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咱们去吃席!”
郑修哪里不知这次是被谢洛河坑惨了。
直到谢洛河的身影消失在山间。
这绝不是公孙陌能办到的事啊!
郑修愕然。
在阶梯上,穿着一袭月纹黑衣、戴着黑丝手套的谢洛河,双手环抱,倚在树下,在郑修与小桃携手走出问剑台时,她抬眸望来,幽幽轻叹,似是等候多时。
“祝你们,长相厮守,直至白头。”
郑修右手摇扇,在所有人剧变的脸色中,郑修定下了自己的“规矩”,看着面色同样怪异的铁娘子,淡然道:
“只为拼上武人尊严,与你一战!”
周遭全是非议目光,郑修忍了,让小桃先吃,在桌下偷偷打开了谢洛河说的那封“情书”。
郑修从腰间取下洛河笔,在指尖转了几圈,笑道:“武功是杀人技,切磋比武,萧某不屑。可若真在刀剑上拼个生死,却有违独孤大侠举办盛会的初衷。”
“我们在此圈中分出胜负,认输者输,被推出圈外者输,胜负则分!”
只是郑修对此无所谓,耸耸肩:“无妨,反正我会输。”
这番作态让在场侠客猛然一愣,众所周知萧不平的轻功独步天下,擅长逃命与入室。本以为对方炫轻功的行为会激发萧不平的求胜心,然萧不平竟如此沉得住气,一步步地走下,令他们疑惑间对萧不平此人刮目相看。
有人在输了第一轮后,便灰溜溜地离开。再加上闹出“萧不平事件”,临近日中时分,留在问剑台上的人少了近三分一,只剩百余人,显得空旷许多。
畜牲!
第一轮小打小闹,除谢洛河那一瞬间的出手打出了真火之外,其他人动手尚算克制,并未闹出人命。
“血手罗刹,铁娘子!”
“可从今往后,吾那青山,崩塌成沙。”
谢洛河虽戴着面具,可说出那番话时,却更像是真情流露,令人不禁动容。冷酷的谢洛河话音颤抖,暗藏哭腔,闻着伤心听着落雷,不少潜伏在林中的感性女侠,顿时潸然泪下,默然垂泪,握住了手中的兵器,准备一拥而上,群雌并起,剑斩渣男——这可是全武林女侠的公敌。
如今在独孤翔的牵头下,近两百位武林中有一定地位的侠客,不分正道邪道,暂时放下往昔恩怨、门派之争,坐在一块,的确算得上是近二十年来难得一见的盛况。即便最后争不到什么排名,但能见识诸多高手的手段,百兵争鸣,也算不枉此行。
“唉,何必呢。”
这时。
几番并不算激烈的拼斗后,无和图书事发生,侠客们闭目养精蓄锐,等着自己的回合。
被称为铁娘子的女人目露凶光,死死地盯着自己。
谢洛河你太看得起公孙陌了吧?
他是郑修,不是公孙陌。公孙陌在他的认知中,纯纯的一介书生,这绝对与最初的“记忆世界”走向不符了。
在二人窃窃私语间,又有一对江湖上人人艳羡的侠侣悄然离开,为免自家媳妇遭贼人毒手。
“珍重。”
不要脸!
谢洛河转身,一步步向山下走去。
“请二位登上问剑台!”
“这位姑娘,我萧不平与你,可有仇怨?”
郑修摇头,苦笑道:“儿女情长难断,让独孤兄见笑了。”
有男女侠客在擂台上比剑,比着比着,两人眉来眼去,剑尖点在一起,在问剑台上迈着缓慢的步子,如探戈起舞,转起圈圈。
这才是最令人痛恨之处!
艹!
身后的林子里轻微的脚步声们猛地一顿,提剑悄然摸上的愤怒女侠们,呼吸一滞。
他绕着场地,在问剑台上画了一个“血色的圈”,将他与铁娘子二人圈在其中。
不少人噌地一下睁开眼睛,目光瞬间聚焦在同一人的身上。
憋到后来忍不住了,便抬起长袖遮住半脸,低声道:“你的名声……”
你说你强上便算了,情有可原。可偏偏是你情我愿!
