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海登支持，米克特就有问鼎主神宝座的希望。可是如果海登放弃她，米克特现在就处于有史以来最无力的状态：她自己的力量和技术不知道还有多少对烟雾镜有用，不知道有多少被看穿或者搞了鬼。某种程度上，她的命已经挂在海登手里。
米克特通读一遍整个合同，毫无幽默感地笑了：“我觉得，还算不错。尤其是把使用权授予海登先生那一部分。”
“我和他是商业与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米克特微笑着回答，“既然已经决定互相协作，那当然是要互相信任——在我看来这和夫妻家庭关系也没太大区别。都是因为需要而缔结，因为不再需要而离散。”
“海登好像觉得你还有救，所以让我来和你补签合同。我倒是觉得你离摔死也就差一步了，然而落井下石不是我的风格，所以我没有反对——不过现在我倒是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你需要救，为什么他觉得你很可怜。”
然后一分钟之后，卡莲推开包厢门走了进来。她穿着暗绿色的商务西装，上面没有任何标志或装饰，左边的胳膊下面夹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
所以想了好一会之后，海登才终于开口问，
“卡莲说她有些事想和你谈。我先出去帮你们维持隐私防护了。”
……但至少海登可以确定一件事。
话虽如此，米克特也不打算因此退缩。
米克特说到这里，又是微微一笑，
“这个当然没问题。”海登回答，同时也问道，“下次决斗还是像这次一样，两边斗士在仪式场里对打吗？”
说到这里卡莲又笑了，但是冷笑：“你从来没有另一个人，知道你和他都愿意为彼此牺牲；你永远不会把孩子抱在怀里，意识到他是你的生命和延续……唉，米克特提卡希瓦，我现在真的为你感到难过。”
“……米克特提卡希瓦，”
海登见过密特拉力量的冰山一角，见过亚当篡夺主神力量，他知道主神很强。
如果有人知道包厢里两位大女神要因为男人撕逼，怕是花钱买票也想旁观呀！
所以南美人是打心底相信要牺牲，不仅仅是统治者的托辞，不仅仅只是假装。
“恐怕会有所变化。作为被挑战方，烟雾镜有权决定下次决斗的具体方式。祂今天之内应该就会通知我们。但无论如何——”
唯有伟大的牺牲，可以带来伟大的奇迹——这其实就是南美神系自古以来相传和*图*书的伟大魔法核心。是他们将“换取奇迹”技术化、体系化使用的结果。
如果真是这样，那伏帝魔下次应该是稳赢了。
卡莲的表情变得严肃了。米克特则是一直面带微笑。整个包厢的气氛凝固了。
这可真让米克特有些惊讶：“就因为这个？这种事你完全可以让海登先生代理。何必亲自来找我？”
大家应该都还记得米克特之前曾说过，为了在主神决斗中战胜，海登可以随便用她的资源和技术。本来海登只觉得“哇这可太好啦”，然而直到他后来真的看见米克特的资料库，亲眼看见米克特和烟雾镜公司手里有多少不可思议的生命魔法技术，海登才真正感觉有些骇然。
海登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些许苦笑转身离开了——大家都不知道烟雾镜要变什么新花样，换句话说这事也得他自己调查了。
哪怕……哪怕如果他有一个超级自爆魔法，只要用了就能把他自己和所有坏人邪神一起炸死，海登也完全愿意去用。然后这个想法让海登更伤心了，因为他做不到，因为他没有。
“赶紧把合同签了吧，免得集团里其他神都想吃你。除了这个之外，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看来卡莲不喜欢米克特。这一点也不奇怪。大家都知道，有些时候卡莲甚至比海登还激进，还要嫉恶如仇。
只剩下米克特自己，孤零零站在她豪华的包厢里，开始思考，飞速地思考。
她和海登之间就是有这样世界观的不同。
“即使我可以帮你赢得整个烟雾镜公司的力量，可以更胜以往，可以成为主神，你到时候也还是要动员整个南美洲的人力？”
为什么他没有无限大的神力，不能一个人去把坏人邪神都干翻，让所有其他人都远离这场战争？如果他有无限的力量，早就自己去把密特拉从月亮上揪下来吊死！
之前就说过，牺牲献祭是南美魔法文化里最为强大的力量。这里的人和神都是真的相信人命强大。他们都是真的真的相信牺牲生命就可以带来伟大力量，足以改天换地。因为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对生命的牺牲就是对胜利和成功的承诺。
（其实就资本神社会的普遍观念来说，米克特这个想法也没错的很离谱。）
她从虚空中抽出一支笔，手放在签名线上，若有所思地说：“就当作是聊聊天，当作是给我个参考，你和和_图_书海登先生之间为什么有那样高度的互相信任？”
