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登当了快十年的佣兵，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亚人部族呢。
“我确实有兴趣和你们的神祖谈谈这方面的话题。实际上，我不是来打架的，除非你们想要和我打架。”
海登甚至都开始感觉头疼了。
正常情况下，它们绝不会和具有同等力量的敌人作战，绝不会攻击能对自己造成损伤的对手。因为荒原上的野兽一旦受伤就唯有一死。
黑水淤塞而污浊，长白的枯树林立，这里就像被重病侵蚀的末期癌症患者，飘散着浓密的死亡气息。树木的树干都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颜色，上面长满了难看的树瘤，无力下垂的扭曲枝丫上只剩枯槁的叶子。
“知道为什么我要让你自己看了吧？”
不仅如此，它们现身之后也没有发动攻击，反而朝海登躬身行礼，然后口吐人言，用嘶哑地嗓音说：
所以上千年来，对于“人”的定义一直争论不休。
它们只是停顿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您有话直说即可。神祖能够听见。”
即便早有预料，这状态也显然不正常。
“是啊；这就是亚人。”
然而就在海登开口和其他佣兵们吩咐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影陆陆续续地从雾霾中现身了。
唯独安洁拉是第一次看到亚人，顿时大吃一惊：
用两脚走路的就算是人吗？那鸵鸟也得算是人了，显然不能这么算。
但吓一跳的可不只是它们而已。
海登已经朝它们吐出冰冷的北风！
这个时代，如果你一直不往上爬，总有更低的地方给你跌，总有更糟糕的境地。无论你已经躺平到什么地步，资本主义的众神都还有更进一步威胁你的余地。如果你不能替社会产出足够的价值，总会有更可怕的结果。
巨狼海登开口命令道，
难道这两个“风暴”是一回事？看起来这世道确实正在暗流汹涌。也许如果海登把孔雀王口中的“风暴”和这些亚人的说词比较一下，就可以得到一个比较准确的综合答案。比如如果他们都同意一件事，那么……
……啊？
“这就是亚人？”
“否则我就杀进去。结果是一样的。”
大家继续行进。很快，前方隐隐约约就可以看到几处栅栏与屋子，它们全都是用白森https://www.hetushu.com.com森的骨头搭建起来的。
透过交感连接可以做出这样的法术倒也不奇怪，但海登却越听感觉越不对劲。这帮亚人为什么一直磨蹭？
难道他们的土地神不在，所以担心海登趁机来硬的，只能打肿脸充胖子？
然而他们脸上的表情却是人类才有的东西。任谁都能看出他们实际上就只是突变了的人类。
如果只是想要进行两个土地神之间的和平对话，这些亚人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由于当时很多人真的不被封建旧神们当人，那时候大家都很欢迎这个新定义。
跟在海登身后的那些佣兵们，看到这些所谓的亚人，并不怎么惊讶。佣兵在荒野中行动，本来就偶尔会遇到亚人，偶尔会与亚人们打交道，并不算特别奇怪。
而且它们居然还说什么“灾厄的风暴”？
只不过这些人在普通人的基础上，身体都有着扭曲的变异之处。
艾力克也没有变狼。身体上的不同会影响魔法，而艾力克本身是二级强化人，已经有了足够作为战斗力的神通，喝变形魔药反而阻碍发挥。他用神通操控着电磁力悬浮半空，跟在海登后面。四周的一片死寂让他们的脚步声成了沉重的鼓声，所有枯竭的树木似乎都侧耳倾听着。
因为敬爱自己部落的兽神，担心海登把它杀掉，所以不肯带海登过去？但这很奇怪啊。一般来说，原始人对土地神的信仰并不包含对于神明有意识上的“敬爱”。说穿了，那只是对力量远远凌驾于凡人的存在产生的单纯畏惧，只是为了避开现实生活中的灾祸。原始人和土地神之间，并没有基于爱的感情连接。
只可惜，他们进入的山林并不是几百年前诗歌所描述的，那种青山绿水的美丽自然山野，反而是一片黑暗、窒闷的荒芜之地。
“灾厄的风暴？很有意思。”
但这次，这些亚人的反应却不太一样。它们没有选择“逃跑”和“回避”。
会说话的就算是人吗？事情也没有那么简单。有些强大的魔法生物拥有高智商，可以说话，但它们没有自由意志，没有做“选择”的能力。