殊不知这一幕让无数女侠咬牙切齿,彻底坐实了“渣男”行径。
“萧不平”的对手主动弃权。
“我知道,你不愿意看见我,所以,我才遮住我的脸。”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谢洛河打断了郑修的话,惨笑一声:“今时不同往日,时隔多年,在此相遇,你既不是当年的你,而我,更不是当年的我。”
与无所谓的郑修不同的是,对英雄榜之争颇为上心的小桃注意到一件事。
一时间,在郑修身后没来得及走的,或是走在前面没来得及走远的。
“你当年以长箭传书,那封信我留了许多年,如今,还你,都还你。”
所有藏在暗中的侠客们眼睛雪亮,直呼离谱。
万万没想到因为谢洛河,他与“天下第一剑”搭上话了。
天打雷劈!
树林里隐约传出哭声。
谢洛河幽怨地看着郑修:“你来了。”
“在轻功上赢你,我胜之不武。”
侠客们再次落座。
谢洛河从背后箭筒中,拔出了一支长箭。
巧了。
谢洛河将那支长箭,用力按进郑修的掌心里,伸手将郑修的一根根僵硬的指头掰弯,谢洛河用拳头握住了
hetushu.com.com郑修的手,让他握紧了那支箭。
在独孤翔宣布后续的比武将在午时过后进行,侠客们有序离开问剑台,向山下走。
独孤翔无奈,却碍于规矩,只得硬着头皮宣布萧不平获胜,进入下一轮。
偶有昔日故人在问剑台上相遇,气氛和谐,相互鞠躬,边打边笑,畅谈近年趣事。
郑修不可能看不见谢洛河,正纳闷这家伙又在鼓捣什么鬼时,郑修装没看见,硬着头皮低头想要走过。
不知怎的,谢洛河看似发癫说出的一句话,却让郑修想起了自己与凤北目前的处境。
郑修懵逼地看着身边的小桃。
郑修眼神示意:你想搞什么幺蛾子?
一回合毕,独孤翔看着榜单上的轮次,嘴角微翘,朗声道。
此时无声胜有声。
“还能这么换?”
“我……”
指不定有人在许多年前曾与萧不平匆匆一瞥,对“萧不平”的身份仍抱有存疑之人,在谢洛河闹了这么一出后,萧不平的身份更是板上钉钉,实锤了。
谢洛河虽只出场了一次,可她“谢洛河”的名声在土匪界里狼藉显赫,更有着“第一恶人”之称,再加上谢洛河那惊天一掌在眨眼间重伤了如意坊的姑娘,给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此事暂且不想,郑修更纳闷的是,谢洛河说的“有变”,到底“变”在哪里。
第一轮人数众多,花了将近两个时辰,总算结束。
其中夹杂着几声询问,要不要在此诛杀此獠。
独孤翔一愣,旋即皱眉:“加注?”
“我萧某敢自废轻功,敢画地为牢,赌上性命!”
可如今看来,谢洛河似乎发现了什么,原计划行不通,便用这种方式告诉郑修,她放弃夺前十了,换他上。
按照谢洛河原定的计划,定是她自己勇夺前十,然后趁机去抢走那副墨宝。
谢洛河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伤感,旋即用上的指头多了一根,贴近两步,二人面容靠近,近在咫尺,谢洛河以食指与拇指偷偷捏住了郑修双唇。
“可若是我们当中有一人,借着轻功之利,主动出圈,则自刎当场!赌的是生死!”