人口对米克特来说是一种资源，关键时刻可以牺牲掉用来争取伟大的胜利。她很重视他们的生命。
海登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虽然米克特靠不上，但幸好他还有个靠得住的可以当战友和同志的老婆，
这狠狠的话让米克特都愣了一下。
因为这是他首次看见一个大公司全部的——至少也是大部分的核心魔法技术储备。
他还能说什么？就算牺牲成千上万条无辜的性命，也未必就能赢过密特拉？他当然可以这样说，但是米克特肯定会反问海登“有没有更好的办法”。结果就是目前还没有。
换句话说，人口资源只要活着就好，只要社会能稳定，就行。其它小事是米克特不在乎的。
想要战胜无可战胜的敌人，就必须要有“奇迹”。
一秒钟之后，米克特就又回到了理性的状态。令人镇静的寒冷流过她的血管，像被礁石挡住的海浪。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怀疑来，怀疑去，只会平白降低效率。无论烟雾镜要变什么新花样，决斗代理工作都是交给你的。我的承诺一直有效，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提供所需资源。”
毕竟嘛，所谓“后代”在米克特看来就只是延续存在的备份而已。
米克特被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愣愣地看着卡莲走掉。她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卡莲到底想说什么——直到卡莲都走到包厢门口了，米克特才反应过来，立刻用神力朝卡莲扫描过去。
“海登只能代理我名下的技术合作项目，总不能替我父母签名。实际上，我自己起草了协议。”
卡莲打开黑色的文件夹，抽出几张纸，把它们推到米克特面前。冥界女神扫了一眼，内容都不复杂，就是允许米克特在决斗中使用一些海拉女神的技术，甚至包括少部分孔雀明王的技术，具体内容列在另一张单子上。
“怎么？”卡莲弹开她的神力时，也同样意识到了米克特是想要探查什么。她本来应该生气的，可是看到米克特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反而又感到有些好笑：“我和海登结婚都快两年了，你事到如今才生气？”
现在，被卡莲骂了一顿，察觉到卡莲和海登的后代，米克特不知为何才突然有种猛醒的顿悟——现在的我居然如此岌岌可危！？
然后卡莲站起身来，竟然真的直接转身就走和-图-书。
米克特并不傻。听到海登这个问题，她立刻就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很果断地回答：“没错，即便得到整个烟雾镜公司的力量也是如此。只靠一个主神、一个大公司的力量打不赢密特拉。我们必须依靠他们的生命和伟大牺牲——除非，海登先生，你有现在就可以马上加入计划，可以战胜密特拉的力量。”
不知为何，海登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反而感到心头一阵奇怪的沉重。考虑到他今天对于米克特的进一步理解，海登其实越来越乐意和米克特交朋友了……可惜，可惜啊。
但米克特其实也不是要攻击卡莲。神力碰撞的那一刹那，米克特已经探查到她想知道的东西。等到她们都收回神力，卡莲表情不变，米克特的脸色已经沉下去了。
但其实吧，作为底层出身的老百姓，海登还很想吐槽一件事——如果牺牲那么伟大，你为什么不先牺牲自己呢？如果是烟雾镜的众神渴求奇迹，那么应该是祂们自己去牺牲来换取才对。为什么要几百几千年一直牺牲老百姓呢？
但这杀意也就只持续了一秒钟而已。
本来，她其实就有足够的技术和资源，去让她统治下的每个老百姓都过上更好的生活，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因为她考量的是经济收益和社会稳定，她优先考虑的是钱和政治，她特别重视自己地盘上有多少人稳定地活着，却并不在乎具体的人民的生活存亡状态。
她不可能朝卡莲或海登发飙。正如卡莲所言，现在若是没有海登的帮助，米克特真的会被烟雾镜宰掉，就算能赢也没法摆平整个公司。
所以，他只能自己想办法，去查出烟雾镜到底在搞什么鬼，不能依靠米克特。
这话让米克特忍不住挑了挑眉毛。她和卡莲认识，但并没有那么熟。她以前要和鲜花魔法公司谈什么合作，靠海登这边代理也就够了。
归根究底，米克特其实就是真的真的相信这个魔法的基本逻辑。
卡莲反应不慢，立刻运起神力防护。两尊大神的力量一瞬间小小交锋，虽然卡莲成神才几年，虽然米克特是数百年的老牌大神，双方居然未分胜负。