巨狼海登前后摇摆了一下，看m.hetushu.com.com起来并不像耸肩的动作，但确实表达了耸肩的意思，
……但海登总觉得这不是一回事。
“伟大的狼神贵客！我们已得知您的降临！我们已经目睹您强劲的神力！”
“森林被彻底污染，就像坏死般逐渐缩小范围。野兽全都被污化而变异，四周又被雾气和沼泽包围。最近的空气污染还变得更加严重，水和风中都含有毒素……这座山脉的大地已经快要死了。”
为什么？因为这年头，头铁的亚人早就应该被其他佣兵或者大公司给杀光了嘛！
每个“亚人”的身体都有一些地方突变，扭曲，简直就是怪物。
可是，先不说是不是“一回事”，假如这两件事，两个“风暴”确实有所关联的话，一件能够同时波及城市与荒土，同时波及新神支配的现代社会与被遗忘的荒原垃圾堆的事情，规模必然特别巨大。
“这就是所谓的亚人。”
他基本上只是在吓唬这些亚人，但这样反而激起了奇怪的效果。
“然而这里是我等神祖的领地。狼神啊！请不要再向前，不要踏进我等神祖的领地，否则必然会激怒神祖，与您死战！”
有些事情他总得做，例如他必须要和对面的大猩猩兽神谈谈有关泰拉斯奎的事情。那条倒霉的古龙都被抽筋拔骨搭房子了，海登总得把它弄回来。
大家就这样逐渐进入山林深处。虽然很稀薄，但这里已经可以感觉到有毒的雾气，四处还传来有如杀气般的凶猛生物气息，让海登都不禁皱起眉头。
这个世界，不同种族的智慧生物实在太多了。究竟该怎么判断你是“人”还是“兽”？
可是海登昨天在占卜的幻视里确实看到了那只巨大猩猩，不可能看错的呀。
……啊？
这些亚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这话立刻让海登皱起眉头。
妖魔鬼怪进山啦！
“它们究竟是什么样的生物，为什么会想要住在这种地方？难道它们有抵抗污染的种族特性？”
“注意了，我们即将要和亚人接触了。不要主动攻击，但如果对方先打过来你们就打回去。不打回去反而会被小看。”
尽管这些亚人仍然向巨狼海登表现出了恭敬的态度，实际上言语中却和_图_书流露出不卑不亢的味道。仿佛如果海登真的敢继续前进，它们就敢和海登来硬的，开打！
几百年前，新神打倒旧神，建立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之后，就试图敲定一个普世的对“人”的规定。最后当时作为革命领头羊的密特拉集团率先提出了一个能够被大家广泛接受的概念，简单来说就是这样的：
所以海登淡然地对安洁拉说，
所以海登狼开口说，
普通人只要看看镜子，就差不多可以知道亚人长什么样子了。
起码绝大部分上等人都不行。这个世道还没那么夸张。
海登的记忆力还没有衰退，他也不是傻子。亚人现在说什么“风暴”，当然让他忍不住回想起之前孔雀明王也提到过的“风暴”。
“我们部族的每个成员都是伟大神祖的一部分。您若是将我们逼入绝境，我们也必将以神祖的恩赐奋死而战！”
归根究底，能够决定一个人对现代社会来说究竟算不算人的，正是社会其本身，以及建立起现代社会的巨型企业。从出生起就没有合法社会身份的“亚人”，对于现代社会系统来说就是不存在的。哪怕你全身的dna都说你是人类，你在法律上的地位也不过和小狗小猫差不多——小猫小狗挺可爱，因此你要是在公共场合折磨它们，你会被罚款，但它们不算人。
安洁拉现在还不知道，但海登一直都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所谓的“亚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原始人要向土地神供奉献祭？
倒不是说他如此看不起亚人，只能说这是海登的直觉：两者恐怕不是一回事。
变异怪鸟嘎嘎地在林子里四处乱飞，森林中奇怪的野兽们因为害怕巨狼而退缩。
反过来说，在现代社会里没有身份的生物，哪怕你生物层面上是人，实际上也不会被当作人。
亚人野蛮而又狡诈，畏惧威严而不感念道德，就如野兽一般。
现在这些亚人却为了它们的土地神，要阻挡在另一个神的面前？
他们到底为什么不愿意让海登见到他们的土地神啊？海登对此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灾厄的风暴即将来临，荒土所有的神明都在积蓄力量。请您不要把自己的神力消耗在无谓的冲突上！”