高台上的郑修与小桃二人,俨然成了全场的焦点。看着与“萧不平”其乐融融的黄花妇人,众人不由自主地脑补出许多故事。那少女究竟是经历了何等摧残,才对萧不平如此服帖。
小桃感动地哭了,捂脸痛哭。
郑修并不知道的是,萧不平之所以在江湖上人人喊打,成为男人的公敌,并不仅仅因hetushu.com.com为他喜好他人妇那么简单。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在诸多牛言蜚语中,说得最多、最离奇的一件事是,所有跟了萧不平的妇人,据说都是自愿的,情投意合,萧不平绝非强人所难。
甚至有两位阔别了十余年的兄弟,偶然在今日的场面上重聚,直接便在问剑台上抱在一块痛哭,痛饮一壶,喝醉了被藏剑山庄的子弟几人合力挟了下去,双双判负。
“哈哈哈!”一位英姿飒爽、脸上有一道疤、皮肤黝黑的女侠,脚下一蹬,在半空中几个翻身,轻巧落在问剑台中央。她仿佛等这一刻好久了,冷笑着朝台上的渣男勾勾手指:“萧贼,滚下来受死!”
后面还有一张画得很难看、勉强能辨认出的“笑脸”。
独孤翔宣布,他已在藏剑山庄中设下宴席,备了上等的菜肴,请诸位英雄移步藏剑山庄舞剑场,第二轮比武,将在午时之后进行。
很快又轮到了甲字组。
禽兽!
“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不再拖欠。”
郑修又添了一壶茶。
谢洛河的声音平淡,叹息如风。却字字不离渣,句句不离情。仿佛是在恸诉着一个渣男,有了新人忘旧人,与萧不平在江湖上的传闻全呼应上了。
“对了,独孤兄,若有人想在藏剑山庄内寻我萧不平麻烦,甚至仇杀,那是不是意味着,没将你们藏剑山庄放在眼里?”
英雄榜之争,第一轮,勉强算得上在独孤翔的掌控中。
武林大会继续进行。
难怪谢洛河刚打完没多久就轮到他了。
有故事!
萧不平的名声比他想象中更为恶劣,郑修生怕顶着“萧不平”的身份挨打,故意等到其他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带着小桃从高台上走下。
小桃的泪水仍流不停。
他之所以能走在郑修的前面,自然是偷偷用轻功在林中赶了一段路,然后装作没事人出现在阶梯上。
“甲子组,铁扇书生,萧不平!”
防不胜防呀!
长箭上绑着一张皱巴巴的信笺。
第一轮花了不少时间,然经历第一轮的激烈比武后,人数骤减,接下来的进程将会更加密集。
小桃嘴角抽搐,似是在努力地憋着笑。
郑修鼓足气大声道。
在众目睽睽下,郑修咬破手指,取出洛河笔,笔尖黑发透着诡异的红色。
哦豁!
这一次送茶的青年对此不再有任何意外。萧不平表现得越无耻,他就越觉得合理,因为这才是萧不平。
“别说了。”谢洛河“深情”地与郑修对视,而后目光落在一旁懵了隔壁www.hetushu.com.com的小桃脸上,叹息道:“不必说了,你如今说出的每一句话,皆似利箭,伤我入骨。既然如此,何必多说,你的心思,我都明白,我早已明白。昔日黄花,如何胜过新欢娇燕?”
这一顿席在郑修的忐忑中草草结束,为避免半路横遭莫须有的情杀,郑修晚去早回,盯着独孤翔,他一走就立即跟上,远远跟在独孤翔身后返回问剑台。
唰!
“公子,你好像与……小,呃,谢洛河同分在了甲字组。”
咔。
郑修第一反应是奇怪。
“公子……”
“你……”
小桃却比郑修更懵,摇摇头,茫然地牵住郑修的袖子,不知所措。
“多谢独孤大侠!”郑修拱拱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欣喜道。
武林中,侠客们快意恩仇,天南地北,各走一方,难得有机会同聚一堂。
他还真的和谢洛河同一组。
郑修想起纸条上谢洛河的话,只能无奈地将竹篓放下,将“洛河笔”挂在腰间,与对方炫轻功的出场不同,郑修慢悠悠地摇着扇子,从台上踱步走下,显得从容不迫。
路上竟偶遇独孤翔,独孤翔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在山道上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回头。
郑修微微一笑:“天下皆知,萧某轻功举世无双。若在轻功上胜你,啧,你定不服。”说着郑修抬头,看向一副看好戏脸的独孤翔,大声道:“敢问独孤大侠,这场比武,萧某可否加注?”