但卡莲没有回应，而是毫不客气地在空出来的包厢椅子上坐下了，直接开口说：“海登今天当着全世界众神的面，用伏帝魔的身体施展了太多我家这边的东西。保险起见，我们最好先把技术合作的合同都先补https://m.hetushu.com.com上，免得你们的董事会跑来查你。”
话虽如此，米克特并未表现出任何一点软弱。然而，当她看着自己在地面缩成一团的影子时，堂堂死亡女神却又显得无比孤独。
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海登当然没有这种力量。
这或许也有她的道理。可是不要忘记了，海登站在哪一边？
而换取奇迹的办法，就是牺牲。
（要再做一个克隆体吗？但时间上恐怕已来不及了。况且如果我失败，烟雾镜肯定不会放过我别的克隆体……）
包厢的门突然被敲响了。却不是别人，而是在外面防护的卡莲想要进来。
知道牺牲的魔法很强大，但是不愿意自己牺牲，反而理所当然牺牲百姓当替身的家伙，海登就算可以和她合作，但再怎么也没法是“同志”。海登也不觉得用【复活】术打她一发就会改变现状。
可是说来也怪，虽然连米克特自己都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原因——但是发现到海登和卡莲已经有了后代的这个瞬间，一种不可思议的杀意就突然从米克特漆黑的心脏里涌出来了！
他从来都站在受苦受难被压迫的老百姓这边。谁是压迫者，海登就要找谁的麻烦。你说你是为了更大的长期利益才委屈一下老百姓，你说必须牺牲人民的生命才能赢得伟大的胜利……哎，这话谁不会说嘛？
他可以说他正在寻找，正在研究，正在升级，正在变强进行时，但这种事情是没法马上确定的。米克特有她自己的理性和判断标准，海登没法靠这个说服她。
海登的老婆想找她谈什么？真是奇哉怪哉。
她是死亡的女神亦是接生新生命的女神。哪怕交锋不分胜负，她也已经感觉到，卡莲怀着孕。
那既然如此，既然大家三观不同，海登就不可能真正无条件信任米克特。他不可能把别人的性命，包括游击队和依丝阿姆还有无数普通人的性命，都赌在她身上。
反正米克特也不喜欢卡莲，正如卡莲不喜欢她这句话。
可是海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米克特会回答“别搞笑了”。她不会理解这种观念的。
“这问题真好笑。我们是夫妻。”卡莲的语气很干脆，“我还挺想问你为什么这样信任海登呢。”
至于交换条件，居然也简单到了迷人的程度，只需要米克特正式授予海登她大部分技术的使用权而已。卡莲也单独列了一张单子。
她意识到了，或许是和_图_书她漫长的生命中头一回意识到，这种完全失去控制的感觉，
卡莲没再多说，直接走了。
“今天众神都看见你的技术和神力完全被克隆体掌控，克隆体甚至有你的知识和记忆，全被烟雾镜捏在手里——你猜猜从今往后，还有多少神敢和你建立商业合作关系？”
……然而最可悲的地方就在于，米克特却有可能是正确的。
总之这冷峻的气氛持续了几秒钟……
因为密特拉是无敌的，无可战胜的。
她的语气里有一丝很浅的讽刺意味。
所以海登有时很恼火他自己。
可是他最近才因此真正意识到，米克特虽然还不是主神，只是个资深的强力大神，但她的能耐其实也很大的。她全力拿出来的底蕴，同样可以超越海登的想象。
（如果这次失败，我的存在就会彻底被终结了。）
所以归根究底，米克特想要的东西，她的三观和人格，和海登他终究还是不一样。他们并不是“同志”，这要海登怎么和她彻底推心置腹？如果海登帮着她打倒烟雾镜，吃掉公司，结果米克特一转翻脸，那乐子可就大了。那时候更强大的她反而会拿更多无辜老百姓来牺牲献祭。
“咚咚咚”
（而且现在我连克隆体都没有。不像是已经有后代的海登和卡莲，我现在没有任何备份……没有延续自己存在的办法。）
如果吸血鬼女神的话没有那么戳中痛处，海登也许不会这样沮丧。
确实，这么一说是有点好笑。可是米克特自有她自己的道理。毕竟她这人对于结婚的认知真的就和签个商业伙伴契约没什么太大区别，在她看来结婚只不过是一种密切的合作关系，主要是经济性的。之前听说海登和卡莲结婚，米克特完全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卡莲把合同拍到桌上，冷冷地说，
她用清晰地而且显然是强调的声音说。
然后突然间，卡莲也笑了：“你这妖怪，根本就不知道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别给我装模作样了。”
“日安，卡莲女士。”米克特招呼她。
“那就先这样吧。但还有一件事，海登先生，伏帝魔的机体调整和下一次决斗前的准备还得继续交给你。”
不牺牲，你凭什么成功？
“这个问题先放放吧，”
同样，米克特也是真的相信一定要付出极大的生命牺牲，才有可能战胜密特拉这等无比强横的敌人。
更好笑的是她之前居然都没感觉到这其中的危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