“伟大和*图*书的狼啊，神祖就在我们的血肉之中。您已经看见了我们的神祖。”
或许是因为之前在占卜的幻视中看到过这些亚人对可怜的泰拉斯奎做过什么——突然之间，海登猛地反应过来，终于为之大骇：
任何有足够智力去理解社会秩序，并承担自己应有的社会责任的生物，都算是人。
无论你实际上是兽人、巨魔、小妖精还是装在机械人偶壳子里的天外来客，只要你有这个身份识别码，你在现代社会就是人。在一定程度上，你是受到法律保护，同时也有社会义务的——至于上等人能不能玩弄法律，那是另一回事。起码他们也要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能拿着枪在众目睽睽之下随便找个人毙了。
就连习惯在钢筋铁骨的现代都市中生活的佣兵们都可以感觉到腐朽的压迫感，更别提喜欢自然生命的安洁拉了。
或许是因为和龙类怪物打过交道，这些亚人立刻反应过来，想要向周围散开——但已经太晚了。
可话说回来，既然大家都曾经是人类，为什么这些原本曾是正常人类的家伙，如今却变成在荒野流浪，苟延残喘，甚至还崇拜兽神的原始变种人部落？
一个亚人昂起头，反而对海登表露出反抗的态度，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之前坚持要给你弄个身份识别码。”
“主人，所谓的亚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带我去见你们的神祖。”
相较于海登，飞在空中的安洁拉似乎能读取到更多自然中的资讯，很干脆地说，
然而这几个亚人听到他的话之后，先是对视了一眼，却并没有马上同意或者开始讨论。它们全身都包裹在袍子里，海登看不见它们的表情，也不知道它们是在想些什么。
有额外长出一两只手脚的人，也有缺少各种器官的人，有身体部位异常膨胀的人，也有异常干瘪萎缩的人。有些人全身长着厚厚的鳞片，也有人长着像大猩猩一样的毛。
所以荒野原始部落里出生，没有社会身份的人类，自然也就只是“亚人”了。
为何宁肯冒着惹怒另一个兽神的风险，也不肯让它和自己部落的兽神碰面？
所以安洁拉对此显然非常不解，
这是什么意思？
“是呀，这片大地确实很惨。”和图书
她转过头来，纳闷地望着海登。
时至今日，大多数情况下，当一个人在任何现代社会的有秩序的、有联网的地方“合法”出生的时候——无论是医院里出生，在诊所里出生时，或者甚至是在家里出生的时候，当地政府或拥有治外法权的大公司就会给他签发“人”的身份识别码。
所以海登张开巨狼的嘴，深深吸了一口气。
为何安洁拉如此惊讶？
……
海登摇摇脑袋：“用说的解释很麻烦，况且我现在还是一头狼。你等会看到就知道了。”
但他还是得继续扮演现在这个狼神的角色，不能伸出爪子挠挠巨大狗头。
它们身高与人类相仿，也就略矮一点，身上都披着兽皮和布料拼接起来的破袍子。虽然破，却仍然把全身都掩盖在衣物底下，就连手上都戴着手套，不露出半点皮肤。
变成白色巨狼的海登在前面迈着大步子，变成灰色普通狼的其他佣兵跟在后面。安洁拉没有变形，驭风飞在海登脑袋边上。
血肉……之中……恩赐……？
“这也太凄惨了。”
“亚，谓之‘次等’。也就是‘不是人’的人。”
……至少海登觉得逻辑上来说应该是这样。
他不是要冻死这些亚人。海登不是这种风格。但他吐出的北风立刻吹飞了包裹在这几个亚人身上的破布烂袍子，硬是让它们暴露出衣物底下的长相。这些亚人慌忙拔出骨头刀之类的武器，看起来除了吓一跳以外倒是并未受伤。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等等，你们难道把自己的土地神给吃了！？”
虽然它们说的是人话，是通用语，发音却和一般的通用语有些不太一样，听起来乌鲁乌鲁的，更像是从通用语里发展出来的方言，某种土话。
举例来说，斯芬克斯这种很有名的魔兽可以说话，甚至会看书。但如果它问你谜语的时候你回答错了，它就一定会扑上来攻击你，要把你吃掉。这不是它的选择，而是它的本能，因为斯芬克斯是很久很久以前旧神为了守卫陵墓和宝藏而特意设计出来的魔兽。它们无权选择，必须要执行设计者打造的原始功能。
答案很简单。
只是为了让自己和部落能够活下去啊。
他们究竟是怎么发展成这副鬼样子的？