告诉少女当年是打算一脚将少年的尸体踢开来着,少女心中爹爹医术如神,看似平常的一脚将烛踢回魂了。
黑衫人来访三天后,下了一场大雨。
郑修平静合上【航行日志】,流光溢彩地书籍化作星光点点,随着郑修的挥手而消散于虚空。
少年眼中浮现出男人的信息:功良,上有八十老母,新婚燕尔,新婚夫人正等他归家。
起初是一条,而后两条,从一千年前的某一天、某一夜、某一个战场伊始,烛便悄无声息地在名为世界的航行日志上,留下越来越多的“记录”。
“夏王请您考虑考虑。”
临走前他顺手又从河里拍了几条鱼,将鱼苗儿放了。
一年,两年,十年,五十年。
黑衫来客走出骆家,轻轻留了一句。迎面撞见骆家儿女,黑衫客摘下斗笠,露出一双如狼般凶戾的眼睛。他眯着眼笑了笑,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大黄牙:
天下分久必合,大夏王朝统一五国。
在旋转破碎的世界中,郑修知道,他成功了。他将“恶童”伴随着人魂的一部分,割舍遗弃后,烛诞生了,他成为了从未存在,却应该存在的“那个错误”,诞生于世,填补了他无意中删去的那部分“空白”。
随着郑修与烛越来越接近,他身上凌乱的气息愈发沉淀。
灯儿趁傻子挠头的功夫,抢过他框里仍蹦跶的鱼儿,朝烛作鬼脸吐舌头:“今天我赢了!今晚你来磨药粉!”
烛一咬牙,带着灯跑入山中。
橘猫流出了口水。
“瞎说,我爹就是我爹,我娘就是我娘。”
和*图*书那之后,灯儿疯疯癫癫,忘了那一夜的事,仿佛变回了孩童时般,成天哭闹着要去上山采药,要去河里摸鱼。
疯婆子在火中指着烛凄厉地大叫着,又笑又跳:“异人!嘿嘿!他是异人!杀了我爹的异人!爹!爹!爹!异人该死!都该死!”
“去将药草晾了去!成天嘻嘻哈哈,成何体统!”
没有人注意到,黑色的乌云无风自动,如粘稠的液体般,兀自旋转着,形成了一个幽邃的云洞。
郑修身旁,山川、丛林、雪山、市井、海洋、宫廷、风雨、落日,种种景色,如时光倒流般,在郑修的周围旋转着,倒退着。
啊……
他在“阅读”烛的一生,在世界重启时,郑修一点点地阅读着,烛那长达一千年,漫长且痛苦的一生。
两百年。
少年眼中出现了所有人的信息。
他身上如被烈火烧灼了一般,满是脱落的皮肤与焦痂。
“我在哪里?”
青衫客被气笑了:“爹行不义了吗?”
青衫客:“他死透了!”
在少年眼中,交战的双方的“信息”,陌生却清晰地在他视野中,如瀑布般向下刷屏。
烛下的厨,骆兵王头一回说烛煮的鱼汤,很膻,难喝极了。
说着青衫客一脚踢开路上横尸的少年,让出马道。
橘猫最后惊讶地发现,割去了“污染神性”的郑修,不但没有变得像一个普通的人类,那种令他无比怀念的感觉,反倒让橘猫忍不住将毛茸茸的猫脸贴在郑修宽厚的背上,贪婪地嗅着,闻着,时不时伸出舌头舔了舔。
村里百姓孤陋寡闻,不知今年几何,如世外桃源。
“快……走!”
他哭着,喊着,吼着,心智越来越清晰,他隐约想起了人是应该有爹的,有爹自然是有娘的,可他的爹和娘呢?
黑云压城。
在山上。
少年的眼睛动了动。
落日黄昏,一邋遢的黑衫外来客,风尘仆仆,戴着斗笠,走出骆家。
他被爹娘遗弃了吗?
郑修闭上眼睛,仔细地想着烛的一切,想着与烛交手时的点点滴滴。
“谁来救救我!”
双方士兵杀红了眼睛,咬着牙拼着命,将兵器插|进对方温热的血肉中。
一粒粒冰晶凝于夜空。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似人非人,似神非神。
“我,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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