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鲜血的太阳
第365章 再见

海登本来还以为既然米克特没彻底消失,他就有办法拉回来,却没想到自己也有救不到人的时候。
祂降落下来,落在海登身边,向他低头:“被选中的孩子,我现在相信至高者在您身上是有安排的了。”
让米克特实行她自己的意愿去和烟雾镜同归于尽是可以的,但海登是立志要救人性命的。看着别人在战斗结束之后,本能救助却慢慢痛苦死去,这对海登来说便绝不可以。
海登摇摇头,把自己的手按在米克特的手背上:“你不是我的敌人,是我的朋友。”
“没错,我已经要死了。”米克特微微一笑,“虽然要死了,其实也没有很多遗憾,毕竟我一直不知道为何而活,只是想要一直维持存在,想要维持自己的生命而已。”
……海登已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米克特半睁眼睛,微微一笑:“海登啊,不要浪费力量救我了。”
……但也只是减缓速度而已。
“除此之外,一个馋你老公的吸血鬼也没有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米克特提卡希瓦倒坐在一片花海草坪上,茫然地仰望天空,仰望金黄色的太阳。
大概十秒钟后,她的嘴角才动了一下:“是。”
米克特如是说,毫无忌讳。
唯独安洁拉,高高兴兴地点点头:“那就安心吧。”
安洁拉轻柔地抚摸着米克特的额头,
所以他开口说道:“秘火,强健的灵魂之光,照耀她,抚平一切的伤痛和诅咒,点燃她的生命之火!”
“米克特提卡希瓦,你很快就会消失,像海上的泡沫一样消失,不复存在。”
“朋友。”米克特咀嚼了一下这个词,微笑道,“谢谢你啦。”
“你愿意忏悔自己犯下的多种罪恶,因为傲慢而伤害他人,因为自私而冷漠无情,因为贪图自己的长生而夺取他人的性命吗?”
这就是根本不具备灵魂,根本没有确切自我的东西的“消亡”。
然后她托起米m.hetushu•com.com克特的一只手,又把自己的另一只手抚慰似的轻轻放在米克特额上。
【再见,海登】
不过海登最终还是没嘲讽羽蛇神。他用【言辞利剑】硬拉出来的时间终究也还是要结束了。看着逐渐消散的米克特,海登竟也感到有些悲从心起。
可是在这最后一刻,她的脸上却带着浅浅的笑意,虽伤痕斑斑,仍如睡眠般安详。
构成她自我的死灵已经全部燃烧殆尽。倒不如说,只是全部燃烧殆尽就能打赢烟雾镜,这已是一种奇迹。现在她浑身都是细碎的裂痕,而且身体也正在像阳光下的冰块一样融化。
旁边的卡莲翻了个白眼,但是没讲话。
父母和孩子之间的心思总是复杂的,何况米克特和依丝阿姆也不能算是真正的母女关系。嫉妒、厌恶,本来应该毫无爱可言(毕竟只是丢失的克隆),但最终米克尔台还是很复杂很犹豫地“希望她可以活下去”,“希望她可以不再是我”,“希望她可以存在于一个更有希望的世界”,以至于为此燃尽身心。
直到我们再次相见。
和煦的阳光照射在残破的阿兹特兰岛上。这里曾经的建筑,所有的生命,都在亡灵海啸中破灭。
与此同时,卡莲也飞过来了。她看了一眼米克特现在的状况,立刻就皱起眉头:“这可真麻烦。”
米克特提卡希瓦死去了。她化成灰的身体随风飘散。
海登和卡莲看着这副景象都十分迷惑。实际上,连羽蛇神雷米尔都有些迷惑。
“但你今日所做的一切没有被忘记。如果你不喜欢这个结局,那么在消散之前,愿意听我说几句话吗?”
“我不需要这种半吊子敬畏。”海登冷冷地说,“而且这力量现在也没派上用场。羽蛇神,你是南美生命的源头,是创造土地神的神。你有办法救活米克特提卡希瓦吗?”