独孤翔面色古怪,没有搭茬。
说不定,明日武林头条便是“第一恶人手撕铁扇禽兽”。
“哈哈哈,萧贼!你心知肚明,何必装傻!杀了你,武林便除去一大祸害,千万女侠可高枕无忧!”
“萧大侠,你竟与那谢洛河……”
上面只写了一行字:计划有变,你务必争夺前十名额!
郑修不敢停留,带着哭哭啼啼的小桃往山下飞奔。
“……我知道,别说了。”
别过独孤翔,平安无事来到吃席处,郑修咬牙切齿地环目四顾,没看见谢洛河,只能带着小桃坐一角落上。
郑修一听,眯着眼向独孤翔身后的榜单望去,顿时一愣。
“萧不平”所掀起的余波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众人的目光被场中时不时演变得精彩纷呈的比武吸引过去。
这也是诸多侠侣在听见萧不平的名字时,宁愿不争这新出的英雄榜,也必须带伴侣匆匆离开的原因。
至于萧不平,更不必说。
小桃发现郑修总喜欢“无妨”这一句口头禅,不知怎的学上了嘴,便笑嘻嘻地学着郑修说话,安慰m•hetushu.com•com道。
走到问剑台中央,郑修看着铁娘子。
“这封定情之书,你是烧,是扔,是留,一切随你。”
“你当年送我的,我谢洛河今日还你。”
如今谢洛河拦下萧不平,更说出一番暧昧的话语,令众人浮想联翩,在暗处等着看戏。
武林侠客们纷纷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或反应,几个闪身消失在原地,藏在林中,或跃上枝头,偷偷观察着在问剑台前“偶遇”的两人。
独孤翔眼角一抽,踟蹰几许,只能勉强说道:“既然独孤某敢主持武林大会,自不会允许在本山庄中随意私斗。若有人违反,则是不将独孤世家放在眼内,独孤某定会在山庄内,护你平安,可若出了山庄……”
“公子,无妨,毕竟,你并不擅长舞刀弄剑。”
午后。
郑修一听谢洛河奇怪的话,脖子一歪,扭出声响,一脸懵逼。
“公子你赢了!”
众人纷纷叫好。
接下来发生了一件让他始料未及的事。
“你,”
郑修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竟被谢洛河的演技忽悠过去,被感染到了奇怪的悲伤情绪,正想怒道“我他妈什么时候”,谢洛河的身影在郑修的视野中如一道闪电,欺身上前,眨眼间来到了郑修面前,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按住了郑修的嘴巴。
郑修纳闷地将那封“情书”揉成一团,然后塞进茶水里泡开,彻底将上面的字迹毁去。
高台上,主持大会的独孤翔对此也是变了脸色,目光阴晴不定地朝郑修这边望来。他对萧不平的浪荡名声略有耳闻,只是不知在传闻中竟让某些人惧怕到这种地步。他甚至在暗暗后悔,早知不邀请此獠来参加大会,让本该名留千古的一次武林大会,英雄榜的诞生,蒙上了污点。
若不是独孤翔在高处提醒,问剑台上差点变成了大型相亲现场。
小桃一听公子赢了,管他是怎么赢的,笑面如花,扯着郑修的袖子来回晃荡。
“铁扇书生,萧不平,获胜!”
当郑修路过时,独孤翔狐疑地看了郑修一眼,他显然知道了刚才上面发生的事。
“敢吗?”
事实上郑修也知道,自从公孙陌的影响消失后,他所经历的一切,渐渐地偏离了既定的轨迹,不知歪到了哪个旮旯。
本以为丢的是萧不平的脸无需介怀。可眼下众目睽睽、所有人火辣辣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或仇恨,或鄙夷,或羡慕,或饥渴,千奇百怪的,如一道道钢针,扎得郑修浑身发疼。现在成了本该萧不平丢的脸全丢到他的身上。
“我见众生皆草木,惟你是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