“我从来没有做过梦,但是她可以和-图-书有。所以海登,你一定要创造一个比现在更好的世界……创造一个能让那么蠢的丫头也能安然活下去的,甚至可以实现梦想的世界。”
这问题让米克特沉默了好一会。
她伸手,轻轻碰触米克特的脸颊。
“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卡莲?”米克特注意到卡莲的眼神,撇了撇嘴,“你们可是相当于屠杀了整个南美神系。这是和四百年前的密特拉同等的伟业。拿出去说嘴,便足够替你们召集力量。”
“!?怎么会这样的?”
但【梦想花】同样在这里转化和增长。以曾经的环形仪式场为中心,无论天上的云还是脚下的地,一切污染都正在被吸收、净化。七色鲜花在那曾被死灵吞蚀的城市里绽放开。刚才还遭到死灵不停侵占夺取的街道、建筑,如今反而被色彩鲜艳的花朵覆盖。
让依丝阿姆接手?现在的她还做不好的,况且烟雾镜公司也不剩多少资源了。
夜已转明。
“你可真敢说。”卡莲吐槽一下,却又叹了口气,“算了,我不和死人斗嘴。”
据说吸血鬼是不会哭的,但米克特的眼睛,却在这个时候淌下一串泪水。她的手彻底失去力气,从安洁拉的手中滑落。她的身体开始融化,融化成灰。
“安心吧,鲜血之子,因为宽恕就在这里。你梦想永恒,渴望不灭,地上的生命却没有永恒。但是安心吧,因为永恒的生命就在这里——永恒的光与平安将围绕蒙召的你。”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话倒是也不假。英雄和神都会因为伟大的功业本身而获得力量。换句话说,不是因为强大所以才能弑杀神魔,而是因为弑杀了神魔所以强大——这逻辑很扭曲,但在古典魔法里是说得通的,有时候甚至在现代也说得通。
命运也好,神也罢,不管有关部门是个什么,难道就没有个戴罪立功宽大处理的方案吗?
米克特闭着双眼,微微点头。m.hetushu.com•com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直到一个人从他背后悄无声息地走过来。
但是海登可以理解,哪怕他作为父亲也还只是半吊子,他也还是可以理解这种愚蠢和温情。
说到这里,祂又流露出一些对海登以及祂自己心目中外神的崇敬:“被选中的孩子,您可以让一切水到渠成变成现在的结果,这正是至高者意志的体现啊!”
“孩子啊,从尘土、死亡和鲜血中生出的孩子啊,你愿意忏悔,承认自己曾经漠视他人的生命,将他人剥削欺压吗?”
因为力量啊,有些是真实的,有些又只是幻象。而力量的泡影和幻象在魔法之中也可以拿来当真的用。
可恶啊。米克特提卡希瓦的身上确实背负着巨大的罪恶,她在自己千年的时光里确实也犯下许多罪恶。这些罪恶不能被洗白,但她今天也无私地为了未来牺牲了自己。难道这一切就不能好歹算一点分吗?
“哎呀,我总还是要确认一下意愿。”安洁拉也微笑了,“意愿是很重要的。”
为什么她这么说?因为海登他们之所以掺和南美这些事情,最早的打算本来是想联合烟雾镜公司的力量一起对付密特拉。现在烟雾镜死了,南美神几乎都死光了。阿兹特兰岛和生态环境系统和人工冥界都烧了个一干二净。如果连米克特也跟着彻底消失,海登他们这次就是打了个寂寞。
“我是讨厌她。我嫉妒她,非常嫉妒。不死者没有未来,只有过去和现在。这既是我们的幸运,也是巨大的诅咒。”米克特闭上眼睛,“什么不知所谓的幼稚小鬼。凭什么是她活下去,不是我活下去?凭什么是她有未来,不是我有未来?”
这也是很正常的。人心总是很复杂。不管人类还是神魔,如果简简单单就能看开,也不会活得那么辛苦了。
说来也巧,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划过了一道影子。是羽蛇神。祂居然拖着hetushu.com.com巨大的蛇躯离开了封印祂的金字塔,大老远飞了过来。祂敢这么做,想必是已经察觉到烟雾镜的败北和消灭。
“不过现在嘛,就算我死了,至少我的生命还是能以另一种形态存续下去。”说到这里,她转向海登,意有所指地说,“海登,那个孩子身上有我的生命。请帮我保护她。”
“我会去做的,而且本来我就要做的。”海登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些我懂……虽然真正的道理我可能到现在都还没完全领悟。”
那声音是人的耳朵根本无法辨听得到的,也没有任何人的眼睛可以看到祂的形态。祂没有翅膀,却如同空气一般轻盈地飘着,徐徐从灰中升腾而起,飞向那温暖和煦的天空。
“你们……竟然真的做到了。”羽蛇神望着阿兹特兰岛现在的状况,以及米克特的逐渐消散,蛇脸上写满了敬畏,“你们打破了永恒不变的今日。”
海登用【言辞利剑】说出的话,立刻连接上冥冥之中的伟大力量。通过海登和他说出来的话语作媒介,某种非常灼|热又耀眼的东西立刻被注入到米克特体内,立刻减缓了米克特消散的速度。
米克特虽然非常虚弱,但还是因为这问题而忍不住笑了:“当我在几分钟内就会消散的时候,你问这问题岂不是浪费时间吗?”
但是在海登抬起头,望着那灰的时候,他却在灰中看到了一些东西,听见了一些声音。
海登也皱起了眉:“我当然会保护她。但是我还以为你很讨厌依丝阿姆呢。”
海登听了祂这话反而有些好笑,又有一点恼火——如果现在这样是南美千年罪恶燃尽之后理所当然的结果,那羽蛇神,你这个起码也该分一点锅的始作俑者,怎么没一起跟着被烧啊?
几秒种后,海登传送过来,朝米克特举起法杖,放出修复法术。
她也看得出来,米克特已是救不活了。
米克特提卡希瓦,实在也和依丝阿姆一样,是个有和*图*书点愚蠢的东西。
羽蛇神立刻摇摇脑袋:“首先我肯定是做不到的。其次,被选中的孩子,您的力量做不到也是很正常的,而且这也符合至高者的法则和道理。因为米克特提卡希瓦终究是南美罪业的结果,她也自愿选择把自己和烟雾镜积累的所有罪恶都焚尽。现在事情变成这样,全部都是在正常规则框架里运行的结果。一切代价都要被付出,一切债务都要被结算,她的毁灭是不可逃避的必然。”
“晚安,鲜血之子。”
向着天空,向着比天空还要高的地方飞升,再飞升,消失不见。
其实不管人还是神,大概都没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一代更比一代好。下一代就一定靠得住么?这实在是有点一厢情愿。
“直到我们在天上再次相见。”
是安洁拉。
“你难过什么呀,海登?”米克特看见他这个表情变化,反而像被逗乐似的笑了,“我不是你们要创造新世界之前必须推翻打倒的黑暗旧力量吗?”
她的声音已经近乎于叹息,身形也黯淡地仿佛影子,几乎听不见,几乎看不到了。
但是没有用。米克特的身体仍然在快速消散。主神级的潜在力量躯壳溃散,死亡对她来说便是一件缓慢的事,同时也是必然的事。
“但想来想去,到最后……总还是想要让她活下去算了。”
海登不能给她打一发【复活】术吗?或许可以,但海登怀疑,这样做也只是造出来第二个阿姆,而不是把原本的“米克特”复活。因为原本的米克特已经不复存在,而且也没真正存在过。那就是错误的发展所带来的一切,最终只会不留痕迹被地完全抹除。
这实在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很嫉妒、很讨厌,蔑视这【另一个自己】……然而同时也有另一种感情在心里说:她活下去比我更有希望。
“收声吧你。”海登啧了啧嘴,“否则只会让我浪费更多力量。”
她穿过海登,走到米克特旁边,俯下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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